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厂破产之后,丁语蓉就一直没工作,也一直没找工作。用她自己的话说,找工作?我看就没有哪份工作配得上我,除非人家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请我,本姑娘还可以考虑。搁别人可能要笑话这个女人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天高地厚。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她说得过分,我认为她就是有资本这样狂妄。上天已经待她太薄,如果她自己还不懂得爱惜自己,那就太亏了。只是,我不知道靠着两百多块的下岗补贴,她是怎么过日子的。从她以光彩照人的形象隆重登上红城酒厂巨幅广告牌那天起,她就不再是那个可以就着酸菜汤津津有味啃馒头的乡下女孩了。尽管丁语蓉生活的起点很低,但提升的速度太快,在享受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繁华人生时,要再过回从前清贫冷寂的生活,对她来讲,简直比判死刑还要难受。这就像一个骨子里*的女子,倘若被男人开启了*之门,要让她再做回贞女,除非将男人都给阉割了。
一晃酒厂倒闭快六年了。关于这五年多来的生活,有一次,丁语蓉在与我做完激烈的床上运动后,温柔地偎在我怀里,对我作了简要的叙述。最初的三年,她很平静也很虔诚地等翁玉善出狱,因为翁玉善告诉过她,不出三年一定能够出来,只要丁语蓉愿意等她,他一出来就与老婆向晓曼离婚,然后与她结婚,带她出国,到加拿大定居。翁玉善说,他在加拿大还有两处房产,瑞士银行还有为数可观的存款,足够我们俩好好地过下半辈子了。丁语蓉说到这,叹了口气。
翁玉善当初不是被判了二十几年吗?这个案子可以说是建国以后,红城最大的贪污案了,当时在全国都引起不小的轰动,怎么可能三年就出来?我Сhā了句话。
是啊,我就是太天真,太傻了。翁玉善他毁了我的青春,他还想继续毁我以后的人生。
不过,说句实在话,翁玉善当初对你,还是很上心的,我记得他好像还想送你上红城最好的大学,他是真的很想把你培养成才貌双全的女人。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我也是念在他对我好的份上,才愿意等他,我想不就三年的时间吗?三年很快就过去了,三年后我还不过二十七八岁,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过好日子。可是,我哪里知道,他自己倒等不及出来,三年刚过就死在了牢里。他一死,我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真不知道是我的命太差了,还是翁玉善的命太差了。我记得,那年我十一岁,我妈妈有一次找人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这小女孩本是富贵命,可惜命犯天煞孤星,将来的生活会有很大的磨难。他摸着我的鼻尖说,攀得再高,还会掉下来,会很惨,无伴终老,孤独一生,这是你的命,可怜的孩子。接着,他转身离去,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充满了忧伤,仿佛刚看了一部结局无比凄凉的影片。但是,我不信命,我总觉得有一天我一定能够出人头地,一定能够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一定可以嫁入豪门,做最幸福的阔太太。后来,我果真就有了机会,再后来,我还真过上了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在我们乡下人的眼里,我是飞上高枝的凤凰了。偶尔回乡下,会被当作贵宾受到恭迎,隆重的场面让我觉得无比的满足。那个时候,我更加地不信命,我只相信自己的努力,也就是只要抓住可以改变人生的机会,就可以美梦成真。我抓住了翁玉善,可我没想到他原来不过是一根软弱无力的稻草,他连自己都救不了。翁玉善被关进牢里后,算命先生眼含忧伤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常常被惊醒,惊醒后,我拥着被子大哭,满房间全是我的回音,好凄凉。大海哥,这个时候,我除了信命还能做什么?生活逼着我不得不相信命运。
我安静地听着丁语蓉的叙说,她的语气平淡,表情木然,但正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和木然的表情让我更觉悲怆。我抱紧她,只觉得一阵阵心疼。
蓉蓉,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一定不让你再受苦。我很郑重地向她承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迅捷地翻过身来,骑到了我的身上。
和丁语蓉有了亲密关系之后,我每个月会给她2800块,自己留差不多1000块。我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也没有搓麻将等一些需要花钱的嗜好,平常上班每天都跟着老板在外面吃喝,所以,事实上,我也花不了多少钱。我差不多隔一天就去丁语蓉家里,她对我的到来,每次都表现得欢天喜地,其热情的程度,我相信与久别的夫妻绝无两样,这给我很大的满足感。
有时候看着丁语蓉在我的怀里很安详入睡的样子,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我会有种做梦的感觉。很多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忽儿是丁语蓉与翁玉善坐在我的车后座肆无忌惮地*,一忽儿是丁语蓉在酒厂气势不凡的办公楼前款款走动的身影。但出现在脑海里最多的是还挂在厂门口的巨幅广告,丁语蓉那天使般的笑靥以及脍炙人口的广告语“家有得喜,喜得红运”依然清晰,生动,熠熠生辉。
尽管我从来没有妄自菲薄过自己,但我每每把巨幅广告中的天使与蜷在自己怀里无助的女人联系到一起时,还是忍不住要为丁语蓉感到委屈,要替自己感到莫名的羞耻,觉得自己好像是趁火打劫了一回,多少显得不够光明正大。这种心态直接导致了我始终对丁语蓉充满歉疚。我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歉疚感令我对丁语蓉死心塌地,但我知道,丁语蓉很机智地利用了我的歉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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