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算是!”梁菡冲冲一怒,“你见过臭男人长我这样的么?只怕你是山洼洼里出来的,从小也没见过几个姑娘吧!”
季康很不好意思,也学着行止抓抓头,却将一头乱发挠得更加惨不忍睹:“下得山来,算上沿途卖水的大娘,当垆卖酒的大婶和你,一共也就认识了这么三个,昨日倒是在你家后院很见了几个,却都记不清样貌了。”
“那——”梁菡抓起桌上翻倒的酒杯,自斟了一口,“你昨日说没找见漂亮女孩儿,是没觉得我是个女孩儿……还是没觉得我漂亮?”
窗外雨声淋漓,梁菡这一句,到得后来,几乎都要被雨声掩了去。屋内烛火微明,季康默然未答,好似是没有听到。
然而他一双眼睛,却是分明转了过来,眼中的迷离怔忡之色,仿佛这一眼,乃是初见一般。
梁菡被他看得心里忽忽就是一喜。她一向以相貌出众自诩,与季康这样眼神仿佛的目光,她也见过不下百次。然而季康这么平常地看了过来,眼里微末的一点嘉许和惊艳,却让梁菡觉得山海倾覆一般,震撼不已。
对看良久,季康突然一笑:“虽然我没见过多少女孩儿,但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
梁菡默默地举起杯子挡住脸,烛火摇曳,微光明灭,季康却分明自她拿弯起的眸子里看到一丝绽开的笑意。
梁菡放下杯子之时面色已淡然如初,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开口却扯向别处:“你说你会的不是‘拙意解忧’,那你师兄弟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你们下山来比武招亲,可是看上了梁家财大势大?”
季康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招亲的。”
梁菡脸色一变,却知季康是个不会骗人的,想到自己方才几乎是在与他**的几句话,不由得脸上就有了些羞愤之意:“那你是来搅局的么!”
季康有些尴尬地摇摇头:“师兄和我此次下山,却是为找一只什么东西来给师父贺寿。”
“一只东西?”梁菡好奇,“就说,是一只罕见异兽神禽了?”
“对对,”季康忙不迭点头,“师兄说了,是一只‘鹰熊’,我是没听说过,师兄说找到了我自然也就明白——我说错了么,你你,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梁菡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的,“原来你师父过寿,却要你师兄弟抓‘鹰熊’来下酒,如此气魄,当浮一大白!”
言罢她抓起桌上酒壶,将四个酒杯全满上,一口气倒了两杯下去,脸上隐隐浮出红晕,左手抓起斧头砰地砸在桌上:“喝啊,你怎么不喝?”
季康蓦地抖了一抖,偷瞟一眼梁菡脸色,只得闷不做声地吞了两杯下去。
却不料见过量浅的,却没见过这般量浅的。梁菡这两杯薄酒下肚,立马和变了个人一般,眼中清冽水色漾得仿佛要溢出,口齿都不清不楚起来,望着季康只是呵呵傻笑,抓着酒壶一味斟酒,真真劝都劝不住,更何况季康压根儿不劝,酒到杯干来者不拒,喝得叫一个爽快。
梁菡见他如此,更加不能落了下乘,只可惜她虽有虎胆,却无海量,几杯拼过,便毫无悬念地扑翻了桌子,就依着冰凉的地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时屋内只剩下个手足无措的季康,看着在地板上蜷成一团的梁菡,想去叫她,却觉不敢,欲要喊人,却觉不妥。
仔细想了片刻,便搬起桌子,将梁菡整个儿罩在桌下,为她挡去烛火明灭的华光,自己弃了椅子,背靠桌角做下,静然等着自己师兄与行止等人回来。
门外雨声淅沥,屋内灯烛摇曳,桌子底下的少女一头长发如扇子样打开铺在身下,青色束身短打的衣衿错开一角,隐隐看得见中衣上精绣的暗纹,月白中衣,雪白芙蕖,细细的绣线在灯下熠熠发着光。
为了季康那一句“漂亮女孩在哪儿”,她还是赌气认真挑了衣服出来,只不过这中衣再美,却是盖在那粗布的短打之下,唯见一角。这样心思,却是季康无法读懂的了。
然而雨再大,灯再暗,酒意再浓,少年却只是静静地守着桌子一角,守着自己为梁菡搭的这小小的栖身之所,看着她瓷白肤色合欢长睫,听着她呓语喃喃呼吸匀净,一时竟也呆了。
“好看……”季康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这样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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