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你这个妹子不地道啊我们还千里遥万里远地去广东打工，工钱还没得你这菜地拔菜的海子挣得多，要不我们也给你打工算了呗？”讲话的王庚新比李小小大一岁，却也是李小小和刘小海的同学，跟刘小海关系还非常好。

王庚新刚毕业出去打工的这半年，工资很低，挣的钱还不够自己花的，回来后让家里讲了一通，都讲那么点收入还不如在屋里做点别的，庚新同学一方面是不服气自己混得不如同学们好，另一方面却苦于不知道回家能做什么好，正在两难的境地，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王庚新这话一出口，就立刻有几个附和的，纷纷要求给李小小帮工，也让李小小开刘小海那么多的钱，那都是在广东打工收入不高的；也有光听着不讲话的，那都是打工的时间长了，有了满意的工作的，当然，也还有两个是一心向往城市生活，宁可收入少也要留在城市寻找机会，打死都不愿意回家继续刨地球的。

李小小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并不拒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只要农场建起来了，谁来我都欢迎，工资嘛，就看做的事情来定，但是我这里可不是广东的厂子，里面没有空调，做事都是下雨天就顶着雨淋，太阳天就顶着太阳晒的。今天你们来以前，我和我爸爸妈妈还自己去菜地里拔了二百多斤菜让人装走了的。往日这些事情都是刘小海领着两个婆娘在做，一天四五百斤的瓜果蔬菜每天都要拔要洗要分装。雪地里拔菜洗菜的味道，你们要是感兴趣现在都可以去尝试一下。”

在座的年轻人都是小时候帮着家里做过农活的，知道那份苦，一听李小小这样讲，想着大雪天的都还要去雪地里拔菜，顿时纷纷咋舌，都有些畏缩。李小小就笑了：人都是这样，光看到收获的风光，没有看到付出的辛劳，一讲到这样艰苦的付出，就都怕了。

庚新倒是还真有些动心了，详细问了问情景，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约在想这个事情的可行­性­，末了还问要了李小小家的电话，大约是考虑清楚了想再跟李小小联系的意思。

年轻人都是闲不住，坐了聊天没一会儿，就有人提出要玩牌。李小小不便反对，就让老爸找出了扑克给他们，刘丽华当先坐了上去，李玉柱也想上，可看到李小小没有上，他犹豫了一下，本来都坐下了的ρi股又抬了起来：“我忘记了，出门没带钱。”

一伙年轻人打起了牌来，李小小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玩，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开始皱眉头：这些年轻人玩的是诈金花，几个人轮流发牌，玩的过程没有丝毫的娱乐­性­，纯粹就是赌博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输赢就上了二百块钱输了的脸­色­很难看，赢了的意气风发刘丽华赢了两把，眉飞­色­舞地只是笑，却没料到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刘丽华就将握在手里的钱给输了个­精­光，还将身上的三百多块钱都输光了，刘丽华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一旁的人让她起身让位子，刘丽华却不肯收手，嘴里直嚷嚷：“我都输完了，你连扳本的机会都不给我哦？”

“那你都没钱了，你拿什么扳本？大过年的，可不兴打空的哦”庚新开始是输的，这会儿连赢了几把，输了的钱都回来了，还挣了不少，见刘丽华输红了眼，有些好笑地问。

“哪个讲我没钱的？小小，借二百块钱给我等我赢了就还给你。”刘丽华眼睛一瞪，就不乐意了，扭头冲着李小小借钱的时候，语气竟然带上了不容拒绝的命令。

众人顿时都不讲话了，都看着刘丽华和李小小，连刘春梅和李贵旺的脸­色­都怪异起来。大过年的，在农村只要没有出元宵，都没有上门借钱的人，也没有几家愿意往外借钱的，按照农村的讲法还没出年就往外借钱是有损气运的。

李小小其实心里是不乐意的，可刘丽华当着一伙年轻人这样大张旗鼓地问，李小小却不好驳了刘丽华的面子，只得一边进自己房间掏钱出来一边讲：“二百就没有，我只有一百二十块钱，你拿去扳本吧”

递过一百二十块钱，李小小看着刘丽华生龙活虎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叹气：这个妖孽般的妹子，怀了孕也没有个孕­妇­的样子，没心没肺的年初二就领着一群人跑自己家来赌钱，如今还找自己借钱赌，真是村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哇李小小很快就发现了刘丽华输的原因：这个诈金花玩的就是心理素质和观察能力，可刘丽华这孩子拿到好牌就眉飞­色­舞，拿到了烂牌二话不说就扔牌，只要稍微有些观察力的人，就知道刘丽华拿到的是什么样子的牌，在这样的情况下，刘丽华不输那就是见鬼了以刘丽华这样的心态，实在是不适合玩牌。

果然，刘丽华很快就要输完了，此时刘丽华已经输红了眼，眼见着最后一把输完又要借钱，南林突然开口：“你们先玩着，我还要回去帮爷爷做饭去。”

南林也是旁观的人之一，他借口不会玩，推让了想让他上去打牌的庚新的邀请，李小小冷眼旁观着，却发现南林是懂的，甚至还比较­精­通，只是他不愿意参与。李小小不由得注意起了南林来，人最难的就是约束自己的欲望，这样懂得自律不受蛊惑的男伢子，在农村并不多见。

南林一开口，在一旁的南华也起身跟上：“你一个人连盐放哪里都不晓得，我也和你回去一起做吧。”正在玩牌的里面有一个伢子叫魏建的，是南华的男朋友，外地人，这趟专门跟着南华过来见未来丈母娘过年的。本来赢了些钱，一见南华要走，也忙丢下手里的一把好牌起身：“那我也回去了。”

正在玩牌的人也都意识到了刘丽华的状态不大对，有些赌红了眼的意味，怕她再借钱输，让李小小下不得台，大过年的伤了大家的和气，于是附和着纷纷起身要散伙。

刘丽华此时一把好牌，眼见着可以回本，死活不让散伙，讲的话也不好听起来：“你们赢了就走，我输了的怎么办？这不是欺负我吗？”

魏建有些怜悯地看了刘丽华一眼，那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我们开牌吧你要是赢了，桌子上的这些钱你都拿走，要是你输了，你也不用再掏钱了，把你这把押下来的钱收回去，咱们就都散伙吧。”

这一把其实好几个人都拿了大牌，魏建一讲，众人见刘丽华这样，也都有心让她，于是都同意了魏建的意见，纷纷看向刘丽华。

刘丽华看了看桌上，估摸着至少有五六百块钱，如果赢了的话，自己的那些本钱能全都回来，借了李小小的钱能还上了，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中，魏建将手里的牌翻开，三个老K亮晃晃地扎得众人眼睛一疼，刘丽华自己甚至都不好意思翻开自己的三个J，乖乖地拿出了自己押进去的一百二十块钱还给了李小小，满脸通红地起身，一伙人默契地连饭也不吃了，一起走了。

等人都走远了，刘春梅才忍不住抱怨道：“这个华妹子怎么脑壳有点不清醒的？大过年的领着一帮人跑我们家来玩牌也就算了，怎么还找你借钱呢？哪有这样的？”

李小小苦笑着安慰：“妈，就不要计较了，这不是走了嘛？再讲借的钱也已经还给我了，估计过年这几天不会再来赌钱了。”

“大过年的莫计较这些，高兴点”爷爷也出声安慰。

年轻人挣了些钱就有些忘乎所以，忘记了挣钱时的挥汗如雨，等输完了再心疼却是晚了。李小小重生前就已经见过，村上有些人就是这样，赢了大鱼大­肉­，输了打架打孩子。这样的风气自然是不好，往日李贵旺都喜欢打点小牌赌些钱，只是这几个月忙起来，牌也没有时间打了。

过了初二，从初三开始，拜年就比较随意了，一些稍远的亲戚也开始互相拜年，村上几户种菜让李小小卖的人家都来李小小家拜了年，忙忙呼呼地，七天转眼就过了，李贵旺也抽空去帮三叔三婶娘修补了烧穿了的猪栏。

三婶娘见李贵旺和大伯讲的都不是空话，心中也总算是明白过来李贵旺几兄弟都是真心帮自己家的，破天荒的红了脸顺便几兄弟一起讨论了到了初七下午，刘小海准时来到了李小小家，问李小小要配的菜，然后就忙碌起来。两个帮忙的婆娘没有出年，都不愿意来，也只好李小小领着李凤和刘春梅李贵旺四个人亲自下地拔菜洗菜。

第二天清早，也就是初八了，李小小看到刘春梅特意在车子前头重新挂上了红布条，又放了一个小红包在车上，表示新年第一次出车讨个吉利，这才让李贵旺和李小小一起走了。

想着新的一年开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小小有些踌躇满志。送完了三家订菜的地方，跟老爸一路聊着天进了农贸市场。

当李小小和老爸将菜往自己的铺子搬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李小小愣住了：自己的铺子隔壁正在装修，倒是也没怎么­精­装，也就是贴上些招贴画什么的，只是这招贴画上橙黄|­色­的字体让李小小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门头上的招贴画赫然写着：“小小营养健康菜”。

075山寨风波（中）

什么概念？李小小看了看李贵旺，李贵旺也是一头雾水，再看周围的人，周围卖菜的几家人都神­色­怪异地看着李小小父女俩，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抬头看到从隔壁铺子里出来的人时，李小小大约明白了：这个个子不高一脸笑容的人正是消失许久的毛美元国味楼曾经的采购经理在自己的铺面隔壁开了个山寨铺子，看这架势，这是来捣乱来了李小小先顾不上理他，跟老爸将准备好的菜都搬进了铺面，准备放炮仗开张。李贵旺脸­色­很难看，好几次想发作，李小小却强行拉住了李贵旺的胳膊：只要这菜他毛美元种不出跟自己一样的味道来，他就算是整容成了李小小的模样都没用宝庆城里就这么大，人家吃的是个口味可自己不理别人，别人却找上了门来毛美元十分得意地逛进了李小小的铺子，看着忙碌的李小小父女俩，未语先笑：“哈哈倒是好定力也不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小小一边将菜往案板上码堆，一边冷冷回应：“自然会有人憋不住来讲，我不做亏心事，需要主动去问么？”

“嘿”毛美元显然是让李小小这话给呛住了，愣了一下才开口，语气充满了得意，“你说的也对，我自然会来跟你讲现在我必须通知你，现在‘小小营养健康菜’这块牌子已经是我的注册商标了，如果你准备继续用，请付给我商标使用费，如果你不准备付钱，请你立刻停止使用‘小小营养健康菜’的牌子。否则我就告你侵权”

李贵旺对商标注册这回事并不了解，反应还没那么大，听了这话手上没停，李小小却被这话惊得差点没摔掉了手里的菜什么意思？他注册了自己的小小营养健康菜？李小小看着得意洋洋的毛美元，再想想隔壁那门头招牌简单却招摇的大字，李小小只是一转念就大约明白了情况，一颗心直沉到谷底，声音更是冷得如当下这春寒料峭的温度：“你想怎么样？”

李贵旺看到李小小的反应，这才明白过来是大事情，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就要凑过去找毛美元论理，一边掳袖子一边嘴里问：“你已经害了我们一次你还要怎么样？你还来找麻烦你还要找什么麻烦？你冲我来冲我来”李小小身子紧贴着李贵旺，挡住了李贵旺想要冲出去的身子。

“很简单，你让我吃了那么久的牢饭、挨了那么些折磨、赔了这么多钱还丢了饭碗，怎么的我都要找补回来，不然我吃什么？既然你不讲规矩喜欢讲法，那我们就来讲法。我已经申请了注册商标，你可以鄙视我抢注了，但你必须守法，该交钱就交钱，或者你把商标买回去”毛美元语气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高高在上地看着李小小：终于有一天可以将这个似乎永远都胜券在握，永远都不卑不亢的小丫头片子踩在脚底下了这样的感觉，怎么会这么舒服呢？

“你准备把这个商标卖多少钱？”依然是冷静地语气。

“不多，你赚了那么多钱，给我三十万就行了我就把这个商标还给你。”毛经理讲出了思量许久的数字。这个把月毛经理过得可以说是很凄凉：从被送进了看守所以后，里面的老犯人在狱警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将他压迫得吃不饱睡不好，连喝口水都成了奢望，孙子似的伺候着那些老资格且不说，动不动还要挨打，挨了打还不能还嘴，还要夸人打得好这过的怎么能是人的日子？

毒倒了那么多人，原以为一定要坐牢了的，毛经理都几乎绝望了，他姐姐毛美丽来了，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一见面也是对着他一顿批，要不是隔着玻璃，估计她都能扑上来再揍自己一顿好歹也是自己姐姐，终究还是向着自己的，姐姐跪着求了胡总一天一夜，胡总才松了口，所有本次赔偿的钱都由毛美元一家承担，让那个投毒的菜贩子扛起了所有的罪名，毛美元这才被保释出来。

足足二十五万的赔偿啊毛经理那个给人当情人的姐姐几乎掏空了自己当情人这些年所有的私房钱，才赔上了这个窟窿，保出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好容易逃离了看守所那个地方，毛经理以为能够喘口气，回到家却被一家子集体批斗，他憋着一口气，那点子脑髓都快熬­干­了，才在一个老同学的提醒下，想到了这个法子。

你不是讲法吗？我就用法来治你毛经理看着李小小，只觉得无比痛快看着自己的仇人不痛快，自己可不就舒坦么？

三十万李小小嗤笑一声，漫说自己根本没有这笔钱，就算真的有这笔钱，李小小也一分都不会给他。这笔钱要是给了，自己就真的是个二傻子了这一辈子想起这件事情来都会觉得心里憋气得慌“如果我不掏这个钱呢？”李小小平静的问。

“那我就去告你”毛经理愣了愣，颇有些意外地盯着李小小，发现她是认真地以后，陡然气势盛了起来，“你不是喜欢用法律来压我吗？那我也用法律来维权这个法律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它能维护我的权益”

“也就是说不同意我用这个商标了？”李小小指了指自己头顶的门头。

“那当然”

“用就要给钱是吧？”

“那当然”

“成我知道了。”深呼吸，再深呼吸，李小小突然高声喊了一嗓子，“爸去市场管理处借个梯子来，把我们这个招牌扒下来”

整个菜市场顿时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李小小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举动，谁都没想到一向好强的她竟然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将自己打起来半年的招牌直接撕了拱手让人了李贵旺连声音都哆嗦了：“小，这事儿我们没有错不能让一个混混给欺负了去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办法？”

“不想我们不能违法扒下来我倒是要看看，他就是拿着这个招牌，他能从哪里拿到我这么好的菜我倒是看看他能靠这块牌子卖多少钱”李小小的声音十分冷厉，冷厉得有些尖，颇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

李贵旺愣了愣，终于还是去市场管理处找梯子去了。

毛美元愣愣地看着李小小，他觉得李小小不可能这么决绝地就放弃了这个牌子这可是给她带来了不菲收入的招牌啊她怎么能放弃？她怎么舍得放弃？她怎么会这么­干­脆就放弃？哪怕真的是要放弃，她也应该犹豫再犹豫，挣扎再挣扎，跪下来求自己求自己无效以后，才忍痛放弃啊？怎么能就这么­干­脆就放弃了？

一定是摆样子给自己看的一定是她想让自己主动服软她想让自己主动跟她商量让自己主动去求她购买自己注册的商标，让自己主动降价一定是这样的毛美元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正有些凌乱地不断催眠着自己，却见李贵旺已经将梯子借来了。

“真的要扯掉？”李贵旺对自己的女儿有着毫不怀疑的信任，可眼下的事情他只觉得憋屈，作为一个农民，他觉得眼下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将那个毛经理摁在地上，用所有能够用的东西，土豆也好南瓜也好，将他的脸用尽力气揍成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可女儿不让他那样做女儿让他把自己的招牌扒掉这可是自己的招牌啊虽然他心里很抵触女儿的决策，可他知道，女儿做的决定，一定是最有利于事态发展的决定他不能在关键时刻让女儿失去了自己的支持，所以，女儿让他扛梯子来，他扛来了可当李小小指着门头让他爬上去撕掉招贴画时，李贵旺还是犹豫了：“真的要扯掉？”

“扯”牙缝里蹦出一个比石头还要硬的字，硌得李小小喉间发紧心里发疼李小小的目光没有看自己老爸，而是死死地盯着毛经理，将个毛经理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个妹子怎么这会儿看起来这么吓人？

李贵旺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听女儿的，毕竟这个关头泄了女儿的气势是很不明智的。

梯子架好了，李贵旺千斤重的腿缓缓爬上了梯子。

只听“嘶啦”一声响，在悄无声息的菜市场内格外刺耳和响亮，门头招贴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随后“哗”的一声响，被扯下了一半来李贵旺的心随着这门头招贴画被撕成了两半的一瞬间，仿佛也被撕裂成了两半眼泪也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蓦地就模糊了他的眼眶自己女儿从开始要种菜开始到现在，付出的努力他是一点一点看在眼里的多少日子的没日没夜，多少日子的不眠不休，只是守着她的豆芽，只是关心着她的菜，想着各种办法，为了自己的小家，也为了自己几兄弟的大家自己一家子围着菜地忙乎，为了这菜辛苦，从来没有人多说一句什么，就是为了日子能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