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我去了,她还好意思赖在那里。水下想想,觉得天美说得是,便同意了。天
美说,你也累了这么久,过年在家里好好玩几天,我起码要过完元宵才回哩。水下
说,那怎么行?
你也晓得,吸毒的人一天不吸就扛不住日子。天美说,那我最早也得到初八。
水下说,我上县里去看你。我熬不了那么久。天美说,你大男人一个,黏糊糊地做
什么?
水下叫天美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水下觉得自己要是隔这么久见不到天美会
怎么办呢?难道他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他还能把这个年过完?水下心里没底。
水下把天美送到车站,看着汽车缓缓离站,也看着天美在窗口对他挥着手,水下心
里有些惶惶的。汽车一会儿就走得没了影。水下的心也突然一下空掉了。
水下沿着堤回家。还是蹬着他那辆破车,堤上已经没了人。堤修了一大半,已
经看得到厚厚实实的规模。水下想,来年再大的水也不用他们操心了。而且地里的
庄稼也不用怕洪水涝。明年他家的光景肯定会好得多了。
年夜饭便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饭间,水下的二伯对水下的爹说,也该跟水下
说门亲了。水下忙说,我不要。水下的妈打了他一巴掌说,你转年就该算十九了,
把亲事定下来,心也安。水下说,我还要玩十年再说。水下的妈说,瞎讲,我想抱
孙子哩。水下说,我要先谈他十个八个女朋友,才讲结婚的事。要不活一生也划不
来。说得满桌人都笑。水下的二伯说,原来水下是个花肠子呀。水下说,是呀是呀,
就跟我家圈里的那头花猪一样花哩。水下的话让一屋人都笑呛倒了。
水下想不晓得天美这时候怎么样了。三霸是不是跟她在一起吃年饭。三霸的那
个相好也不晓得是不是老老实实回了娘家。如果她不回,天美肯跟她坐在一个屋里
头过年么?万一那女人死活不走,天美也不愿委屈自己而进三霸的屋,更或三霸根
本就不让天美进门,那那那,天美会怎么样呢?水下想着心里便乱了。正乱时,耳
边一声巨雷似的轰响,有孩子放了一个大炮,纸屑炸得四处散乱飞舞。水下觉得仿
佛是自己的心被炸碎了,碎得也如这散乱飞舞的鞭炮纸屑。
水下跑回屋,推了他的自行车就走。水下的妈跟在后面叫着,深更半夜,又是
过年,天还冷得慌,你到哪儿去。水下说,找同学玩去。水下话说完,人已经蹬车
上了路。
水下一口气跑到了镇上的收购站。里面没有灯光。一丝也没有。水下一直紧张
着的身体松软了下来。看来天美在县里住下了。水下想想,又还有些放心不下。便
去到镇政府。同学还在那里值班。同学见到他,奇怪得不行。同学说,我是没法子
回家过年,你怎么也一个人荡在外面?水下说,我要给我叔打个电话哩。水下说了
谎。同学说,打吧打吧。谁让今天是三十呢?你打一通宵我也不管。
水下拨通了三霸家的电话。电话无人接。水下不解大年三十晚上,家里何故无
人。水下问同学,你说大年三十家里没人会是什么缘故?同学笑道,死绝了呗。水
下脸色一下就变了。同学发现了变化,拍着他的肩笑道,开你玩笑哩,还当真?水
下想了想,决定试试收购总站里还有没有人。水下便又重新拨了一个电话。果然有
人接听了。水下听出是看门人黄驼背。水下说,黄伯,我是水下。我三霸叔家里怎
么没人呀?黄驼背说,老板年前几天就搬了新屋,电话还没转过去哩。水下说,我
天美姨下午过来了,她找到三霸叔的新屋吗?黄驼背说,没哩。连我们都不晓得他
搬到了哪里,听人讲豪华得很,老板花了大几十万哩。水下急了,几乎喊了起来。
水下说,那我姨呢?黄驼背说,她好可怜。大年三十,连自己的男人都找不见,也
回不了家。在这里哭了好半天。现在恐怕回镇上去了。水下丢下电话,连跟同学一
声谢都没讲,便跑掉了。
水下再次回到他的收购站。他打开院子的门。里面仍然黑灯瞎火。水下一路高
叫着,姨,天美,美美,你在不在?
水下一直跑到天美门口,才听到里面有低低的哭声。水下的眼泪哗哗地就流了
出来。水下撞开门,屋里冷冷的,火盆下午熄了火,一点热气都没有了。天美就在
这清冷无比的屋里,一个人偎在床角落哭泣。水下的心已经痛得四处迸出血来。水
下跑过去,爬上床,猛烈地把天美拉扯到自己的怀里。水下紧紧地搂着天美。脸上
的泪和天美的泪一下子就溶在了一起。水下说,美美,莫哭呵。我来了。我陪你过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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