( 果不出明瑾曦所料,沈放因受被门口的尸体惊吓过度,连续几天称病不出之后,就有人上折子说沈相是因京都府尹处置不当给气病的,当治府尹驭下不严,破案不力的罪;又有人上折子说,早立太子,早安国本;倒是没有人提起二皇子毒杀案。
“看着吧,要求立太子的折子会越来越多,沈放以为只要大皇子册封了太子,至少太子成年之前皇上就动不得沈家了,他以为皇上需要沈家人来牵制裕王与雍王等韩家直系亲王。”乌先生悠然道。
明七道,“理当如此,皇上只这一个儿子了,若皇上在太子成年之前就驾崩了,太子没有外家扶持,裕王与雍王就更方便行事了。”
明十一也附和道:“是这话,到那时傻瓜才不夺位呢。”
“两位先生错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大皇子没有外家扶持反倒是最安全的,裕王与雍王那点子实力与整个大周朝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若大皇子一直依附沈家,不但断了其他人投靠依附他的念想,还会给裕王与雍王谋反的借口,毕竟大周朝姓韩,不姓沈。若大皇子没有外家,那么大周朝除了裕王与雍王两派人马,其他人都有可能为他所用,毕竟他才是正统的天子血脉,不二人选的未来皇帝。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我们忠义候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是选依附沈家的傀儡皇帝,还是选为韩家人出头的裕王或雍王?”
“这个……,这个还真不好选!”明七抓了抓脑袋苦恼地说道。
“连你们都知道不好选,何况我们这些与韩家沾点边的人?怎么选都不对,我们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家又没有资格保持中立,非他即彼,否则立刻招来两边的忌恨,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另外还有夏家,孟家,这些皇帝的直系姻亲,他们又该何去何从?所以沈家不灭,将来大周必乱!”
明十一兴奋地说道:“小主子的话我明白了,皇上是想让大皇子成为大家的太子,而不是沈家的太子。”
“十一先生真厉害!一点即通!只不过我们都能明白的事,沈放自然也清楚得很,他不肯束手待毙也是正常的。阴险的皇帝在背后搞了这许多破事出来,目的就是想将我母亲留在宫里做人质,让我们忠义候出手收拾沈家,只不过我们忠义候府也不是那么好随意摆弄的,皇帝想不给我们好处就让我们给他卖命也是不可能的。”明瑾曦信心十足地说道。
冷不防乌先生补上一句,“你想好要什么好处了?”
明瑾曦一愣,“我想让我父亲回京都与我们团聚,不想再让他征战沙场!”
“这算什么好处?皇帝巴不得忠义候交出兵权,解散明家军,你没看漠南军中那几位将军,起码有一半是皇帝派去的?就等着忠义候主动交权,一个没有实权的候爷将来还有何资格与他谈条件?能保住命都不错了!”乌先生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明瑾曦。
“先生的意思是?”
“长公主的封地在山西,离京赴太原有先例可循,忠义候自请调任太原总兵!”
“可是山西自古苦寒,人口不过二十万,东有鞑蛮,南有苗人,不时越境骚扰,我父亲去了不是一样要上战场么?况且我母亲肯定受不了那里的气候,要不然我父亲早让她去山西了。”明瑾曦觉得这实在是一个馊主意。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帝年事已高,京都早晚会掀起皇权之争,不如趁早抽身,从前忠义候不是不愿意你母亲去山西,而是去不了,皇帝怎么可能让带兵二十多万的将领的家眷离开京都?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行!若是忠义候肯交出漠南兵权,去做一个才一两万人马的山西总兵,这个顺水人情皇帝还是有可能做的。”
“可是……。”
乌先生继续说道:“还有一样好处,你父亲的老部下也可以带去山西安置,否则那些为朝廷征战一辈子的忠勇之士落入别人手中,会是什么下场,明七与明十一应该最清楚。”
明七与明十一一脸激动,“好女不侍二夫,好男也不事二主,如果候爷真的扔下我们不管,我们也不可能再得到别人的信任与重用,早晚不是死路一条,便是散伙。”
“候爷与我相交莫逆,我乌宁俊一生最佩服的就是忠义候这样的精忠之士。漠南如今已经平定,起码十年内匈奴人不敢再挑起大的战端,忠义候这样良将是不可能甘心自己被当成良弓藏起来的,良将本就是为战场而生的,让候爷从漠南战场到山西战场,才是良将最好的去处,郡主想一家团聚,不一定非要在京都,若将山西经营好了,那也可以是明家的万世基业。唉,这话我早就想提醒候爷了,谁知皇上倒比我快了一步,提前动了手。如今之计,只有照长公主的意思,让忠义候暂缓进京,直到我们与皇帝谈好条件。”
明瑾曦沉默半晌,“这是我父亲与母亲的事,得问问他们的意思!”
五天后,二皇子毒杀一案第二次在凤栖宫审理。
原班人马,只不过被审对象换成了长公主。
“恳请皇后娘娘为长公主赐座!”沈妃一见长公主进来,如同换了一个人,不但起身笑脸相迎,还为她求座,这是吃错了药?
明瑾曦毕竟还太年青,当场被沈妃的大变脸给镇住了,皇后仍然一脸庄严,只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婉贵妃是陪审,既然婉贵妃如此说,那就给长公主赐座吧!”夏后吩咐道。
直到曲麽麽扶着一脸淡然的长公主坐到一张软凳上,明瑾曦才警惕起来,反常即为妖,如今沈妃便是最大的妖,当小心谨慎。
“长公主,你对二皇子吃了你的汤品毒发身亡,且你的贴身麽麽也当场毒发,有何话说?”夏后例行公事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我没有下毒害二皇子,至于宋麽麽为何当场毒发,我也不知情,请皇后娘娘,婉妃娘娘,还有两位大人明察秋毫。”长公主的语气更像是在背书,让明瑾曦突然有身在戏台上的感觉,果然是年少道行浅,勘不破这些弯弯绕。
“臣妾以为这个宋麽麽毒发得很不合常理,长公主可发觉这宋麽麽平日里有何异常之处?”这话居然是沈妃问出来的,太不可思议了。
连长公主波澜不惊的眼神中都掠过一丝讶异,明瑾曦更是目瞪口呆,这沈妃在抢她的台词。
“宋麽麽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也是最信任的,有没有异常我倒真没有留意。”长公主实话实说。
“郡主这几天也没有调查这宋麽麽?”沈妃又热心地转向明瑾曦。
“回贵妃娘娘,调查是调查了,只是这宋麽麽的儿子一家人都被灭了口,宋麽麽的丈夫郑海失踪,我们如今正在极力寻找郑海。”明瑾曦傻傻地回答。
沈妃大喜,“皇后娘娘明鉴,长公主一定是遭人陷害了,要不然这宋麽麽一家人怎么会被人灭了口?定是想掩盖些什么,两位大人见多识广,你们看这里面有没有问题?”
皇后娘娘显然也与明瑾曦母女一样,有点无所适从, ...
(明瑾曦在家想好的对策在此时居然完全找不到使用对象。
曾张两位大人见皇后没有反应,也不敢太明显的表态,只好两边不靠地回答,“回贵妃娘娘,这里面的确有蹊跷,只是现在死无对证,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宋麽麽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不过长公主的确没有害二皇子的必要,更加不太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毒杀皇子,这太不合常理,所以长公主也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长公主当然是被人陷害的,长公主仁慈敦厚,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她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亲姑母,历来对这两个侄儿关爱有加,说她毒害了二皇子,我第一个不相信!”沈妃义愤填膺地说道。
曾张二人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贵妃娘娘说得极是,请皇后娘娘定夺!”
明瑾曦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从现场情形看,只要皇后点头,母亲就可以脱身了,只是皇后会怎么说?
皇后神色不定地低头看着手上的茶怀,原本以为沈妃会往死里踩长公主,就象前再次交锋一般,只轻轻一句便将明瑾曦母女吃得死死的,按常理这最后一回短兵相接的审理,沈妃不与明瑾曦掐得你死我活,绝不轻易罢手才对。
没想到的是这沈妃一上来便大反常态,竟然积极为长公主脱罪,还将球踢到她面前来。
她若说长公主无罪,那天在现场目睹了事情经过的宗亲们怎么想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事有皇上参与,皇上现在很明显暂时不想让长公主脱罪。她若是坚持长公主是凶手,忠义候府肯定会怀恨在心,夏家要想再拉拢忠义候就困难了。
看来是沈相那老贼给沈妃出的点子,这是反将皇上一军,沈家当初利用长公主成功毒死了二皇子,同时拉长公主下水,没想到反给皇帝钻了空子,皇帝竟然利用忠义候府来对付沈家,想必此时沈放已经回过味来,立刻改变策略极力为长公主脱罪。
055递话
( 夏后好半天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本宫一直都相信长公主是被陷害的,只是宋麽麽一死,很多事便说不清楚了,好在郑海只是失踪,今天的审理就至此为止吧,本宫准清河郡主尽快寻回郑海,在这期间本宫准长公主不再禁足钟鸣宫,但是仍然不得出皇宫。”
“皇后娘娘明鉴,若那郑海不是失踪,是死了,难道长公主就在宫里一直住下去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自家人当然应该相信自家人。臣妾又想静妃妹妹是个明白人,平时长公主对二皇子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她老早就知道长公主是被陷害的,要不然怎么在二皇子出事的第二天就见了郡主呢?依臣妾愚见,此事应该到此为止,不要让外人看了咱们皇家的笑话,早一日让长公主出宫与郡主母女团聚,那些谣言亦可不攻自破。”
夏后挑眉,“婉妃是说本宫处事不公,不会审案?”
沈妃连忙跪下,“臣妾不敢,皇后娘娘息怒!”神色中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不怪夏后,这是皇帝的意思,明瑾曦母女心里明镜似的。
“谢皇后娘娘恩典!”长公主只得跪谢,明瑾曦自然得陪跪。
出了凤栖宫,沈妃快步赶上明瑾曦母女,神色间的热情换上了嘲笑,“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也舍得让女儿去给人做狗!不过,本妃提醒二位,当心打狗棍不长眼,打断了你们的狗腿!”
“谢谢娘娘提醒,娘娘也知道打狗棍,娘娘难道也挨过打狗棍的打?”明瑾曦笑嘻嘻地回道。
沈妃目光一寒,狠狠地盯了长公主两母女一眼,掉头离去。
“前面有个凉亭,四周很开阔,我们去那里坐!”长公主拉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
“唉,下巴都尖了,这几天忙坏了吧?”长公主慈爱地摸摸明瑾曦的脸,儿女再大,在母亲眼里永远都只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不忙,乳奶奶已经回府,有乌先生与几位管事帮忙,还有明七与明十一两位先生也认了我做他们的小主子。”
明瑾曦知道她们单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便捡这几天中发生的重要之事说了,还将乌先生的提议也详细地提了出来。ww
“去山西这事,乌先生从前也在我面前提过,只是那时你父亲还在漠南用兵,一时半会儿还不可能回京都,另外就是因为你的亲事一直没着落,便没有认真考虑这事。现在看来,这条路还是比较可行的,山西虽贫瘠,胜在天高皇帝远,又是母亲的封地,去山西名正言顺,你父亲亦可继续带兵。你给你父亲去信提一下这事,就说是乌先生提议的,母亲没有意见,如果他也愿意,我们就要重新打算了。只是这样一来,曦儿就没得选择了,嫁到滇南才是你最好的归宿。”长公主缓缓说道。
明瑾曦呆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头道:“曦儿听母亲的!”
长公主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曦儿要相信母亲识人的眼光,段如风配得上你!”
世间的孩子在自己父母眼里永远是最好的,长公主觉得段如风配得上自己的女儿,说不定别人还在想是克夫命的跋扈郡主高攀了段家呢,不过,听在明瑾曦耳里却是满满的幸福,世上果然只有亲母好!
两母女仍然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却有女官来请明瑾曦,说是孟妃要见她。
明瑾曦故意对长公主眨眨眼睛,“都怪母亲将女儿生得太好,竟然连说句悄悄话都不得闲!”两母女相视而笑。
从前,大家对克夫命的明瑾曦唯恐避之不及,不知何故,突然间她又成了抢手货,想娶他的人家一个接一个地来。
“母亲就当回娘家散心了,好好逛逛这御花园,免得将来想逛却逛不了时后悔!家里的事,母亲更不必担心,有女儿在,没人敢动忠义候府一块瓦片!”明瑾曦最后叮嘱母亲道。
“母亲知道曦儿越来越能耐,快去吧,别让静妃娘娘久等!”
虽说如今长公主也已经知道二皇子本就是病得快死了的,当时那药不过是提前让他上路而已,但是到底那药还是从她手里到的二皇子嘴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死在自己手里,一点都不愧疚是不可能的。所以长公主从皇后寿宴以后就开始吃素了,气色相比起从前家里山珍海味吃着,人参燕窝补着之时倒是好了些,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之喜,明瑾曦放心地与母亲告辞,随那女官去了福临宫。
“你母亲可好?听说她如今可以出钟鸣宫了,本妃本想请她来说说话,又想着这个时候我们两个见面太惹人注目,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明瑾曦又不知道该如何接孟妃的话了,只好选择沉默。
“像你这样的女子居然能被耽搁到二十岁,可见世人的眼睛都瞎了。从前我还以为你与丰羽要好,早晚会入孟家门的。”孟妃幽幽地说道。
明瑾曦担心她又将那个孟丰臣提溜出来说事,忙主动说道:“我与丰羽只是好朋友,要成一家人早成了,不过,孟家与明家的关系亲近也靠不着这个,就单说孟将军吧,他在我父亲麾下出类拔萃,战功卓著,深得我父亲的喜爱,甚至想着等他哪一天解甲归田,定当奏请皇上,让孟将军来带领那二十万漠南大军。”
孟妃竟然颤颤巍巍地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双颊泛红,“郡主此话可信?”
“我刚才与我母亲分开,娘娘不信我,也应该相信我母亲!”
孟妃沉默半晌,突然说道:“你们要本妃做什么?”
明瑾曦很喜欢这种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必绕圈子,明码标价。
“漠南已无战事,但是漠南军还在,皇上不会让他们成第二个滇南,或者燕北,所以我父亲需要抽身,娘娘是皇上最亲近的枕边人,相信娘娘对这些事比我们更清楚。”
“不错,鸟兽尽,良弓藏,自古必然,也怪不得皇上。”
“所以我父亲愿意主动交出漠南兵权,换我母亲赴山西封地,我父亲任太原总兵,二十万人马换二万人马,既解决了山西的兵患,又解除了皇上的隐忧,为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愿意全力配合皇上解决目前的近忧,因此我希望娘娘能在适当的时候将这话递给皇上。当然决定权在皇上手上,如果皇上不愿意,我父亲只好留在漠南不回来继续征战了,至于二皇子一事,娘娘比我们更清楚是怎么回事。”
孟妃看着明瑾曦的目光阴晴不定,“你们还是有要挟皇上的意思。”
“是不是要挟得看各自怎么理解这事,娘娘是身不由已,如果给娘娘选择的机会,娘娘难道不想远离京都这个是非之地?”明瑾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诚恳。
孟妃似乎有些累,缓缓躺回床上,闭上双眼,明瑾曦也不说话,耐心地等着孟妃做决定。
明瑾曦也清楚做这件事情孟妃要担很大风险,以韩元亨的个性,后/宫干政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儿子这份凭仗,只剩下那点子靠不住的男人的宠爱,一个不小心就会让皇帝心生厌弃 ...
(。况且做成这件事的好处是换他胞兄接手漠南军,这其中也有很多的不确定性,夏后未必乐见,皇帝也不一定放心,但是如果忠义愿意将漠南军的实权交给孟丰臣还是做得到的,只要实权在手,名利就是早晚的事了。
这样一来,皇帝将不得不忌惮她孟家三分,身为皇帝的女人,深知恩宠稍纵即逝,唯家族的实力才能让她们在深宫之中活得稍微有尊严一些,例如夏后与沈妃。
“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机?”孟妃叹息一声说道。
明瑾曦心内大喜,孟妃决定要赌一赌了。
“沈氏倒台之前,我们想得到皇帝的圣旨。”
“本妃累了,你下去吧!再过两天是二皇子的灵柩出城去邺郡的吉日,你是她最喜欢的表姐,你帮我送送他!”
明瑾曦赶紧恭敬地在床前对着孟妃磕了一个头,“瑾曦一定前去,娘娘大恩,明氏一族永远铭记!”
忠义候府的价钱已经开出,如今就看皇帝怎么还价了,解决了这一大难题,明瑾曦心情不错。
出了福临宫,明瑾曦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午时早已过去,她还没有吃午饭。
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过了饭点想吃热菜热饭,只有主子们才有这样的待遇,明瑾曦不敢妄想,只得加紧步子出宫。
“郡主何事匆匆?”抬头一看,竟是夏震提了一个食盒站在一棵大柳树下,笑望着她。
明瑾曦回头看看了福临宫,这是离开福临宫的必经之路,这人不会是特意来等她的吧?
“肚子饿,这应该算是急事吧?”明瑾曦故意皱着眉说道,想到自己已经答应母亲选择段如风,与眼前这个人以后恐怕最多就是朋友了,反而放开了心怀。
056谈开
( “郡主是贵人事忙,正好我也还没有吃午饭,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起填填肚子如何?”
“这算不算又欠你一个人情?”
“算吧,毕竟我不断地让人跟着你,打探你的行踪,知道没人请你吃饭,又贴银子让御膳房的人做了饭菜送来,还真费了我不少心思。”夏震一本正经地说道,目光中隐含笑意。
“嘁,伯爷真是好算计,一顿饭也算一个人情,不过,好在我还人情一般是人家给我多大的人情便还多大人情,伯爷请我吃饭,顶多我还请你两次,伯爷也知道的,我家正打官司,铺子田庄都拿去换银子了,如今我连将来的嫁妆钱着落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别想更多的。”明瑾曦苦着脸说道。
“哈哈哈……,”夏震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般,笑得前仰后俯,倒让明瑾曦有些讪然,打趣自己没嫁妆钱很好笑么?
好半天夏震才停住笑声,目光晶亮,“原来郡主是担心将来没嫁妆,那还不好办?你找一个不需要你的嫁妆装点门面的夫家不就成了么?”
“如今这世道,你有见过娶媳妇不要嫁妆的?不是每个人都如候爷这般大方的。”
“你怎么知道我夏震不稀罕夫人的嫁妆?”夏震神情怪异。
“想知道?”
“是。”
“可是我真饿了。”
“啊,我们先去那边凉亭吃饭!”夏震连忙不好意思地在前面带路,跟着明瑾曦的女官自然不敢得罪夏震,只好远远地跟着二人。
二人嫌凉亭没有放饭菜的地方,又爬到一旁的形如石桌的大假山上,躲在蔷薇花架下,对着荷塘里欢快扑腾的大锦鲤,大快朵颐起来。
香辣烤兔腿,糟鸭掌,千层饼,香米粥,都是明瑾曦喜欢的。
刚刚扔掉手中的骨头,夏震便将湿的帕子递了过来,刚把帕子放下一小碗米粥又放到了明瑾曦面前。
夏震自己一边狂吃,一边体贴地照顾着明瑾曦,让明瑾曦很有些感慨,年纪大的男人对女人果然更体贴。
“伯爷与我母亲一辈,瑾曦原该唤你一声叔伯,可是瑾曦更愿意伯爷做瑾曦的兄长,或者知己。”
“兄长?知己?实际上我更愿意做你的……。”夏震突然住嘴,震惊地抬头看着明瑾曦,似乎也被自己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吓住了。
明瑾曦了然地一笑,“谢谢伯爷没有将那两个字说出来!”
夏震也拿出帕子擦了手脸,掉头看塘里的鱼群,“可是那样不也是皆大欢喜么?郡主择婿难,我正好缺夫人,我夏某不说给你多大的富贵,可是一辈子敬你,爱护你还是做得到的。”
“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皆大欢喜,这种以利益交换为基础的联姻到最后都是结仇,世上不可能再有如夏夫人那般纯善的女子,夹在娘家与婆家之间,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伤害至亲,结果就算她的死也换不来皆大欢喜,伯爷觉得瑾曦有那一点比得上过世的夏夫人,能比夏夫人做得更好?”
夏震也有些伤感,好半天才说道:“你比她坚强,比她果决,就算有一天没有了夫君,你也能护住你自己和家人。”
“这话不假,但若到了那一天,我的果决是为了我的忠义候府,我舍弃的是夫家的利益,伯爷又当如何?”明瑾曦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夏震。
夏震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女子,心头巨震,这女子太聪明了,竟将什么都看得透透的,他死去的夫人是前皇后的亲外甥女,因为有了夏后的一步步迈向尊荣,两家人不可避免地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地明争暗斗,于是她的夫人夹在娘家与婆家的纷争之间不知如何取舍,最后痛苦地选择弃世。
夏震相信明瑾曦不论嫁给谁都不会遇到这种问题,因为明瑾曦有她自己的主见与异于常人的决断,该帮娘家的她不会犹豫,该护住夫家的她也决不会手软,只有这样的奇女子才真正配得上贤妻良配几个字,问题是这样的女子看得上他这个比她大了一圈的中年鳏夫么?
另外他与胞姐两个将事情也想得太简单了,娶了明瑾曦,忠义候府也不一定会为他夏家所用,因为忠义候府的东西一定是留给比大多数男人还能干的明瑾曦的,除非明瑾曦愿意,没有人拿得走。
那么这样的联姻还有必要么?夏震迷茫了。
“不用那种方式,我们也能成为互相合作的好朋友,伯爷相信么?”明瑾曦双手负后,极力看向远方,十分的意气风发。
夏震摇头,明瑾曦也失望地选择了不再多言,今日已经将话题说开,但愿夏家两兄妹能打消想利用忠义候府的心思。
告辞的时候,夏震明显有些神不守舍,明瑾曦笑道:“伯爷不是说府上的两位小姐想来和我家玩么?明日便是好日子,瑾曦正式邀请两位小姐过府一聚。”
夏震一愣,接着又笑了,“那就叨扰郡主了。”
长公主的案子已经不足为虑,沈妃临阵倒戈虽出乎明瑾曦意料,但想通了又觉得合乎情理,如今的战况已经演变成了韩家与明家联起手来对付沈氏一族,沈相想瓦解他们这种不太牢固的联盟,自然就不能再对付做为皇帝人质的长公主,让两家人更加同仇敌忾,皇帝为了牵制忠义候父女,更不会轻易对长公主下手,长公主算是暂时安全了。而忠义候只要不回京都,那更是天高皇帝远,谁都可以不用理睬。
与孟妃的交易也很顺利,这是乌先生在夏后与孟妃之间犹豫了很久才决定的。
夏后得皇帝信任,由她递话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夏家的要价肯定也很高,孟妃正当宠,又逢丧子之痛,如果由她在旁边说好话,皇帝多少都会给她一点面子,最重要的是孟家接手漠南军正好能与夏家势力制衡。
至于夏震这个野心藏得很深的男人,暂时与忠义候府还没有冲突,夏家只是想趁忠义候府有麻烦时,伸个援手,示个好,最好能将明瑾曦这个活宝给娶回家去,至于喜不喜欢什么的,与他们这种要做大事的人根本无关,只要能给夏家襄助,而且能生儿子就行。
明瑾曦既然决定了全家一起离京,当然不会再考虑与夏家联姻,至于段如风,明瑾曦也打算在必要的时候先订亲,等父母顺利离京,在山西安置好了后,再看情形嫁不嫁去滇南。
现在剩下的便是对付沈家了,事实上在这之前,因为长公主的低调,明家与沈家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这回沈家不但为了一本破书派人追杀她不算,还利用她母亲来毒杀了二皇子,实在太过分,这段粱子即便没有皇帝的掺和,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沈家。
所以皇帝以长公主为要挟,让她对付沈家,明瑾曦二话不说便就范了,皇帝的手段虽然让人恶心,但在对付沈家这件事上决不会拖她后腿,至少私底下是站在她一边的。
厘清了这些事,明瑾曦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忍不住歪在车厢的软垫上打起了磕睡,青姑姑在一旁为她有一搭无一搭地摇着扇子。
...
马车突然停顿时那一颠,将明瑾曦的睡意全部驱散。
“诸位可是清河郡主的车驾?六公主在醉仙楼有请!”一个嚣张的男声响起。
明瑾曦撩开车窗帘一看,前面竟有两名骑着大马的家丁拦住了去路,看来这韩靖瑶又想找不自在了。
“给我打!”明瑾曦冷冷地斥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的人听到。
一阵呼痛求饶声传来,李大山冷峻地喝道:“记住,好狗不挡道,这次给你们一个小教训,下次你们未必就有这种好运气了!”
韩靖瑶的家丁很尽责,被痛揍之后,还是没有忘记将最后一句话传达完毕,“我们公主说,小花想与郡主一叙,过时不候!”
“小花”两个字永远都是明瑾曦的痛,这下子明知前面有坑,明瑾曦也不得不跳了。
“去醉仙楼!”明瑾曦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急迫,这让青姑姑有些担心。
“来人,立刻回去通知明七先生多派些人来,说郡主去了醉仙楼!”
对于青姑姑的安排明瑾曦没有反对,如今这个时候慎重一些没有错,这韩靖瑶是沈放的外孙女,谁知道她用小花引她前去醉仙楼是何用心?
很意外,韩靖瑶就在醉仙楼门口候着她
看着韩靖瑶与一条白色的大狗从马车上一起下来,韩瑾曦忌妒得心都在痛。
皇后寿宴结束后的第三天,明瑾曦也派人去打听过这条与她的小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色大狗,却被告之那狗是汪奇正的。汪奇正是萧忠的义子,此次进京是专为皇后贺寿而来,送的只是娱兴的节目,不包括那些动物们,因此那些动物在表演完之后仍归了原主汪奇正。
为何小花又到了韩靖瑶手中?
明瑾曦已经顾不得想太多,上前几步热切地轻唤道:“小花,是你吗?”
057抢夺(一)
( 那大狗也看到了明瑾曦,轻轻挣脱韩靖瑶手上的皮绳,摇着尾巴迎上来,用它湿漉漉的鼻子在明瑾曦的手上脸上一冲猛嗅,不一会儿又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明瑾曦突然觉得泪腺有些不受控制,当年的感觉仿佛又在她的身体里重生,忍不住将这白色的大狗紧紧地抱在怀里。
既然它来自汪家,又恰好取名叫小花,不言而喻它一定与当年的小花有莫大的关系,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小花的后代。
正当明瑾曦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忽然怀里一空,小花发出一声悲鸣,竟是一脸恶意的韩靖瑶使劲拽着小花脖子上的绳子,生生地将小花的扯到一旁,那皮绳勒得小花的舌头都伸了出来。
明瑾曦心痛得手脚麻木,怒道:“韩靖瑶,你疯了!你想勒死它?”
“勒死它又如何?不过是一条畜生,我不但勒它,我还要抽它,不给它吃,也不给它喝!这狗皮不错,可以拿来做一个狗皮垫子!”韩靖瑶笑得扭曲而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