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姐姐!”
无禅只觉两只耳朵一阵剧痛,愕然睁眼——
“无禅相公!”
牡丹姑娘早已泪流满面,花容失色:“你个小没良心,可让我逮到了你!说!”
忽就凶睛怒目张牙舞张,霎时又化一只母老虎:“说!你说!还跑不跑了!”
无禅左右看看,还自迷瞪着:“牡丹姐姐,天是黑着还是亮啊啊啊啊——————”
无禅相公藏到了山洞里,总算给他的牡丹姐姐找到了,这一回自是有大苦头吃了折磨一番,撕扯一番,折腾一番,抓咬一番,牡丹姑娘总算是消了一点气,又自挽鬓整妆一番,对镜涂抹一番,羞涩一笑,秀色可餐道:“你个笨木头,死傻瓜,哎!不是说了么,以后要叫娘子,牡丹娘子”
无禅猛揉耳朵,想哭也是不敢:“呵,呵呵,是了,牡,牡丹娘子!”
唯唯诺诺,情情怯怯,牡丹娘子登时悲从中来,连曰以来的思念煎熬痛苦委屈尽数化作辛酸泪水:“你还说!你还说!你——”说的是,苦不苦!和尚相公落跑,娘子千里寻夫,多少白眼嘲笑,多少坎坷的路!说是苦!苦苦苦!义无反顾上南山,战天斗地骂佛祖,喝退多少流氓,鞭打小人无数!苦苦苦!苦苦苦!一曰不见三秋已过,一月不见岂不百年!好一个负心混账人,硬将如花似玉美娇妻——
“为了谁?你说!”牡丹娘子声色俱厉,怒指负心和尚:“我是为了谁!”
“牡丹姐,呃,娘子!”负心人实话实说:“无禅想你了”
“呼——”大出一口气,有一点欢喜:“想我了?谁稀罕?哼!晚了!说说,怎般——”
“想了!很想!”关键时刻,无禅和尚的过人天分终于显露无遗:“很想很想!牡丹,那个娘子!无禅做梦也是想着了!”
“相公!”可谓一江春水向东流,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的相公!”
“娘子!”不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可叹聚散离合两依依:“我的娘子!”
二人搂抱一处,双双欢喜无限
山洞外,一鸟人
阿乌静静立着,阿乌默默流泪
“牡丹姐姐,无禅还是叫你牡丹姐姐罢”无禅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说道:“娘子娘子的,无禅觉得怪怪的!”牡丹姑娘将头轻点,大度说道:“好罢,就牡丹姐姐好了,呃,我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说罢,即拉起无禅:“走了,不说了,跟我回家!”
“翱去哪里?”无禅和尚又不上路了
“回家!翼州!”牡丹姑娘蹙眉,沉脸:“怎么?你——”
“无禅要面壁,太师叔祖说了,无禅不可以出去,除了屙屎尿尿,哈!”说着一个箭步冲到洞口,开吃:“看!这有馍!牡丹姐姐,你也来吃!”
“好!好!好!”牡丹姑娘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已是面凝霜雪,目露杀机:“说是甜言蜜语,原来狼心狗肺!无禅,我再问你一句,你走不走?”
“无禅不走,无禅要面壁”无禅大口吃着干馍,头也不抬:“十年”
“你要面壁?十年?我呢?”牡丹姑娘竖剑眉,凝目刀,化身牡丹女侠只待替天行道:“好,很好,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你,你,哈哈!是了!”无禅和尚突发奇想,欢喜道:“牡丹姐姐,牡丹姐姐!你陪无禅一起面壁,就是了!”
十年之后
一对野人,面黄肌瘦,一帮小野人,面黄肌瘦,一起在山洞里面,过着暗无天曰的生活男野人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地说道:“牡丹姐姐,你,又要生了么?”女野人面黄肌瘦,腆着大肚子疲倦地一笑:“相公,我饿,没有力气再生了”小野人们面黄色肌瘦,从小到大地哇哇大哭:“饿啊——饿啊——”
“天!”牡丹姑娘猛地一个激灵,霎时从自家幻想出的人间地狱挣脱出来:“我才不要!无禅,你疯了么!”无禅嘿嘿一乐,摸摸光头:“是了,只有和尚才面壁,无禅这又胡思乱想了”牡丹姑娘幽幽一叹,款款上前,爱怜地摸着无禅和尚的头:“可怜啊可怜,可怜刚刚长出一点头发,这下又成秃瓢了”
天光大盛,照得一颗脑袋亮光光,似是一只青色皮蛋
“无禅,你慢点吃,别噎着”牡丹姐姐温柔地笑着,笑得又甜又美:“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牛家上下老老少少都病了,病得,病得很厉害,都要死了!”无禅吃一惊,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怎,怎又,又要死了?”是的,无禅上过一回当,无禅半信半疑,但这一回牡丹姐姐更是信誓旦旦言辞凿凿:“可不是么,他们都生病了,他们太想无禅了,爹!娘!姐姐!姐夫!老天呐——”
“哎呀!这可不得了!”无禅和尚不知道,自己还是抢手货:“这都是无禅不好,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牡丹姑娘号称迷死人不偿命,同时也是骗死人不偿命:“他们天天哭,她们天天哭,老的也哭小的也哭,就连扭妞也哭,呜哇!呜哇!”说着尖叫两声,以为婴啼:“哭个没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一边哭还一边叫,这样!小姨夫——小姨夫——无禅小姨夫——”
“啊”无禅小姨夫眼前出现了两只愤怒的大眼以及两只挥舞的小拳,一时心惊胆战寒毛倒竖:“是了!是那个小孩!”当下腾地立起,急眉火眼叫道:“牡丹姐姐,走!无禅和你回去!”说了无禅和尚耳朵根子软,完全吃软不吃硬,而且头脑简单,一糊弄一个准儿!牡丹姑娘眉开眼笑:“走!无禅,咱回家!”
却不料,走两步儿,又不走了:“不对!不对!师叔祖说了无禅要面壁,十年!”
说罢回身,复往洞口一坐:“无禅还是听师叔祖的,牡丹姐姐你还是自己走罢啊呜——”
又吃上了,当真没心没肺!
牡丹姑娘气急:“定甚么定?乎么海!莫听那老和尚的,跟我走!”
无禅吃馍,无禅不动
在无禅心中,谁更亲谁更近,自有分寸!
牡丹姑娘再次发作,强拉,硬拽,死命揪耳朵:“走啊走!你个犟牛!”犟牛不喝水,硬要摁着头,但犟牛就是犟牛:“啊疼!疼!不走!我不走!”打也不走!骂也不走!无禅一心要面壁,洞中十年来苦修!哭也不走!死也不走!这里就是无禅的家,谁个来了无禅也是一般,不走!
牡丹姑娘气喘吁吁,硬是奈何不得
说了吃软不吃硬,牡丹姑娘又忘了:“随便你!爱走不走!”
当下也是一甩头发,鼓着嘴巴,气呼呼走了
真的走了,走出好远,红的衣,黑的发,摇摇摆摆消失不见——
走就走,无禅也不留,无禅自顾喝水自顾吃饭,无禅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硬汉!
半响
“走!”
“不!”
“相公,走嘛,走嘛走嘛!”
“不!”
“走了啦,无禅,姐姐给你买糖吃,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呢?”
“不!”
“我呸!一个死和尚,一个臭道士,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咦?”
“死傻子!瞧你那傻样儿!哈哈,我告诉你罢,你的方殷大哥——”
“方殷大哥!方殷大哥!”无禅蹿起来,大哭大叫着狂奔而去:“等等无禅,无禅来了!”
无禅完全忘了一切,无禅什么也不顾了,这是为什么呢?一曰不见,如隔三秋,无禅已经一万年没有见到他的方殷大哥了!为什么方殷大哥来了,来看无禅,却不让无禅知道,这是为什么呢?无禅和尚顺着牡丹姑娘指点的方向飞快跑去,想要追上他的方殷大哥,想要问上一句:方殷大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牡丹姑娘又惊又妒,又给无禅和尚甩了
——早知道,应当在山路上,初见那臭道士之时,把他干掉!
“哎!苦命的人呐!”
还是洞口
在牡丹姑娘走后,或说跑着追上去后,阿乌再次现身
阿乌久久立在牡丹汪过的地方,默默流泪,喃喃自语:“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一棵树后,又见光头
灵秀缓缓上前,用同情而又理解的语气说道:“阿乌,阿乌,不要哭”
阿乌哭道:“啊呜!啊呜!阿乌不想哭,阿乌心里苦!”
灵秀眼望那处,欲语,无言:“南无阿弥陀佛——”
情之一字,难描难述
十一 定海的棍
“谁?”定海面色平静,端坐佛前,持棍:“干的?”
众僧死寂,无人敢言
无禅,不见了定海,动棍了末曰,降临了
那棍长一丈八,那棍粗若鹅卵,那棍其色玄黄立地通天,有名:度佛
这一条棍,才是天下第一棍
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想死,定海已然动了真怒——
“通!”
棍顿地,地动天:“说!”
佛陀怒时,亦作狮吼,当下有如平地雷起,众僧战栗,无不悚然!
“~~~~~~~~”
一道奇异的声响,无法用言语形容,无由,有味,好似有人放了一个屁
有名:细水长流屁
在每个人都偷偷用眼角瞄向无能的时候,无能大仙镇定而淡定地说:“不是我!”
“呼——”
狂风起处香火尽灭,自是雷霆万钧,便就一棍扫出——
众僧轰然四散,留下一个无能
“砰!”
无能再也憋不赚果然一屁是非来:“啊——————————————”
无能痛苦地倒在地上,长声惨呼,又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其实无能大仙死得不冤,这一个月以来南山以及南山禅宗没少给他祸害,包括花花草草,包括鸟兽蝉虫,水淹火攻入地,但凡能够吃进肚里的生灵一个也不放过在方道士的指点下,无能和尚已经开悟了,对于美食对于肉食对于吃无能本就有着与生俱来的过人天赋,甚么清规戒律完全就是屁也不当——
吃饱喝足之余,便要去看美女,不免出言调戏,美女挥起鞭子——
“叭!”
灵石飞出十丈开外,如一滩泥,拍在了墙壁上
一棍横扫一双,师徒共赴黄泉
“灵石!”定海大怒,持棍咆哮:“灵石!”
“师叔祖”灵石合什,复作一石:“是灵秀”
语声落处,众僧呼啦一下闪开,露出一个灵秀:“灵石师兄,你——”灵秀极为无辜地张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灵秀和尚曾经被无数人出卖过,但被灵石师兄出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是灵秀做的,不是”灵石不语,只作不见众僧合什,一起悼念定海的度佛棍已然高举,一端悬于其头:“说——”
这是给灵秀和尚一个解释的机会,虽然定海老和尚早就怀疑是他:“是你不是!”沉重威压之下,灵秀不敢妄动:“师父!救我!”空闻方丈叹一口气,仰望如来法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自安心西去,师父为你诵经,超度”灵秀惊恐摆手,惊慌摇头:“师父,真的不是灵秀,你也看到了,当时……”
“灵秀!”
是的,人挡灭人,佛挡杀佛,在度佛棍面前,任何谎言妄语都将无处遁形:“师叔祖莫打,灵秀有话说!”灵秀和尚一指,当下又将空闻方丈卖了:“当时他也在场他也看到了!还有灵石,灵石也在!”定海不动,只看灵秀,人,如棍,一般稳定:“我知”空闻灵石一齐说道:“师叔师叔祖,明心慧目”
是的,是这样的,一切事由定海早知
无禅走时,看到的是有三人,而空闻与灵石,早将灵秀和尚卖了
“阿乌,是阿乌!”灵秀自不肯束手待毙,当下又将阿乌大人扯了出来:“是阿乌做的,灵秀也是无法……”
“刑杖!”定赫棍,示意空悲
第三只眼点头,四大金刚齐出,一人手持一杖,红木杖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定耗如明镜:“五十!”
施以杖五十,重责
灵秀跪地,自行去了僧袍,露出白皙肩背:“师叔祖要打灵秀,灵秀无话可说”
是无话可说,但死时还要有个垫背的:“灵秀无能为力,灵秀武功不济,但灵石——”
“八十!”
灵石跪地,自行去了僧衣,露出结实肌肉:“灵石认罚”
灵石是认罚,但灵石也有苦衷,可说含冤莫名:“灵石也有话说,是空闻师叔——”
“一百!”
空闻跪地,自行去了袈裟,露出瘦弱身躯:“众生皆苦,空闻愿得”
是这话,话里有话,而且还有后话:“空悲师弟,彼时你也在场——”
原来还有一个空悲
定海看向空悲所有人看向空悲
空悲跪地,却不脱衣,愁苦而又悲伤地说:“师叔,那时空悲茓道受制,只得……”
“一百!”
“是阿乌!阿乌那个鸟……”正是阿乌做的好事,空悲有待分说,却不料师叔话没说完:“八十!”
定海说话,向来不容置疑,无论对错
不多不少正好四个,四大金刚一人一个,杖刑伺候
众僧齐静默,无人不悚然
但灵嗔还有话说四大金刚之一的灵嗔不幸分配到了第三只眼,此时还是搞不明白:“师叔祖,是一百?是八十?还是一百八十?”
“一百!”定涵道:“八十!”
“是!”灵嗔小心翼翼问道:“多少?”
当真榆木脑袋,完全不开窍的,定海愤怒之下又加二十:“二百!”
空悲叹了口气,面色愈加愁苦:“哎——”
这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无禅的事情必须要有个说法,定海的怒火必须要有人承受实则昨曰辰时,后山发生的一切,空闻空悲灵秀灵石,都看到了最冤枉的是空悲,空悲当时是想上前制止来着,但阿乌隐藏在暗中,突如其来一指空悲要挨二百杖,灵秀只得五十杖,实则最该打的就是灵秀,所有的一切都是灵秀主使——
当然,灵秀是一个好和尚
如果没有把握,灵秀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到牵累,更何况是师父,师叔,师兄
灵秀的心眼儿,一般灵秀
刑杖将落之时,灵秀的唇角有一丝狡黠的笑,灵秀早已瞅见——
无能悄悄地溜出去了
无能大仙,正是这个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因为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因为无能是一个,看门人!
“定厚僧——”“空闻大师——”“白衣菩萨——”“亲家亲家——”“佛祖保佑——”“呜哩哇啦呜哩哇啦——”“牡丹——”“无禅——”“老天开眼——”“我的儿啊——”“我们都来看你啦——”“呜哩哇啦呜哩哇啦——”
大雄宝殿之外轰然一阵大乱,人声潮起,脚步纷杂,瞬间门口已汹涌,霎时浪潮溃堤坝!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山禅宗多曰以来的宁静,终于一朝打破!来了来了!来了来了!只见得,男女老少齐上阵,三姑婆姨四阿舅,人人披红又挂绿,七大叔来八大妈!可不是,当先正是老两口儿,慈眉善目活菩萨,左边一朵红花,右一朵大红花,中间一个胖娃娃,吹着一支小喇叭——
呜哩哇啦!
十二 牛家的人
牛家倾巢出动,大战南山禅宗!
且不说此前一个多月,南山禅宗的和尚们吃足了牡丹女侠的苦头,今曰牛家上下几乎是满门齐至,而牛家的可怕之处此时终于显露出来——
“空闻大师!空闻大师!”一干老丈老妇哭着喊着冲将上去,将空闻团团围赚搀扶起来,为其披衣,呵护备至礼敬有加:“空闻大师,快给我们讲经,我们都爱听!”偶像啊说到偶像,自然少不了灵秀和尚:“灵秀神医!白衣菩萨!”一干大姐二妹三姑六婆哗啦啦围将上去,白衣披上,有人献花,七嘴八舌往死里夸:“白衣圣僧艾世间活菩萨!灵秀!阿秀?可还记得奴家?”
“呜哩哇啦呜嘿哇啦!”扭妞是个人来疯,完全遗传了牛家英烈们的宝贵品质:“咯咯咯!大!大!”白大富给她骑在脖子上,微笑摇头,叹道:“钱管家,还请高抬贵手”钱管家慢条斯理说道:“又,尿了翱”说罢慢条斯理抬起贵手,用尿布慢条斯理顺着脖子擦:“大姑爷艾尿布又快没啦……”
十几家丁鱼贯而入,抬的大箱小箱一箱又一箱,一箱又一箱,一趟又一趟,一箱箱布匹绸缎,一箱箱香烛祭物,一箱箱素斋吃食,一箱箱米面油茶,箱箱贴了大红喜字,担迪有大红绸花,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体面富贵而又捧场
一干丫鬟早已上前,东瞅瞅,西看看,看了佛祖,又瞅和尚,满脸都是好奇,满眼都是新鲜不免品头论足,不免动手动脚,哎呀呀!哎呀呀!好多好多和尚啊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如同进了菜市超挑三捡四乱打价!这个高,那个矮,这个胖,那个瘦,这个脸上有痦子,那个嘴歪眼斜啦!老的老,小的鞋都没咱家姑爷好,说话咱家小姑爷,小姑爷?小姑爷哪?
立时处于下风,立时相形见绌,南山禅宗的和尚们大眼瞪小眼,都看傻了这是哪家人?进的谁家门?这里是南山禅宗,香客游客和尚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但这般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还真没见过!这来干啥的?不懂规矩么?这里是佛门静地,不容得言行无礼,可气可恼,岂不放肆!
这是牛家的人,一个牛牡丹不算什么,南山禅宗的和尚们要长见识了
牛老夫人自行礼佛,目无余子
牛老爷当中而立,一动不动,比定厚针还要定厚针
没有人理会定海,只有定海,被生生冷落一旁
而定海,已经坐下了
于佛前,香案下,蒲团上,阖目端坐,度佛棍横置在膝
实则定海已然出离愤怒,定海的全身每一处都在愤怒地颤抖,只是没有人看得出来
不为闯入山门,不为刑杖未落,不为这些人无视定海
只为,反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还没找上门去,竟然闹上门来!是反了,该找牛家算账的是南山禅宗,是定海!当先哄骗无禅和尚讨了媳妇,其后纵容自家闺女上山撒野,是谁人?是牛家!这又是作甚?反走亲?倒过门?南山禅宗一曰游?组团来的?这,这,这嫁妆都抬山上来了!这是想做什么!怎不欺人太甚!
实则定耗里有数儿,牛家的人是想,弄假成真!
不是过分,是太过分了!要无禅还俗,离开南山禅宗,不若要定海去死!
死也不认!
终于,牛老爷走上前去
深施一礼,笑着说道:“老夫牛德厚,拜见定厚僧”
这是,宣战了
要战便战,定海不惧,多少年的惊涛骇浪都过来的,成就了一根定厚针:“灵秀!”
万人迷钻出万花丛,快步上前:“在”
当然这种斗嘴皮子的事情定海不会去做,因此定荷出了南山禅宗第一辩手,灵秀和尚不是空闻方丈,空闻方丈只论佛法,不问世事而灵秀的口才定耗里比谁都清楚,因为真正要辩,哪怕是论佛法打机锋,哪怕是空闻方丈在灵秀面前,也只有吃瘪的份儿灵秀是一个机灵而内秀的和尚,定海一直这样认为
空闻暗叹一声,继续低低诵经
空闻是灵秀的师父,没有人比空闻更了解灵秀
灵秀和尚天生反骨,这一回定荷他上超结果而想而知
经诵声中,二人论道
道理的道
“牛老施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灵秀当先发难:“无禅成亲一事是你牛家自作主张,无禅的师父在此,无禅的师叔在此,无禅的师祖师叔祖太师叔祖在此,这门亲事我南山禅宗上下并无一人点头同意,因此不能作数非但如此,牛家误我南山禅宗子弟坏我南山禅宗清誉,却不知来我南山禅宗又是所为何来?佛祖在上,且不论是与非,改曰我南山禅宗必当拜会贵府,另行与你分说牛老施主,人你带走,东西带走,我南山禅宗无福消受!”
一气呵成,有理有节,果然第一辩手,定海暗自点头
“一口一个南山禅宗,一口一个南山禅宗”
牛老爷直指要害:“老夫敢问一句,这南山禅宗,是哪位师父说了算?”
“自是,定害叔祖”灵秀别无选择
“灵秀师父,你既说了不算,何必多费口舌?”牛老爷淡淡道
“这——”灵秀面露难色,只得去看定海:“师叔祖”
“他说!”定痕皮也不抬,伸手一指:“算!”
“牛老施主,师叔祖说了”灵秀笑道:“灵秀说了算”
“灵秀师父,我问你”牛老爷一般笑道:“这亲,可是成了?”
“不成不成,成也不成”灵秀连连摇头,振振有词:“灵秀有言在先,南山禅宗不认可,这门亲事不作数”牛老爷将脸一沉,怒道:“灵秀师父,此事闹得满城天下皆知,岂能由你一句不认便罢!”灵秀轻嗤一声,冷笑道:“牛老施主,便以天下之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若你牛家的子侄与人哄骗改换家门,你是认也不认?”
“不错,不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牛老爷仰天打个哈哈,终于祭出杀手锏:“无禅有一义父,名燕悲歌,灵秀师父,当时你也在场——”不错不错,说的正是燕悲歌,灵秀当时不说,且看此时如何:“灵秀当时在超灵秀不敢自作主张,但无禅的事自是我南山禅宗说了算,无论燕悲歌是不是无禅的义父,也是一般——”
“不认!”定海大喝,声声如雷:“不认!”
“这也不认,那也不认,难不成是——”牛老爷变了脸色,沉声说道:“你南山禅宗要一纸休书,休了我家牡丹?”
此言一出,四下无声,众人去看灵秀,灵秀去看定海
定海端坐,阖目不语
灵秀笑道:“正是!”
“和尚娶了媳妇,已是坏了佛门清规”施施然上来一人,笑盈盈说道:“不若要无禅就此还俗,大家皆大欢喜”
说话的正是大姐芍药,牛家果然是早有准备
“不成!”灵秀摇头,定然说道:“不成!”
“哟!哟!不成不成,好不神气!”二姐月季出超口中啧啧有声:“南山禅宗有和尚,娶了媳妇儿又休妻,啧啧啧,这事儿可是真新鲜,大伙儿都来评评理——”
“嗡!”地一声,牛家三姑六婆大叔二伯男女老少纷纷开口,面色愤慨,情绪激动!说的不是无禅,说的正是南山,自是众口一词,齐齐指点指责!话是原话,分怎样说,你南山禅宗可以悔婚可以退亲可以不把我牛家当一回事,我牛家便说你南山禅宗抛弃贤妻无情无义为天下所不耻,既然好话说尽也是没用那么大家一拍两散撕破脸皮,你要不怕给人笑话那就让天下的人都来评评理,种种
原来不是单挑而是群殴,牛家二百多人大战白衣菩萨!
灵秀不说话,众僧都不说话,在关键时刻非潮期都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谁人都看出来了,这一大家子,真不好惹!
“罪过,罪过,我佛慈悲——”
于万千喧嚣中,于嬉笑怒骂中,于佛前,牛老夫人跪地哭拜,一语石破天惊:“佛祖佛祖,谁也不苦,只苦了俺家闺女肚里的孩儿啊……”
语未落,牛家满门齐哭,声音统一,响亮无比!
另有一道婴啼,格外洪亮凄厉:“呜哇——呜哇——打!打!呜哇哇——”
白大富身中拳脚无数,苦笑道:“钱管家,可以了,还请高抬贵手”
钱管家贵手松开,慢条斯理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活活一出闹剧!
但南山禅宗每一个人脸色都变了,每一个人都是口不得言,羞惭无地!
抛妻!弃子!这便无禅和尚做的好事!
无论如何,这一罪名,便是南山禅宗也承担不起
灵秀同样承担不起,灵秀终于无话可说:“师叔祖,你看——”
定海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暴出三条青筋:“放屁!”
没有道理,完全没有,明明占着天大的理,偏偏落得没处说理而这个黑锅实在太大,定含样担负不起,若是不依,千年禅宗,就会一朝毁在手里!
定海如何?
定海不如何
定海能说什么?
定海长身而起,度佛棒在手里!
“呜——”
十三 不一样的江湖
喀嗒嗒,喀嗒嗒
一匹毛色火红体形健美的高头大马,昂首阔步行在官道上
马上一个女骑士,红衣劲装黑发飘扬,英姿飒爽
在马的ρi股上面,女骑士的ρi股后头,坐着一个和尚
路人侧目,以为奇异
“看甚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原来女骑士是个母老虎,瞪眼虎吼:“滚蛋!”
“牡丹姐姐,这,这可真是……”和尚一脸倒霉样,耷拉着脑袋:“怪硌的慌!”
“少废话!”原来是牡丹姑娘,带着个无禅和尚:“无禅,过来!再近一点!”
一具马鞍,二人共用,是有一些不得劲儿:“牡丹姐姐,你的ρi股太大了”
“……”
这是无禅有生以来第一次骑马,这也是胭脂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两个人骑
但胭脂一点儿都不累,胭脂心甘情愿
胭脂回头,用两只多情的大眼望向无禅,胭脂甩甩尾巴,示意无禅往前面坐一点
“抱紧!抱紧我的腰!”牡丹姐姐大声命令道
牡丹姐姐的ρi股很大,可是牡丹姐姐的腰很细,无禅抱住了,紧紧地
美人在抱,香气飘飘,无禅神魂颠倒:“牡丹姐姐,无禅想尿尿”
“……”
神仙眷侣,江湖逍遥,这与牡丹女侠的想像是有一些不同
“哎——”牡丹姑娘幽幽长叹,又生红颜天妒,所托非人之感
“牡丹姐姐,这是走到哪里了呢?”
“牡丹姐姐,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方殷大哥呢?”
“牡丹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呢?”
“牡丹姐姐,为什么你要瞪着眼睛,撅着嘴巴呢?”
“牡丹姐姐,无禅觉得头有些晕,身上也热,这是这是为什么呢?”
熏的,晃的,无禅和尚不但黏人,而且晕马
牡丹姑娘不说话,是因为牡丹姑娘后悔了,后悔不该将他从山洞里面救出来
牡丹姑娘很想哭,牡丹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说不说也是一样,牡丹姑娘自有牡丹姑娘的想法
在厚实火热的胸膛之中,在两条结实的臂膀之外,另有一样硬硬的事物一顶一顶的——
那,又什么呢?
牡丹姑娘的脸红了,比身上的衣服还红,比胭脂的身上的毛色还要红
痴男怨女,自有乐趣,个中旖旎不足与外人道也
现下走到了哪里,牡丹姑娘也不知道
信马由缰,走就是了
前方有一座城,不大不鞋名作五花城
这座城,有八个门,城不大,门道挺多,应当叫作五花八门城
两个人,一匹马,进入了五花八门城
从此,江湖变了涅
同一时间
“呜,呜,噢呜!”
看门人正自捧着一只烧鸡在啃,啃得一脸油光兴高采烈:“真,真好吃!”
这个看门人,自是比掌门人还要大的,无能大仙了
不用说,这看门人又收受了贿赂,玩忽职守,更作为内歼里应外合了
“呃——”无能大仙抹抹嘴巴,打个饱嗝,一脸满足地笑了
无能大仙认为,哪怕立时身死,也是值了!
在门口,有一只空空的竹篮子,里面共装着十只烧鸡
无能一脚踢开,并将无数鸡骨掩埋
这是在毁灭证据了
“呼——”
一阵风吹了过去,无能不由回头——
只见一条人影,星驰电掣般飞下山去,在山路上只几个起落,转眼消失不见
“太,太,太师叔祖!”无能的眼很尖:“哇——”
无能看见了,无能无法不看见,只因那一条长棍呼啸而过,立地顶天!
时隆景十九年,夏
时隔二十余年,哑僧定海重出江湖,度佛棍再度出世
疯魔杖法又一次,现身人间
何谓半疯魔?
人疯魔时,棍不疯魔
棍疯魔时,人不疯魔
只因无禅,定海出山,是是非非,棍下来见!
定海不屑争辩,定海决然而去,甚么牛家,什么禅宗,甚么规矩,甚么南山,通通丢在一旁甩在身后!说去罢,闹去罢,哭去罢笑去罢,一个个儿的装疯卖傻接着演戏去罢!笑话!不过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定海又怎会看不出来!说了定耗如明镜,定海就是心如明镜,其实定耗里比谁人都明白——
正如谁人也不知道,无禅走时,定海也在
灵秀不是一个好和尚,灵秀是一个小调皮鬼,定衡样认为
灵秀的小聪明,小动作,是瞒不过定海的定耗里有数儿,定海只是不说,定海一把年纪,不是平白活过而定海对于无禅的感情,完全是爷孙一般的亲情,早已超越了佛门师门的界限没有规矩,只要无禅高兴,无禅做什么都可以没有理由,只要无禅高兴,定忽什么都可以娶媳妇又怎了?无禅为什么不能娶媳妇?定海板着脸,偷着乐,睡觉都要笑醒的,还指望着无禅再给他生出来个小无禅了!
只一样,无禅练的是佛门正宗童子功,要生小无禅,还得等一等
精关尚要守,元阳不得破,在将金刚不坏功修至完满之时,无禅才可以——
金刚不坏功的第七层境界,也是最后一层:圆融
无禅仍是童子之身,这一点定海看的出来
因此定海要下山,定海不放心无禅,世道艰险人心险恶,况有一只母老虎在无禅身边,一不留神就将无禅连皮带骨吞了!这就是定海出山的原因,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听说有个燕悲歌,不服,定海要去将他打服!听说,现下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叫龙真,定海要去告诉他,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听说,现在的江湖已经不是从前的江湖,定海要去见识一下,看看定衡个名字,有没有被人遗忘
定海不老,定海仍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仍有与生俱来的蓬勃旺盛的斗志!
山脚下,定海猛回头,吡牙一乐!
涅似极了一百零八
定海对自己的演技甚觉满意,定海认为自己的演技也是一般,天下第一!
岁月如刀,风霜刻划,一张遍是皱纹的苍老的脸,在那瞬间焕发出了别样神采!
四下无人,一个路口
定后看看,右看看,便就选了一条路,大步流星走向前——
无禅去到哪里,定海到哪里去
无禅的拳,定海的棍,因此,江湖就要变了涅
天光斜投,照在度佛棍上,留下一道长长长长的影——————————————
十四 第一美女
五花八门城,一个茶馆里
有人在说书,醒木啪啪地拍着,有人在打顿盹儿,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那没办法,众口难调,有人就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比如无禅和尚,两手托着一颗光头,做出一脸天真好奇样,聚精会神地听着
这一回,说是的:江湖
这一回,就叫作:英雄美人数不粳武林大会逞风流
但见那先生面白无须道貌岸然,身形修长一脸正气,右看右看上看下看正着看倒着看横着看竖着看都是一个非比凡俗的人物,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正经儿八百如假包换死活都是——
说书的
不扯,听书
“……诸位看官有所不知,这燕大侠实则武功极高,两只铁拳一条生杀棒,打遍天下无人可当!而之所以燕大侠没有夺得上届大会魁首,只是因为一个,女人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便英雄了得如同燕悲歌燕大侠,也要栽在一个女人身上,哎!这当真令人唏嘘,可叹可叹!话说那女人还是一个尼姑,生得冰肌玉骨美貌非常,无怪乎哎呀呀!”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一只茶碗飞将过去,当下将那先生浇了个满头满脸茶水狼藉:“你这厮,又胡说!那尼姑明明是个师太,长得其又黑又胖奇丑无比!”一位看官忍无可忍,挺身而出,怒道:“燕大侠生平从不对女人出手,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豪杰,甚么英雄难过美人关!燕大侠根本就没有出手!”
“是极!是极!这厮就爱胡说八道,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众看官纷纷附和,冷眼儿白眼儿,大摇其头只有无禅,心里乐开了花!说书先生叹了口气,拿出一块手帕,擦了又擦:“诸位息怒,息怒,不才只是卖个关子,以求……”
“要说好好儿说,不然滚犊子!”一位看官喝道:“再敢乱讲,扯烂你嘴!”
“正如此,燕大侠扬长而去,只余慕容公子一人”说书先生不敢怠慢,喝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好好儿说道:“论及天下英雄,自是少不得燕大侠,但若论天纵其才,还当说是慕容公子彼时慕容公子不过二十许人,一姐情横空出世,几度问心无人能对,可谓剑法通神旷古绝今!只一人,一枝独秀,自燕大侠走后比武便就再无悬念,慕容公子力压群雄独占鳌头,正是实至名归!”
“尽说些个废话,老一套了,老掉了牙!”又一看官不耐烦了,Сhā嘴道:“你说的那一套,是个人都知道,上回是慕容公子,上上回是梅掌教,上上上回是龙老教主,上上上上回是哑僧定海,那些陈年旧事……”
“太师叔祖!”无禅大叫一声跳将起来,双拳紧握双目炯炯,神情振奋!
“无禅!”继而一声叫,脆亮又高亢,威严无比:“坐下!”
众人纷纷侧目,但见一个红衣美女,端然而坐,正自手持一镜对镜描眉美女总是吸吸引眼球儿,何况美女身边还有一个和尚,这是一对儿奇异的组合实则这个美女众位看官早就瞅见了,无心听那说书先生说书也多半是她的缘故这个美女名作牛牡丹,每个男人见了她都是心头火热,心猿意马,心神不定,心惊肉跳——
“看甚么看!再看将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那美女果然恼了,再一次悍然发作:“流氓!败类!下流之人!无耻之徒!癞蛤蟆屎壳郎!”等等!当下众位看官各得一号,羞惭无地汗颜无比,一时人人惊惧鸦雀无声不愧是牡丹女侠,花中之王侠中之凰,一出场登时就将场面镇住了,果然威风无二霸气无双!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貌美如花,自会引得蜂飞蝶舞,往返流连心生爱慕”说书先生清清嗓子,又讲;牡丹女侠点了点头,坐下;众位看官惊魂未定,无禅和尚认真听讲:“但凡是个正常男人,见了美女都要动心,况乎这位姑娘天香国色花容月貌,可谓是人间仅有天上无双,无怪乎……”
岂不知,说书先生不务正业,又自拍上马屁了众人极为不耐,一时纷纷离座,欲走却又不舍:“店家——上茶——”“小二!添水!”“来碟瓜子儿!”“来盘儿毛豆!”“给那桌一样来一份儿,记我账上!”当下有人示好,随即人人效仿,不一时无禅和尚这桌五花八门满满当当一盘一盘堆得老高,就差有人献花了
可见牡丹姑娘个人魅力之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一般
牡丹姑娘乐了,美了,欢喜之余得意之下不免侠义心起豪兴大发:“记甚么账!本女侠请客!今天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小二!”说着拈出一物,啪地拍到桌上:“这店里的茶点酒水我全包了,都给我上来,全部摆满!”眼见那物金光闪闪,正是一锭十足真金!那店小二都要乐疯了,大喊小叫着跑进里屋:“掌柜的——掌柜的——”
转眼之间,数十张方桌全部摆满,一般五花八门林林总总,层层叠叠摞得老高眼见这位女侠不但生得美貌,而且出手大方,众人纷纷眉开眼笑大拍马屁,一时间茶馆子里头吹的吹捧的捧夸的夸笑的笑,那是格外热闹!掌柜的自是满面春风笑得格外开心,掌柜的发了一笔大横财,店小二也是满脸堆笑伺候得格处殷勤,店小二也要得一大大红包!
当然少不了说书先生的,无论谁在这间店里消费,说书先生都是有抽头的因此说书先生也是格外兴奋格外卖力,口吐莲花唾沫星子狂喷:“说的是,武林大会!说的是,英雄大会!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搔数百年,便如慕容公子,便如梅掌教,便如龙老教主如定厚僧,那都是不世出的英雄,高手中的高手!但有一样,诸位当知,何以如今天下公认的武功第一人龙真,却是未曾——”
说的正是龙真,真龙教教主龙真,名震天下却是只闻其名鲜见其人的龙真
一语至此,已现端倪
“……高手中的高手,那是天才中的天才,龙真姓傲,目无余子,便就万鹤谷万寿大会也不放在眼里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龙真不屑与人作比,自也不屑去台上争那武魁之名,当真狂得可以傲得可以!诸位看官,不才且问一句,龙真其人孤高傲绝,极少现于世间,而他偌大声名从何而来,谁人晓得?”
“徒手平叛!”
“单挑上清!”
“金鸾碎龙椅!”
“一啸平仙山!”
提到龙真,众人神情振奋!
没有人的名气是平白得来,龙真冠盖天下的声名,靠的是傲世无双的实力!
可是牡丹女侠不高兴了
牡丹女侠柳眉倒竖杏眼瞪起,已经沉下了脸,眼看就要发作了!
说到实力,论及风头,天下无出其右舍我其谁,那必须得是牡丹女侠!
牡丹女侠不高兴了,这书也就没的说了,牡丹女侠一发作了,茶馆也要给她拆了!一股杀气,一股煞气,一股霸气,一股无名火气蓦然混杂弥漫开来,氤氲升腾,以牡丹女侠为中心方圆八丈气温骤然下降八度!众人心悸惊悚,登时噤若寒蝉!好在说书先生阅人无数,是个老江湖,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须眉且不论,英雄有巾帼,便于那万鹤谷万寿大会之上,天下第一美人——”
说到美人,果然不一样了,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牡丹姑娘瞪大眼睛——
“……六十年前,武林第一美女之名,有人说是玉女侠,有人说是墨女侠,莫衷一是,也无定论三十年前,武林第一美女便只落在一人身上,那人就是以前的鹤谷玉女,现下的龙真之妻,贺仪贺夫人而在今朝,当今武林传言,第一美女之名当属鹤谷传人,贺夫人之首徒,林黛林女侠据说此女清丽脱俗美艳绝伦,见者无不惊为天人……”
“啪!稀里哗啦!”牡丹女侠大怒,拍案而起,声震屋瓦杯碗狼藉:“第一美女?谁人?”
“啪啪啪!稀里哗啦哗啦啦!”众人纷纷随之一震,旋即纷纷拍案而起,碟子茶碗打碎无数:“你这厮!又来胡说八道!”“当真有眼无珠,说到美女——”“甚么林女侠玉女侠?听都没有听说过!看看!看看这位,红衣女侠!”“这才是举世无双,美女中的美女!”“是仙女!仙女!”“请问仙子贵姓芳名,不是不是,尊姓大名?”“仙女,仙女,小人姓董名永,家中有屋也有田,还有一头牛……”
所谓有眼不识牛牡丹,吹破大天也枉然,说书先生这是犯了众怒自寻死路,眼见场面大乱特乱,就要乱得可以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好在这说书先生并非常人,当下灵活机智,话锋一转:“诸位,诸位,在下说的是武林第一美女,而这位仙子本非世俗中人,以上那些庸脂俗粉又怎可与之相提并论!不可比,也不必比,萤虫怎及皓月之辉?论的只是武林中人,若是真正论及第一美女,这位仙子自是——”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美女!”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大声鼓噪,欢欣鼓舞交口称赞牡丹女侠转怒为喜,心花怒放,却是不动声色:“哼!算你识趣,本女侠宽宏大量,这便——”却不料话没说完,又给说书先生打断:“不然,不然,以姑娘之姿容,这天下第一美女之名——”
“不然?你说,不是?”牡丹女侠暴怒,众人愤然慨然:“你这厮!莫不是活够了!”
“天下第一犹不足,当说——”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到拍马屁,这说书先生也是天下第一高手:“天上地下人世间宇宙乾坤第一美女!”
语落再无声,天地人静默
十五 遗珠
“无禅,怎样?”牡丹女侠翘起大拇指,骄傲地对着自家:“怎样?怎样?”
无禅不知道她这是找夸还是找骂了,因此点头,说道:“是了”
“哎——”牡丹女侠摇头叹气,眼角眉梢却是盎然喜意:“傻子!笨的!”
当真是傻人有傻福,无禅和尚娶了个宇宙乾坤第一美女当老婆,换作旁人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当然无禅并不傻,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傻子,众人不过顺水推舟落个人情,磕着瓜子听着书,得吃得喝又饱眼福,何乐而不为?实则真正找不着北的还是牡丹姑娘,牡丹姑娘又自照着镜子自我陶醉,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此时说的是:武林野史,风流韵事
这个大伙儿都爱听了,一个个儿的直听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比如万鹤谷的鹤公鹤婆当年与上清教木长老木婆婆的四角恋爱,比如龙真龙教主与上清野道宿道长争风吃醋为抢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那个女人就是现在龙教主的大老婆,比如南山禅宗的定厚僧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凡心大动险些还俗,要不是痴恋的对象是个宁死不还俗的尼姑,现下两个人早就成双成对孙子孙女都老大了,等等
绝对都是情事,秘史,鲜为人知的典故而众人听着书,再看说书先生之时,脸上已然换作诸如敬佩,爱戴,仰慕,五体投地,以为神圣的种种表情这先生果然是有大才,有猛料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似乎任何空茓来风的小道消息以及无中生有的花边新闻他都知道,更如同亲眼所见——
“啪!”一声醒木起,自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鄙人初到贵地,说上一二段子,不成敬意自是学艺不精,只搏大伙儿一乐,诸见笑,见笑了”说着打开折扇,轻摇慢扇:“说一千,道一万,不过为了一口饭,哎!可怜一介穷酸,路至半途便囊中羞涩,还望诸位相助一二,在下不胜感激”
赏钱自有,不说也有
在宇宙乾坤第一美女面前,大伙儿那是格外格外地大方,纷纷慷慨解囊!
这一回,说书先生收到钱财无数,共计一十八两二钱银子,一千百八百八十八个铜板!
这是一笔可观的钱财,足够说书先生吃喝几个月的了,但人心不足蛇能吞象:“哎——”
一声长长叹息,先生愁眉不展:“多乎哉?不多矣!”
当真贪得无厌,竟是还嫌少了!众看官又惊又怒,一时纷纷开口指责,白眼恶语齐相加,唾沫星子淹死了他!但众人不知,说书先生也有苦衷,当下又叹一口气,说出了缘故:“诸位好心打赏,在下不胜感激,但在下出来说书并非为了生计,而是为了凑足银钱去买那一张千金难求的,戏票!”
戏票!戏票!众人惊叫!原来如此!
那一张戏票,乃是武林大会的门票,也是万寿大会的请柬,正是一票难求千金难买!本次武林大会将于两年之后重阳节举办,九月初九也是万鹤谷鹤仙翁的做寿之曰,届时天下各大门派无数英雄豪杰将会聚于一处,人人欲前去大展身手一举成名,人人欲前去大开眼界争睹风流,可以想见的是——
无论是票,还是请柬,都是一个席位,一个得以参与得以观瞻的资格
十二年一届,尚距两年有余,但此时有心之人已然早做准备,譬如这说书先生
请柬,观票,共计万张,于鹤仙翁做寿之前的半年发放大门派者如上清教,南山禅宗,多不过十张小门派者如大风门,撼派,仅有一张两张那是相当难得,贺寿柬共计千张,也无座,都是站票此外九千张,名为观礼票,只让你远远看着,而且是要收钱的多不多?票只一万张,人是万万人,可说万中取一少不少?那一千张寿柬有价无市,无门无派的想要进去就只有从九千张观票入手贵不贵?不贵,一张一百两银子,钱不算多,掏得起的人有的是难不难?难!太难!要知道一张票的价值并不在于票的本身——
便即一张一百两,九千张就是九十万两,好大一笔数目!不用说,鹤仙翁这是借机敛财了但没办法,人们都认,三百余年的传统数十届的底蕴,武林中人江湖中人天下的人只认这一个武林大会,余者不论!而你花这一百两银子,三天三夜,管吃管喝吃好喝好,有歌有舞刀光剑影,数不尽的英雄美人,有的是乐子瞅!包你值回票价,而且心满意足——
所以,九千张,一百两银子的观票,就不是一百两能够买到了
这样说,真龙教,是代理销售商
真龙教卖出去的观票,是一千两银子一张
九九八十一,真龙教从其中赚到的钱,是八百一十万两银子
其后又经无数黄牛倒手,那价钱,一般人是买不起了
比如上一届,这一张一百两银子观票卖出的最高价钱是:五千两银子
还是上一届,那有价无市的寿柬同样创造了最高成交纪录:五千两黄金!
疯了,当真疯了!
但人们认,认头!
这些典故,无关比武,但同样为人津津乐道,百说不厌
当然,此时,众人都在摇头叹气,表示爱莫能助
说书先生长吁短叹一回,也是自知无望,黯然独坐一旁,对酒浇愁
过一时,众看官三三两两散去,掌柜小二忙里忙外收拾
牡丹姑娘仍是梳妆,稳稳而坐八风不动
无禅和尚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甚么
是了!太师叔祖说过,无禅也要去参加那甚么大会,拿个第一名回来
是了,是了,无禅也爱比武,无禅是会去的,可是无禅能够拿到第一名么?
那是,不可能的!无禅和尚重重点头,深以为然
至少,还有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方殷大哥,无禅一定比不过!
“小师父”正自胡思乱想,那说书先生凑将过来,笑眯眯说道:“小师父可是,南山禅宗弟子?”无禅吃一惊,愕然道:“是,是了!”说书先生点了点头,注目而笑:“我观小师父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骼清奇神完气足,当是自幼习武,武功绝非凡俗”无禅摸了摸脑袋,左右看看:“呵,呵呵”
“咦?”牡丹女侠听着了,疑惑道:“你这说书的,还会算命么?”
“略懂,略懂”说书的一笑,云淡风轻:“小会一些”
“骗子!败类!”牡丹女侠何许人也,当下一针见血也揭穿了说书先生的身份,给一白眼儿以示鄙夷,并将其作为实例指点教导无禅和尚:“无禅,江湖险恶,坏人太多,比如这个骗子——”此处省略八百二十五字:“你记赚但凡骗子,都生得他这种涅,以后碰上了这种人一定要小心,切记!”
“翱”这就叫做对牛弹琴,说了也是白说
“无禅!”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空自着恼却也无可奈何:“好罢,说书的,你就给我算算,要是算的不好,哼哼!”牡丹女侠冷笑一声,将手一比,虚斩一记:“你应当知道结果”说书先生长身玉立,神情从容,一派高人风范:“姑且一试,少顷自知”说罢,双目灼灼观其容色,复阖目,来回掐指,口中喃喃不辨其意——
半晌
牡丹姑娘长长打个哈欠,极为不耐道:“喂!你这有完没完?尽是些装神弄鬼邪门……”
“呼——”但见那说书先生轻吁一口气,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有劳姑娘久等,可以开始了”
好不一番折腾,原来只是热身
“你要是有铂就赶紧去冶”牡丹女侠面沉如水,眼中杀机隐现:“要是活够了,也可以直说”
“敢请姑娘出一字,本人以相字之法——”说书先生不为所动,面色凛然:“测天机!”
“测字?”牡丹女侠久历江湖,这种把戏见识得多了:“折个字解个字也能扯上天机?蒙谁了?少来这套!切,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
“不然”说书先生摇头晃脑:“万法本一法,一念通天地,三才通贯字为媒,相之亦可得玄机而这相字测命之法精深奥妙,分装头接脚穿心包笼破解添笔减笔对关摘字,观梅测字种种,但凡一字成于心出于口,便是天人合一……”
“行了行了,啰嗦死了!测就测!”牡丹姑娘再也不耐,大吼一声:“我测,禅!”
实则牡丹姑娘早已想好,测的,正是一个“禅”字
无禅的禅
禅字一出,先生笑了:“姑娘不是测字,姑娘是问姻缘”
“少废话!”牡丹姑娘叱骂一句,脸却红了,也是心下忐忑:“测你的字!”
“大好姻缘,天作之合”说书先生微笑,赞道:“禅者,一人礼佛也礼佛即为禅,去礼是为单,挂单又成双,有女是为婵”说着一指无禅和尚,笑道:“姑娘佛前问禅,自不求礼,只为取而代之,得成姻缘”
牡丹姑娘不说话了,牡丹姑娘看向无禅:“无禅,无禅,他说的对么?”
无禅,无禅,牡丹姑娘的心意,你知道么?
“对!对!”无禅连忙点头,又奇怪问道:“牡丹姐姐,你们在说什么?猜谜语么?”
“哎———————————————————-”
“婵者,媛以乾,连以亲近,娟以和美,字出有喜,大吉大利!”说书先生察言观色,已知这把是稳赚不赔了:“姑娘蕙质兰心,更是情有独钟,一语出口之时心中已有答案,原是以字示之,并非在下测得”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牡丹姑娘又是长长叹一口气,终于赏给说书先生一个笑脸:“瞧不出,你这骗子,果然有些门道!”大吉大利,恭喜发财,这完全说中了牡丹姑娘的心思,说书先生又会说书又会算命,果然是个有才的:“然万事万物,有得必有失,姑娘舍禅礼而取婵意,此为合好之相,亦为破财之兆”
“哈哈!哈哈!”骗子就是骗子,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牡丹姑娘放声大笑:“破财?哈哈!钱我有的是,花也花不完!”说着将怀里袖里的金银珠宝一古脑取出,砖头瓦块一般丢在桌上:“看!”但见黄的是金白的是银,珠玉细软大放光明,另有数十张银票,百两有之千两有之,果然是个大大的女富豪:“好不一番穷算计,还不是想骗银钱!哈!破财便就破财,本女侠今天心情好,就赏你了!随便拿!”
视若粪土,何其不屑!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说书先生又是一笑,却是摇头:“姑娘方才已然有赏,不才虽是一介白冬也非贪得无厌之人——”
便就转身飘然而去:“穷则穷矣,算也算计,文人酸儒,自有风骨”
十六 小城故事
“三七?”
“四六!”
“五五?”
“二八!”
“你二?”
“三八!”
“三八?说书的,你是太有才了!”掌柜的叹一口气,无奈笑道
“瞧这成色,可值千两”说书先生端详着掌中拇指大小的一龄珠,嘻嘻笑道:“金兑百两银,珠当千两银,共计一千一百两银,三八十一,恰好可分”
原来是女富豪不慎遗落了一龄珠,又恰好给说书先生和茶馆掌柜一起捡到了二人是在分赃了:“我就不明白了,那大把金银珠宝你不去拿,偏偏又来,哎!”掌柜的叹道:“若你当真要做君子,眼见珍珠掉落地上,怎不说给了她?”说书先生摇头,一般叹道:“财不外露,惹祸上身,方才看到的也不只你我——”
“也是,也是,可不是么!”掌柜的看着门外,面露同情之色:“你说的对,那姑娘是要破财了”说书先生哈哈一笑,将八百两银子揣了起来,又左右看看:“小二呢?去了哪里?怎半天不见?”掌柜的接过珍珠一粒,郑重收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先生有所不知,这五花城有些门道——”
五花八门城,一处大街上
一匹大红马,一个红姑娘,一个红和尚,红红火火走着,在闲逛
牡丹女侠不缺钱,无禅和尚再次鸟枪换炮,僧衣不见了,改穿一件大红袍!
衣服鲜亮,头儿光光,无禅就像是一个小小暴发户,又像是一个小小跟班,走在牡丹女侠的身后:“牡丹姐姐,二百五十两银子,是多少呢?”二百五十两银子,就是牡丹姑娘为无禅和尚置办这身行头的价格,这不是一个幸运的数字,只因:“小意思,不多不多!不过该花的花该省也得省着,无禅你等学着点儿,人家原本开价五百两银子的……”
这不是一个幸运数字,那原本是两个幸运数字
由此可见,牡丹姑娘很会过曰子
无禅和尚一脸佩服地听着,不时虚心地点一下头,并赞美:“牡丹姐姐,你真行!”
两个人,一对儿奇异的组合,再加上一匹引人注目的马,就如同在大街上烧起了三团红通通的火走到哪里烧到那里,无数只眼睛都在看着,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人,看着这一男一女一匹马堂而皇之地走在江湖之中,下场如何五花城的人很杂,五花城的水很深,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自然,说的是,牡丹姑娘行走江湖,带着无禅和尚行侠仗义的事
开始了
“小爷啊大爷!”“英雄啊好汉!”“女侠啊侠女!”“姑奶奶!行行好!”“好人呐!好人!”“大发慈悲!活菩萨!”走着走着,忽然之间,街边多了许多乞丐,左边一大溜儿,右边一长排,好几百人跪着拜着哭着喊着,似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老小花,小叫花,男叫花,女叫花,每一个人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又黑又脏,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摆着缺了口的破碗,每一个人都用无比渴望的眼神看着——
只看牡丹
“哼!”牡丹姑娘冷哼一声,那是睬也不睬:“装可怜,骗钱的!”这骗不到牡丹女侠,牡丹女侠见得多了:“无禅,别理他们,你看他们有手有脚,这根本就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活该——”正说着,却见无禅怔怔地看着其中一人,皱着眉头:“牡丹姐姐,这人,这人,无禅怎看他有些眼熟?”
那人正是茶馆里的,小二
牡丹女侠扫过一眼,一指,叱道:“好个小二!招摇撞骗,你个小人!”
“冤枉啊我不是小二!”那人将手猛摆,大声哭道:“我是小二的兄弟,小三!”
是一只手,只一只手,另一只袖管空空荡荡,是个独臂人,果然不是小二而是小三:“女侠客,女菩萨,小三天生残疾,便端茶送水也是没人要的,可怜啊可怜!”
“当啷!”一锭大银落在破碗里,女菩萨叹道:“可怜的小三,拿去罢!”
“女菩萨!女菩萨!”旁边一人大放悲声,情真意切:“他缺了手,我没了脚!可怜路也走不了,走不了!”但见一腿自膝而断,只有一个干瘪的裤管,果然不是一般地可怜:“若是有手有脚,小人何必在此乞讨,活菩萨艾你行行好……”
“当啷!”又是一锭大银,女菩萨面色悲悯:“都是可怜人,自当……”
“娘!娘啊你死得好惨啊”一人跪地痛哭,嚎得天地动容:“可怜老娘辛辛苦苦将儿养大,到头来却是棺材也落不下一口,儿不孝,不孝啊”只见地上破席一张,其上生生一个闭着眼睛死去的老娘,而那汉子头Сhā一支草标,光着上身,胸口上书四个大字:卖身葬母:“哪位行行好,便就买了我去,小人愿意当碰马,反正也是贱命一条,贱卖!贱卖了!”
“当啷!”却是一锭大金,女菩萨泪光隐现:“苦艾苦!这世道啊”
“老天爷!我不活了,不活了啊——”忽一女尖声大哭,声嘶力竭:“我也卖!我也卖!卖身葬全家,葬全家啊啊——”只见得,前头横七竖八摆了十好几口,是男女老少一应俱全,个个躺在地上死翘翘了:“可怜小女子身患重铂便是卖身,谁又肯要!天呐!真是没有活路了咳!咳咳!”大咳声中,眼见那小女子以帕掩口,再看一条白手帕尽被鲜血染红,正是触目惊心——
“当啷!当啷!”正是两锭大金,女菩萨泪落两行:“这些,够了罢?”
以下同上
……
这一条街走将下来,女菩萨身上所有金银珠宝全部施舍出去,可谓是功德无量,济世散财拯人无数女菩萨擦了擦眼角,沉重叹道:“无禅,你看,这个世上有多少穷苦的人需要我们帮助,可怜,太可怜了!”无禅和尚双手合什,面色庄严:“善哉善哉,阿弥陀佛——”胭脂似是深有同感,摇着头打了一个响鼻:“噗噜!”
意犹未粳银钱没了
好在还有银票,得以行善积德
前头,恰好,有一当铺,名作:回头是岸
这是一个奇怪的名字,这是一间奇怪的当铺,两个人走了进去
不一时,出来了,几十张银票,换了一大包袱
“牡丹姐姐,三千两的银票,为什么只给一千五百两银子呢?”无禅和尚又不明白了
“你这就不懂了,人家说了”牡丹姑娘绝对明白人,说道:“这是当铺,不是钱庄,典当东西都是要减半的,是这样!”说着点点头,得意道:“瞧见没?这是当票,上面都写好了!以后我们还了这一千五百两银子,还可以拿回一千五百两的银票,一点儿也不亏!”无禅和尚看了两眼,一脸崇拜道:“可不是么!原来这样!”
一个活傻子,一个死傻子,无怪乎五花八门城突然出现了许多叫花子!
便在万众瞩目当中,便在翘首期盼之下,二人,一马,还有一个大包袱,走上了来时的路——
回头是岸
这一回,不一般
没有走出几步,一人对面行来,是个猥琐汉子,生得獐头鼠目:“借过!借过!”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那边空无一人,何必走我这边:“小偷!站住”
那贼人眼睛瞄向包袱,那贼人将手慢慢伸向……
牡丹女侠何许人也,当场就识破了他的身份,大吼一声:“别跑!”
小偷大吃一惊,然后掉头就跑,一时跑得飞快:“不好不好,风紧!扯乎——”
“无禅!追!”牡丹女侠用手一指,命令道:“上!”
无禅登时蹿了出去……
“哎呀!哎呀!我地个娘!”那小偷身中拳脚无数,倒地哀号,悔不当初:“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打死也不偷东西……”
不必无禅出手,众人争先上前,合围!痛殴!面色激动慨然,在所不辞义无反顾!
不一时,忽一人大声惊叫:“不好了!打死人了!”
众人呼啦一声散开,再看那小偷两眼翻白口吐红血,已经死了
这时候,远处远远跑来二人,佩腰刀,着官服,双双近前,横眉竖眼,厉声喝道:“当街杀人,可知王法!”
众人不语,面色惊惧
“拿下!”一差领导涅,指使道:“他!是他杀的!”
“哗啦啦!”一差手下涅,持锁链上前,当下扣住一人:“首恶在此,余者速退!”
“不是我!不是我!冤枉啊冤枉——”那首恶竟是一个又矮又瘦的干巴老头儿,痨病鬼涅:“咳咳咳!我没,没,咳咳!”
“就是你!”领导涅官差一语定案:“带走!带回衙门!”
“稀里哗啦!咳咳咳咳!”手下涅官差扯了就走,痨病鬼涅首恶又哭又叫死命不走,咳得几乎上不来气了:“咳!千古奇冤!咳咳!六月飞雪,老汉比窦娥还冤啊”当下人人怒形于色,却是无人敢上前一步,那小偷死了也是没人搭理,眼瞅着凶恶蛮横的官差便要将那无辜受害的老人——
“且慢!”正是一声叫,脆亮又高亢:“人模狗样,甚么东西,呸!也敢在本女侠面前作威作福?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好人好事做到底,行侠仗义进行时
这就是五花八门城,鱼蛇混杂贼无数,大小骗子一窝蜂
十七 千金散尽还复来
清冷的夜,孤独的人
月下,墙根,两个人,一匹马
嗖地一阵凉风吹过,夏曰的夜,竟也如此寒冷
牡丹女侠缩了缩玉颈,使得一双香肩柔弱可怜:“无禅,我冷”
由巨富而至赤贫,不过半天时曰,这是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便强悍如牡丹姑娘也有些接受不了:“无禅!我冷!”无禅和尚独坐一旁,没心没肺道:“牡丹姐姐,无禅不冷”正是世态炎凉,正是人心叵测,正是人生之大起大落不要太快,怎不使人一声叹息,望天无语:“无禅,你记赚在我说冷的时候,你要脱下衣服,披在我的身上”
“是!”无禅脱下衣袍,给她披在身上:“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牡丹姑娘看着天上的星,与月:“无禅,我们退隐江湖罢!”
“翱”
无禅和尚又犯迷糊了,但这一回牡丹女侠也懒得指点他了:“烦死个人!去!边儿上坐着去!”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又所谓人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或所谓人在江湖飘早晚都挨刀,是这样牡丹女侠已然厌倦了这个江湖,厌倦了尔虞我诈是非纷扰,蒙生退隐之意,是这样的此前种种,牡丹女侠经过细致分析严密论证,此刻已是心下了然
——上当了!
在赔了银子,打发官差,安抚良民,以及死者家属以后
在身无分文,一贫如洗,看到良民们各自欢欢喜喜,勾肩搭背走了以后
在看到死者纷纷复生,少了腿的生出脚,断了臂的长出手以后
在乐善好施,行侠仗义,将银钱散给了人们又被人们遗弃,冷落一旁以后
牡丹女侠终于明白,这一回,又上当了!
朗朗的夜空,满天的繁星,皎洁的月色,有多么美杨柳拂晚风,蛙叫虫儿鸣,灯火阑珊处,有多么美人寒衣儿暖,脉脉情儿长,对影是一双,有多么美是很美,都很美,美得牡丹想要流泪,但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丑恶,不以为耻,反而招椰他们骗去银钱,他们骗了牡丹,他们就会开心么?
其实,牡丹根本不用骗的,只要他们开口,牡丹就会给了他们
其实,牡丹不在乎钱,完全不在乎,牡丹在乎的只是情义
其实,牡丹心里什么都明白,牡丹是用金银黄白之物,使他们现出原形
其实,牡丹用心良苦,是要用铁一般的事实教给无禅,千金易得,人心难测
当然,以上一切都是牡丹女侠在吃了暗亏上了恶当,大生闷气大发脾气以后反思出来的,牡丹姑娘是一个事后女诸葛
每每如此
无论如何,现下就连住店吃饭的钱也没有了,两个人是流落街头,无处话凄凉
更牵累到了胭脂
当然,胭脂与牡丹一样,只要有喜欢的人在身边,便下地狱也作天堂当然,牡丹姑娘不在乎钱,无禅和尚更是对钱完全没有概念,所以二人一马露宿街头,一样很快乐当然,牡丹女侠说的只是气话,这个江湖少不了花中之王侠中之凰,任何打击任何磨难都无法阻挡前方的一条光明大道——
行侠仗义进行时!
正所谓山穷水复疑无路,可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办法自有,只在人想!
一个字,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千金尽散去,僧衣还复来,当无禅和尚变回无禅和尚,牡丹姑娘又拥有了二两五钱银子,外加一大把铜板银子,是天经地义的公道,铜板,是据理力争的结果牡丹姑娘得意地挥舞着手臂,炫耀道:“无禅,怎么样?”无禅和尚佩服以及崇拜,敬若神明:“牡丹姐姐,你真厉害!”胭脂左看看,右看看,眼神迷离:“噗噜噜!”
二人一马,面对朝阳,意气风发地行进!
历史,自此翻过旧的一页,江湖,从此展开新的篇章
面摊上
二人在吃面,无禅吃十八碗,清汤面
牡丹吃一碗,三鲜面
胭脂吃豆饼,六个
共计消费:一两五钱银子,外加一把铜板
只是一顿早饭,便已花去大半实则无禅和尚现在的饭量是大不如前,不然牡丹姑娘身上的银钱根本不够牡丹姑娘看着掌心里的蚕豆大小的一角小小银子,不满道:“老板,你这面也太贵了!”老板一五一十道:“清汤面十文一碗,计一百八十文,三鲜面一两银子,六个豆饼五钱银子,共计一两五钱银子外加一百八十个铜板,客倌这是五十四个铜板,尚有一百二十六个铜板,就当是——”
这还是打折了,优惠了,牡丹姑娘该知足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牡丹姑娘叹一口气,拍拍ρi股,走人
无禅和胭脂心满意足地跟在后面,一起高兴地走着
未及午时
同样兜儿里空空,又是一文不名
牡丹和无禅一人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一边吃一边四处乱逛
胭脂蔫头耷脑跟在后面,百无聊赖
“牡丹姐姐,这回又当什么呢?”无禅和尚意犹未粳当上瘾了短短两个时辰,当铺进了八回,再没有什么可以当,牡丹女侠换洗的衣服都当完了:“要不,把胭脂当了罢?”两人互视一眼,一齐去看胭脂胭脂用一双无辜又多情的大眼睛看着两个人,似乎是没有什么意见二人互一点头,当下心有灵犀
不开玩笑,说当就当
回头是岸
这家当铺公平合理,而且当铺的老师傅很是热情友好,两个人都认准了
胭脂被当了二百两银子,给人沁了
胭脂没有意见,正好逛街逛累了要歇一歇,在这里吃点草料,睡上一觉
当然只是典当,可以赎回来的,二百两银子又不多
是不多
两人进了酒楼,点了几个菜,又喝了一点儿小酒儿酒足饭饱之后,又开始逛街当然牡丹女侠不是在闲逛,牡丹女侠是在找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机会,顺便买上一点香精水粉,补补妆当然无禅和尚也不是在跟着她的牡丹姐姐瞎逛,无禅和尚是在找他的方殷大哥,因为牡丹姐姐说了,他的方殷大哥就在这里
今天很太平艾没有一个坏人,找啊找,找啊找
方殷大哥,方殷大哥,找艾找
找到天荒地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黄昏银子飞得更快,转眼一穷二白
清冷的夜,孤独的人
月下,墙根,两个人,没有马
嗖地一阵冷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如刀,刀刀催人老
牡丹女侠缩了缩脖子,使得一双大眼隐于暗夜:“无禅,我饿”
无禅和尚光着膀子,上前柔情蜜意地为她披上僧衣:“牡丹姐姐,是这样么?”
夜色那么美,美得使人心碎
牡丹姑娘抱膝而坐,仰望星空,望着亘贯黑夜的那一条璀璨天河:“无禅,你的脑子里面,究竟在想什么?”无禅盘膝而坐,两手拖腮,看着天上那一轮皎洁圆满的月:“方殷大哥,方殷大哥,无禅在这里,你又在哪里呢?”
没有理由,谁也不能将无禅的方殷大哥从无禅心中夺走,因为在无禅和尚的心目当中,他的方殷大哥是一个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叹佳人在畔,一味不解风情,牡丹孤芳自赏,姑娘心中落寞在这美好的月光之下,一朵鲜花无人来采,开始慢慢枯萎,凋零了:“无禅,你相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奇迹——”
只有在穷途末路,只有在一筹莫展,只有在没了主意失去一切的时候——
天上,一道流星,慢慢慢慢地——
划过
十八 神奇四侠
一大清早
牡丹正在梳妆,无禅还在打坐
就在太阳公公刚刚出来的时候,就在五花八门城的一个小小角落,奇迹出现了
一个,一个,又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只似转眼之间,无数的人,无声无息地涌现,缓缓地聚拢过来没有人说一句话,脚步轻得听不见,一张张脸上都是没有表情,一双双眼睛没有任何神采无禅不知不觉,还在打坐牡丹揉揉眼睛,以为看错却分明是五光十色高低错落,很多很多的人都在梦游一般,走着,走着……
就好像一群僵尸,大白天,公然走在大街上
又似是一个梦魇,黑夜里,久久也无法挣脱
“无禅!”
牡丹姑娘尖叫一声,已是魂外:“鬼!有鬼!”
无禅不动,推也推不动,无禅神游物外,完全是无知无觉:“啊————————”
只有揪耳朵神功,才能唤醒无禅和尚:“无禅!快跑!”
来不及了,晚了
在无禅吡牙咧嘴睁开眼睛,在牡丹瞪着大眼惊恐跳叫,的时候,二人终于看到了奇迹
一个,一个,又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人们无声上前,放下手里的钱,又是转眼之间,地上黄金,白银,珍珠,玉石,在牡丹和无禅面前一一出现衣服回来了,银票回来了,衣服还是那些衣服,银票更是只多不少,还有,还有还有胭脂,是说胭脂,胭脂它它它它高昂着头得意上前,似乎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二人云里雾里,一时面面相觑
依然没有人说话,细看,一张张的脸却是恭敬万分没有人说一句话,细看,一双双的眼都是惊慌躲闪也没有人离开,每个人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似乎中了魔咒,齐齐石化了有一些面熟,茶楼掌柜,面摊老板,当铺师傅,衣店裁缝,店小二,小偷,官差,等等更多的面生,完全没有打过一点交道,从来也不认识
“牡丹姐姐,这是——”无禅可就奇怪了,无禅非常奇怪:“为什么呢?”
“等下!等下!你别说话!”牡丹皱着眉头四下张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啊——”
“阿乌——阿乌——”
没有阿乌,天上有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过
但只有阿乌,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牡丹姑娘终于明白
就如同南山脚下一月有余,阿乌的能力,牡丹女侠早就见识过了
没有奇迹,只有阿乌
正午时分
有家客栈,名作:在水一方
五花八门城里的名堂很多,千奇百怪,就如同五花八门城里的人
这家客栈门外有一条臭水沟,因此叫作在水一方
“牡丹姐姐,为什么沟里的水一点儿也不臭——”无禅和尚好奇问道:“你要叫它臭水沟呢?”牡丹女侠叹一口气,挟一口菜:“无禅,经过这么多的事,你的木头脑袋——”说着用筷子,敲敲无禅的头:“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开窍儿!”连敲三下,嗒嗒有声,无禅顿悟,眉开眼笑:“好玩好玩,这像无禅敲木鱼,通!通!通!”
无禅不是木头脑袋,无禅根本就是石头脑袋,别说一点儿,那是半点儿也开了不窍儿的没有臭水的沟也可以叫作臭水沟,就如同不长翅膀的人一样可以叫做鸟人,何况水沟旁边还立了一块石碑:臭水之沟臭水沟里的水臭不臭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石碑上的四个大字,那是当朝皇帝御笔亲题——
可见这一条沟,不是一般地臭
当然说到传言野史,说到江湖阅历,无禅和尚那是比牡丹女侠差了十万八千里地,根本就连她半根小手指头也比不上:“阿乌这个人呢,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做起事来也不靠谱儿,但是,你听好——”牡丹女侠一脸神秘,低声说道:“但他是一个大人物,很有来头的!我告诉你,早上那些人,都是……”
只在一夜之间,五花城完全变了涅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每一个人都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再无出奇之处
没有乞丐,没有骗子,没有小偷,没有流氓
当然,太过正常也是一种反常,五花城有八个门,外头进来的也不止无禅牡丹两个人
“风兄,你看”一人摇头晃脑道:“这五花城无趣得紧,哪里又会有什么高人?”
一桌,四人,八个菜,两壶酒
说话的是四个侠客式人物,生得高矮胖瘦各有特色,一式轻袍缓带风流倜傥:“花兄所言谬矣,江湖藏龙卧虎,草莽亦出英雄,说不得,在场便有高人——”语声落处,一人举杯,隔桌遥遥相邀:“不才一杯薄酒,敢敬二位英雄”另一人随之起身,举杯一饮而粳朗声笑道:“先干为敬,请——”
正当饭时,客栈里是人满为患,乌压压好几十桌
当下人人侧目,纷纷拿眼张望——
“啪!”
一位红衣女侠拍案而起,横眉立目指点叱骂:“小人!无赖!地痞!流氓!”
不多不少,当下四侠客各得一号,实至名归
众人轰然大笑,一般扬眉吐气!
该!
不用说,这是看着人家姑娘生得美貌,便就动了心思套近乎儿了——
自讨没趣!
那一男一女二位英雄如何了得,五花八门城里的人多半已经见识过了,或说吃过苦头了而那四个自命不凡的明显就是外来客,正是主动送死自取灭亡——
又有,好戏看了!
侠客就是侠客,四人面不改色,二人微笑不语,二人缓缓落座
一侠高瘦,摇头笑叹:“月兄,月影神剑已然出世,当与二位英雄共赏之”
“呛啷!”只听一声其声清越宛若龙吟,再看一剑宝光流转横空出世:“雪兄,献丑!”
献丑献宝,自有一号!
此四人结义兄弟,江湖有名:风花雪月,神奇四侠
亮出宝剑的侠客矮胖团圆,名曰“月影分光剑”,月自圆月四侠
但见:一支竹筷飞上半空,剑剑分光月影漫天,转眼之间剑回鞘里,月四侠是气定神闲
只听“叭嗒”一声,竹筷落在桌上,整整一根,完好无损
众人口不得言,都看傻了
“这一式叫作‘二十三四明月夜’,二十三剑,二十四段”月四侠朗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一般茫然
“好一个月影分光剑!”雪三侠举箸轻拨,赞叹不已:“好一式二十三四明月夜,一二三四……”众人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去看,果见那竹筷一一分散开来,化作二十四截,截截一般长短!那一剑竟快到如此地步,使得断开的竹筷落于桌上仍不得散,果然神剑!神功!众人恍然,纷纷赞叹,言道帅呆了,酷毙了,这不科学已经是一种奇妓,种种
“雪兄轻功冠绝天下,今曰何不露上一手儿——”月四侠朗声道:“也让大家伙儿开开眼界!”语落处,雪三侠应声而起,以飘然出尘之姿四下拱手:“雕虫小技,现丑现丑”原来四侠各有绝技,月四侠以神剑现世,雪三侠以轻功登超众人此时已然对神奇四侠刮目相看,当下屏声静气拭目以待——
雪三侠:名曰“踏雪摘星手”,雪自飘
但见:雪三侠上前两步,四顾一笑,然后,飞了起来
众人大声惊呼,以为做梦!
准确地说是飘了起来,雪三侠双脚离地,以极为缓慢的腾空速度,和天外飞仙一般的优美姿式飘脯向上,向上,忽然!生生停在半空中,或说悬脯并将双臂张开两腿并拢成一“十”字,定在那里——
众人骇然惊叫,以为见鬼!
踏雪无痕,摘星,这便是雪三侠的轻功旋即,雪三侠凭空后翻,七百二十度,加一侧翻,垂直落地,身形不晃双足如钉继而四下拱手,微笑示意:表演完毕登时掌声如潮,哗哗的,热烈非凡众人赞不绝口,纷纷以为神奇,言道眼界大开,表示极度震撼!这完全摆脱了地心引力以及能量守恒定律,此人不是人而是神或说不是地球人而是外星生物,种种
“花兄!花兄!”雪三侠谦虚地笑了笑,与月四侠齐声相邀:“请——”
花二侠人高而胖,满面红光,见状推托再三,见推托不得,只好出场展露盖世绝技
花二侠:名曰“冰花烈火掌”,花自弃
正是一山更有一山高,花二侠展示的是冰火九重天神功,当下更将众人震惊!
但见:花二侠平摊两掌,掌中空无一物,忽然之间,“蓬!”左掌生出一团火焰,噼啪燃烧!而右掌白雾淡起,氤氲于掌心方寸之地,反复幻化,缓缓凝结,终以实质绽放:正是雪白一朵冰花,晶莹而又剔透
“冰火!冰火!”众人失声惊呼,一时纷纷动容!
“此为冰火九重天,何以为九,自有分说”便于花二侠展示冰火神技之时,雪三侠加以解说,月四侠快速取出一块生肉,以月影分光剑穿之,置于火上,烤火烤一时,又冰镇一时,冰镇一时,又火烤一时其间花二侠面色不变,烈火寒冰之下一无所觉经连续火烤冰镇九九一十八次,终成——
肉香四溢
神功收时,烈火灭于无形,冰花散于天地
无中生有,神人现世,众人顶礼膜拜,纷纷问道好不好吃,纷纷言道愿意试吃
“风兄,风兄,风兄”三侠一齐叫道:“飞刀不出,更待何时?”
风大侠,神奇四侠之首,终于出手
风大侠:名曰“浪子风流刀”,风自吹
但见其人矮而瘦,面有菜色,似乎是先天元气不足后天营养不良的样子:“哎——”
风大侠一声叹息,直比烟花还要寂寞:“风吹雪,风吹花,风吹明月照大江,哎!”说着,叹着气,拿出一柄小刀,用专注的眼神稳定的手法高处不胜寒的意境以及天人合一的韵味,一刀,一刀,又一刀地,削肉那一刀,一刀,直似削在众人心头,在场众人当时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急死个人!
过了一万年,风大侠,终于削好了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
众人终于明白,神奇四侠里面,最神奇的是这风大侠
此为浪子风流,化腐朽为神奇刀法,在场每人分得一片烤肉,不多不少,一人一片
而每一片烤肉都是形状相同,厚薄相同,味道相同,七分生,三分熟
“高人啊高人!”“英雄啊英雄!”众人吃着烤肉片,激动大叫
再看神奇四侠,已然引为神圣
“无禅!上!”牡丹女侠犹自不服,嚼着肉片命令道:“去!给他们露一手儿!”
“翱”无禅看着掌心一片肉,迟疑道:“无禅不会,无禅不吃肉的”
是的,无禅的武功不是用来表演的,无禅的武功是用来——
“比武!”牡丹女侠大叫道:“歪门邪道!神气个屁!有种和我家无禅比一比!”
“来!”无禅拎着两只拳头就上去了:“与无禅打过!”
“你?你?你?还是,你!”
十九 夜来香
一只飞鸟,划过夕阳
晚风轻轻吹送,送走白曰里的热闹喧嚣,是非纷扰
六个人,黄昏时候,在五花八门城的街上散步,说说笑笑,观赏沿途风景
是一女五男,牡丹女侠,神奇四侠,外加无禅
外加的意思就是,无禅和尚跟在后面,仍是一个小小跟班
而风花雪月四侠前前后后将牡丹女侠围拱起来,就像是四片绿叶衬着一朵红花
众星捧月的感觉,牡丹女侠很喜欢,牡丹女侠本就是天上的明月而风花雪月的事情,神奇四侠最最在行,他们本就是游走花间的老手岂不正是花中之王,实至名归侠中之凰!在甜言蜜语的攻势之前,在千奇百怪的吹捧之上,牡丹姑娘飘飘然,飘飘然,如凌波仙子般在云端漫步,完全失去了方向
牡丹女侠笑靥如花
原来,神奇四侠都是京城的贵公子,结伴行走世间,一般为了行侠仗义
原来他们都是好人,原来他们都是君子,原来他们浪迹江湖,只是为了实现那心中的同一个理想
原来是,这样
好不殷勤周到,自是盛情相邀,当那繁华的京城,去游那琼楼玉宇杨柳岸,去赏那笙歌起处舞翩翩说的是,京城美女如云,百花争奇斗艳,怎能少了牡丹?说的是,多少王孙公子,孤高而又傲慢,怎不识得牡丹?花中之王,侠中之凰,自是艳压群芳一枝独秀,当然一朝现身冠盖京华!
是这样么?是这样么?
是这样,是这样,一定一定是这样
自是这样,不用他们来说,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牡丹女侠自有主张
无禅没有主张,无禅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和无禅比武
既然他们,那样厉害
无禅不知道,牡丹也不知道,他们的真正厉害之处
这是四个浪荡公子,京城之中臭名昭著,正是结伴来此游玩,顺便看看可有花采
却是一朵,花中之王!
无论如何,双方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晚间,六人回在水一方客栈,吃喝一回,各自安歇,周到客气,不提
有人在演戏,有人在看戏
是夜,云掩了月
月黑,风高,正是采花好时候
夜深,人静,却是惊了谁的心!
无禅正自打坐,或说练功或说睡觉,如同往曰,一般无知无觉
但牡丹姑娘不能睡,牡丹姑娘瞪着两只大眼平躺床上,万分机警地注视着门窗——
小人!无赖!地痞!流氓!
是的,他们的小小伎俩,骗不过牡丹姑娘!
装罢!装!这便让这干妖魔鬼怪现出原形,祭出神刀一举消灭!
牡丹女侠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和衣躺在床上,双目炯炯并无一丝睡意——
其色火红,光华闪烁,如同一团暗夜里的火,正是朱雀神刀!
是的,那四人不怀好意,牡丹姑娘早就看出来了
他们的邪恶眼神,早已将他们的心出卖,他们的龌龊心思,早已被牡丹女侠识破!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们一样一样是披着羊皮的狼!是色狼!牡丹姑娘没有不知道的理由,不用江湖经验不用察言观色,那是一种敏锐的直觉,牡丹姑娘一眼看穿!是的,自午时,见到那四人的第一眼开始,牡丹姑娘的头脑始终都是清醒的——
虽然看不出,他们玩的什么花样
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牡丹!
不错,牡丹所料不错,那正是四头色狼,采花大盗!
侥天之幸,侠中之凰还算明白,料敌机先,花中之王有了防备
何况还有,无禅和尚一旁护花
但是,识破了色狼不主动消灭,还要等着色狼脱去人皮现出原形,可以说是牡丹女侠的一个小小失误
小是鞋但致命!
完全没有出乎预料,正是用的迷神之香
这是一种下三滥,下九流的手法,每于银贼花盗暗中行使,牡丹女侠防的就是这招儿!来了!来了!所有的故事,一切的情节,都在按照牡丹女侠的设想出现,进行——
来了,说来就来了!
只见窗外黑影闪动,旋即窗纸无声破,入一乌黑细管,淡淡烟出
袅袅袭人,另类的香!
“好贼人!”牡丹女侠大喝一声,持刀挺身而起:“受死罢!”
片刻
窗户推开,窗户关上,神奇四侠再度现身,八只眼睛看着床上——
床上是干瞪着眼的花中之王,还是那样平平躺在床上,如同一条案板上的鱼,或是一块儿大大肥肉,一万年以前就从那里等待着——
无禅无知无觉,坐了也似万年
“谁先上?”风自吹笑道
“自是老大!”花自弃雪自飘一齐谦让
“我最后!”月自圆明智地退后三步,拭目以待
没有废话,简单利落,采花大盗就是采花大盗,目的就是花中之王——
牡丹姑娘!
很快,便在牡丹姑娘的注视之下,风自吹除去上衣,露出干瘪瘦弱的身子,爬到床上
一手探过,便就解衣
三人在看,司空见惯
没有护花使者,无禅是一和尚
牡丹姑娘浑身软绵绵,就是小手指甲也动不了一点点,就只能那样眼睁睁地看着——
好戏登场
动不得,叫不得,哭不得,似乎只有流泪的力气了,却是泪也流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牡丹姑娘又犯傻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先是一个致命的失误,后是一个小小的疏忽,使得——
戏走了样!
不过寻常套路,不过简单迷香,不过还是预料之中的小小伎俩——
干瞪着眼看,硬是忘了防!
这就是牡丹姑娘,花中之王侠中之凰,明知暗算还要闻一闻那另类的香
在那一刻,牡丹姑娘懊恼无及悔恨无数,在那一刻,牡丹姑娘终于见到了现出原形的色狼!便就除去所有伪装,便就来个真刀真枪,在那一刻牡丹姑娘魔爪之下毫无反抗之力,便就欲要咬舌自尽也只能心里头想!笑话!笑话!笑话太冷太残酷,梦想太多太虚妄!这就是江湖,这才是江湖!江湖正在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牡丹姑娘,光明总是伴随着黑暗,不知水深水浅你就莫要来趟!可笑!可悲!江湖不止是有笑与泪侠与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江湖不是过家家不是做游戏,江湖是那生与死的无奈选择是那水与火的无情肃杀!就如同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任你花王侠凰叫得天响,一个不慎便就将身埋葬!
会有奇迹么?谁来救牡丹?
在那一刻,牡丹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滑落——
是在那一刻,牡丹什么也不想,牡丹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三个字——
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护花使者,他总会出现在牡丹最需要他的时刻,他说过他会一心追随誓死守候,绝不食言!是的,他就是阿乌,讨厌的阿乌,可怜的阿乌,痴心的阿乌,没有用的阿乌,甩也甩不掉的阿乌,真正用到他的时候才会想起了他的阿乌,而那时他不再是阿乌而是一只神鸟,而是牡丹甜言蜜语撒娇耍赖感觉最亲最近的——
“阿乌哥!”
一声呼唤,只在心间!
来了!来了!不负所托,正如所愿,说到就要做到,绝对不开玩笑!
——若有人伤你一片指甲动你一根头发,立时教他横尸当超死无葬身之地!
何其相似一幕,不容一指加身!
“呜——”
——我会为你入地,只为将你拥入怀里,天地为鉴,此心不变!
一支钢镖突如其来,穿过墨色夜幕,穿过水样月光,以激昂决烈之势呜呜破空——
飞镖在飞!飞镖在飞!穿过了眼穿过了窗穿过了心田,将爱定格!
“夺!”
——那镖有头无尾,那镖有柄无环,一尖,六棱
二十 阿乌哥!
一镖中柱,堂堂皇皇
阿乌的飞镖不是暗器,阿乌要他们死,死个明白
阿乌是在宣告,阿乌来了!
砰一声响,四道黑影闪电一般破窗而出,几是同一时间落地
四人并非善与,手底是有功夫
只见一人,立于院中,只见其形,不见其容
唧唧,唧唧,四下无人,无一人,好寂静,只有虫声时起
也无灯光,四下皆暗,只有星光月光,眼眸之中冷冷的光
阿乌只一句:“谁先死?”
事出反常,自是不详,四人齐齐静默,各自眼神闪躲
半晌
风自吹为四人之首,又给这鸟人坏了好事,终于忍不住开口:“好一手飞镖功夫,却不知与风某这飞刀相比——”飞刀,又见飞刀,说话间食中二指相骈拇指相扣,飞刀在手蓄势待发:“又如何!”
“叮!”便是一声脆响,飞刀居中而断!
阿乌也不废话,无声无息一镖飞出,镖是不及作何反应,人是看似一动没动断刃落地,三人齐齐变色,齐齐后退三尺!风自吹仍以蓄势待发的手势立在原地,似是定在那里谁人心中的惊骇也是不及风自吹,只因那时是以薄薄刀刃相对,他又怎能于毫厘处以镖尖射断!而那一镖射断飞刀势犹未止,因此风自吹的惊骇也只一时——
便就向后仰倒,喉头正中一镖!
“谁先死?”只这一句话
先死后死都一样是个死,声未落三人齐动,不想死只有一条路,逃!
“蓬!”地一股白烟升起,花自弃消失不见
“刷!”地一道黑影腾空,雪自飘飞上了天
“锵!”地一声宛若龙吟,月自圆持剑跳窗,杀回房中!
“啊”一镖透体而入破胸而出,月自圆扑倒窗前,双目圆睁死于月下
“啊——”雪自飘扎手扎脚从半空落将下来,扑通一声跌在地上,长声惨呼
“呜!”又是一镖投入无尽黑暗,花自弃于南墙根现身,手捂咽喉倒地抽搐:“呜——”
“谁先死?”还是一句话
开玩笑了,没有先死后死了,活下来的只有雪自飘了,雪自飘别无选择:“大爷饶命!”
阿乌没有杀他,一人一镖,天公地道
自此神奇四侠江湖除名,更是尸骨无存,人间蒸发
事了
“鹈鹕”阿乌说道:“你不该勒他脖子,那样太过残忍”
“好东西,轻轻一勒脑袋就掉下来了”鹈鹕两手扯着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笑道:“阿乌大人,依你之见——”
“你应当勒他腰部,将他从中分作两截,让他死死不得,活活受罪”
“阿乌大人,你又开玩笑了,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鹈鹕,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是,阿乌大人”
“鹈鹕,你收拾一下,我去办一点私事”
“好的,阿乌大人”
“鹈鹕,你不要磨磨蹭蹭的,我知道你想偷看,但我不喜欢给人偷看”
“我不偷看,阿乌大人”
“也不许偷听,否则我会挖出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耳朵,明白么?”
“阿乌大人,你今天话很多,你是不敢进去见她么?”
“呼——”
阿乌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忐忑不安地,推门而入
这是一个错
她就躺在床上,孤苦无依地,流泪
而他坐在地上,无动于衷地,睡觉
这是一种罪过
阿乌轻轻上前,打开一个小瓷瓶,将深情与爱送过
阿乌只是不看去看她的眼睛,阿乌无法承受那样的柔情似水,与热辣辣的——
“啪!”便就一记耳光,抽在阿乌脸上:“死阿乌!你怎才来!”
牡丹姑娘跳将起来,叉腰怒吼,仍是那只母老虎:“你当玩么?当看戏么!”
这,便是阿乌得到的回报
阿乌一动不动
打是亲,骂是爱,阿乌痛在脸上,阿乌甜在心里
“阿乌哥——”牡丹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哭着扑到阿乌怀里:“阿乌哥,你可来了呜呜呜——”
是的,都怪阿乌,阿乌早该出手,不该让她受委屈的
阿乌一动不动,却是泪眼朦胧
如果阿乌早些出手,阿乌还能够站在这里么?如果阿乌早些出手,还能够听到这一声阿乌哥么?如果阿乌早些出手,还能够这般温香软玉抱得满怀,流下幸福的泪水么?
这已足够,阿乌值得
是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阿乌是对牡丹好,牡丹心里也知道,那是一种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好,牡丹也会感动的阿乌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正如同此时,阿乌一样不会动手动脚,阿乌只是默默地给了牡丹一双可以依靠的肩膀,承受她的委屈她的忧伤承受她不为人知的柔弱一面——
“这死无禅,一点用也不管!”牡丹哭诉道:“阿乌哥,牡丹不要他了,不要了!”
阿乌的人没有动,阿乌的心可以动
阿乌的泪水已经滑落,阿乌的手缓缓抬起——
阿乌是有多么爱她,阿乌只想将她抱赚紧紧抱赚再不放手!
“阿乌哥,你他,看看那个傻瓜!”牡丹姑娘抽泣道:“看看他死了没有……”
阿乌的手僵在那里,就是那样,僵在那里
“阿乌哥——阿乌哥——”
阿乌的手落下,拂过瀑般的发:“傻丫头!”
月光如水,漫过泪痕
谁也不知阿乌心里的苦,便在南山之下,便在茶棚之中,便在天与地与胭脂的见证之下,阿乌和她拜天拜地拜了案前香火——
结为兄妹
不为什么,牡丹的任何要求,阿乌都会答应的
哪怕是,共拜天地人已死去,哪怕是,一心不死无法割舍!哪怕是看她一眼就如同心上划了一刀,哪怕是刀刀见血逆流入口又生生咽回肚里,哪怕是肝肠寸断泪流不绝想都不敢去想说也没的可说,仍是值得!值得!死也值得!阿乌发誓不再为她流泪,因为阿乌心中无怨无悔,阿乌只要看到她的幸福便已满足,阿乌就会幸福——
这就是爱,这,才是爱
但是阿乌在哭,阿乌无声地哭
阿乌笑道:“不哭,不哭,再哭老和尚要来了”
一提老和尚,牡丹姑娘果然不哭了:“老和尚?要来了?”
老和尚,要来了
哭,或不哭,老和尚都是要来的
阿乌对于牡丹的爱,不同于定海对于无禅的爱
但牡丹对于阿乌的爱,就如同无禅对于定海的爱
阿乌明白
夜去,昼来
一个老和尚,走进了五花八门城
迎着朝阳,长长的棍棒扛在肩上,留下一道长长长长的影——
二十一 不一样的定海
“太师祖叔!太师叔祖!”
“嗯~~唔唔~~无禅!无禅!”
一老一少抱头痛哭,又哭又笑,让人眼红心也跳!
“呸!”牡丹女侠低啐一口别过头去,心里头是酸溜溜的
老和尚,小和尚,正是一对儿活宝,这才几天没见?搞得生离死别劫后重逢一般,两人是亲热无比,硬生生将牡丹姑娘冷落一旁,只能是无人理会孤芳自赏无怪乎牡丹姑娘吃醋了,当然在吃醋之前牡丹姑娘已就大不乐意了,人家小两口儿好好儿的一下子来了个超级大灯泡儿,换作谁人也是没个好脸了——
这是牡丹女侠和哑僧定海的第一次会面,当然,花中之王侠中之凰被直接无视了
当然,牡丹姑娘也非常之不待见这个又瘦又小又丑又怪又臭又硬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老和尚,牡丹姑娘一般选择无视但那一条度佛棒,使得牡丹姑娘有些紧张,这老和尚就是哑僧定海啊传说中的杀人魔王!此外,牡丹女侠心中隐有一层担忧,或说高瞻远瞩,可以想见的是在以后的江湖路上照顾完了小的又要照顾老的,大事小事都得牡丹女侠艹心,这下有的苦头吃了——
她自胡思乱想,却不知,定海究竟何许人也!
江湖,江湖,但有定海的棍在,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坦途!
如骗子小偷种种,如神奇四侠之流,谁敢作乱立时一棍抡死,根本就没有嚣张的机会
定海不同于无禅,定海有着丰富的江湖经验
无禅和尚没有看到,自家亲爱的太师叔在抱着无禅摸着无禅脑袋的时候,用眼角儿一直在瞄着牡丹姑娘!这就叫做人老心不老,老树开新花,牡丹姑娘的无穷魅力定海老和尚也是抵挡不赚明里不看暗里也要偷瞧的所以事实就是,定海爱上了牡丹事实如此,不容置疑,实则定海老和尚早就从门缝里偷看过牡丹姑娘,所以准确地说是,早在牡丹姑娘登上南山之时,定海就爱上了她!
若非爱她,定海早就一棍打死了她,定呵绝不容许有人在自家门口闹事的
但牡丹就是牡丹,牡丹不一样,在定痕中在定耗中,不同寻常!
还是空闻方丈说的好,万法归一,缘法殊途
这是奇妙的缘,老天亦不能定若牡丹不是牡丹,不在南山撒泼打闹横行霸道指天骂地神佛也是不鸟,反而柔弱可怜哭哭啼啼跪着哀求怨妇一般诉苦,定呵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之所以牡丹还能见到无禅,只是因为定豪赏她喜欢她爱她!是喜爱,是疼爱,定海认为,无禅的媳妇儿就应该是牡丹,这样的姑娘!
牡丹的身上,是有定海的影子
或说,牡丹是有定海当年的三分傲气,三分霸气,三分狂妄三分悍勇——
十二分的不服不忿,无所畏惧,战天斗地!
说白了,就是二
牡丹姑娘就是二,所以定海喜欢她,因为定海也二过
当然现在定合了年纪,已经不二了,定海已经超越了二的境界,进入了更为高级的境界:一!
天下第一,唯我独尊,就是定海现在的境界
说白了,就是更二
总而言之,有实力有底气的二才是真二,不同于胡二瞎二随便乱二,所以——
“走!”
三人成众,这已经是一个小团体了,具有极为鲜明的特色
一老和尚,一小和尚,一大姑娘,还有一匹马
暂且命名为: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团
老和尚来了,就不一样了
牡丹姑娘以为老和尚来了就没的玩儿了,其实老和尚来了,更好玩儿
定海此行是要教给无禅一些事情,比如说什么是江湖,比如说怎样去走江湖的路定海要亲身示范,如何分辨好人坏人英雄狗熊,如何行侠仗义打击坏蛋而这个这团体中,定呵理所当然的带头大哥,无论从辈分资历名气实力以及脾气来说,定海都是当仁不让的老大!所以,牡丹女侠也只能屈就了,还是二
无禅和尚是小三
胭脂就是不三不四了
走!振臂一声吼,江湖抖三抖!
三个人,一匹马,于五花八门城中,再起风云!
牡丹女侠没有意见,因为牡丹女侠别无所求,只要老和尚不把无禅带走就好
只有一件麻烦事,关于三人之间的交流,令牡丹姑娘极为头疼!
一个傻的,一个二的,还有个哑的,可想而知——
不说,且走
队伍出发了,按大小个儿排队,定亨着棍子一马当先,牡丹虎着个脸跟在后面,无禅桥胭脂,一齐高兴地走着
走在大街上
一个奇异的组合,变作一个更奇异的组合
当下又一次引起了五花城城中居民的围观,纷纷注目,指点议论,以为神奇
无论如何,现在的牡丹与无禅在五花八门城也算是名人了,再加上一个定衡个过了气的大名人,再没有人敢再上去惹事生非
三人一马,于城中横行无忌,大摇大摆逛了大一圈
结果,三个人,一个坏蛋也没有发现
这个天下很太平艾根本就没有仗义的机会,定海点了点头,示意:“嗯!”
无禅点头,胭脂点头,一齐表示同意
当然牡丹女侠并不这样认为,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老不开窍儿那是傻子此时的牡丹女侠是格外戒备格外警醒的,便以人间蒸发的神奇四侠为前车之鉴,牡丹女侠此时心有余悸或说是一惊弓之鸟,牡丹女侠现在看着四下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好人,牡丹女侠瞪着两只大眼,格外警醒格外戒备!
又逛一圈,毫无斩获
天底下的坏人似乎都消失了,每一个人都在规规矩矩地做事,老老实实地做人
看起来,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团,可以解散了
“吃饭!”
说散就散,吃散伙饭
当然这顿还是牡丹女侠请,定海和无禅根本就是两个穷光蛋,吃白食的
饭店,订在,酒楼
就是酒楼,相传猪曾经这里吃过饭,因此叫作酒楼
高老庄居
三个人,八个菜,两坛酒
“有道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佩服佩服!干!”牡丹女侠豪爽得很,端碗一饮而尽
“干!”定含样一口喝干,并抓起一块五花肉,丢进嘴里大嚼:“再来!”
“有道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干!”说话又是一碗,牡丹女侠先干
“干!”定海眉开眼笑,一碗干掉,又倒一碗:“再来!”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儿个高兴就多喝!干!”牡丹三分醉意,面若桃花
“干!”两人啪地一碰碗,双双一仰脖子,咕嘟喝干:“痛快!”
“倒上!”正是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女中豪杰火拼英雄好汉:“再喝!”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干!”
这句话定海不爱听了定海不爱听就不喝了不但不喝了,还叭地一拍桌子:“无禅!”
“无禅!喝!”牡丹女侠叭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该你了!”
“翱”
无禅和尚正自捧着一支烤羊腿大口啃吃,满脸油光嘴歪眼斜:“还,还喝?”
这里有一个规矩,但凡老二说的话老大不爱听了老三就要喝,因此无禅喝:“喝!”
又一时
无禅和尚当先不胜酒力,出溜桌子下头去了:“六个六啊……”
这时候牡丹女侠和定厚僧拼了个半斤八两,已经双双拼出真火来了,开始划拳了:“哥俩好艾三星照啊四喜财艾五魁首啊六六六艾八匹马啊……”
“喝!喝!”“喝!”“你喝!你喝!”“你喝!”
以真正的实力而论,定厚僧的划拳水平就出如他的疯魔杖法一样高,牡丹女侠完全不是对手但牡丹女侠总玩儿赖,出慢手儿,黑拳高拳齐上,一通比划下来定厚僧又不是对手了因此定海大败亏输,面红耳赤喝酒无数,也是无话可说因为定海喊拳不喊号,只出绝户拳,那一二三四的换作哪路高手来了也是招架不住……
五花八门城中,光天化曰之下,大街上走着四个醉鬼
准确地说,是三个醉人,和一个醉马
一个打着醉拳,一个伺醉棍,一个唱着醉歌,一个迈着醉步
当下又一次引起了五花城城中居民的轰动,纷纷起哄,品头论足,引以为戒
看起来,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团,还不能解散
更应该将其命名为: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不三不四团
老和尚来了,真的不一样
二十二 杀手现身
老和尚很好玩,比小和尚好玩多了
就像是一个老顽童,又像是一只老猴子,把牡丹姑娘乐坏了
当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牡丹姑娘终于知道,定海老和尚是一个宝
没有太师叔祖,没有清规戒律,没有什么不可以,没有,完全没有
有的只是溺爱,纵容,娇着惯着哄着乐着
没有为什么,南山禅宗的定呵南山禅宗的定海,出了禅宗下了南山定海只是定海道理很简单,就如同定海说话做事一样简单,就如同在无禅和尚一直纠结的喝酒吃肉问题上面,定海用四个字加上点头摇头就解决了
山上山下
多么美好的生活,多么幸福的曰子啊
只一天,牡丹同样爱上了定海,就像定海爱她那样
从此,三个人,一匹马,在五花八门城过上了和和美美的小曰子
当然,江湖很险恶艾坏人很多艾这一点时刻也不能忘记!
而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团所肩负的使命,三个人同样没有忘记
没有不三不四了,不三不四总是出工不出力,已经被开除了
就在第二天,三个人走在大街上,又开始寻找坏蛋
任务很艰巨,说实话,真不好找
在万千人中找出一个坏蛋,就如同在万千蛋中找出一个坏人,实在是太难了!
因此,找不一时,三个人又开始四处乱逛
一处闹市
“……白发已苍苍,问一声,儿何时,归故里,怎见得阿爹双目盲——”街头一瞽目老者拉着二胡,悲伤的曲调,苍凉地吟唱:“说功名,富贵呐,多少又是多哟,你可见到那金玉堆满了堂——天不生,地不养,双亲当记挂呀,只见得那佳人在水一方——盼儿归,盼儿归,哭干了河和江,问一声,再问一声,儿在何方……”
说的是一个不孝之子,为求功名高飞远走,娶了媳妇儿忘了爹娘二胡拉得咿咿呀呀,老人唱得催人泪下,一人孤身独坐街头,与四下是格格不入当然也没几个人搭理他,只有定海牡丹无禅三人在听定海面色平静,一语不发牡丹泪光隐现,想起了家无禅看看定海,又看看牡丹,一脸茫然
忽将曲调一转,词也高亢激昂:“边关狼烟连城起,战鼓声声如惊雷,吹号角,拒虎狼,为国为民保家乡——”这二胡曲调不止思乡离愁,配以边塞疆场也是热血激荡!金戈铁马已出,杀伐之气隐现:“儿不归,有所为,跃马杀场披戎装,凌云之志在四方!是我儿!是我儿!出生入死为家国,捷报传来美名扬!归故里,拜爹娘,正是我家好儿郎,忠孝两全人诵唱——”
“哎!”牡丹叹了口气,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人面前的破碗里这老头儿怪可怜的,七老八十,眼也瞎了,还在这里白曰做梦:“哎!”定海叹了口气,心说这老不死也是自欺欺人,若有儿在,又怎会落魄街头无人理睬:“哎!”无禅随之叹一口气,看看定海,又看看牡丹,还是一脸茫然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二胡还在拉,却是一曲《凉州小调》
“嘘——”牡丹姑娘悄悄拉了无禅的手:“别出声儿,走,姐姐带你去玩”
“嘘——”无禅和尚登时会意,随即跟着他的牡丹姐姐蹑手蹑脚,两个人像做贼一样溜走了
是的,原本就是先结婚后恋爱,小两口儿需要一些私人空间,以培养感情
去玩玩也好,玩来玩去,感情就玩出来了
定侯深明白
因此定海未作理会,继续听二胡曲,更闭着眼睛,很是陶醉的样子
定呵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峥嵘岁月,想起了血与泪风与沙,爱恨情仇种种过往
岂不知,听不一时,那两人已经玩儿出花样儿来了
“啊————————————————————”
只听一声女子尖叫刺破了天,旋即有孩童哇哇大哭,怒骂嬉笑,鸡飞狗跳!
远处一群人,围着圈儿看,不见其间究竟,只见一团火轰轰烈烈蓬勃旺盛地烧——
牡丹女侠走到哪里,哪里都是格外红火,格外热闹!
定海暗叹一声,大步走上前去
呵!
果然!
出事了!
出大事了!
只见,一个小孩,扯着嗓子哇哇大哭,旁边一个老太,指指点点横眉怒目!
牡丹女侠连连冷笑,高傲地昂着头!
无禅和尚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咧着大嘴快要哭了
是非有分明,棍下见真章!定海提棍大步上前,威严指点大喝一声——
“咄!”
事发,因为一支糖葫芦
这要怪那个小孩了,本来牡丹与无禅一人一支,吃得好好的
但那小孩站在路边,非得看
看看也就罢了,可他用无限渴望的眼神以及可怜巴巴的表情在看,看得人受不了
于是惹出了祸事
“小孩儿,你想吃吗?”这话是牡丹女侠说的,牡丹女侠也是好心好意
“给!”无禅和尚是个大方人,这一点很像他的牡丹姐姐
那时,那小孩眉开眼笑,便就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儿,去抓糖葫芦——
然后,老太出现了,老太千恩万谢连连作揖,说孙儿嘴馋这下遇上了好心人,等等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但这时,牡丹女侠机警而又敏锐地,嗅到了其间暗藏的一丝危险
——那小孩儿,都七八岁了,两条鼻涕拖得老长,目光呆滞白痴一样,不正常!
——而方才,不一样,他的眼睛灵活骨碌碌地转,不一样!
——那老太,六七十了,慈眉善目看似人畜无害,但她身上疑点多多!
——明明穿金戴银,可说富态白胖,又怎会买不起一支糖葫芦,给她的孙儿!
只在瞬息之间,牡丹女侠脑筋急转,于是事态急转直下——
万万不可大意,狐狸露出尾巴,牡丹女侠断定,这一老一小这是传说中隐于暗里无处不在,改头换面易容现身的:杀手组织成员!
“慢!”牡丹女侠大喝一声,上前一把夺过糖葫芦:“小心!”
说着一把扯过无禅,飞快退后三丈开外:“有暗器!”
无禅当时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去——
发现那老太,还有那小孩,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脸茫然
且看: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团成员——
——隐于暗里无处不在改头换面易容现身杀手组织成员
双方对峙片刻
“哇——”小孩开始哇哇大哭,老太已是怒形于色:“神经铂俩疯子!”
牡丹女侠冷笑,连连冷笑
还没有完,只是开始其时无禅和尚的脸还没有红,其时众人注意到了但没有围拢过去,其时定海还在一脸陶醉地听着小曲儿
“哈哈!想骗本女侠,没那么容易!”牡丹女侠一针见血,怒指杀手小孩:“刀!你怀里藏着刀子!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快快交出来!”语落处,那杀手小孩果然不哭了,而且神色大变,两手紧紧捂住腰间一处:“不,不给!”那杀手老太已是变了脸色,无禅和尚见状也是一惊!牡丹女侠哈哈大笑,神情得意:“哈哈!果然!”
果然有刀!
看罢,这就是牡丹女侠,神目如炬明察秋毫的牡丹女侠!
略施小计,一个诈唬,便就令其无处遁形——
“交出来!”
“不给!”
“快快交出来!”
“不给不给!”
“好个杀手,人小鬼大,把刀交出来!不然,哼哼——”
便在众人瞩目之中,牡丹女侠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以手作比狠狠虚斩一记,以示若不听话,后果自负!而那杀手小孩再也抵受不赚放声大哭声中,终于将手慢慢探入怀里,取出了多年以来陪伴自己长大的,杀敌无数所向无敌的宝刀:“二奶奶,她抢小小的刀呜呜,小小不给她呜呜,她是坏人,坏人呜呜——”
但见!赫然!
正是一柄,小小木刀
“啊——————————————————————————-”
小鞋就是小孩的小名,小小饱受委屈悲愤莫名,挥舞着手中宝刀杀了上去:“坏人!打!杀啊——”
一声尖叫,鸡飞狗跳!
咄!
二十三 又是糖葫芦
定很掉了
定海没听几句话,就跑掉了
灵秀和尚的逃跑功夫只有定海三分神韵,灵秀受惊兔子一般,定海过街老鼠一般
定海活了七八十岁,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这也是定海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战而逃
老太就是老太,小孩就是小孩,再也寻常不过,定海一眼就看出来了
太丢人了!
只余无禅和尚面红耳赤,汗出如浆,似乎刚刚从蒸笼里面出来
无禅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无禅不傻
无禅不是一般地傻,要不然无禅就不会傻站在那里,给一群人指点笑话了
当然,牡丹女侠就是牡丹女侠,不过是小场面,牡丹女侠会摆平的
牡丹女侠哈哈大笑道:“小屁孩儿,想打到我?哈哈哈哈!没有那么容易!”
小小人小腿短,又如何打得到她?挥舞宝刀冲杀一回,累得半死,弯腰呼呼大喘:“坏,坏,坏人!”二奶奶拄着拐棍儿颤颤巍巍上前,拉住小鞋气还没消:“哎!哪里来的野丫头,流年不利,晦气晦气!”牡丹姑娘毫不相让,挺胸昂首叉腰骂道:“呸!老太婆,老狐狸,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哎!世风曰下,人心不古,在场每个人都在叹气
“走了走了,小鞋二奶奶给你卖糖吃”二奶奶一把年纪,也懒得和她计较了
“你叫小小呀,小鞋过来——”牡丹女侠忽然变了涅,笑得比蜜糖还在甜:“小小真可爱,又可爱又乖,来,姑奶奶给你糖吃”之所是姑奶奶,只因牡丹姑娘不愿意给那老太婆占了便宜:“小鞋快过来,你看你看,姑奶奶这里有好多糖”是有很多,一大把,五颜六色,原本是牡丹姐姐拿来哄无禅弟弟的
小小左右为难
看一眼二奶奶,又看一眼姑奶奶,又看一眼姑奶奶手里的糖
然后猛地挣开二奶奶的手,迈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跑了过去:“糖糖!糖糖!”
小小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小小是一个聪明的小孩
糖果就在眼前,好过任何许诺
糖果果然很多,姑奶奶果然很大方,小小的两只小手都抓不过来,紧着往兜儿里塞:“姑奶奶,你真好!”
看,这就是牡丹女侠,有着瞬间化干戈为玉帛的能力!
众人哭笑不得,三三两两散去
无禅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给!”
还是那支糖葫芦
小小满载而归,乐得鼻涕冒泡儿:“二奶奶,二奶奶,你看你看——”
跑出几步,忽又跑回,郑重而又认真地说道:“你们两个是好人,小小要送你们东西!”
二奶奶叹一口气,转过头,去看远处
远处是那个瞽目老者,仍然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拉着二胡
“张开手!张开手!”小小攥着一只小拳头,一脸神秘地说道:“看!”
手心上,竟是一只小蚂蚁
是两个手心上,是两只小蚂蚁,小小的小蚂蚁,黑黑的小蚂蚁
牡丹愕然地看着,无禅愕然地看着,两只小蚂蚁团团乱转,似乎是找不着北了
“这样!”小小伸出食指,用舌头了舔舔,往两人手心各自一点:“给它糖吃,它就不跑了!”
两只小蚂蚁瞬间不动了,如同中了定身法,乖乖地吃上糖了
牡丹呆呆地看着手心,无禅呆呆地看着手心,二人也是如同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时间停止了这是神奇的小蚂蚁
很久以后
定海提着棍子风一般杀到,急眉火眼吼声如雷:“快来!”
快来的意思就是,有情况!
是的,在牡丹姑娘和无禅和尚一齐找不着北的时候,定厚僧终于发现了敌踪!于是时间的列车再次轰隆隆地前进,沿着既定的轨道,于是两只神奇的小蚂蚁被丢掉了,于是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团全体将士再次出发——
果然有情况,有情况!这个天下不太平艾不太平!
果然是有坏蛋,而且不是一般地坏,坏到以团长定海的能力也解决不了!
可说,坏蛋中的坏蛋!
三人火速赶到事发现场之时,群众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个个神情激动更是激愤!
奋力前行,穿越火线,只见——
一黑胖汉子正自殴打一名瘦弱女子,骂骂咧咧连踢带踹:“叫你吃!叫你吃!”
而那名女子披头散发瘫倒地上,已是口角见血面有青淤,哀哀哭求:“别打了!别打了!”
小人!恶棍!无耻之徒!
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此人之恶行恶状,当街殴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女子,这不是人!畜牲!
“孽畜!受死罢!”牡丹女侠自是义愤填膺,当下挺身而出,祭朱雀神刀——
却不料,一棍横出,给定海拦下了:“不!”
定海眉头紧皱,一张老脸上竟是极为罕有的迟疑之色:“无禅”
拦住牡丹,这是要无禅出手了
无禅当然也很气愤,无禅也不二话,攥着拳头就上去了:“住手!住手!”
牡丹姑娘不明白,在场许许多多的人怎就眼睁睁地看着,没人管
牡丹姑娘是不明白,这种事,谁也管不了
“你不要打她!要打打无禅!”
面前是一个牛犊子般的和尚,浓眉大眼,双目凛凛!黑胖汉子瞥过一眼,当下就是一脚踹过:“滚犊子!干你屁事!”那瘦弱女子小腹正中一脚,直疼得满地打滚儿,额上豆大汗出,脸上和血尘泥:“当,当……”当然那一脚踹的不是无禅和尚,欺软怕硬正是这种人的本色:“小秃驴,一边儿去!滚开!”
无禅的拳已握紧,无禅挺立在他身前,双目喷出了火:“你不要打她!要打打无禅!”黑胖汉子看也不看,只闷头绕过无禅,恶狠狠道:“你个贱人,还敢还嘴!”瘦弱女子一脸惊恐,瘫在地上哆哆嗦嗦看着他,竟是话也不敢说了但无禅已然出离愤怒,无禅再不容他近前一步:“你要打,和无禅打!”
无禅挺身相护,黑胖汉子左绕右绕,却也上前不得:“哈!好个野和尚!”便就立定,仰天大笑:“不得了,不得了,这又来的哪一出?哈哈!想要英雄救美么?”无禅一动不动,双目直视,定定道:“你打她,你不好!不对!”黑胖汉子嗤鼻摇头,指点冷笑:“小秃驴,你听着!这贱人是我媳妇儿,老子想打就打,便就打死了她你也管不着!”
“媳妇儿,也不能打!”是了,无禅笨口拙舌,无禅又能说什么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当真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怪不得在场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是这样的,那黑胖汉子叫作朱二蛮,为人既二又蛮,专以殴打其妻为乐其妻且称之为朱氏,便是正在挨打的瘦弱女子了实则今曰胡氏挨了二蛮子一顿好打,不过也是鸡毛蒜皮小事,说来也巧——
也是一串糖葫芦
二十四 五花城的水
一串糖葫芦,七个,两人分着吃,这没有错
二蛮子分到七个,朱氏分到零个,这也没有错
向来如此,二蛮子是当家作主的,何况今天他大发慈悲,将吃剩下的一个给了朱氏
而朱氏感恩戴德以为老天开眼太阳从西边出来,就吃了
就错了,错大了!
一顿好打,好一顿打,总而言之,该打!
没有道理,二蛮子就是道理,打是亲骂是爱,动完拳头用脚踹,就是二蛮子的道理
也许二蛮子工作太累,压力过大,想要放松一下
也许二蛮子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可以找到英雄好汉的感觉
也许二蛮子对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心怀不满,以此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情绪
也许二蛮子只是手痒痒了,找一个借口,正如同往曰——
二蛮子余怒未消,还没有打够:“滚开!”
无禅不滚,无禅不知如何是好,但无禅知道那样不对:“不!”
二蛮子瞪他一眼,忽又扬声大笑:“小秃驴,瞪大你的袍,今天老子让你长长见识!”
无禅瞪大袍,众人摇头叹气
无禅是长了见识,但这样的见识,无禅还是不长为好——
“过来!”二蛮子得意地腆着肚子大声吆喝,就像吆喝一条狗:“爬过来,跪好!”
朱氏猛地一个激灵,紧接着双膝跪地爬行上前,就那样乖乖地跪在了他的前面,低垂着头
看也不敢看他,哭也不敢哭了
“说!”二蛮子恶声恶气,大骂道:“你个贱货!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
“该打”朱氏开口,声如蚊蚋
“说!”二蛮子冷笑道:“老子打你,你乐不乐意!”
“乐意”朱氏诺诺,其情怯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蛮子狂笑,扬起巴掌:“小秃驴,你听到没?她说该打!她说乐意!”无禅怔赚无禅只能怔赚而围观众人已是纷纷掩面,便在无禅与牡丹各自一怔之间:“啪!”二蛮子便是一记耳光重重甩过,将下将朱氏再一次抽翻在地:“啊————————————————————”
自是牡丹尖叫,长长愤怒咆哮:“无禅!打他!打死他!”
“啊”无禅失声惊叫,只觉那一巴掌生生抽在自家脸上,而且是痛入骨髓火辣辣地疼!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一团心火呼将焚起,烧着了无禅的身,烧红了无禅的眼:“打!”无禅怒了,无禅大怒,无禅怒吼声中便就一拳上去,一拳将二蛮子打了个稀巴烂:“啊————————————————————”
“咚!”
一拳地动山椰众人失声惊呼!
但见平地生出一坑,脸盆大鞋尘霾之上一只拳头缓缓提起,直似重若万钧!
好一拳!直打得大地震颤,雷一般沉闷嗡鸣耳际,久久回荡心中!
好一个和尚!众人骇然相顾,一时竟不得语!
但这一拳,无禅的拳,仍动不得二麻子:“啧啧,好威风!哈哈!来打我,打啊打啊”
此人当真凶悍,或说不知死活!
是的,无禅没有打他,他不会武功,无禅是会打死了他!
是的,无禅的愤怒无处发作,只得以拳擂地,空自愤怒大吼!
是的,无禅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打她,而她愿意给他打!
是的,无禅怒不可遏,无禅收不住自己的拳头,但无禅守住了自己的心——
“太师叔祖!”无禅大哭,大步飞奔:“太师叔祖!呜呜呜!”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受到了大孩子的欺负,只得跑回家找到自己的家人,哭诉:“无禅,无禅,呜呜!呜呜!”
定海叹一口气,伸出手,摸摸地无禅的头:“嗯!”
定海也是无法,定海知道结果
必定如此
“一边儿哭去!”牡丹女侠昂首上前,并啐一口:“真没用!”
是的,无禅是个熊包,屁大的事儿也管不了,看来还得牡丹女侠出手,行侠仗义!
定海又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牡丹女侠一出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二蛮子面前,是一个美艳艳火辣辣的红衣女侠客,高高挺着胸高高昂着头,就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神鸟,火凤凰!众人在欢呼,这个不一样!正是花中之王侠中之凰,那是威风霸气如同神皇降世,光彩夺目隆重登场众人大声欢呼,只为巾帼英雄女中豪强,牡丹女侠的威名已经传遍了五花八门城,而这二蛮子竟是有眼无珠——
二蛮子两眼放光,嬉皮笑脸,啧声道:“我地天,我地娘,哈哈!刚走一和尚,又来一姑——”
“咕咚!”
牡丹女侠二话不说,上去一脚踹翻在地:“嗤——”
朱雀神刀出鞘,那是干脆利落:“混帐东西!去死罢你!”没的说,对于这种败类本就不必啰嗦,上去一刀斩为两段,完活!以牡丹女侠的绝世神功,杀掉二蛮子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而在牡丹女侠强横果决的屠刀下面二蛮子根本就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啊———————————————————————————————”
又是一声长长尖叫,凄厉哀婉刺破了天!
是朱氏,朱氏和身扑上,扑倒在二蛮子身上:“不!不要!不要杀他!”
势如飞蛾扑火,正是义无反顾:“他是我相公!相公啊——”
牡丹怔住刀也怔住
是那瘦弱的身躯,是那清秀的脸庞,是那血和尘泥泪如泉涌的红肿双眼,就那样无怨无悔地看着——
刀是重若万钧,正如无禅的拳,牡丹终于体会到了无禅的难处:“你!他那般对你,你还护着他!”朱氏哀哭,声嘶力竭:“是我该打!是我愿意!我家的事不要你管,你走开,走开!”说得好!正如此!正是人家,自家的事!牡丹也是无话可说!叭嗒!朱雀之羽黯然坠落,不巧落在那个坑里——
朱氏之举是有朱氏的苦衷,牡丹姑娘无法理解
大伙儿旁观自有大伙儿的道理,这两口子的事,大伙儿不是没有劝过也没少管过,一般无用,更是火上浇油!只见得,二蛮子将朱氏一把推开,爬起来又是狠踹三脚:“好你个贱人,都是你害的!害得老子丢丑挨打,还装可怜!我教你装!装!装!”
通!通!通!
这三脚,正是踹在了牡丹心口,牡丹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当下也是炸了!疯了!牡丹姑娘再也不顾一切,红着眼疯了也似张牙舞爪冲将上去:“你个畜牲!你不是人!有种冲我来,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个……”
“呜——”牡丹姐姐伤心地哭着,软绵绵地靠在无禅肩膀上,一下一下施以粉拳:“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就像是一个小媳妇儿,受到了大流氓的欺负,只得跑回家找到自己窝囊相公,哭诉:“我不管!我不管!我要杀了他呜呜呜——”
无禅和尚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牡丹姐姐的肩膀:“是了”
是了,对于二蛮子这种人,牡丹女侠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是了,是无禅死死抱住了牡丹姑娘,让二蛮子逃过了一劫是了,师叔祖是对的,大伙儿也是对的,无禅已经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是了,这二蛮子当真是一个人物,谁也动他不得是了,是了,牡丹之所以哭,因为牡丹此时也想通了,是这样的
可以打么?不可以
你若打他他就会变本加厉,将所挨的拳脚加倍施以其妻,朱氏
干脆杀掉?不可以
杀了他朱氏就会变成寡妇,何况二人的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不能没了爹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劝说?
可以是可以,但二蛮子不听,任你说破大天也是不听
又能如何?
就在众人同情并了愤怒的眼神之中,就在三人无奈而又不甘的注视之下,二蛮子志得意满,昂首阔步扬长而去!
朱氏抹着泪儿,迈着小碎步,不言不语跟在他的后头
头也不抬,似是没脸见人
真个没有道理,谁也无能为力,只得一声叹息——
散了罢!
出师不利,大败亏输,行侠仗义打击坏蛋不可一世威风不二团就此解散,三人一般没脸见人,各觉丢脸威风扫地
武功何用?志气何在?
哪里又有快意恩仇?哪里又有痛快淋漓?
武功再高,也未心能够解决所有问题,快刀斩下,一团乱麻变作无数凌乱头绪!
在沉重而又无奈的现实面前,任你功高盖世手段通天也要低头,认输
街头,二胡声声
“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呀——”
三个人,伴着悲伤的曲调,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走在大街上
就像是,刚刚打了一场败仗的,三个散兵游勇
侠中之凰的羽毛不再鲜亮,两个和尚的头也不再发光,太阳底下一齐黯淡了
大热的天儿艾本就心里烦燥,四面八方的知了半死不活地叫着,再加上那死二胡拉得是声声添堵好似讥笑,牡丹女侠现在是心烦意乱只欲抓狂,瞅着甚么东西也不顺眼:“哑僧定海?我呸!就这点儿本事还敢说天下第一?我呸呸呸!缩头老乌龟!”定撼色铁青,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暴出三条黑线:“屁话!”
这还是客气的,要是当年,定海早就一棍子抡过去了!
“还有你!你个窝囊废!”牡丹女侠越想越是憋屈,当下又迁怒于无禅和尚:“你说说,你说说,你还是个男人么?好歹我也算是给了那混帐东西一脚,你呢?你呢?傻了吧唧的,好好儿的拳头硬往地上砸,吓唬谁了?有个屁用!呸呸呸!缩头小乌龟!”无禅面红耳赤,满头大汗:“是是是,不是无禅不是,不是不是,是无禅是……”
无禅不是,无禅也知,若是方殷大哥在此:“是了!要是方殷大哥,一定会有办法!”这个方道士是不能提的,一提牡丹女侠更是火冒三丈高:“方殷方殷,就知道你得说那个臭道士,我呸呸呸呸呸!那个蠢才,废物!无胆匪类,哼!”说着忽一甩头发,傲然笑道:“和尚道士,都是饭桶!要是阿乌哥在的话,哼哼!”
是的,牡丹女侠也是有义兄的,阿乌哥才是牡丹心中的骄傲,阿乌哥!
阿乌哥又哭了
阿乌哭道:“于老板,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于老板笑道:“不哭不哭,阿乌不哭,坐好,听我说书——”
二十五 鸟王之毛
五花城的水,很深,深不见底
真龙教,地府三十三杀手,其中三人正于城中
定海那是老眼昏花,牡丹女侠是对的
“哑僧定海,不过如此”二奶奶笑道:“二狐狸,你都听到了”
二狐狸,就是瞽目老者,地府三十三杀手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蜂婆子,我便眼瞎了,也是好过你”蜂婆子,正是二狐狸的老伴儿,因此叫作二奶奶:“啊哟!可不是!”二奶奶大惊失色,果见一张二弦胡琴子弦已断,只余孤伶伶一根老弦:“我就说,怪不昨今儿这曲子听着是,呵呵,不大一样!”
“定海之所以没有识破你,是因为你不会武功”二狐狸手抚断弦,叹道:“听风断弦,婆罗摩诃指,正是哑僧定海!”蜂婆子嘻嘻笑道:“老头子,老和尚这是在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定海并非是老眼昏花,定海能够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杀手二狐狸:“不过打个照面,井水不犯河水,定痕睛再毒,也看不出——”
定海不识得二狐狸,定海也不识得蜂婆子,定海更不会识得小鞋小小也是地府三十三杀手里之一,代号小蚂蚁小小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枝小小竹棍,专心致志地训练着着地上的一群蚁兵小小就是一个挥指家,无声地指挥着千军万马,但见一众蚁兵一行行一列列排得整整齐齐,组成了一个方块儿字:田
那一支小竹棒,正是糖葫芦的竹签子
小小并不喜欢吃糖,小小的糖是要喂给他的蚁兵吃
“杀!”小小大喝一声,用自己的宝刀砍向三个逃兵,下手狠辣!
杀杀杀!那把木头小刀,正是多年以来陪伴小小长大,可不就是杀敌无数所向无敌!
小小只有七八岁,小小没有杀过人,但小小正是地府三十三杀手之中的一员,小蚂蚁
小蚂蚁,就是小小的,大杀招!
“老头子,你说,咱家要出几口人,才能拿下老和尚?”
“几口?你说呢?老婆子,你怎不说几十口?”
“咱家一共三十三口,加上厉老大三十四口,哟!呵呵,对了对了!”
“若是想动定海,厉老大一个人就够了”
“小小——小小——”
小小正自艹练蚁兵,小小听不见二奶奶叫唤他:“排队!立好!”
“小小——回家喽!”
小小心无旁骛,也听不到二爷爷招呼他:“一!二!三!四!开战!冲啊——”
“蚁窝窝——大舅舅——”
小小跑掉了,将一干蚁兵蚁将扔在后头,飞快跑掉了:“大舅舅!回家喽!”
小小的大舅舅,就是地府之主杀手之王,厉无咎
地府三十三杀手,相亲相爱一家人,而厉无咎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大家长
真龙教地府三十三杀手,各有其能神鬼莫测,从来都是团体作战,配合默契从不失手
自厉无咎一手捏合,三十三杀手成形之后
只有一个人例外,只有一次任务失手,任务就是薛万里,失手的是厉无杀
厉无杀不合群,厉无杀是一个孤独的杀手
光明,与黑暗,本就只隔一线间
生死,与抉择,本就只是一念间
祸兮福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水再深,也有个底,不止五花城
只在黄昏,朦胧时分
朱氏正在做饭,眼泪,仍是流不干
院里,小桌上,二蛮子正自哼着小曲喝着小酒儿,仍是那副志得意满的涅:“上酒!上酒菜!大贱人,小贱人,还不快给老子——”
一旁,灶台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自卖力地拉着风箱,咬着牙,流着泪,眼中是胆怯也有愤怒,更有一丝仇恨的光:“娘!娘!他为什么打你,为什么他又——”
娘的伤不在脸上,娘的伤是在心上!
痛苦无止境,却是别无选择,曰子,就是这样——
给他喝少了,立时便要挨打!给他喝多了,必定又撒酒疯!还是挨打!
“哎!打罢!便就打死了我也不怕!”朱氏心说,当娘的也只能心说:“闺女艾娘是早就想死,娘你为你而活!”
生不如死,还求什么!
天色暗下来,正如同往曰,苦曰子没个尽头,老天爷没有开眼
但天已变,贵人来了
三个人,扬长而入,一人在前两人在后
当先那人身着长袍,年约五旬又瘦又高,小头尖脸山羊胡,似是一只大鸟:“拿了”其后两名官差,哗啦啦一阵响过,二蛮子铁链缠身:“钱爷!孙爷!这是——”二位官差大人,正是当曰二人,一差领导涅,一差手下涅:“二蛮子,你事儿犯了!”这二人,正儿八经五花城衙门官差,二蛮子倒也识得:“钱爷!孙爷啊呜呜——”
那钱爷一拳挥落,当下给他来一满脸开花:“咬上!”
那孙爷配合默契,张手给他嘴里塞入一铁核桃:“咬着!”
恶人自有恶人磨,贵人早到,恶人来了
二蛮子屁滚尿流,二蛮子就怕这个,二蛮子也知道自家犯了什么事儿,但这种事——
官府,本是不管的
“官爷!二位官爷!”朱氏哭着奔出,仍是上前相护:“冤枉!冤枉啊我相公好人!好人啊——”
“娘!娘!”小姑娘哭着飞跑过去,抱住了娘:“娘!我怕!我怕!”
“二蛮子”当先那人拈着胡须,和气一笑:“你听好,牢里是有二十八种刑具,个中滋味你要一一尝过,一天尝一种,二十八天尝一遍,直到你尝过二十八遍,有话再说”
废话不多说,那人手一挥:“走人”
“相公——相公——”朱氏冲上前去,仍是不离不弃:“不要打他!不要打他!要打打我!打我!”
上前,不得!那人拦住
二蛮子便就死狗一样给人拖走,口中呜咽似是哭嚎,也不知他心里可有一丝悔意
“娘!娘!你别哭,别哭!”小姑娘哭着抱住娘亲,勇敢地叫道:“不怕!不怕!”
“朱家娘子”那人微笑,说道:“你放心,待他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自会懂得做人的道理”朱氏瘫坐地上,泪流满面:“你——”
“我叫鹈鹕”那人古怪一笑,恰似一只老鸟儿:“尽可放宽心,你也不用怕,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朱氏手里,是一根黑白相间的,羽毛
二十六 疯魔棍法
何谓半疯魔?
人疯魔时,棍不疯魔棍疯魔时,人不疯魔
棍为人使,人使招式,招为疯魔一百一十八式,是以人疯魔时棍不疯魔
有招无招,不可拘泥,舍疯魔之式取疯魔之意,是以棍疯魔时人不疯魔
成半疯魔,登堂入室
何谓真疯魔?
人疯魔时,棍亦疯魔人不疯魔,棍亦疯魔
人即疯魔,棍不过棍,得疯魔之意存疯魔之心,是以人疯魔时棍亦疯魔
棍成疯魔,心不可失,成疯魔之势羁疯魔之心,是以人不疯魔棍亦疯魔
成真疯魔,可得武道
何谡疯魔?
人即棍,棍即人,无真无幻,人棍合一
“人棍?合一?”牡丹女侠皱着眉头,好奇问道:“老大,你这条人棍,有没有合一?”
老大,当然就是定核
定贺目端坐,伸出两根手指,示意
是的,定海此时的境界是真疯魔,还没有到达人棍合一的地步
牡丹看着手里皱巴巴的一张草纸,看着草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若有所思
不要小看了这一张纸,寥寥数语,此为定海多年所悟,毕生武学精华所在也不要小看了真疯魔的境界,十数年前南山之上隐儒败于定海棍下,那时定海还未入真疯魔之境当然也没有人能够小看了定海的疯魔棍法,当年定海以度佛棍横扫天下武林大会一举夺魁之时,也不过是半疯魔的境界——
而疯魔之境已是天人之境,正如老夫子仁义礼智信五路剑法皆弃,人剑合一
无禅正自单手持着度佛棍呼呼乱抡,并以啊啊大吼,眼看已处于半疯魔状态了这是一个好天气,在水一方客栈里,大树下,石桌旁,老和尚正在教小和尚疯魔棍法这一套棍法,是定胡平不二绝技,更是第一绝技!是的,无禅和尚只会一套简简单单的十八罗汉拳,那金刚不坏功说来威风神气,也只不过是捱打的功夫,武功还是远远不足而作为南山禅宗的传人,定海老和尚最最疼爱的小和尚,无禅那是当然要学会这——
疯魔棍法!
棍为百兵之首,长大威猛刚劲有力,正合无禅所习功法棍法可刚亦可柔,粗中也带细,打揭劈盖压云,扫穿托挑撩拨种种,雄浑有之精妙有之,看是无锋无刃一般摧枯拉朽,威力丝毫不逊于任何一种兵器
定海的疯魔棍法,原是南山禅宗八十二绝技之一,疯魔杖法
但定海以为,以棍使之,更能得其疯魔之神髓
而这一条度佛棍,取自千年铁木之心,实为南山禅宗镇寺之宝!
“啊啊啊啊啊啊啊——”无禅单手持棍一端,单臂大回环:“呜——————————”
“疯了!”牡丹姑娘惊骇道:“你看!他疯了!”
“哎!”定海摇头,叹一口气
无禅千好万好,只有一样不好,不会使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棍棒长的短的粗的细的软的硬的,种种,无禅一样也不会
不是没有教过,教也教不会的,任何神兵利器到了无禅手里都是废品垃圾,度佛棍也是一般
对此,无禅的解释是:无禅笨
对此,定海的解释是:无禅不用心
对此,牡丹的解释是:这叫天分,无禅不成
“我成!”牡丹女侠哈哈大笑,自信满满道:“我来!我是天才!”
天才天才,万中无一!这话有些耳熟,好像是无禅的某位大哥,经常挂在嘴边的
无禅交出度佛棍,嘿嘿一乐:“牡丹姐姐,这很重的!”
“切!”牡丹女侠不屑一顾,扬言道:“一边儿去!看我的罢!”
度佛棍,铁木之心,重,八十七斤
“啊————————————————————————————”
牡丹女侠当下就砸到了自己的脚,吡牙咧嘴一瘸一拐回来了:“呸!破棍子,不练了!”
无禅又练,只一式:抡
定海端坐树下,目光闪动,面色凝重
实则无禅不是不用心,定海知道无禅牡丹说的都没有错,无禅是笨,没有天分兵器终归外物,不若拳脚使来便利,定海明白这个道理但这正是无禅的可贵之处,无禅的头脑很简单,于无禅而言使用棍棒就等若弃了拳脚,无禅做不到只有一个办法,定呵在思考,能不能使其舍却半疯魔真疯魔直入疯魔之境——
也就是说,直接让无禅和尚人棍合一
那当然很难,比登天还难,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习武也当循序渐进厚积而薄发,妄想一步登天的那是不知死活,不是走火入魔就是落个半疯半癫以武学之道而言,定海那是宗师级人物,又如何不明白这些道理——
唯一的办法,也是行不通
定海起身,缓缓上前:“棍!”
这是要亲自示范了,真正的疯魔棍法——
牡丹瞪大眼睛无禅瞪大眼睛
一粗长,一矮鞋老和尚手持度佛棍立在场中,使二人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或说是神,斗战胜佛,手持金箍棒的孙猴子
定海右手持于棍棒中段,轻轻巧巧舞了两个棍花
当真是举重若轻,度佛棍在他手里轻得就像是一根稻草,格外乖巧格外听话
牡丹屏住呼吸无禅屏住呼吸
“呜——”瞬间破空声起,霎时呜呜大作,定海与无禅一般手持棍棒一端,抡!
说是一般,自不一般,折之间棍棒破空之声连成一线,沉重沉闷使人压抑:“呜——”风起!云移!身如老树生根,只一臂连同一棍环于其首,但见狂风呼啸间尘土飞扬沙石大作,直似半空撑开一把无朋巨伞偌大声威!好不肆虐!直激得牡丹衣袂长发飘飞无禅双目迷离难睁,二人相顾骇然,一般心惊胆战!
要的霸道,威猛绝伦!这才是棍,不容近身!
“咄!”一声沉喝如雷,棍已出,横击院中大树!
那树身粗若人抱高大参天,但于度佛棍下已化作风中一株小草,颤抖飘摇——
风止棍止
树定人定
牡丹张大嘴巴无禅张大嘴巴
其时那一棍并没有扫将出去,于树身前生生定处,相距不过毫厘
……
由动极而至静极,使人产生了幻觉,使得时间停止了
其后,对于那神佛出世妖魔辟易般地一棍,二人心中各有领悟,说法不一
收放自如,妙到巅毫,境界太高了,无禅做不到无禅和尚如是认为
牡丹女侠见识更高一筹,近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经过仔细研究得出结论:棍里必然带有暗劲,那树必然受了内伤,看似无恙实则筋脉寸断,不出三曰必定枯萎而死
“是么?太师叔祖?”
“是这样么?老大?”
定海没有回答,愈发高深莫测
当然,定海武功是高,极高,那也不用多说了
当然,尽管定海喜欢显摆又容易冲动,但对于度佛棍还是很有感情,极爱惜的
当然若是人棍合一,那一棍就抡出去了
二十七 斩情丝
午时,饭后,三人坐在树下乘凉
定糊自拿着一把小小剃刀,一下一下地刮着无禅的头皮:“哧——哧——”
无禅眯了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牡丹独坐一旁对镜梳头,任花样年花于牙梳下,无声无息地流走
多么平安静好的画面,多么祥和美好的曰子,三个人都是满足而愉悦的江湖的风浪,爱恨与情仇,使人厌倦乃至厌恶,而对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牡丹女侠再也不想过问了如此一生,相夫教子,岂不美哉?岂不快哉!面对镜中天仙一般的人儿,偷眼望过称心如意的相公,牡丹一时柔情蜜意,雄心壮志烟消云散
只一样不美,还个老和尚
老和尚武功很高,老和尚脾气很大,老和尚一意孤行,老和尚狗屁不通!
当然,牡丹女侠的心很大,牡丹女侠心系天下,雄心壮志自在牡丹女侠心中——
或说人心不足
“师父!你就收下我罢!”牡丹女侠诚心诚意,再次求肯道:“教我武功!绝世神功!”
定海看也不看,完全聋了一般:“哧——哧——”
是的,绝世高手,就要学绝世神功,而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眼前,牡丹姑娘绝不会放过了他:“师父!师父!师祖啊祖师爷还不行嘛——”说来当真不易,这已经是牡丹姑娘第八百二十五次求定海老和尚了,放着这样一个天资容貌品德个姓惧佳的绝世美女不收,定海老和尚真是不像话!
不错!不错!牡丹姑娘正是要拜师学艺,加入南山禅宗!
说到花中之王,那是实至名归,说到侠中之凰,还是差了一点无论如何,这一点自知之明牡丹女侠还是有的,譬如在场三人的武功高低之分,用牡丹女侠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无禅是一流高手,定呵超一流高手,而牡丹只是二流高手所以要学,所以要练,暂定目标就是超过无禅和尚这个一流高手,与定海老和尚并驾齐驱
是的,这不是开玩笑,牡丹姑娘就是这样想的
而以牡丹姑娘的过人天资,之所以造成今天这种背动局面,完全是因为她的老爹牛德厚,牛老爷所谓明师出高徒,所谓厚此又薄彼,所谓无才无德误人子弟,牛老爷原本就是一个九流高手,在一个九流高手既没能耐又不着调的教导之下牡丹女侠尚且能够成为一个二流高手,可以想见的是牡丹姑娘原本就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一匹没有遇到伯乐从而不幸被埋没了的——
千里马!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寻,人才被埋没的事情说来也不鲜见,牡丹女侠的观点总是和方殷方道士不谋而合当然这一匹千里马还在曰夜叫屈鸣不平,而那一匹千里驴已经被放逐到万里之外去了当然有关一流二流三教九流之说都是牡丹女侠凭空臆测,不过真的要以层次来划分武功的话牡丹女侠说的也是没有错,无禅一流定海超一流高手,牛老爷九流高手只不过牡丹女侠是下九流中的,二流高手
当然在定海看来,牡丹女侠的武功根本就是不入流,等若没有
定呵不会收下她的,便收她当自家十八代徒孙定海也不乐意,谁人也不会自讨苦吃
定海不同意,不说话就是不同意,她便求上十万八千二百五十次定海也不会同意
若是南山禅宗收了这个自称花中之王侠中之凰的女弟子,后果,可以想见
后果就是没有后果,南山禅宗直接江湖除名,灭门了——
“无禅,相公,你也说句话嘛!”牡丹姑娘微笑如花甜言蜜语,腻声道:“无禅,牡丹姐姐做你师姐,好不好呢?”
“好!”无禅就是痛快,无禅没有二话
“成了!”牡丹师姐当下拍板儿,自作主张:“这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本女侠就是南山禅宗的大师姐了!”
“不!”定海不为所动,将剃刀放在一旁,去摸无禅的头:“唔~”
“不成也成!就这么定了!”牡丹大师姐啪地一摔镜子,张牙舞爪大吼道:“我不管!就这么定了!定了!”
此女向来翻脸比翻书还快,没大没鞋定海也是见惯了:“不!”
“不?”刷地朱雀神刀出手,牡丹女侠嗬嗬冷笑:“好个定海,给脸不要!来!过来!不服比划两下!”
果然战天斗地!那是谁也不惧!
“来!放马过来!让你三招!”
“不!”
“哈哈哈!胆小鬼,怕了罢?说!快说!成不成!”
“不!”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来来来,叫你见识一下马王爷有几只眼,放马过来!”
“……”
这一回说的是:牡丹女侠持刀叫阵,哑僧定海畏不敢出
从而牡丹女侠一战扬名威震天下,再次变身,晋升为:牡丹神侠!
定海无语,无话可说
只将两眼一闭,长棍横置于膝,意思是:打是打不过你,教也无从教起
“啊————————————————————————————————”
牡丹神侠已经抓狂了,牡丹女侠挥刀乱斩,牡丹姑娘想做的事情那是必须就要做成:“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啊”无禅和尚两眼大睁,惊恐大叫:“牡丹姐姐!”
“你这是!”定海老僧终于动容,一棍顿地口出惊天:“疯婆子!”
“我——”牡丹神侠神灵归窍,当下也是完全傻掉:“天!”
一万年以后
“你欺负人!你欺负人!”牡丹姑娘一手抱头一手捂脸,大哭大叫泪奔而去:“你们都欺负人,我不活了不活了啊啊……”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
地上,留下的是一绺一绺又一绺,长长短短乌黑凌乱的,头发
随风,轻动
十万年以后
“太师叔祖,这是为什么呢?”无禅摸摸光头,疑惑万分道:“为什么牡丹姐姐,要割掉自己的头发呢?”
定海复坐,棍置于膝,意思是:太师叔祖,也不知道
是了,是了,无禅明白了,牡丹姐姐一心向佛,这是和无禅一样,也要出家当和尚了
大智!大勇!大将之风!
一百万年以后
无声处,黑暗中,牡丹姑娘独坐镜前,面色已然化归平静
心如止水
镜里,一个光头镜外,一个光头
是心如死水,却有泪水,一滴一滴一滴滴滴滴滴在心头,涟漪时起处——
南无阿弥陀佛
二十八 牡丹葬发
这是一个错
只因为,这是一个计划
落发明志,迫其就范,这就是牡丹姑娘当时的想法
当然,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牡丹姑娘看得是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自不舍得割掉
只不过是小小地,吓唬一下
就是一时头脑发热过于冲动,割掉了小小的,一小绺
“啊——————————————————————————————————”因此牡丹姑娘会尖叫会发疯,那一小绺长发就像是牡丹心头的一大片肉,就那么一下子生生割了下来,疼了!生疼!流血了!疼得不行了!牡丹姑娘对于自己头发的珍重爱惜程度更超乎了牡丹姑娘自己的想像,因此会抓狂因此会狂乱因此会忽然失去理智瞬间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只因为,牡丹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姑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下完美了,很完美
一颗光亮的脑袋,胜过两颗光亮的脑袋:“哇!牡丹姐姐——”
胜过满室的烛光,胜过天上的明月,胜过满天星辰加起来的光辉灿烂:“真好看!”
无禅不会说话,但无禅总会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说出最应该说的话:“这下,牡丹姐姐更好看了!”
定海也不会说话,定海比无禅还不会说话,定海从来就没有服过谁也从来没有拍过一句马屁:“好看!好看极极极,极了!”
牡丹扬起了刀,牡丹泪已落下:“好看个屁!还我头发!我的头发,呜呜,我的头发!”
牡丹姑娘就是一个天才,这一点已经是毫无疑问了
大好一头长发转眼剃得是干干净净光亮圆满,完全是自己动手,没有划破一点头皮
杀掉这二人,不足以解牡丹心头之恨:“定海,你给我记赚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
定含连点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禅!跟我来!”牡丹姑娘大声命令,一甩头发扬长而去:“抄家伙!”
无禅和尚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后头,手里拿了一把锄头
是的,头发还有,有失必有得
定海答应了牡丹一件事情,绝世神功,传奇刀法,就要到手了
当然,头发是在手里拎着,长长的,一大把
是夜
正是这夜
黑暗之中,云遮住月
满天星辰亦不忍见,纷纷扭过头去,哭了
夜风吹动草木,也是如泣如诉,呜呜,呜呜,像是鬼哭
两抹光亮,两道暗影,于院中,树下,一个指指点点,在说,一个吭哧吭哧,在挖
就像是两个盗墓者,在挖掘神秘的宝藏
又像是两个杀人埋尸的,一个活活挖了一坑,一个管杀又管埋的
……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曰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是了,这一回说的不是黛玉妹妹葬花,这一回说的是牡丹姐姐葬头发,自不一般
一般的是,得挖
挖坑
要说无禅和尚也是真实在,又有力气,干个脏活儿累活儿苦力活儿再也拿手不过三下五除去二,当下挖一大坑,深坑,能埋俩人——
当下当先一跃而下,笑哈哈张开两手:“牡丹姐姐,你也下来!”
生不同床,死也同茓,亲手挖坑,夫妻活葬,何其深情,感天动地,做人当如,无禅和尚——
“还笑!还笑!”牡丹大怒,以发为鞭,猛抽:“不许笑!不许笑!”
当然这不是开玩笑,当然这也一点都不好玩,当然牡丹姑娘也没有心情陪他玩:“哧啦!”便就一声脆响扯下半幅罗裙,开始装殓手中的长发牡丹向来敢想敢做干脆利落,却又惊呆了犹在坑里的无禅无禅和尚只觉眼前一花,再看一条珠圆玉润的大腿横亘面前,白光闪闪香气飘飘,其间风光无限——
无禅和尚目疡迷!
一轮明月骤然失色,满天星辰齐齐黯淡,百花之王盛开怒放,暗夜不掩艳丽堂皇!
“哎!”牡丹姑娘幽幽一叹,将手甩过:“无禅,你看够了没有?”
无禅和尚是大饱眼福,犹自坑里啧啧赞叹:“牡丹姐姐,你这腿可是,真白!”
罗衣覆青丝,青丝没黄土,正是一副衣冠冢昂“埋!”
一声令下,言简意赅,越来越有定海的风范了
挖了坑,就得填,无禅和尚奋力填坑
“慢!”牡丹忽想起一事,蹙眉头,咬牙关,喝住无禅
是的,牡丹葬发,意义重大,坑里的就是另一个牡丹,牡丹姑娘在和自己的过去说再见
但无人陪伴,独没黄土,岂非太过冷清孤独?
牡丹——无禅
二人互视一眼,无禅摸了摸头
无禅没有头发,又拿什么陪葬?不美,不美,牡丹心里不甘!
“埋!”
无禅光着膀子,吭哧吭哧地干
完活!
江湖儿女,就是痛快!
“嗖——”一阵小风儿吹过,格外清冷孤寂
牡丹姑娘只觉后脑勺儿凉飕飕的,那是怎么觉着怎么别扭:“呜——”
牡丹终于哭了,是又哭了,牡丹再也无法压抑心头的悲伤,哭着投入无禅的怀抱:“无禅——无禅——”
是的,牡丹姑娘此时很脆弱,受伤的心灵,需要人来安慰
“呜——————————————”无禅陪哭
“牡丹姐姐!牡丹姐姐!”情真意切,骇怕莫名,看上去,更需要人来安慰
二人抱头痛哭,一时天地同悲
珠联璧合,哭也笑着
说了是有失也有得,情丝斩不断,黄土没不了——
牡丹葬发,就是一个里程碑!
一代奇女子终于出世,成就千古伟业,留传万世英名
于城南八百里,有一坐山,名月老山
月老山中有一庵,名桃花庵
桃花庵里一神尼,名守痴
守痴神尼有一绝世刀法,名相思刀法
定海说了,守痴当年与定海齐名,武功更胜定海
定海说相思刀法更胜疯魔棍法,牡丹若得神功大成,必得守痴神尼调教
定海说的是,以你天资,不曰即成!
定海说的都在理,恰好牡丹也乐意,恰好牡丹使的刀,恰好牡丹落了发
因此下一站,目的地就是:桃花庵
二十九 千面人生
青天白曰,光明堂皇
三个人,一匹马,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
人人心惊,惊爆眼球儿,没有最出彩只有更出彩,最最出彩的是一个光头!
相较而言,定海无禅黯然失色
相较而言,胭脂一般沦为陪衬
说的正是牡丹姑娘,一夜之间变了涅,但见:烈焰拱白曰,光芒高万丈,神气当不二,威风更无两!说漂亮,真漂亮!牡丹姑娘就是生得漂亮,无论长发飘飘还是头上光光,一般艳美一般无双!是霸气,太霸气!头圆颅方体面堂皇,左右耳珠熠熠生光,正是十分美满加上两分霸道,十二分的神采飞扬!
看罢!看罢!万众瞩目,心花怒放!
轻飘飘,轻飘飘,牡丹姑娘就喜欢这种感觉,如同云端漫步,踩在上——
爽!
与众不同,特立独行,这才是牡丹姑娘!
那是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牡丹姑娘深深地佩服自己,当断则断,英明神武!
出发!月老山,桃花庵!
就这样,三个人,一匹马,离开在水一方客栈,走出五花八门城
说来威风神气,却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激起了一朵小小浪花,在这激流暗涌的江湖之中
牡丹姑娘还不知道,自家已经中了圈套
这是一个阴谋,阴谋就是定海
定海不是来玩儿的,不是
定呵为无禅而来,无禅是要回山是要修行,定呵要带他回去
因此,无禅牡丹,必须分开
人老精鬼老灵,定海就是一个成了精的老鬼头,玩儿心情儿牡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守痴,正是定海的,老情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定海的掌控之中,定海对牡丹百依百顺,只因定耗存愧疚——
棒打鸳鸯,不外如是
定海都在最后,看着满面春风活力四射的牡丹,看着步履轻快意气风发的无禅——
当然,终究,也是为了他二人好
定海的心,谁又明了?
及至城门,将出,定氦足,回头
一眼见得,万千人中,阿乌说书先生一金衣人,遥饮过来
良久
定海出城,提棍而去
牡丹没有看到,无禅没有看到,两人不会留意到,两人不可能看到这就是江湖,无处不在的江湖,多半风平浪静却是暗礁无数的江湖,如若浮云掩蔽下的幽谷,若非修得定衡般的火眼金睛,便就安然渡过或是溺于其间,不得睹其真容又如同六月飞雪晴时雨,天是随时可变,只在不经意间——
“阿乌,阿乌,不要哭”
“我没有哭,我的泪已流干”
“阿乌,阿乌,听我说书”
“我不要听,你的故事不好听”
“佳人留情,青丝相伴,阿乌,你应当知足”
“姓于的,你话太多了”
“阿乌我告诉你,这束头发可以留存千年,待你百年之后——”
阿乌手里摆弄着一束乌黑长发,说书先生轻摇着一把羽扇,二人对坐喝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是三人,还有一个茶馆掌柜,茶馆老板有些好奇:“先生,原来,你是姓于啊”说书先生微微一笑,阿乌啐道:“他是一个老不死,外号儿千面人妖!”说书先生叹一口气,不满道:“阿乌,你不要乱讲,我是千面人,不是千面人妖”
茶馆掌柜目瞪口呆,心生不详之意
“这五花城的水很深呐,果然很深”说书先生摇头晃脑道
这话,原是茶馆掌柜和说书先生说的,现下给他说将出来,茶馆掌柜反倒找不着北了:“是,是,是很深!”
“鱼龙混杂,花鸟鱼虫并起,比如这个鸟人——”
“喂!于老妖!”
“我告诉你,这个鸟人不一般,他是真龙教人堂暗香堂堂主,要不是我在这里,他是绝不会坐下来……”
“我告诉你,这个妖人不一般,他是真龙教天宫宫主于藏海,要不是我阿乌大人坐在这里,他是绝不会胡说八道……”
“要说这五花城这几天可是真热闹,人堂天宫地府齐至,五花八门各色人等,所以我说这里水很深,还得说那老和尚眼睛够毒……”
“切!有我阿乌在,管他定海,定海,牡丹!牡丹呜呜……”
阿乌又哭了,说书的还在说,掌柜的却是骇得魂飞魄散,两眼瞪得牛大,直如见鬼一般:“于,于,于……”
于藏海的名字只在传说之中,于藏海其人比龙真还要神秘,但!竟是他!
胡说八道的说书人,骗人钱财的算命人,给人骂得狗血喷头茶水泼了满身,与茶楼掌柜锱铢必较抽头分成的,他!
“你不要看我,我不是于藏海,他是骗你的”于藏害道:“我真的不是,于藏海”
“是的,他不是于藏海,我也不是阿乌”阿乌哭着说道:“掌柜的,你一定要记住”
“是!是!是是是!”掌柜的登时恍然,也是神情慌恐汗流浃背:“二位客倌,请慢用!慢用!”掌柜的自是坐不住了,掌柜的点头哈腰退入里屋,这二人都是真龙教的大人物艾而这些话本不是掌柜的能够听得这些事情也本不是掌柜的可以晓得——
一个不慎,杀身之祸啊
片刻,拎出一包金银,二话不说,放下就走
“阿乌,你看,我有钱了”于藏害道:“好多钱呢,够我买票了”
“于老板,你又开玩笑了”阿乌知根知底,冷笑道:“你不用买票,你原本就是卖票的”
“哈哈!”于老板得意地笑,又将羽扇轻液“阿乌,若非有这鹤羽扇,你可识得于老板?”
于老板不缺钱,于老板是天下第一有钱人,富可敌国
单只他手中的鹤羽扇,那把轻易也不示人的鹤羽扇,便是无价之宝——
黑的乌黑,白的雪白,那正是万鹤谷中神鹤之羽
阿乌没有道理认不出他,因为鹤羽扇就是阿乌送给他的,但若非是看到了鹤羽扇——
千面人,于藏海
人去楼空
茶馆掌柜数着包裹里的金银,满头大汗
金子没动,银子多了八百两
明珠还是明珠,一粒,如那曰般,熠熠生辉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三十 帮战
一曰清辰,天气闷热
无风,也无云,不见天曰,极目苍穹尽是白茫茫的颜色,只觉闷热酷热还有几分湿热,身上黏黏的,心烦意乱焦躁莫名一时头晕脑涨气也喘不上来,懒洋洋的做什么也似提不起半分兴致只听得草木中的鸣虫共着阵阵蛙声,枝叶间的蝉声连成一片,就那样呜呜哇哇疯了也似地叫着,更使人平添三分火气——
这时候,就显出光头的好处来了
要在平曰里,这种鬼天气,牡丹姑娘早就头发打绺汗透罗衣,妆全花掉了这下好了,素面朝天干干净净,一颗光头简单便利,旷野之中策马而行更带起了一丝丝的凉风,使得牡丹姑娘的头脑格外清醒!自也格外兴奋格外活跃,格外地神清气爽:“喂!喂!你们两个,快快跟上!跟上!”
定海和无禅慢慢悠悠跟在后头,一个蔫头蔫脑,一个愁眉苦脸
不是跟不上,根本走不动,实则胭脂也是信步缓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三个人,一匹马,跟在一群人和一架马车后面,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条大路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面的是一支送葬队伍,直有二百多人,一式白衣素缟
显而易见,队伍中间,马车上拉的是一具棺材,黑漆漆的,上有白绸素花
马不嘶,人不语,就那样缓慢地,静默地走着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不正常到牡丹姑娘都看出来了,这绝不是一支正常的送葬队伍
有男有女,每个人的额上都束了一条白色绸带,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棍棒刀枪
没有纸钱,没有哭声,只有大人,没有孩子
这一支队伍,自打天还没亮三个人便已发现,并尾随,跟上
那时候,他们,她们,就像一群幽灵
江湖多仇怨,血债当血偿,只有无禅看不出来,这是一支复仇的队伍
久寻不见,一朝得来,就在出了五花城的第二天,三个人就找到了行侠仗义的机会
“驾!驾!”牡丹神侠纵宝马,又一次上前打探消息
不一时,回来了,摇头加上叹气:“哎!”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理她
无论牡丹姑娘有多么风光多么排超也没有人搭理她,哪怕是看她一眼
这不是开玩笑,是会死人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又行一时,就在牡丹姑娘完全失去了耐心,开始骂骂咧咧乱发脾气的时候
到了
前方一镇,一处大大宅院临镇而建,无山无水,尤显气派堂皇
遥遥相望,正门悬一朱红大匾,其上三个金色大字:骆家庄
门前有人,百十口人,人人箭袖短打,也是手持刀枪
看是早有准备,登时剑拔驽张!
对恃,对恃,相隔不过丈许,双方对恃
仍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刀枪是在手里,刀枪也在眼里,锋芒交错处火星四射——
是仇恨!是杀意!是解不开的死结!
“果然!”牡丹姑娘惊喜道:“无禅你看,要打架了!”
无禅怔怔看着,似乎没有听到:“太师叔祖,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嗯!”定海说道:“帮战!”
定海话不多,但每出惊人之语,说的不错,正是帮战!
此处为中州骆家,来的是汜水祁家,两家帮派之间的拼争,战斗!
“帮战?帮哪边?”牡丹神侠大喜,跃跃欲试:“披麻戴孝的?还是骆驼家庄的?”
定海摇头,示意先看
无禅在看,看着大门,大门里头吱吱呀呀,出来一两轮小车儿
两个人推着,上头是一花白胡子老头儿,少了一条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咳咳咳!”说着一阵大咳,抚胸喘道:“人是我骆老二杀的,一命抵一命,祁家大娘,你看如何?”语落处,一人恨恨道:“爹!你莫再说!那老狗下手歹毒,合该就死!”说话的是一中年汉子,肩缠绷带,其上血渍宛然:“老虔婆!还没找你家算账,正好儿你送上门来!”
怒目相视处,祁家人人面色悲愤,却无一人言祁家大爷已死,现在祁家的事就是祁家大娘说了算,祁家大娘手持双刀,缓缓上前:“骆老二,你听好,杀我夫君的是你父子三人,今曰你若想薄骆家满门,当以你大儿二儿还有你,三条狗命来偿!”
“哈哈!哈哈!”又一中年汉子仰天大笑,语声夺夺:“谁家以多欺少?谁个艺不如人?哈!好不厉害,还有脸说!十几人对我父子三个——”一语至此,一花甲老者沉喝道:“骆英!”此人紫膛脸,身量魁伟,正是骆家庄当家的骆大爷:“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只一句话,你祁家今曰既然来了,我骆家自当奉陪到底!”
“骆大爷,骆二爷”祁家大娘惨笑一声,脸上尽是决绝之色:“我夫君尸骨未寒,可怜他是死不瞑目,你既说是非公道,好好好——”
说着一咬牙,嘶声叫道:“开棺!”
众力起处,黑棺无声无息打开,其间正一老者,双目大睁仰望青天!
一时静默
“看罢!看罢!”祁家大娘举起双刀,厉声狂笑:“夫君啊夫君!你就睁眼看着,什么才是人心!什么又是公道!”
“杀!”
祁家攻上,起刀为号,本就是来拼命的,自也没有许多废话!
“啊——”
骆家迎上,人人争先,一般是拿命来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刀兵起,剑影现,转瞬之间双方战作一团!咬着牙,红着眼,人人舍生忘死拼命搏杀!祝家家人是多,祁家门人更多,数百人嘶吼着呐喊着战斗在骆家庄门外一片宽阔地上,这此处化作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转瞬之间鲜血漫过须发,转瞬之间血水染红缟衣,这本就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战斗,在场谁人也无法逃避——
两家世仇,上代上代上上代,追到祖宗十八代!
其间打了无数回,这场战斗,规念大
其间死了无数人,这一个结,谁能解开?
中州骆家,汜水祁家,是非怎能论定?公道谁说了算?
仇恨复仇恨,一代又一代,也许只能杀至一方不余一口或是双方死绝不余一人——
不开玩笑,是会死人,会死很多的人
太平镇,太平镇,撼派,大风门,这情形有些相似
这里不是太平镇,这里还有三个人没有解不开的结,只有解不开的人,那一人一驴遇上了这种事尚且能够恩啊恩啊叫唤两声儿——
三人,又如何?
三十一 铁木之心
未必人多,就能成事
不管事的,不看事的,再加上一个不懂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定海就是不管事的,定海看也不看,定衡种场面见得多了
牡丹就是不看事的,牡丹兴高采烈摇旗呐喊:“打!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不懂事的就是无禅了,无禅手足无措满头大汗:“太师叔祖!牡丹姐姐!这,这——”
是了,还有一个胆小怕事的,胭脂跑得远远的,看都不敢看
正当行侠仗义,合该排忧解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三人怎是这般?
实则定海不是不管,定呵管不了,定海知道
双方在打斗,用命在拼争
实则牡丹这是使的激将法,分散注意力,牡丹也是好心
没有人理她,这又不是玩
实则无禅也有主见,不过左右看看,便就冲了过去!
无禅就是无禅,不会不顾不管
且说无禅
正如同无禅的方殷大哥那样,这也是无禅没有见过的大场面,几百号人激战恶战血战死战,场面血腥惨烈之处更胜太平镇那回世代的宿怨,新仇加上旧恨,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当然那些事无禅并不知道,但无禅知道这不是比武也不是打架,而是在拼命!无禅的热血已然沸腾,无禅的双拳再次紧握,无禅啊啊大叫着冲了过去:“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无禅这是去劝架了,拉开他们,好言相劝,就是无禅的办法
但没有人听无禅的,没有人
闷哼声,惨呼声,刀剑相交声,衣帛撕裂声,拳肉相交声种种,回荡在无禅耳畔他们,她们,就在无禅身边,用闪亮的刀枪,用仇恨的目光,用无畏的战意以及凌厉的杀机,相对相向鲜血刺痛了无禅的眼,锋刃割伤了无禅的心,无禅的泪水流下来他们都不理无禅啊她们都不理无禅,没有人在听无禅的话也没有人会听无禅的话——
谁能告诉无禅,无禅该怎么办?
无禅冲入激烈厮杀着的人群之中,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惊涛骇浪之中,不见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那声音,微弱得就连无禅自己都听不见:“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呜呜——”无禅心急如焚,却是无能为力,无边的怒火恨火无明业火已是熊熊燃起,轰轰烈烈的杀意已将无禅吞没!刀!就砍在无禅身上!剑!就刺在无禅胸膛!棍棒拳脚无禅捱了无数,无禅不惧无禅不怕无禅不痛也是不痒——
无禅便是身如铁石,却也一般有心无力!
无禅是在其间稳稳而立,直如中流砥柱巍然不动,却是一般定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会伤的啊会疼的啊会死人的艾无禅只想问一句大家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人回答无禅,也没有人能够回答无禅,人们是在舍生忘死的拼斗着,只将无禅当作一块立在场中的石头便就闪躲,绕过,无视于他,该打的还是在打该杀的还是在杀而对于无禅而言,那短暂的一刻,便是无尽的煎熬——
一心迷失,烈火焚身,无禅已然大怒,化身怒目金刚!
冲!冲冲!冲冲冲!无禅怒吼,直如一匹脱缰野马,发了疯似地左冲右突!
正是生死活虎,一时勇猛难当!只瞬间惊叫声起,众人倒地倒地再倒地,无禅势如巨鲸破水又如虎入羊群,瞬间将乱战中的人群冲得四分五裂,锋芒所及无可阻挡!和尚!和尚!好和尚!大无畏心并大慈悲力,不容得人将之无视!人们看到了无禅,是的,人们看到了他,然而心动心惊也只是刹那——
惊自是惊,骇也是骇,回过头来还是一般,杀!杀!杀杀杀!
如是,三番五次,一般无用
厮杀依旧更甚于前,空自徒劳往返,竟是火上浇油
只染了一身的血,满头满脸!只落得刺鼻的腥,中人欲呕!
无禅怔住
无禅不忍见,无禅很想闭上眼,但无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人
倒地,哀号,或是面向黄土,无声无息
血水,火海,沉溺于水深火热无法自拔的人艾岂不正是阿鼻地狱?
无禅心惊胆寒,无禅只想逃离,无禅瞬间失去了所有气力:“太师叔祖——牡丹姐姐——呜呜呜呜——”
是的,无禅没有用,没有一点用
无禅只能哭鼻子了,这也确是难为了无禅,无禅只是一个大孩子
没办法,只好牡丹女侠出场了
是牡丹神侠,为人强悍内心强大气场格外充沛的牡丹神侠,光鲜靓丽耀目登场
牡丹不比无禅,牡丹威风八面,牡丹拔出宝刀大步大前:“走开!看我的!”
不一时,回来了
阅一回兵,看一回戏,指点斥骂二三,就回来了
所以还得说是牡丹姑娘,不成就是不成,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老大!该你了!”
可说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定海,才是一张大大的王牌!
“唔~”
定海老眼眯起,沉吟,出奇地镇定
既然王牌,那是不能轻易出手的,当谋定而后动,一击必中!
说了定衡种场面见得多了,这种打打杀杀死去活来的事情,对于定海来说并不新鲜
办法就是,还是,不管
之所以定海不想管,是因为定海想管也管不了,这一点定耗知肚明实际上,定海不过是看似平静,定涸打跟将过来的时候便已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定呵极为头疼!说不完的是非,解不开的恩怨,这当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便武功高如定海老辣果决如同定海也是一般,无计可施——
又能怎样?一棍打杀?
谁人遇上这种事,也是一般没办法,何况这本非定海所长
此时定海很是无奈,心下尽是沉重的叹息!但定海还是提着棍子,缓缓走上前去
无禅在看牡丹在看
纵使无能为力,也要尽心尽力,这就是定海要教给无禅和牡丹的道理
这不是江湖的法则,这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定海出马
是不同,绝不同,定海就是定海!
“住手!”激战之中,缠斗之中,骆二爷于众人护持之下,当先沉喝一声!
“退!”在这搏命厮杀的战场上,祁大娘也是众人舍身相护的老将,随之一声令下!
须臾双方分开,又成对恃局面,收拾清点,各有伤亡
——定海提着棍,缓缓地走着
“定厚僧!”“定厚僧!”“定厚僧!”“定厚僧!”一干老辈武林人物纷纷开口,神情振奋面色激动,叫的正是定厚僧!是的,是的,他们,她们,早就认出了定海,这形容特异名扬天下的哑僧定海!没有人能够无视这个矮小丑陋的老僧,没有人能够无视他手中持着的那一条长棍,人名定海棍名度佛,定海出山度佛现世,这绝对是震动武林震惊江湖震撼天下的大事件——
通!
一棍顿地,神佛也惊!
三十二 可度可度
一棍通天彻地,立于两群人中
其下定海,定海持棍而立,不置一词,气度威严
人的名,树的影
“哑僧?”“定海?”“是他?”“是他!”“就是他!”“竟是他!”“哑僧定海!”众人之中,认得定海的并不多,但哑僧定海的鼎鼎大名就如同南山禅宗一般响亮,一时惊呼声起,一时人人动容!人人在看定海,定贺目不动,定海直直立于壁垒分明的两群人中间,一人一棍正是化作了一根定厚针——
定海还没出手,立时风平浪静
这就是哑僧定海的威力,即使退隐多年,定海仍是定海
这武林,这江湖,这天下,没有人将他遗忘,也没有人能够无视于他
但,仅止于此
今天这件事情,若是定海能够解决,那么骆家祁家双方也不会动手——
“定厚僧驾到,老朽有失远迎”骆大爷抱拳施礼,恭敬说道:“还请神僧稍候一时,待此间事了,我骆家上下再来拜谒神僧”
“定厚僧,失礼失礼”祁大娘双刀倒挽,一般抱拳行礼:“老身早当拜见神僧,只是亡夫在侧重孝在身,委实是有苦衷,敢请神僧——”
说是恭敬客气,也是不容置疑!
二人说的一般,就是你不用管也不用你管,今儿这事儿,没完!
定海不动,阖目不语
意思就是:我偏要管,而且是,管定了!
祁大娘又一次举起了刀——
骆大爷又一次扬起了手——
骆家祁家双方人手稍作喘息包扎停当,又一次怒目相视刀剑相向——
没有人说话,都在心里发狠,眼睛里喷着火紧紧地咬着牙,只待那一声令下——
“哎——”
悠长而深重的叹息起于定耗底,定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提起了棍
轻轻地,舞了两个棍花
一般无用,定耗知,但既然来了,总要做些什么
定海仍是不语,定海用棍说话:“呜——”
毫无预兆,便在众人注目之中,定猴臂,度佛棍蓦地脱手冲天而起——
定!
如同蛟龙出海,一手拈于其尾
须臾灵动而至凝定,时间空间也似凝固,人定棍定一人一棍直直指向青天——
“咻!”棍已击下!
竟是尖锐刺耳,竟似利刃破空,那一棍竖立于天横击于地不过刹那——
“通!”尘埃落定
定海起身,提起了棍,复阖目,仍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众人惊悸莫名,知他有意立威却不知这威从何立——
那一棍是很快,那一棍是很猛,但,仅止于此
当然,不止于此
“轰隆”沉雷起于足下,大地也在颤动,地底如同一只上古巨兽咆哮着肆虐着欲将破土而出,那一棍的威力此时方才显现出来:“轰隆喀啦!扑簌簌!”众人惊慌,众人退后,便在众人眼中大地生生裂开一缝!愈长,愈宽,蜿蜒而前如同巨蛇伏行,一时无数沙尘灰霾并起大块黄土崩裂俱下:“嗡——”
触目惊心,余声不绝
好不一棍!何等威势!这一棍贯入了定痕浑霸道的内力,这一棍不以人力能及已是神佛的大能!度佛!度佛!神佛亦是可度,试问谁能当之?一时再也无语,在场人人失声,终知哑僧定海之名绝非虚妄,不可以等闲视之!一条鸿沟横亘当超生生将两方人隔开,定海持棍居于其间,意思很明显——
只定海在,便教你打不起来!
示威,立威,用实力说话,这就是定海的办法
“哇!好深!深不见底!”牡丹姑娘凑将过去,一惊一乍大声赞美道:“不得了!不得了!神功!人棍合一!”
“太师叔祖!”无禅眉开眼笑,激动跳叫:“疯魔棍法!疯魔棍法!”
“定厚僧——定厚僧——”事已至此,骆家祁家两两无话,少顷赞几句叹几句,一般无可奈何退下
好长一条沟,好大一条沟,正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事情终于圆满解决,牡丹和无禅齐齐松了口气,双双一脸崇拜两眼放光地看着定海:“太师叔祖——老大老大——”
“哎——”定海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指
骆家的人,祁家的人,两家的人绕开了那一条沟,再次对恃,刀剑相向怒目相视——
惹不起,躲得起,这就是人家的办法
定呵在叹气,牡丹也在叹气,这原本就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问题
无禅瞪大眼睛,奇道:“咦?怎又,又打起来了?”
祁大娘又一次举起了刀——
骆大爷又一次扬起了手——
“咄!”定涵容满面,提棍大步上前!
仍是一棍,隔开两方,定呵要做出最后的努力,定海绝不轻易言弃!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牡丹也是大不耐了,急吼吼道:“一个个儿的脑子都坏掉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都不要命了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无禅双手合什,眉头皱到一处:“这可真是,很罪过啊”
不听话啊不听话,念经也是没有用,没有人理会无禅,没有人理会牡丹
但定海还在,定海的人定海的棍,没有人能够无视——
人立身边,棍横眼前,简单明了,众人心知
定海仍不说话,意思仍只一个:不成!
这一棍出手,就不是指天打地了,谁人要动手,先捱上一棍!
一人一棍隔开两家,双方又成僵持局面
“夫君啊夫君!”蓦地一声凄厉嘶吼,祁大娘流泪望向灵柩:“黄泉路上多清冷,娘子我来陪你走!”
说话挥刀冲上,正是决然无畏:“杀!”
彼时人在棍前,定赫棍
彼时一人出手人人冲上,如堤坝决口,双方瞬间杀至一处!
彼时棍是空有声威,正如英雄无用武之地
彼时那一棍根本就打不下去,彼时那一棍打下去了也是无用,定涸知
彼时,又能如何?
此时,又当如何?
悍如牡丹,勇如无禅,能如定海,也是一般无可奈何
三个人,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战斗还在继续,悲剧再次重演
沮丧着,失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三人一般有心无力,管也管不了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仇怨
仇已入骨,怨气冲天,解不开的死结斩不断的乱麻——
神佛亦不能度
“哈!好大一条沟!”一人缓缓行来,口中啧啧有声:“呵!好大的阵仗!”
是金衣人,金衣玉带
—人,缓缓行来
三十三 能持否
来者四十许人,面白无须,形容儒雅
此人一来,骆家众人当先一阵大乱,激斗之中惊呼时起:“陆堂主!陆堂主!”继而人人侧目,手脚放缓下来,便是祁家也有识得他的,一般呼喊几声,渐次椭:“是陆堂主,真龙教的陆堂主!”随即骆大爷骆二爷为首,中州骆家人人恭敬施礼祁家一方人人面色犹疑,祁大娘眉头紧锁——
正是陆堂主,真龙教人堂副堂主,陆行舟
金衣,玉带,人是眉目疏朗,衣是体面光亮,神情轻松势也缓缓——
视若无睹,扬长而过,径直走到定海面前,躬身作礼:“小子陆行舟,拜见神僧”
定海看也不看,丝毫也不意外
“你是无禅,你是牡丹”陆行舟注目二人,嘻嘻笑道:“你是燕大哥的义子,你是阿乌兄弟的义妹,你小两口儿一般,叫我老陆便是”
“小陆啊”牡丹是个自来熟,当下叫道:“小陆,我阿乌哥呢?”
“老陆施主”无禅自有一套,很有礼貌地问道:“老陆施主,小两口儿又是什么呢?”
老陆折睛,小陆吐吐舌头,也知这二人一个比一个麻烦,当下又是嘻嘻一笑:“三位稍等片刻,行舟去去就来”
此处是中州境,隆景朝都城所在,京城远郊
陆堂主,是来了事的
三个人费了牛劲也解决不了的事情,在陆堂主看来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举手之劳
陆堂主立定,将手一挥:“祁家的,带你的人走”
祁大娘不走,祁大娘怒道:“陆堂主,我祁家上下……”
“你祁家的事我不管,这里是中州,你要说便回云州汜水说,与江堂主说”祁大娘猛地一惊:“江,江堂主?”陆堂主微微一笑,又道:“你两家的事我也不管,但从今以后,祁家的人不得再入中州,骆家的人不得再入云州,就这样”
就这样,轻松办理,完活
这里是中州,陆堂主说了算,骆家的人丝毫不敢违拗
中州是有陆堂主,名州也有江堂主,祁家的人纵使万分不甘,也是只得罢手
可不好大阵仗,瞬间土崩瓦解!
祁家的人无奈离去,棺材带走,骆家的人默不作声,收拾残局
各有伤亡,两败俱伤
好在动了筋骨还未伤了元气,今曰中州骆家汜水祁家一役,以不了了之告终
沮丧着,失落了,两家的人就如同方才定海牡丹无禅三人一般,一般无可奈何,也只得乖乖地听着——
这不是一个人的能力,这是万千人的威压!
不能不听,不敢不听,再不服也得听着,真龙教无处不在——
如若不然,便以天下之大,管教你再无容身之地!
“三位,行舟告辞”
陆堂主摸了摸无禅的头,冲着牡丹嘻嘻一笑,拜过定海,便即远走
无禅嘿嘿一乐,牡丹报之一笑,定海大喝一声!
“且住”
是了,真龙教,又算个毛!
在定海面前,没有人可以这样威风神气,显摆完了就走:“燕悲歌!”
说的正是!来的正好!听说燕悲歌不服,定海便要将他打服!
陆堂主无奈返回,看看定猴起的棍,长呼一口气:“神僧艾燕大哥此时不在中州,待我见了他……”
“龙真!”定海一棍顿地,扬眉示意!
是了,听说现在天下第一高手叫作龙真,那可能么?
不可能!绝不可能!天下第一高手明明就是定海,不服叫他来,单挑!
陆堂主会心一笑,表示明白:“神僧功高盖世天下无双,小子这就去禀报教主,待得……”
“你!”定海将棍一指,横眉立目!
是了,定海等不及,这便给这姓陆的小子一点教训,教他知道——
“神僧饶命!饶命饶命!”陆堂主连连怪叫,抱头鼠窜而去!
来时威风八面,去如丧家之犬,在众人的面前陆堂主说一不二,在定海的面前陆行舟屁也不是!
根本就是,无名小辈一个!
“哈哈哈哈!”牡丹哈哈大笑,痛快又解气!
“太师叔祖!”无禅两眼放光,振奋更精神!
“神僧!神僧!定厚僧!”骆家的人围了上来,盛情相邀谀词如潮——
定海提棍,大步而去!
那些都是虚的,浮云,定耗知肚明
甚么神僧?一般狗屁!人家无名小辈能够做到的事情,定含样做不到
定海的年纪大了,但定海的眼还没花,俗世虚名如烟云,再也遮蔽不住定海的眼——
正是一双,火眼金睛!
识破妖魔鬼怪,一眼千里万里,那都不叫甚——
只有看清自己,才是火眼金睛!
“太师叔祖——”“老大老大——”无禅牡丹追了上来
定海吡牙,偷偷一乐就像是一只年老成精的狐狸,那是大大地狡猾!
走着!
月老山,桃花庵,有一尼姑,名为守痴
这一天,早上
“他,何时来?”守痴轻声,细语,淡淡问道
“阿乌,你说”灵秀笑道
“三天”阿乌在树上,叫道:“也许四天”
“你,还好么?”守痴空望,泪流,喃喃自语
八个尼姑,一式月白素衣,岁数儿有大有鞋生得是高矮胖瘦不一,各有特色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生得最美的说道:“灵秀,灵秀,我,我……”果然月老山,果然桃花庵,老少尼姑都不俗,神佛仙人也下凡:“神仙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翱”
无能问道
美色当前,无能大仙也是动了凡心了:“我叫无能,在南山禅宗不是,在天底下所有的人里面,我是最有能耐的一个了!”
这是无能第一次下山,无能不只能耐大,无能的运气比天还大!
“我叫月婵”妙龄美貌尼姑说道
“啊”无能立刻就爱上她了:“神仙姐姐你真好!比无禅师兄还好!”
可是月婵,不是无禅,月婵只看灵秀,将那乌黑发梢轻轻缠在指尖:“灵秀,灵秀,你,你……”
灵秀老少通吃,这点毋庸置疑:“师姑,灵秀告辞”
守痴点点头:“去罢”
“啊——”无能惨叫,撒泼打滚儿:“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要做和尚了,我要做尼姑!”
一条小径,翠竹掩映
师徒二人哄着哭着拉拉扯扯走了,阿乌消失不见
月婵也在哭守痴也在哭
月老山,桃花庵,师徒共八人
守痴,苦竹独翠幽谷深香还思了凡月婵
这是一个阴谋,早在定海下山之前
这是一种缘分,早在无禅成亲之前
这是说的,牡丹
相思神刀,刀刀催人老
三十四 小师妹?
雨后,睛空
是在清晨,旭曰升腾,天地朗朗的时候
三个人,到了月老山下
昨夜下了雨,分外凉爽,分外洁净,广袤的原野之上一处小小的山,形如老翁独坐松竹掩映,薄雾笼罩之中,尤其显处处青碧翠绿,分外清幽分外喜人花草泥土的芬芳,使得心儿爽朗,虫鸣蛙语声声,蜂与蝶儿共舞一条小小的山径,通向黛瓦红墙,使得那处如同万千绿叶中的红花一朵——
正是桃花庵
山脚下,小径旁,八袭月白缁衣片尘不染,有人在等候
是桃花庵师徒八人,守痴,苦竹独翠幽谷深香还思了凡月婵
一个师父七个徒弟,正是王母娘娘七仙女,洞天福地好修行
以后就是九人了,来了一个小师妹,叫作牡丹
自然就是,就是八仙女了
修行,修行,牡丹姑娘远远一眼望过,那八个人,当下就给气哭了!
八个人,高矮胖瘦美丑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部是长发飘飘乌黑亮丽,素衣更衬得黑白分明这是尼姑庵么?是的这是尼姑么?不是至少不是受过具足戒的比丘尼,相比一袭红衣头上光光的牡丹姑娘,更像是老少八个大姑娘牡丹姑娘气急败坏,当下翻脸:“好你个老和尚!我,我要杀了你!”
当下拔刀相向,一刀砍了过去!
定毫开,双手合什,垂眉低目道一声:“阿弥陀佛!”
是的,牡丹的头发,完全就是自个儿削掉的,不干定海的事
“还有你!你个死无禅!”牡丹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当下又是一脚踹过:“去死罢你!”
无禅自是不动,不痛不痒:“牡丹姐姐,你为什么要无禅死呢?”
好一个泼妇,悍女,眼看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一只大大母老虎,六女同时悚然!
只守痴不见
自定海来时,守痴的目光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缠缠绵绵再不分离
守痴是在等他,早已泪眼朦胧:“你,来了”
而定海的头似乎根本就没有抬起来过,定海不去看她:“无禅”
“小僧无禅,见过师姑”无禅大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施礼,很有礼貌地说道
守痴不去看他,只将头作轻点:“无禅,很好”
守痴苦竹独翠,在看定海
幽谷深香还思,在看守痴
了凡月婵,在看无禅
没有人看牡丹,又冷落了牡丹,牡丹又生气了:“哈!”
牡丹姑娘打个哈哈,一时是又惊又喜,这逃不过牡丹的一双慧眼:有情况!
老情人?老相好?想不到定海老和尚也是一个风流的,你看他眼神闪躲而那长发尼姑欲语还休,这分明就是——
守痴,年约六旬,生得细眉淡目肤色雪白,眼角鱼尾深深,却也风韵犹存
可见她年轻时候,必定是个大美人!
这不搭艾不配艾牡丹姑娘很是奇怪,又看老猴子一样的定海——
是了,郎才女貌,定海一定是太有才了!
关于定海与守痴,牡丹是在胡思乱想,却也断了个八九不离十当年定海武林大会夺魁之时,二人于万鹤谷初见之时,守痴还不叫作守痴那时的守痴,武林世家江湖侠女,正与牡丹姑娘一般年纪,人称姑射仙子,鄢冰雪那是人如其名,风姿绰约如仙,也是一个花朵儿一般娇艳的大姑娘——
生生就毁在定褐里
守痴守痴,守身如玉,痴心守候,守痴终生不嫁只为定海——
这是命,逃不过的
正如同无禅之于牡丹,守痴也曾为了定海大闹南山,许多是非无法尽述——
这是缘,无法解释
时光如梭,将似水的年华穿过,只似折之间,十八年过去了十八年艾多少个曰曰夜夜,每时每刻,每一分每一秒守痴都在想着他,他,终于来了是的,这是他第一次来月老山,来桃花庵,来见守痴,他终于来了而眼前的他,正是守痴曰思夜想梦中的涅,那头,那脸,那鼻子那眼,一点也没有变化,一如从前
守痴不会理会旁人眼光,守痴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守痴走上前去
如雪之洁,如冰之质,守痴绝不似她的外表看上去那样温婉柔弱,绝不似,也从不似!
守痴上前一步定核后一步
守痴上前一步定核后一步
如临大敌,如畏蛇蝎,定海垂眉低目,神情庄重肃穆
一如从前!
守痴止步,泪落,泪流成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