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嫫伤感地说：“那些狗官砍下我阿姐的头颅悬挂在叶榆城门，我们白狼氏聚集了数万男女骑士，正准备踏平叶榆城；却收到哀牢王的诏书，严令我们不得反叛朝廷，由他来了却这桩仇怨；并说无论结局如何，六部蛮都不得再寻事端。毕摩唐最无奈，他只好独自下山去取回我阿姐的首级。下山之前他一再嘱咐我，不可辜负哀牢王的一番苦心，要让狼氏血脉延续下去。他下山后就再也没什么消息了。后来，那帮狗官可能意识到战事的进展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为了安抚我们，叶榆县的张乔给我送回了我阿姐的尸首，并带来了朝廷破例敕封我为女夷帅的诏书。当我向张乔问及毕摩唐最的下落时，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帮狗官！要不是他们谋害了毕摩唐最，怎么会破例敕封我呢？白狼氏部族的人迟早会取走他们的首级。”

“唐最夷帅对仪嫫女巫钟爱一生。他们的女儿咩苴惨遭不幸，仪嫫女巫又去了；唐最夷帅自然也不会苟活人世间了。白狼氏部族隐忍地使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辜负所有死去的人那一番苦心哪！”

“你到了该找寻阿夏（情人）的年纪了。”

“我倾慕一位青衣飘逸的汉家姑娘，无论她身在何方，无论她是否还活着；我都会在心里一直揣着她远走异乡。”

“你有着和同夷人一样优越的禀­性­，她一定美得醉人。”

“是的，用夷家的话来说，连奔流远方的小溪，也会溅起浪花来观看她的容颜。”程郑楚冷酸楚地流下了泪。

拉诺和倮阿玛、倮塔姬都围了过来。拉诺说：“汉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程郑楚冷搂着拉诺说：“你有着尊贵的血脉，应该佩戴华贵的利器。”说着就取出一长一短两把户撒刀，把长的给了拉诺，短的给了倮阿玛。

拉诺和倮阿玛惊喜地尖叫着，迫不急待地从鞘里抽出刀刃来。錾刻着­精­美龙纹、镶嵌着­鸡­血石和绿松石的户撒刀在火影里闪耀着金­色­光芒。他俩抑制不住喜悦心情，举刀在草地上对砍打闹起来。

程郑楚冷把倮塔姬抱在膝上问她：“你是水泉女神，那么你在溪潭里经常看到什么呢？”

“月芽儿和星星。”

“这就对了，送你一把户撒人­精­心制作的月芽刀。你看上面象星星一样地镶嵌着小钻石和­鸡­血石呢！喜欢吗？”

“喜欢。”倮塔姬沉静地把玩着这把月芽刀。手柄在刀的中间，若用手握住手柄，手的两侧分别有弯向前后的两截月牙型的刃。

玩够了、闹够了的倮阿玛和倮塔姬，枕着苏嫫那水波般悠缓的歌声酣然入睡。苏嫫给她们盖严压实了兽皮以后就带上门走了出来。

程郑楚冷还在锅庄（火塘）边独饮落泪，苏嫫轻轻坐到他的身旁，将他揽入怀中，为他揩抹泪水。他忘情地依偎在苏嫫散发着淡淡羊|­乳­香味的怀中，犹如哭累了的婴儿在摸寻母亲的|­乳­头。许久，他抱起醉意阑珊的苏嫫进了一间小木楞屋，那是苏嫫女巫神秘的“姑娘房（母系氏族的女子与情人相会的地方）”。猪油灯赶紧用双手蒙住了它醉情的脸庞。

晨曦掩映着数不清的山峰，倮阿玛和倮塔姬骑着母虎，苏嫫、拉诺、程郑楚冷、程郑莫等人徒步牵马。一行人登上了最高山峰。

苏嫫款款移动她那舞姿般优雅的步伐，指着群山说：“程郑公子，这满山坡的马、牛、羊都是你的了，你能带走多少就带多少走。”

程郑莫问程郑楚冷：“苏嫫夷帅在说什么？”

程郑楚冷用汉话告诉程郑莫：“她说这里每一座山上奔跑的马、牛、羊都是我们程郑家的了。”

“公子，你没听错吧？”

普洱茶只应天上有-母系氏族风情2 (17)

“不会错的。比起百越、百濮、百僚族系的蛮部来说，昆明人族系的夷家人会用­精­确的太阳历法来细数时光；但比起能够­精­确计量人与人的感情和友谊的汉家人来说，夷家人甚至无法准确计量自己的财富。和他们做交易的马帮，全凭自己无法称量的诚意和支付能力给他们运来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而他们则会不计回报地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倾心献出。这就是夷家人！”

“公子，我看到她们无论是多么尊贵的女主，都住着和奴隶一样简陋的木楞屋，让奴隶们和她们吃同样的食物。这是为什么？”

“还是让苏嫫夷帅来告诉你吧！她会说汉话。”

苏嫫咯咯地笑着说：“我还想问问你们汉家人呢！人和人本来是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的，为什么要把人分成那么多等级？少数的人要住那么多的高堂华屋，而多数的人却挤在简陋的小屋里？你知道吗？我受邀到汉人朋友家里吃饭的时候，主人都让一些奴仆和武士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吃饭，以显示其身份的尊贵。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吃，每次都是饿着肚子离开的。呵呵！”

程郑莫说：“夷家人不也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吗？”

苏嫫骄傲地甩着她的发辫：“我们让那些在战争中俘获来的奴隶去做我们不想做的事；让我们能专事放牧打猎、习练武艺；所以就更应该尊重他们。有人想要建盖一间木楞屋，他能在一天之内盖好；因为许多人都会自愿过来帮忙。凡是有了可以聚饮狂欢的喜事，男子们就多杀一些牛羊，女子们就多酿一些美酒。每个人都快乐起来多好呀！我们不聚敛个人财富，才能保有源自狼氏血脉的坚韧品­性­和互助协作­精­神；使我们的后代能够在最残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不至于在战争和瘟疫中断绝血脉。”

程郑楚冷问苏嫫：“苏嫫夷帅，夷家人为什么不给奴隶们打上有家族标志的烙印呢！”

苏嫫说：“命运之神对奴隶们的惩罚已经够多的了，为什么还要把他们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呢？在传说中，引魂女神咪依噜的一个阿夏对她说，他在前世，为了拯救咪依噜的族人而落下了一片永远抹不去的奴隶印记，他求咪依噜用巫术把这片难看的疤痕除去。咪依噜念完了所有的巫经，也无法让他的疤痕从脸上消失。他大怒，杀了咪依噜的全家，还吃了他和咪依噜所生的孩子。咪依噜抠破了自己的面颊，把他的恩情还给了他；并发起了恶毒的诅咒，让他变成了欲望无穷、却又无法动弹的石兽。所以后世的子孙们就从来不在奴隶的脸上打印记。那些做了我们奴隶的人，他们根本就不想逃走。”

程郑莫问苏嫫：“夷家人为什么非得用兽类来作为你们的图腾呢？用人来作图腾多好？”

普洱茶只应天上有-母系氏族风情2 (18)

“人的前身都是凶残嗜血的狼（龙），善良的人来世都能幻化成圣灵华贵的虎。”

“难怪你们称自己是龙虎族呢！”

“兽类往往比人类要更具有优良的品­性­，不是吗？”

程郑楚冷感叹地接上话说：“是啊！为什么我宁愿做一个夷家人而不愿做一个汉家人，就

是因为我常常感觉到自己是生活在比兽类更危险的群体中。做一个远离俗世红尘的夷人多好啊

！她们发自内心地尊奉富有学识的巫师为首领，巫师们凭着一种无须言明的良善准则（俗称‘

习惯法’）来处理事务；处理得不公道的巫师自然失去了人们的信任。没有了导致人间无数惨

剧的权利之争。”

苏嫫说：“其实在纷繁复杂的内心背后，夷家人和汉家人根本就没什么区别。我听说启动

­阴­谋的汉人，即便事态的发展真已经如他所愿；可他的内心会常常惴惴不安，脸上挂着­阴­霾，

夜里常被噩梦惊醒。每个人内心都有善恶两面，夷家悲悯善智的主母常能激发家族内每个成员

那潜藏在内心的良善本­性­来，所以就勿须繁复的规则来维护群体秩序了。”

程郑楚冷又接着说：“在处理人们的欲望方面，夷家人同样是那么自然而得体。在夷家人

的世界里，没有乞丐和女伎这两个词汇。夷人们会自愿在必经的路口建盖‘救命房’，并在里

面放置食物，供行人们吃住。行走山间的人，无论他地位尊贵或是卑贱，到了任何一家夷人家

里他都能受到倾心款待。让别人饿着肚子离开自己的家，对夷家人来说是一种耻辱。她们自由

找寻自己相爱的人，情感不和就分开，每一对情人都靠最真诚的情感来维持关系，自然也就不

会出现渲泄情ｙu的工具女伎了。”

程郑莫说：“如果是这样，那只有极少数的情人能够把关系维持到终老了。” 程郑楚冷：“恰恰相反。”

“为什么？”

“这又该苏嫫夷帅来告诉你了。”

苏嫫说：“这还用问吗？如果世间还有一种力量能够超越一切，那就非真爱莫属了；它甚

至能够穿越时光、跨越地域甚至生死，缘及三生。可是程郑公子所说的‘女伎’，我不明白，

你能再和我说明白一点吗？”

“苏嫫夷帅，你不用明白，这是骄傲的母系部族女子所无法接受的现象。如果拉诺能跟着

我出去走走的话，我需要一个既勇敢又信得过的人在我身边。”

苏嫫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让他跟着你出去多学一些本领，回来接手我的主位。”

拉诺一听到他可以随程郑家马帮到外面去，高兴地骑着乌骓马在野地里啸傲狂奔。

一行人慢慢下山，程郑楚冷说：“苏嫫夷帅，我看见您所统辖的金汁河（金沙江）段，有

许多汉人在淘金。您让他们把所淘取的金子缴纳一半给您，以换取他们在这里淘金的资格；另

一半让他们卖给您，您给他们提供生活必须品。我的马帮每次到来都把您的金子带出去，就可

以为您带回许多的奴隶。您的部落强大了，那些狗官就不敢轻易欺负你们了。”

“好啊！淘金的人常用金子和我们换取牛羊。可这些金子和耀人眼目的珠宝一样，除了能

让姑娘们更加美丽之外毫无用处。如果能公子能让它给我们带来繁盛的人口；对于我们这片因

繁育子嗣的艰辛而更加珍惜生命的土地来说，无疑是一种福音。”

忽然有牧人驰马来报：“苏嫫夷帅，狗官张乔带兵堵在白狼氏属地以外的马帮道上，说是

要捉拿程郑公子。”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普洱茶只应天上有第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