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问道:“照你说,人的善恶岂不是分不清了?”
无忧看着远方,道:“天一曾说,人生最值得做的事,你们可记得是什么?”
我一愣,却是模糊记得天一说过人生最不应该做的是便是好事和坏事。但最值得做的事,我却不记得了。
钢竹道:“他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人生最值得做的事,便是许多人不屑于做,却时时在做的平常事。”
无忧道:“不错,正因事情平常,人才应该去做。那篇文章委实尖刻了些,但其道理我还记得一些,却也不无道理。”
听他二人一说,我也略记了起来。
无忧道:“天一说,万事俱是平常。只因人心的沦落,分出了好事坏事。见义勇为,拾金不昧本是为人应该做的事,但正因世风日下,竟变成了好事,众人提倡。其实,,正因世间多了袖手旁观,贪得无厌,浪费无度,才显出了见义勇为,青廉节约的严重缺失。”
我觉得把不错,点点头,道:“可这与人的好坏有什么关系?”
无忧道:“人本无好坏之分,只是其所作所为是否合于当时道德,若按今日评价,文革中又多少是好人,多少是坏人。杀人者是坏人,可杀戮坏人者是坏人吗?助人是好事,可帮助人作恶,是好事吗?无端杀人是罪恶,可无奈杀人便可一饶恕了?好坏谁分得清?”
钢竹轻叹一声,道:“知人者难,知心更难。善恶难分,我们又何必去分。”
我觉得有些困惑,道:“那不区分善恶,人又怎么活?”
钢竹道:“按照自己的心去做,不违良心,做到心中无悔难,做到心中无愧也不易,但却是为人之本。”
我突然想起天一曾经说过的两句话。第一句是:隐藏丑恶,只会让丑恶延续。第二句是:杀戮是大恶之人和大善之人共同创造的。
两句话,我始终不明白。第一句还稍微有些道理。第二句话,确真是令人糊涂。
看那许多历史故事中,隐藏丑恶的事,只是让丑恶以另一种形式存在而已,同时又创造了不少的罪恶。再看今时今日,有许多的高官显贵,徇私枉法,或安排亲信,或提拔亲友,丑恶啊!不过是丑恶的延续!
上至天潢贵胄,下至贩夫走卒,人生中,又有多少丑恶,又有多少人在极力地隐瞒着丑恶。但碌碌众人,得到的却不是丑恶的终结,而是延续。不觉想起无忧的一句话:“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一生中耗费着十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时间,去隐瞒丑恶。”
但什么是丑恶,什么是美好?既已人不分好坏,那又何必分美好?这是我的疑问。
钢竹长叹一声,道:“你已经陷得太深了,怎会生出如此愚蠢的想法?”
我益发奇怪,道:“人难分善恶好坏,那丑恶与美好不也难分吗?”
钢竹道:“其实,人人心中都有善有恶,有丑有美,只不过显露出来的不一样罢了。”
无忧突然问我:“不伤,你可记得天一说的世界的终极是什么?”
我当然记得清楚:“是空。人心之空,万物之空。空而能容,容万物,容亲友,容仇敌,容岁月之艰……”
无忧打断我,道:“人生的终极是什么?”
我再没有比这记得更清楚的了,道:“是虚。与万物的和谐共存。因虚而空,因空而容,因容而宽,容下酸甜苦辣,人生五味,只有在宽容之下,才难以生出丑恶。”
无忧止住我,道:“人生的终极难道也有丑恶?”
我心中一笑,把天一的话全搬出来了:“丑与恶是不同的,丑的对立面是美,恶的对立面是善。美的不一定是善的,善的不一定是美的,可不是善的,更不是美的,既是美的,就是善的。人世中,有蛇蝎美人,用无盐之容,善若菩萨者。美与丑哪里分得清?。”
无忧打断我滔滔不绝的照搬,道:“说了半天,没说到点上。”又道“那你可记得什么是人类的最终情感?”
我顺口而出,道:“这我再清楚不过了,有情和无情。”
“为何?”
“人类的最终感情,是不同的选择,或从有情,或从无情。”
“便如人人自私和人人无私?”
“自私的定义是人们感情的附加。这事以后再说,但世俗一点讲,却也一样。”
无忧又道:“那以现在的人们言行看,是向人人无私发展,还是向人人自私发展,哪个选择更好?”
“其实向人人无私发展,对人们好一些,若向人人自私发展,容易走向歧途。”
无忧一笑,道:“人人自私就已经够错的了,还有什么路更偏?”
“人人自私易导致对其他物种的不公平对待,而人人无私,则不会轻易走向这一罪恶的行径。”
“那……怎么区分善恶?”
我愕然,兜了一圈,又转回来了,我也不明白了。
无忧道:“其实你心中知道,却说不出来,或许是不敢说。你听听天一对积极和消极的评价,或许会有所感想。”说完,转头对笑看着我们的钢竹道,“我俩健忘的很,四人中,只有你记忆力超群。幸亏死的不是你,不然……天一和我俩的破记忆,你真要……销声匿迹了。”
钢竹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想,谁碰到这话,也只能叹口气。
“给不伤来一段吧。”
钢竹肃静了一下脸色,缓缓道:“……”
(附:消极与积极)
我听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逻辑混乱,偏激之极,却也有些道理。”
无忧笑道:“以天一的说法来看,善恶似乎难以说清了。”
钢竹道:“这是天一当年苦闷彷徨时所写,也正是他那无助却也不想得他人之助的七年期间的一篇文章。也许是一份心声吧!”
我疑惑了:“既然天一如此评论积极和消极,他又如何区分善恶。”
钢竹道:“你可记得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
我自然知道,不过善恶有何关系?
钢竹道:“福祸是当时难以区分的,善恶也是短期内难以看到的。什么是福?什么是祸?李耳都说不清,对于善恶,想必他也难以区分吧。其实善恶,福祸的区分,天一给出了个最合理的区别方法。”
我心道,早说不完了,绕这么大个圈子,不过,对天一的方法充满了好奇:“什么方法?”
“时间。”
“时间?”
“对!时间,流淌的光阴。”
我沉默了,我终于明白了无忧、钢竹绕这么个大圈子是什么意思。他们希望我自己悟出来。他们知道,我也明白了。别人告诉的不是自己的,自己想通的,悟懂的才是自己的,可恨,我真笨,久未开悟,现在仍是如此。
无忧笑道:“不伤,其实我很少有机会骂你笨,今天,你给了我个机会。”
我只能承认,但同时我想通了,笨是短暂的,大智若愚便是如此。看来傻乎乎的人,若从长远观察其行为,却是大智之人所为。
我微笑着回应无忧,道:“其实我也不是一直给你机会嘛。”
无忧、钢竹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他们在为我高兴,我自然也高兴。朋友,多么温馨的字眼!
我也感叹道:“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抹平我们的伤痛,也可以增加我们的思念,可以让我们笑,也可以——让我们哭。”
钢竹道:“是啊!你若回忆一下往事,二十年啊!光阴似箭,真是记不得什么了。即使记得, 也觉得有些虚幻。将二十年的事想一下,再想一想那些事,竟耗去了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唉……”
话到最后,钢竹的声音中也透出了寒意。
我循着他的话一想,不进得了个寒噤,只觉得背上发寒。人生确实短暂,光阴怎容得下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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