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孙天旺拉着乡里的几个干部去镇上吃饭。顺路把翟建国给的大米卸在了孙保庆家门口,把钱也塞给了孙保庆。孙保庆怕外人看见,也没再好意思说什么。
娄玉河从把车窗摇下来,对着孙天旺喊道:“天旺,我车后备箱里还有两桶花生油,给老哥拿下一桶来,过年了别嫌少。”
“乡长,这可使不得!”孙保庆赶紧阻拦。这时候他的小孙子二宝听见动静从院子里面跑了出来看热闹,孙保庆怕他让车碰着,赶紧把他拉过来抱了起来。
娄玉河一看孙保庆不要,走下车来说道:“有什么使不得的,过年了,咱乡里也得走动走动,你就收了吧。”
孙天旺赶紧给孙保庆递了眼色,孙保庆赶紧点头一劲的道谢。
“这是你家孙子吧?”娄玉河指着孙保庆怀抱的孩子说道。
“呵呵,这是我们家老二的,两口子都在北京打工呢,没法照顾,孩子就我们帮着照看着。”孙保庆回答道。
“老哥有福气啊,来,给孩子买点吃的什么的。”说着娄玉河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来,塞进小孩子的怀里。
孙保庆一下失了颜色,赶紧往回就塞。连说:“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娄玉河回头看了看孙天旺,天旺会意,说道:“保庆就收下吧,别抹杀了乡长这翻心意,瞎拉扯什么?”孙天旺顺势接过钱去,塞进孙保庆兜里,转身和乡长上车走了。
孙保庆这几天家里骤然热闹起来,隔三差五的都有人来家里唠闲嗑的,出门不时也有人打老远的就找着自己说话的人。以前有的不是很有交往的,现在说句话就可以把他让进家里来坐坐。孙天旺这几天有事没事的也老是跑来他家里呆会儿。
孙保庆的媳妇身体不是很好,在里屋躺着,大孙女放学回来在奶奶屋写作业,二宝跟着自己围着圆桌听大家聊天。
“天旺你还甭说,你这故事讲的还真出彩,领导算是给你震呼住了。”李国忠说道。
“嘿嘿,说实话我听这故事还真是从我二哥嘴里听来的,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是掐头去尾,拾起来哪句说哪句,总算没丢丑,你以为在县委书记面前讲话我心里不发慌。”孙天旺说完大家笑了笑。
“天旺说县委书记让人把这故事搜集一下,就能出本书,我说二叔明儿你还不出一本。”郭海说道。
“这故事咱有,我敢说我知道的是咱们全乡是最全的。孙桃仁他这不是凡人啊,一生出来,他这手就不和凡人一个样啊!手就拿成握笔状,老人一看这孩子长大了,那就是个举人材料啊,好家伙,三岁便出口成章,五岁那就能书能画,七岁拿一块烙铁楞是把那下山的老虎给烫死了,大了那故事就更多了。本来这两个桃仁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生生的饿死了一个女的,老话说这就少了一个武的。要不然那就更了不得。老辈子人说,这两个桃仁本就来下界续缘分来了,迟早啊他们还要把这缘分得续上。我父亲在的时候听夏阳村的张老弦说,超不过三十年这俩桃仁还得转世,约莫着已经投胎了。这头一回造化没把这缘分了了,吕洞宾和曹国舅就把孙桃仁收了去,这迟早还得把这孙桃仁送回来把这世间的缘分了了。关于这故事我脑子里记录了可不少,就这字咱不认识多少!出书是甭想了,明等着仲学上完大学回来,让他写书吧。”李国忠咽了一口茶笑道。
“呵呵,他哪有这个出息。”孙保庆说道。
“哼哼,仲学可是个人才,这七岁看老啊,我估计有一半的故事他都知道,我从小就喜欢这孩子。他做什么事都留心,放羊时候我们在边上讲,他就在边上听。哪像人家的孩子,不倒翁骑兔子——没个老实气似得!”李国忠说完,大家哄的笑了。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孙天旺他老婆迈进屋子里来,焦急的说道:“天旺,乡长找你呢!快回去吧。”
孙天旺一看是自己老婆,焦急的都没有顾上和连边上人打招呼,就知道事情一定很要紧,起身和大家打了招呼,穿上大衣撩门帘和自己老婆就小跑着出去了。
孙天旺边走边问:“乡长没说什么事吗?”
他老婆回答道:“没有,还有公安局的,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他们连家都没进,在路口等着你呢!”
孙天旺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当天晚上,孙仲学回忆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第一次真正和这个心怡已久的娄丽搭上了话语。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子,他就真的爱上了她,并且爱的一无悔顾。虽然已经事隔两年,他迟迟不敢发动攻势,其实在他心里他还考虑着一种让人想不到的思维,这种东西折磨了他很久。
他爱上她的那一刹那,为什么直觉告诉他,他们这种缘分会纠缠他一生,但始终都不会有结果?与其这样,何必又有开始?
他心理矛盾着,这样的矛盾持续了两年。他在心理上是个过于早熟的孩子,他相信爱情是不能搀假任何现实的成分的。如果有现实的存在,那爱情就不再是爱情,那就等同于感情的价值交换。在他信仰里,有着凄美的结局的才是最可贵的爱情,为了这样他情愿饮鸩而死,为了这样他宁愿化成蝴蝶。为了不使这样他宁愿暗恋她一生,也不愿意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现实摆在眼前,自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骨子里有着狭隘的意识,每个月只能在靠自己的劳动才能贴补自己的零用。而她却出生在读书世家,爷爷是教书先生,父亲是瓦桥乡有名的企业家,叔父又在乡里任职乡长。老百姓谈婚论嫁讲究门当户对,如今摆在他眼前已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语道来,无非就是世俗。
他无奈了,他不知道求助什么人,他第一次惊慌失措了。
他想到了张晨,张晨有一个外号,叫情圣。其实他最看不起张晨那样对任何女人都信誓旦旦,可是他又奇怪为什么还是又那么多女生喜欢上他的当。难道所有女人都喜欢谎言?包括她吗?
张晨爬在课桌上,圆睁双眼紧盯着自己手里的玻璃球,仿佛在寻思如何将这个玻璃球吃下去。孙仲学知道这个张晨生性古怪,做事常常让人难以预料,尤其他那一双眼睛可以把任何的心底轻易的看穿,他常常自诩:“我三句话就可以搞定一个女生。”事实上有的连三句话都用不了,就有人主动投怀送抱。
孙仲学在村里上的小学,在瓦桥镇完成的中学,头一次走出大山见到的城市就是这里。一种山里人的质朴给外界人带来的看法就是——憨厚老实,没见过世面。所以刚来没多久,宿舍里取笑的对象就逐渐的成了他。一开始他很懊恼,最后是无奈。他根本就不可能和这些见过大世面,有过多方面接触的孩子相提并论。
有一次,他把这种苦恼告诉了同桌张晨,张晨仔细听完孙仲学的描述,沉默了一下才说:“其实你是我以前的影子,我以前不光受人调笑,还经常被人欺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孙仲学摇了摇头。
张晨继续说道:“我从小和自己的奶奶长大的,父母带着我妹妹在北京做生意。我奶奶现在都八十多岁了,早就头脑糊涂了,常常把做饭都忘记了,饿的没办法了怎么办?记得那时候那玉米棒子刚长出来,我拨吧拨吧就吃了,有什么我就能吃什么,我几天不回家,奶奶也不知道找我,晚了找个草垛钻进去就可以睡上一觉。你说我成天跟着这样一个奶奶,我还不受人欺负吗?我就根本不会和人家说话,嘴笨就是这样后天养成的。经常人家调戏完了上来就打,有次真把我打急了,我抄起根棍子打了过去……那人差点没残了,完事我父母才出现。”张晨说完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感慨,孙仲学头一次才知道他原来还有这么值得同情的童年,一时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他。
张晨继续说下去:“我现在真的恨我父母,现在他们怎么补偿我我也不感谢他们,看我这么瘦吧,呵呵,从小就跌涝了!我妹妹胖的像……我有时候看见我妹妹恨不得就上去咬他两口。我就不明白我是他儿子,为什么非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张晨苦笑着看了孙仲学一眼,孙仲学心头一热,拉住他的手狠狠握了几下!
张晨继续说道:“上高中了,才发现自己不能和别人交流。怎么办,反正那时侯爹妈给钱多了,买书,小孩书,大人书都看,什么文摘了,杂志了,连性健康都看,里面会教你分析人的心理和谈话的哲学。别人说话的时候呢,我就假装在边上看书,一边看一边记录人家说话,然后慢慢找出有和我有共同语言的人说话。记住谈话不是给人家做报告,是一个人和一个人聊,你只要从一群人中找出一个切入点,那你就会慢慢融入这个人群中去。明白了吗?”
“哦!懂了点,可是我怎么才能不让人家取笑我呢?现在我最关心这个问题!”孙仲学说道。
“哈哈,你嘴在厉害你最多只能压倒一个人,如果有两个人矛头对准你,那你只能听人取笑,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目标,难道你们宿舍十个人当中就没有比你还笨的人吗?就是没有比你笨的,你就不会把话反驳出去强加在另一个人的头上吗?”张晨回答道。
孙仲学确实是一个悟性很强的人,有过这一次谈话,不久他便从这种阴影中走了出来,一年纪下半年,孙仲学已经是班里的宣传委员了。二年纪便开始在班里做班长了。
在人生中张晨成了他第一个彻底佩服的人,连他在作风上的问题都掩盖了过去。
感情的闸阀一旦打开,便如溃堤之水争流而下,压抑了两年的东西释放出来了,孙仲学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怎么才能追上那个可以让自己心悸的女人,好让自己彻底解脱单恋的痛苦。
孙仲学拿胳膊轻轻推了一下张晨,张晨头也不回,照旧还是审视着手中的玻璃球,嘴中慢慢说道:“有事求我吧!直接说好了。”
“你哪里知道的我要求你?”孙仲学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意了,或许是有人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