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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冷香(三部)加番外 > 第八章

第八章

那宫女连连磕头,暖阁里铺着厚毡,可是她实在太用力,沉闷的叩击声听得我毛骨悚然。一想到那咚咚的沉闷声音是人的头骨碰着硬砖发出的,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那宫女声音里带着哭音,都不成|人腔儿了。「公公,裴公公,奴婢说的全是实言!您说的药名我听都没有听说过。药材是我从太医院药库里拿来的,可是拿回来就是红梅在整理,奴婢再也没沾一沾……」

裴德没再理会她,转头问旁边那女子:「你说。」

那女子哆嗦着,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裙子拧成一团:「回、回公公的话,奴婢……只负责外边屋子,里面的事儿,奴婢确、确实不知道……」

裴德下巴扬起来,旁边的侍卫递上布包。摊开的布包里是张黄纸,常用来包药的那一种纸,纸上还隐隐有层白­色­粉末。

我虽然不大懂药,可是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裴德轻声细气地问:「那这包着欲断魂的包纸,怎么又在前春宫的花根处找着了?」

那宫女眼神散乱,双目紧闭,身子向一旁栽倒。

侍卫抢上一步看了,朗声说:「厥过去了。」

裴德挥挥手,捧着布巾的侍卫慢慢退后。

皇帝坐在椅上,手指一扣一扣地敲着椅背,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样也问不出什么来。」

裴德躬身:「是,是奴才无能。」

是啊,这种事很难找证据。

刘嫔虽然九成是让人陷害了,她送来的掺泻药的盒子,被洒了那个要命的毒粉,可是没法证明她是让人陷害的。再向下查,只会越来越黑暗,牵连更多无辜。

我疲倦地说:「算了。」

皇帝看我一眼,我又重复了一次:「算了吧。」

有什么关系呢?万事到头原是空。

皇帝这里竟然出乎意料的清闲安静。因为绝顶的权势集中于此,反而令得我享受到灯下黑的轻松。皇帝忙他的,我闲我的。

前天下了一点小雪,算起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内府的人已经送来冬衣,样式富丽非凡,­精­工细织,摸起来沉甸甸的倒是很有手感。可是我从那次典礼之后就讨厌厚重的衣服,觉得骨头都会被压断一样。

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小陈在身后说:「主子,要用些茶点么?」

我摇摇手:「中午吃得多,不要了……」

他欲言又止,我倒奇怪:「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又不是那种动不动要打人杀人的,不必对我还谨慎成这样。

他走上前来把我正在翻的书合上:「皇上快下来了,主子不起来接驾?」

屋里只有我和他,我笑笑不当事:「我不接他就回不来了?反正昨天也没接,前天也没接,­干­嘛今天巴巴起来接?」

小陈嘴­唇­又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我看看外屋,低声问:「明侍书这两天在做什么?」

小陈顿了一下才说:「一直闭门不出。」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明宇除了那张字条,就再没有给过我消息。

明宇,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外面有足步声响,我懒懒坐起来,小陈机伶地把鞋子放好,我刚把脚伸进鞋子里,还不及穿好,皇帝已经进来了。

我慢慢躬身,比一般速度慢很多。

皇帝的步速是挺快的,我的腰弯到大约十五度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我跟前:「别多礼了─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腰迅速直起来,比弯腰的速度快了几倍也不止。

皇帝虽然声音还­精­神,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疲倦。

我找了个机会说:「已经这么久了,我想,宣德宫应该打扫得很­干­净安全了,我搬回去住,也省得在这里碍皇上的事儿。」

他又拿起一块小点心:「宣德宫没有这里暖和,你这些日子养得挺好,别一回去又折腾瘦了。」

我闻言低头看看自己。

因为这屋里的确暖和,裘衣里面我就穿了件单衫,很清楚可以看到腰,腹,腿。

还有脚,我始终不习惯这里的布袜子,所以没穿。

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从趿着的鞋子里滑出来的脚,脚趾白净圆润,的确是比以前多长了许多­肉­。

基本上这双脚不用来走路,我不大出门,出门也不是被人抬着就是扶着。

脚不用来走路,自然养得越来越好看,除了稍稍长一些,就像是女子的脚。

皇帝应该比我还早发现这些变化。

比如,昨天晚上……那个时候,他握着我脚踝,手指轻轻搔弄脚心。一直很倔强不出声的我,在这种卑鄙的攻势之下,只好乖乖求饶。

没办法,我怕痒。

这个弱点不幸被皇帝发现之后,被他彻底利用。

回宣德宫的事,我都记不得自己提了几次,七次,八次?也许更多,我已经记不清了。

皇帝比我高,伸开了手,很坦然地站着任我服侍更衣。

一切和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

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不知道。

皇帝忽然伸手点在我的鼻尖上:「又出神了?」

我赶紧回神,手臂环过去,把皇帝腰间的饰带结解开,顺势脱下了整件外袍。

屋里很安静,外面的风扑在窗纸上,轻轻的哗哗作响。

入冬前宣德宫最后一天的惊险,当时没有感觉,过后才知道害怕。

生死其实只有一线。

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但是余波仍然在这后宫中荡漾不休。

最后的处置结果,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有说是毒,只说是泻药。而且刘嫔也被开脱出去,只拿下头的人顶罪。她本人,罚了一个治下不严,德行有亏,削了夫人的衔,降为美人。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明宇说过,这些宫中的女人,个个有来头。

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大概也没有人去关心。反正,我又没有死。

不过我想,就算我死于那奇毒欲断魂,事情也不会有太大不同。

这个念想在心头转了一转,原来暖意融融的内阁里面,竟然好像有一丝冷风从脖子后吹过。

皇帝很­精­明也很细心,问了句:「冷么?」

我胡乱点头,拿了衣裳要退下。

「白风,朕有事情,要和你说。」

我抬起头来,皇帝目光灼灼,­精­光四­射­,与刚才那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判若两人。

「朕知道从你受封接册以来,有无数的疑问。」皇帝居然很通情达理的说:「朕欠一个解释,本来朕以为这不必要,但是现在看来,如果早些说,一切可能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我不急着问他的解释,我先问:「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问,顿了一顿,嘴角有一点苦涩的笑意:「总之,是会不一样。」

我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茶杯。

我不知道哪里会不一样。

皇帝接着说:「第一次知道你,是亦妃呈了一首诗上来。『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看到那首诗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吃惊,但也知道,她绝写不出这样的诗文来。无独有偶,第二日贤妃也呈了一首诗,工丽­精­巧,写的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心里更觉得疑惑。」

他把一张纸向我推近了些:「你看看这张。」

那张纸显然曾经折成很小的一迭,但是又重新摊平压直过。

上面第一句是「锦瑟无端五十弦」,我的记­性­不算太好,可是也绝对不是今天事明日忘的烂记­性­。这首诗我印象很深,因为,这是我在冷宫卖的最后一首诗。

来接诗的,不是太监,可我也没有看见他的脸。

「库银的事,原是朕没有想到那么多。刘福借机将库银亏空的事扯上来,令你……」

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原来那个库银是他给我的!

那天跟我买诗的是他!

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朕随裴德去看你,你形容委顿,憔悴不堪。虽然你陆陆续续卖过不少字,可是依然被逆境所困……」

我磨着牙,说的好听!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原来我曾经想过,留一位没有什么背景,不致引来外戚之祸的女子在身边,可是……我身边并无可以与我并肩站立的人。

朕想过立一位侍君,而这时,恰好遇到了你……」

我心里也明白,但听他说出来,还是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早猜到他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

他喝了一口茶,眼光垂下去:「大礼那天晚上……本来并不想,但是……」

我脸上一热,急忙摆摆手:「那个就不说了。」

皇帝握着我的手却紧了一紧:「那晚是我对不住你。」

我脸简直要烧起来一样。说话就说话,为什么一定要扯到那件事!

皇帝的紧握的手有些抖,好像,也在紧张似的。

为什么呢?

心里突然冒出疑问。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坦诚相告,偏偏今天把什么都说开?

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将要出什么事?

而且,他的概括能力太好,三言两话把所有事都一带而过。觉得他说的太简略了,好像略过了所有过程,略过了……一些我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明白的重要事情。

我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决定?」

皇帝的手在桌角轻叩,很有规矩的声音,然后他说:「上一次没有同你商量,立你为侍君。这一次,朕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我看着他,听到他说:「白风,你想不想做皇后?」

我想我是听错了,要么就是皇帝说话口齿不清。

居然听到「皇后」两个字。

「皇上你……」

「白风,朕想让你做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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