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掩鼻,毫不掩饰。
林麻子看清楚此人轮廓之后,脸色陡然一变。然而他毕竟曾经是堂堂兴云庄的大管家,不露声色的本事还是学到了几分的。见林诗音盯着这个人一直看,他马上又大声问孙驼子道:“这就是你的那个客人?!”
“是。”孙驼子点头哈腰,那驼背更加明显,着实不怎么赏心悦目。
林诗音当然记得,这孙驼子应该就是孙小红的二叔,天机老人的儿子。可如此卑微的模样,实在很难将这三个人联系在一起,也只能佩服孙驼子隐藏的够深,是个极会演戏的人。
那么,眼前这个穿着深蓝色破旧长衫的醉鬼难不成就是李寻欢?
他的脸压在手臂上,以致她看不到他的相貌。而这通身落拓的打扮,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曾经家财万贯的李探花,李寻欢。
李寻欢会醉倒吗?她很怀疑。就算他真的醉倒,她也必须把他给叫醒。
“掌柜的,既然你的客人这么冷的天醉倒了,你是不是应该把他给扶到房间里去?万一病了,死了,这责任你担当的起么?”林诗音突然开口,声音不冷不热,不温不火。
孙驼子连忙上前,陪笑道:“是,夫人说的是,小的正要抬这位客官回去……”
正要动手,林诗音却冲旁边明显有些呆愣的林麻子道:“不必麻烦。林麻子,你来。掌柜的,劳烦您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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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是小店最后面的一间,狭小而阴冷。一床一椅之外,并无其他家具,简单的仿佛是专门给苦行僧准备的禁闭室。
床上也很简单,一条不怎么新的棉被,看起来硬梆梆的。床头放着一只破旧的酒囊。
林诗音真的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冬季,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深夜,一条破棉被真的能有什么作用。放着偌大的家业不要,却偏偏逼迫自己过这种苦日子,真不知道这个人的大脑是怎么构造的。有些牺牲明明可以不必做,却非要去做,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林麻子把人放在小而硬的木板床上,并拉过了他的薄被,帮他搭上。
酒鬼仰面而卧。这次,林诗音总算见到了他的面貌。
他的面容算的上斯文秀气,可归为英俊一类。因为醉酒,他的双颊有着微微的酡红,而双唇却是苍白的。他的鼻梁很挺,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才让这张脸看起来立体了不少。他的眉目很俊朗。他应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只不过现在紧紧的闭着,不能定论。但他的睫毛毫无疑问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很长,却不娘气。放在这样一双紧闭的眼睛上,最最合适。
林诗音看的有点发愣。
这张脸,仿佛有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自己硬是挪不开眼去。似曾相识的错觉,让她一阵阵迷惑。——好像,穿越之时所做的梦里,那个俊美的少年,那个拉着红衣少女的手一起堆雪人的少年,正是这般模样。
单单是看着这张脸,她就发觉自己的心莫名的开始跳的厉害。
她敢保证,这不是自己的主观行为。
她长吐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
身体虽不是自己的,可这灵魂已然换了一个人。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如果说非得有关系,也是因为他的飞刀又给自己带来了灾难。
飞刀是杀人的。以杀止杀,从来都是谬论。飞刀带不来和平,只能带来灾难和仇恨。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很重。
“你先出去。”林诗音轻声对林麻子道。
“这……夫人……”林麻子显然很犹豫。他当然认识眼前这个人,也知道他和自己主人的恩恩怨怨,所以,他更加觉得为难。
“你出去!”这一次,林诗音是命令,而不是吩咐。
林麻子只好低下头,默默的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林诗音这才弯腰拿起了他床头酒囊边压着的一个已经雕刻完成的人像。女人的人像,林诗音的像。
他就算不当侠客也能做个木工,至少这手法是精巧的。只是一眼,她便能确认这是少女时期的林诗音。秀眉俏唇,美眸玉齿,栩栩如生。她完全可以想象那时沉浸在幸福和甜蜜中的花季少女是怎样的明艳动人。
可现在呢?亲手毁了她的人,岂不正是眼前这个用雕像深深思念她的人么?
李寻欢,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祭奠被你亲手埋葬的一个女人的青春和生命么?!一切,真的那么轻巧么?!
心底的火气直冲上来,气势汹汹,生生的遮盖住了那莫名其妙的心跳。
林诗音把人像放回原处,又靠近床边一步,这才缓缓开口,轻声道:“我知道李寻欢绝不会醉倒,所以我相信我现在说的话,你一定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现在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人因为你而在找我的麻烦。他们劫走了我儿子,只留下一柄飞刀。我知道,既然冲着你来的,必然不是等闲之辈。我把这柄刀放在这里。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让我们因为你而承受更多的无妄之灾。天底下能救出龙小云的,恐怕只有你了。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轻轻的把飞刀从腰带间拿出来,放在了桌面上,转身,关上门,离开。
她相信她的直觉。她看的很清楚,他闭着的眼睛很不安,他的睫毛在轻轻的颤动——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
李寻欢一定没有醉的不省人事。
他只是不敢见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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