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看守所看我的是花染轻胭。事实上,在我待在看守所的日子里,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除了律师。但我不需要律师,我拒绝辩护。后来,我知道花染轻胭为了见我,动用了特殊的关系,也动用了她的特殊的身份——她是个作家,著名的情感作家。
她还是那样弱不禁风,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眉眼间的从容恬淡,仿佛峡谷中的幽兰,宁静清新;周身散发的典雅脱俗,又如深山里的溪水,不染尘埃。不,严格意义上说她不能算特别漂亮的女人,但骨子里透出来的书卷气和女人味,总是让人有莫名的心动。这是个需要细细品方才出味道的女人。以上这些不是我的感觉,我是个肤浅的男人,看女人多数时间只停留在表相,停留在视觉的刺激上。告诉我关于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是我的老板谢家铭。当时他给我讲这些话的时候,刚从一场盛大的宴席上撤下来,送他上车的是一个与花染轻胭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多了句嘴,说,这人可真像胭姐。老板谢家铭带着五分的醉意大摇其头,说,No,No,No,没有人可以像花染轻胭,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她那样的女人了。
我知道那个时候花染轻胭不在我们这座城市,她在北京参加她的新书签售活动,我们这座城市的《红城女报》非常隆重地报道了她的签售活动,还附有一张高清晰度的照片。照片上,花染轻胭长长的卷发蓬松地披在左肩上,显得漫不经心。她永远是这样一副随情随性的样子,仿佛对生活没有太多的欲望,但又不是完全的无欲无求,而是与某种欲求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那种距离让她浑身上下散发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味道。这张报纸我的老板谢家铭叫我买了三份,分别搁在他的办公室、办公楼休息室以及我开的这辆宝马车内。我时常看见老板谢家铭捧着报纸长久地凝视,那个时候,与其说他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不如说他只是情场中寂寞的情种。作为男人,照理说,前者的形象更应该打动我,但往往让我特别动容的是他想念花染轻胭的时候。
按照往常的交情,花染轻胭是不应该来看我的,我既不是她的亲朋好友,也不是她的读者粉丝。虽然我曾经多次接受老板的吩咐去接送她,也多次替老板送东西到她家里。但一直没和她有深入的交谈。她倒是很有兴趣尝试与我聊点什么,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种职业习惯——作家总是喜欢打探他人隐私,在他人隐私中寻找创作灵感的。他们把这美其名曰关注生活,观察人生世相。所以,在花染轻胭的面前,我不敢表现得太过殷勤,我既不愿意成为她笔下可笑可叹的人物(肯定是小人物),更不愿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一个聪明的司机应该明白,与老板的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日子会舒服点,尤其是老板特别钟爱特别宠幸的女人。
我们对视了大约五秒,她说话了,大海,你还好吧?
我还好?笑话,我怎么会好?一个被收押的杀人犯还能用好与不好来界定?你就讽刺我吧。这些话我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溜达,却引发我排山倒海的疼痛。这疼痛让我好生奇怪,我拒绝辩护,安静地等待宣判与行刑,这说明我去意已决,对尘世了无牵挂。但此时,面对一个女人的发问,为什么还会感觉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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