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四更天光景,陈三丰的渔船终于回到了渔港码头。早有许多与陈家一样的渔人出海回来,将彼此的渔船用锚和缆绳暂时固定起来,三三两两地泊在水面上。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将渔获装在大竹篓里,撑着竹筏划向岸边,城里酒家的伙计早早地在岸上候着,专等着要那最新鲜肥美的海货。
凌晨睡得浅,这会儿已经起了,扒住船沿望着来往穿梭的小竹筏发呆。偶尔有几个小伙子看到她,戏谑地嚷嚷:“三儿,从哪拐来的俊俏妹子?”三丰正从船上往下放竹筏,作势挥起竹篙要打,骂道:“什么拐来的,这是我家远房亲戚!”
“三哥的亲戚真多。”声音酸酸的,原来梭梭也醒了。
三丰见梭梭醒来,道:“梭梭,到家了,来帮我卸货吧。”梭梭撅着嘴走到舱尾,拎起竹篓递给三丰,自己也跳上了筏子。三丰撑着竹筏靠了岸,将定好的货卖给酒楼的伙计,让梭梭看着剩下的竹篓,又回船上将凌氏父女接回岸边。
三丰家离码头不到一里地,很快就到了。红瓦灰墙的一排平房,一间用作主厅,陈阿公、陈氏夫妇、三丰兄弟、梭梭各自住着一间;还有一间空着,是预备给一满娶媳妇的。
此时陈老爹和陈一满已经从邻镇回来了,陈李氏张罗着给一家人做早饭。一家之主陈阿公坐在屋外的大石头上,眯着眼,自得地抽着水烟。梭梭远远望见,忙喊:“阿公,我们回来了!”
老爷子睁开眼睛,点点头,也不问陌生人是谁,继续抱着他的宝贝水烟筒。
三丰向爹娘简单介绍了凌氏父女俩。听说凌天行要往雷州探亲,陈老爹十分热情,邀他们在空出的屋子里暂住些日子;又闻说雷州的亲友不知是否已搬走,陈老爹拍着胸脯说自己三姑的大伯家的重孙媳妇也是雷州人,一年前才嫁过来,可以去打听打听。
梭梭和陈李氏将竹篓里的海货分拣好,挑选出可供制作鱼干的种类。一满“嚓嚓”地劈柴,双全坐在屋外的长凳上仔细地修补着渔网损坏的部分。晨曦中的炊烟袅袅,夹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温和凉爽,码头隐约可闻的还价声和劈柴声交错在一起,凌晨一时有种身在故地的感觉。她轻声说:“爹爹,这儿和岛上挺像的。”
“你喜欢晋江吗?”
“喜欢。可是,咱们的家不在这儿。”
凌天行轻轻吁出一口气。
用过早饭,陈三丰自告奋勇要带着凌天行和凌晨去逛逛市镇,顺道去陈老爹提起的那个亲戚家,问问一下雷州的情况。梭梭也想跟着去,但是陈李氏让她照顾双全,只好很不高兴地留下来了。
走在碎石子路上,凌晨显得很兴奋。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来到岛屿以外的地方,这里有着与琉球相似却又大不同的风情景致,小吃、方言、衣着都让她觉得特别。道旁有种细碎的白色小花,落了一地,煞是好看。陈三丰告诉她,这叫流苏树。
凌晨的视线停留在一个兜售贝壳项链的小摊上,有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蓝布衣裳坐在矮凳上,仔细地用线把打磨好的方圆各异的贝壳、珊瑚穿起来,串成造型别致的手链和挂链,挂在竹篾片编成的矮架子上,风吹来,清脆作响。凌晨蹲下去挑了一串细珊瑚珠手链,戴在左手腕上,看了半天又脱下来,爱不释手。小姑娘见了,笑着说:“漂亮的小姐姐带一串吧!只要一文钱。”凌晨犹豫了一会子,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凌天行。凌天行笑笑,掏出一文钱递给小姑娘,然后对女儿说:“买了这个,就不许吃小吃了。”凌晨露出委屈的神情,但是很快注意力就被心爱的手链吸引住,来不及失落了。
“这条道中间,就是我那三姑婆的大伯子的重孙儿家了。”陈三丰指着前方说道。凌天行笑道:“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那家该怎么称呼?”陈三丰说:“姓姚,当家的姚大风,他媳妇是雷州人。倒是个爽利人,就是姚家的汉子好呷醋,说话可得留神些。”说话间已经到了那家人门前,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将竹子破成篾片,见是三丰,笑着打招呼:“三弟来了?”三丰忙应道:“大风哥好!吃过早了?我带朋友逛城里,顺道儿来看看你。”姚大风忙喊他媳妇倒茶来,笑道:“只有些粗茶,委屈了。”
三丰见状,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大风哥,我这几个朋友要往雷州去,不知几时才有往雷州的船?”姚大风道:“这可说不好。这几日虽然浪头平静,但是看着已经到了起风的时节,再有一两日,又该是狂风大雨了。”姚家媳妇听得分明,忙道:“几位要是到了雷州,也替我带个口信过去吧!咱从雷州来,久没去信了,娘家人总惦记着的。”凌晨道:“姐姐是雷州人?”姚家媳妇点点头。凌天行道:“雷州城里有一家姓云的人家,开布庄的,不知现在搬走了没有。”姚家媳妇想了想:“说的是云记布庄吧!那庄子倒是在我小时候还有,只是十几年前就搬走了。我娘家就在那布庄往东三十丈的地方。”
凌天行不动声色,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三丰见他没有多问,扯了几句话带过,便向姚大风告别了。
出了姚家,三丰问道:“凌大叔,你怎么不再问问我那嫂子?”
“从她说的来看,人已经不在雷州了。既然这样,多问也是无益。”
“那你们还要去雷州吗?”
“去。虽然人走了,或许还有些什么留给我们,也不一定。”
凌晨听得爹爹还要去雷州,半是高兴半是担忧:“爹爹,咱们的盘缠都在那艘船上了,这可怎么好呢?”
“不打紧,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子∵一步算一步,有爹爹在,不怕的。”
陈三丰见气氛有些沉闷,忙说:“来,我带你们去尝尝我老舅家的甜米酒!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就在前边不远了。喏,前面岔路往西拐就是。”
到底年纪小,听说有好吃的,凌晨暂时也忘了盘缠的烦恼,蹦蹦跳跳地往前去。正要拐弯时,忽然从斜里冲出来一个人,“嘭”地将她撞得一ρi股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