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时候,居然一早接到了爸爸的电话,好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好听,“小香,今天有空吗?爸爸带你去游乐园玩吧。”
很是平淡的语气,却让我几乎想哭出来,多少次我曾期盼有一个名为父亲的男子能带我去做这样一件平凡的、任何家庭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
我知道自己情感的缺失,因为成长过程中少了父亲的参与,使我失去了一个女孩应有的柔软,浑身是刺,随时准备攻击。
所以即使仅仅只有一次,我也希望父亲能带我去游乐场,微笑着看我坐着旋转木马从他面前经过;或者在庙会的时候,把我高高举起来,让我可以从他的肩上看一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努力平静了心绪,我尽可能模仿出淡定中又带一丝惊喜期待的口气,答道,“好啊,在哪里见面呢?”
爸爸像是捂着话筒跟谁商量了一下,才继续跟我说,“就在离你们学校最近的那一个游乐场,我们在门口等你。”
我注意到他用了“我们”,心里很疑惑,难道还有其他人同去不成?亲子约会带旁人去,爸爸也真是有够粗神经啊。
特意找出唯一的一条米色连衣裙,把自己收拾得妥妥贴贴,怕爸爸等得太急,才匆忙地赶到了那里。
直到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什么亲子约会,完全是我个人妄想,自作多情。
人来人往的游乐场门口,温和的男子身边站着高挑清丽的女子,他们共同牵着一个女孩的手,神色亲昵。多么和谐而温馨的画面,我像是一个不知趣的闯入者,自取其辱。
转身就要走,爸爸却看向了这边,赶上来拉住我,“小香没看到我们吗?怎么掉头了呢?”
看着眼前温和的面容,我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狠狠地攻击他。有些艰难地扯扯嘴角,压抑着声音,“抱歉,突然想起有点急事,你们好好玩儿。”
这时那个女子也牵着孩子走了过来,面露关心的样子,“什么事这么突然呢?不都已经来了吗?明远难得有空,要不是奈美一定要来的话,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哦~”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的初一女生的话,说不定真的会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关心。可惜我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这点讽语还是听得出来的。
我终于无法忍受,开始毫不客气地亮出自己的尖刺,“这位阿姨不用担心,毕竟他还是我爸爸。只是平时我一般都会体谅他的辛苦,不会那么任性地让他难得的休假还要出来劳心劳力。阿姨才是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与爸爸好好相处,一直守活寡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见我的话说得难听,爸爸也皱起了眉,“小香,不要这样......”
我的声音猛然拔高,不要怎样?!”又指着一旁精致得像个芭比娃娃的女孩,“那年我几岁?这个孩子现在几岁?!亏我当时还心心念念想你和妈妈都好好地幸福,看来是我多虑了。当年的我真是年幼无知,自作聪明,你们难道还不会为自己谋划不成?!”
说完转身就要走,爸爸来拉我的手,我愤然甩开,“别碰我,真恶心!”背过身的那一刹那看到父亲黯然的神色,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明明知道事情可能不会像我说的那样不堪,但我的心中仿佛关着一只猛兽,极度的失望让我再也无法管住它,只得放它出来伤人伤己。
离开他们后,我也渐渐平静下来,看到天色还早,有些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其实这也算是我人生第一次来游乐场了,这样想来真是觉得无限悲凉。
买票进场,叼着罐ponta,看着别人的热闹,漫无目的地闲逛,然后眼前的一幕终于让我略略提起兴致。
一个穿着白衬衣背带裤的小男孩安安静静地坐在绿色的长椅上,一手置于膝上,一手抓着三五只气球。本来这是很平常的一副场景,但如果这个孩子的神色间露出微微的焦急和不安,就得引起我们的注意了。热心的人便会上前询问,如果是跟大人走丢了,在这里也不算很特别的事,只需到总服务站广播找人即可。但关键是这个人我认识,而且我想象不出他会有哭着找妈妈的时候,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已经不可能发生这么低幼的事,何况他还是比普通少年更稳重的我的小同桌——手冢国光。
我有些好奇地蹭了过去,用尽量平常的口吻打招呼,“手冢君,上午好。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呐,你在干什么呢?”
我发誓,即使他回答在等待外星人光临我都不会像那么失态。
只见他秀眉微蹙,却用单一的声线说,“我妈妈不见了。”
我当时的反应是将口中汽水尽数喷出,同时带着些沧桑又奇异的心态想到“日本终于要沉没了。”
呛咳了许久,我才又颤抖着声音问他,“那你怎么不去总服务站广播找人呢?”
哪知手冢君闻言周围寒气大盛,语调却还是毫无起伏,“我不能站起来。”
“为什么......”我的理智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椅子上的漆是刚上的,还没干。”仿佛在叙述一个再明了不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