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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定柔三迷 > 第十一章 山中人兮

第十一章 山中人兮

“是这里?”他问。

“是。”她道:“我们来了,白鹤为什么还不飞走?”

“有人修理过它们的翅膀,飞不远。”

那两只白鹤非但不走,竟还发出一声清亮的鹤唳,向他们奔了过来。

“抱歉,鹤兄,今天我什么吃的也没带。”他摸了摸鹤颈,然后抓着她的手,将它轻轻地放在鹤羽上。

她闭上眼,手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细软光滑之感。

“有趣吗?”他侧过头,用一双空虚的眼睛看着她。

“有趣。”

她盯着他双眼,发觉他一直凝视着她,仿佛触动了某件心事,一言不发。

“你敢摸鹤的脑袋么?”她只好没话找话。

“当然敢。”他伸出了手,却伸错了方向,手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不说话,也不动,任凭他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

指尖在光润的肌肤上流连,依依不舍。

“喂,这不是鹤的脑袋。”她小声提醒了一句。

“当然不是。”他喃喃地道,并没有收回手,反而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额。

她的心中一阵惊慌,却又强自镇定。

他垂下头,挺直的鼻梁已触到她的额上。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道。

“想看看你。”他淡淡地一笑,嘴轻轻地,却是很有礼貌地在她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蓦地,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眼中泪波涌起。

“你是不是还怕我?”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柔声抚慰,“因为我出生唐门?”

“不怕。”

“那你刚才为什么浑身发抖?”

“我觉得有些冷。”

白鹤“哗”地一下飞开了。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今夜你想歇在哪里?”回去的路上,他突然问,“我的院子里有客房,还有几个旧仆。你若害怕一个人住,可以住在我姨妈家。”

“会不会歇在你们家的水牢里?”她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会,”早已习惯了她的抢白,他从容不迫地改变了话题,“中饭由我来请客。我一直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的厨艺很好?”

她浅浅一笑:“不奇怪,你不是练刀的么?”

“这么说来你的厨艺也应当不错。”

“何以见得?”

“你也是练刀的。”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穿过一条挂着一溜绛纱灯笼的长廊,唐潜将吴悠引到一个幽静的院落。他独自在厨房里忙了一阵,端出来一碟笋丝。

“这笋丝细得跟头发一样。”吴悠愕然道。

“真有这么乱么?我记得我好像把每一小把笋丝都用一根粉条捆了起来,以免放在碟子里不好看。”

他幽幽地看着她。

她几乎要为他这种­精­益求­精­的样子捧腹大笑,却忍住没笑出声来:“做这种菜一定很费功夫。”

“如果刀功可以的话,就很快。”他漫不经心地道。

“惭愧,我的厨艺只怕不及你的一半。”

“不敢当。”

她扑哧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为什么笑?”

“难道你常常自己做饭?”

“当然。”

“我不信。”

“我是个口味很挑剔的人,别人做的东西如果不好,我就吃不下去。这种经历实在太多,逼得我只好自己动手。”

他顿了顿,又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儿,还有几个菜,我的汤也快好了,我得去端过来。”他站起身,掩上门,走出门外。

吴悠含笑看着他,回过头时,发觉那碟子里的笋丝已经空了。

她诧异地看了看四周,不见一人,却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的一座琉璃屏风里传了出来:

“我在这里。”

她吓了一跳,那是荷衣的声音!

她站起来,抢到屏风后面,看见荷衣一手抓着一把笋丝,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夫人!”她小声道。

“唔,小声些!那瞎子耳朵灵得很,我方才躲在窗外,不然早被他发现了。”

吴悠乍然听见“瞎子”两字,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翻腾,只好道:“你还是快些走……他……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看来他暂时不会伤害你,”眨眼功夫,荷衣已将笋丝吃得一­干­二净,长嘘了一口气,啧啧叹道,“嗬,这唐潜烧的菜还真好吃,只是一点也不辣。”

“是苏菜。”

“等我们办完了事就来接你。——就算有唐潜照顾你,这里还是很危险。”

“夫人误会了,”她平静地道,“我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跟唐潜亲热。”

荷衣怔了怔,惊讶地看着她。

“我在找醉鱼草。”

“太危险了!你又不会武功,”荷衣急道,“告诉我那草长的是什么样子,我去找!”

“有些事情不一定要豪夺,”吴悠淡淡道,“巧取也可以。”

荷衣道:“你……”忽见门外有一丝动静,连忙飞身而去。

他把汤放在桌子正中。

“对不起,笋丝太好吃了,我把它全吃光了。”她故作内疚地道。

他的心中一阵欢喜。接着,他听见她舀汤的声音,举箸的声音,细细品尝的声音,知道这一顿她吃得很愉快。果然,她将汤一饮而尽,柔声赞道:“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汤。”

“过奖。”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人们常说,女孩的心情如天气一般­阴­晴不定,难以预料。虽然他暂时没有掌握规律,显然美食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

他甚至在想明天的活动,是带她去茶馆好?还是去听戏好?

夜雨倾盆。在廊顶的一条横梁上蛰伏了三个时辰,荷衣才终于等到夜幕降临。

一个年迈的仆人手执烛火,正一个一个地点着长廊上的灯笼。

眼看这个人快要走到自己的面前时,荷衣一个鲤鱼翻身,藏到廊脊上。

正当她打算拐进吴悠告诉她的那个院子时,忽听屋顶上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她灵机一动,飞身上檐,屋脊上一个黑影疾掠而过。

她冰绡一抖,那黑影蓦然回首,向她奔了过来。

是顾十三。

“你怎么也来了?”他低声问。

“唐溶偷走了无风的书稿。我比你们晚几个时辰赶到,山水和表弟呢?”

“我们分开了,他们往大山里去了。不过,他们会留下标记。”

“在哪里会合?”荷衣道。

“原本是约好晚上在屋顶上见,我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正四处地找呢。”

荷衣眉心一皱,道:“他们会不会有事?”

“很难说,唐家这次准备充分,我们差一点着了他们的道儿。”

迟疑了片刻,他又道:“乘着夜深人静,你最好还是先回去。找书的事情我一个人­干­就可以了。”

“瞧不起我?”她一翻白眼。

“你来的时候,慕容知道么?”他问。

“没告诉他。”

“他现在一定急坏了。”

“不会,他一向对我很放心。”

“他不是个喜欢放心的人,”顾十三道,“你还是赶快回去比较妥。”

“不,我一定要拿到他的稿子再走。”她坚决地道,“何况,我们也该去找找山水他们。”

“那我们现在就去。”

“他们若进了森林,这时候去不妥,太黑,我们又不能用火把。”

顾十三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

他们悄悄地找到唐溶的院子,发现院子是空的。只有几名仆­妇­在门廊里走动。两人分头翻进每一间房搜索,均不见书稿的踪影。

不敢打草惊蛇,他们只好伏在横梁上,等待唐溶归来。天刚亮时分顾十三叫醒了她,唐溶一夜未归。两人决定先到森林里去找山水和表弟。

凌晨的风很凉。噩运的发生没有半点征兆。

他们一路横掠而去,骄阳还沉睡在山下,天空中只有几缕淡红的霞光。

“今天天气不错。”荷衣一边施展轻功,一边对顾十三道。

她发现顾十三双­唇­紧闭,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

“你发现没有,这里有些过份安静。”他双足一跨,一个优美的翻身,身子从一旁的大树跃过,停在枝头上。荷衣足尖一点,身形一转,轻飘飘地跟了上去。

“我们是不是已到了那片森林?”她问道。

“最好从树上走,下面有什么情况比较容易发现。何况我还担心唐门的暗器和埋伏。”

荷衣微笑不语。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在西北最粗糙的风沙里长大的汉子居然这么细心。

他们在树上转了一圈,差点迷路。只好跳到树下,寻找山水的记号。

不一会儿,荷衣发现几棵大树的树­干­上,有被刀削过的痕迹。

他们一路追了过去,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突然站住。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新挖的大坑。

好像已猜到那是什么,荷衣浑身开始发抖,抖得很厉害。顾十三一把扶住了她,两个人一起走到坑前。

挖出来的土几乎还是崭新的,整齐地堆在一侧。

两柄金鱼吞口的单刀直直地钉在坑边,鲜红的刀穗上系着三块元宝和几张银票。一旁的树­干­上是九个铁划银钩的大字:

“拿银者,请填我一抔土。”

她浑身发软地靠在树杆上,丧失了往下看的勇气。

她已不必再看,因为一旁的巨石上又有六个刚劲的大字:

“山水、徐衎之墓。”

不知不觉,泪水狂涌而出。

表弟平静地躺在坑内,山水的尸体在他的右侧,已然掩埋完毕,只有一只手露出来,紧紧地和表弟的手握在一起。

她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一阵说不出的沉痛,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顾十三叹了一声,轻轻跳到坑中。

坑中人已死去多时,尸身已然完全僵硬。

“他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外伤,”他神情黯然地道,“不过,这山谷里可能有杀人的瘴气。”

荷衣颤声道:“他为什么不走?他明明可以走的!”

“我们并不了解他们。”顾十三长叹一声。

她抽起那两把刀,放入坑内,帮着顾十三一起将一旁的黄土推落。

黄土是潮湿的,里面全是树叶和草根,坑中已聚了不少昨夜的雨水。

表弟的手指早已被水泡得肿胀了起来。

她抬起他的手,将它放在他的胸口上,心中一阵酸痛。

然后她看了他最后一眼,便将他掩埋了起来。

站起身时,她感到一阵头昏,连忙道:“这里果然有瘴气,无风以前曾提起过。他说那是蚺蛇瘴,身子不好的人在里面呆上一个时辰就会死,身子好的人也挺不过一日。……可是……可是……”她泣不成声:“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表弟不肯走……”

天地宁静,他最后的样子竟是那样地从容安祥。

除了沉默的死者,谁也不能给她答案。

“这世上我们不明白的事情原本很多,”顾十三又叹了一声,“只要他们自己明白就行了。”

两人在墓前默然无语,垂首多时。荷衣又看了一眼巨石上的字,对顾十三道:“原来表弟姓徐,那个字是什么……我却不认得。”

“我也不认得。”顾十三道。

鹤汀凫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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