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巡视,街上一般都是要清空的。一则防范刺客混迹於人群中,再则天子的龙颜岂是那麽容易就见得到的,但夏无忧南巡的次数多了,到南方时心情大好下,一般便不命人扰民清空街道。他有他的一番道理:若说有刺客,即便没有人群,高房树上,哪里不可隐身,何况南巡本就是为了体察民情,老百姓们看看天子,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待到弃舟登岸,换上龙撵轿子后,扬州城披红挂绿的主街道上,两旁就都挤满了想一睹龙颜的百姓们,一见龙撵驾到,连忙刷刷的悉数跪了下去。
衣德站出来,高声道:"皇上谕旨,百姓官员们尽皆平身。"一说完,万岁圣明之声便轰然响了起来,不绝於耳。接著就是人们的窃窃私语,细细听去,无非是什麽"皇上如此年轻英俊,天人一般"之类的议论。
关於此等言论,夏无忧听了一路,也不甚在意。回头看看,晴妃梅妃因是后宫女子,马车上尽是纱帘遮挡,唯有萧语因是男子,也未回避众人,如今见了这些尽是他家乡景物人事,其形态比在京城时更要激动万分。
夏无忧摇头,心道:真是个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的主儿。正要让衣德再去"警告"嘱咐一回,灵敏的耳朵里忽然听到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道:"是......是小语,爹,那个人......那个人是小语啊......虎子......那......那是你哥哥。"他大惊之下忙在车下人群中找寻,却因人头攒动,实在找不出来。正担心间,那个声音已经大喊了起来:"小语,小语,是你吗?孩子......"奈何声音虽大,但周围的议论声也实在嘈杂,夏无忧暗想了一回,心道萧语没有自己的武功,想必也听不到。虽如此想,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悄悄在衣德耳边低语了几句,衣德脸上现出吃惊神色,却什麽也没问,飞快的去了。
这里萧语正兴奋的和延喜又哭又笑,说些"这儿变了,临水的当铺换成了大酒楼,咦,那里的大榕树怎麽还在那里,比我走时可要茂盛多了"等语,彼此感慨一回,他走时年纪虽小,家乡事物多已忘记,但这些地方是他常去的,故而印象反而格外深刻。正说得高兴间,便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待细听一听,又听不到了。
萧语蓦然紧张起来,拉著延喜问道:"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喊我......是不是......"延喜点头道:"刚刚倒仿佛听了两声,但不真量,这会儿又听不见了。"刚说完,车下人群中就又传来那个声音道:"小语......孩子......小语,我是爹爹啊......小语......孩子......"声音嘶哑,如同从喉咙里扯出来般,大概已不知喊了几百声。
萧语这回听得真切,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叫道:"爹,是我爹啊......"这里撩开袍子,就要跳下车去。吓得延喜忙一把拉住,脸红脖子粗的吼:"你干什麽?这还是在轿子上,还是在皇上南巡的队伍中,你是什麽身份,能跳下去吗?"
萧语哪里听得进去,甩著延喜的袖子,一边也大吼:"放开,放开我,是爹,那是我爹啊,放开......"力道之大连延喜也拉扯不住,旁边的洛琴和凛儿也赶紧上来帮忙,正乱著,衣德忽然出现在面前,生气道:"贵人,皇上吩咐了,请您自重,百姓和众官员面前,你这样大呼小叫,成什麽体统?皇上说,这次来扬州就是为了你,岂有不让你和家人团聚之理,但决不是此时。孰轻孰重,还望贵人三思而行。"他不称呼萧语而说贵人,便是提醒眼前已经接近疯狂的萧语。
宛如当头棒喝,萧语停止了呼喊挣扎,静静座了下来,眼巴巴的在身后人群中寻找那呼唤他的爹亲,忽一眼在万千身影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花白的头发,脸上尽是泪痕,拼命在人群里挤著。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怎麽也收不回。只看了一眼,那容颜就又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任他再怎麽寻也寻不到了。
如此走了大半天,方来到行宫中,萧语看著人把他的行李都收拾妥当,心中如猫抓一般,终於忍不住道:"延喜,我这就去找皇上,让他准许我回家。"
延喜拦住他道:"依我看,你趁早儿等一等,你以为来了扬州,皇上呆几天你就能在家呆几天呢?"看见萧语一脸"不是这样吗"的惊讶表情,他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一根筋,自古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别说你在扬州,就是家在京城里的主子们,也不过每年两次到规定的地方见父母兄弟一眼而已,省亲的事儿前朝倒是有过,不过凤毛麟角罢了,在家里呆上两三个时辰,这便是天恩浩荡,你竟然想回家住几天,啧啧,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话音刚落,忽闻院子外温公公的声音响起:"圣旨到,萧语接旨。"
作者:w327h 14位粉丝 2008-6-27 18:44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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