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极应邀参加双溪谷别墅落成典礼,会议上遇见清江市主管城市规划建设的副市长高成江。吃饭的时候,高成江提到在清江市东城区东安镇将要新建一个商业区,清江城市重心将迁往那里,那块尚待开发的地,就是老百姓口中常说的清江新城。高市长这个话题一抛出来,立刻引起了参与会议的所有人的兴趣,大家热烈地议论了起来。
北纬极坐在一群人中间,盘算着元杰集团旗下的“源深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资质,他非常仔细地倾听着高市长的谈话。
当晚,双溪谷别墅所属“立意房地产开发公司”陈总经理邀请众人去“红双喜娱乐城”唱歌。娱乐城象个迷宫,北纬极转来转去走了许久才找到房间。偌大一间唱歌房装修华丽,房间里人头攒动,北纬极走进去的时候,高成江正跟李依依两个在跳舞。“立意房地产开发公司”几名女职员对北纬极早有耳闻,她们走上来邀请北纬极跳舞。
北纬极邀请一名女子共舞,下了舞池,女子报上名字,陆秋池。陆秋池,北纬极心里动了一下,“好名字。”他恭维。
陆秋池微微一笑,默不作声。一曲终了,两人散开。
深夜,北纬极从娱乐城里出来,开着车子驶上别墅区的前花园,看见一名女子站鹅卵石的小径上,他打开车门:“陆女士家住哪里?需要我载上一程吗?”
双溪谷别墅离清江城区远,一名妙龄女子搭公交车会有诸多不便,所以北纬极会有此一问。陆秋池大大方方地谢过之后,坐上了他的车。北纬极把陆秋池送回家之后,直接回了1531,此时已是深夜三点。
北纬极的宝马后座上,一只口红闪着幽暗的光芒。
第二天下班,北纬极载着苏北坡回1531。苏北坡上了车,看见一支不属于自己的口红,她将着口红拿在手里,问北纬极:“曾经有女人坐过你的车?”
北纬极看了她一眼,心里一荡,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别人坐车时留下的。我只是顺带载她一程。”他话说至这里,已经将车子开了出去。
苏北坡把口红递给他,心里轻轻一动,想起了曾经听人讲过的对他的情场记录的评价,她淡淡地说:“下次注意一点,把不该留下的物品清理一下,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北纬极微微一愣,苏北坡这样冷静,他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他回过头,看了后座的她一眼,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开着车。北纬极把苏北坡送回1531,直接开车去了景华饭店。
景华饭店的丽景轩是一个包间,高成江副市长以邀请有实力的企业家联欢的名义,邀请了本地许多企业家,实际上也就是为清江新城建设招商引资。
元杰集团旗下源深公司总经理李长桥,曾经提到过清江新城开发,如能分得一杯羹,源深公司前途不可限量。苏北坡曾经看到过源深公司的财务报表,北纬极征求她的意见时,她兜头一瓢冷水泼下去:“战线拉得太长,元杰会变得被动,资金稍稍周转不灵,源深公司处境危险,因为源深公司身陷险境,极有可能将元杰集团拖下水。”北纬极翻了个白眼丢给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哪有这样讲话的,资金调度历来是险中求胜,商场哪有稳赚不赔的?”苏北坡听了这话,半天没出声,心里倒是有点认同他所讲的道理,权衡一下,商场历来险中求胜,在商言商,商场的日子在企事业机关的人看来,可以算得上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苏北坡想来,他也算是大小商战经历过千百回的人,应该心中有数,苏北坡这事暂丢一旁,略过不提。
北纬极走进丽景轩,房间里已有许多人,坐着的站着的,三三两两谈着话的,约有二十几人,陆秋池也在其中。席中人多数心思不在吃饭上,他们十分注意高成江副市长解释的清江新城开发政策新动向。陆秋池跟高成江象是十分熟悉,她坐在高成江的旁边,她的对面坐着北纬极。席中有人小声议论,说陆秋池是高成江妻子的妹妹,高成江的妻子与妻妹是邻市退休市长之女。陆秋池年方二十四,眼界高,至今未婚。当前,正值房地产开发高峰期,元杰集团旗下所属“源深房地产开发公司”手里已有许多项目投资开工。清江新城的开发,引得许多房地产公司参与竞争。源深公司也不例外。
陆秋池对北纬极颇有好感,席间频频向北纬极敬酒。北纬极一心想着抢滩清江新城之事,周旋于众人之间,推杯换盏之中已颇有醉意。酒席散后,陆秋池扶着北纬极出了景华饭店,陆秋池看他醉意已深,便没收了他的车钥匙,把他扶上陆秋池开的车子里,北纬极坐进后座便迷迷糊糊睡了。恰在此时,北纬极的手机响了,响了许久,没人接听,电话挂了。陆秋池开着车子来到自己家楼下。
深夜的电梯公寓大厅里,暗黄的灯光照射着四周,一只长条木凳冷清地摆在大厅里,旁边的两盆室内植物静静地散发着香气。陆秋池把北纬极扶进电梯,北纬极的电话又响了。北纬极手脚发软,他从衣袋里摸出电话,语调不明,没说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苏北坡拿着手机发愣,电话另一端的北纬极说话含混,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具体讲些什么,她也没听清楚。拿着电话,她迷茫了许久,这电话倒底打是不打?总归还是要关心一下他需不需要帮助,对吧?想到这里,她再次拨通了北纬极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终于有人接电话了,话筒里传来一个十分清脆的女声。苏北坡一愣,她迟疑着,“是北纬极的手机吗?”
“是的,是他的手机。他正在洗澡。”北纬极吐了,一身的酒渍很难闻,他这个时候不方便接电话,所以陆秋池才拿起手机替他接了,这么晚有女人打电话来应该跟他关系很亲密才对。陆秋池想,据自己得来的消息说,北纬极至今单身,尚未婚配。但是这个深夜电话却给了她一个暗示,虽然北纬极没成家,但是他却有极亲密的女友。她想,现代社会了,风气日益开化,北纬极条件这么好,他身边的女人应当不少。她转念一想,只要北纬极没成家,自己仍有竞争权,所以她气定神闲地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沉默了许久,然后挂了电话。
陆秋池俏丽地笑了起来,她想,北纬极大约会有麻烦了。
北纬极洗了澡出来,人精神了许多。他想起了苏北坡,她独自一人在家,也许会不安。但是他又不想放过眼前这个难得的融资机会,只要跟陆秋池熟络起来,不怕得不到更多的内幕消息。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堪,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沙发里。柜式空调嗡嗡直想,他想起了马克思讲过的一句话,“资本从一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从头到脚都滴着肮脏的鲜血。”这句话讲得很抽象,但是,于心底,他得承认,这话讲得一点儿也不过份,他想像着自己变成一肮脏的鲜血,不停地复制着这些肮脏的鲜血,宏大的鲜血的河流涌动着,身不由已地冲刷着眼前的世界,他冷酷地笑了。
北纬极坐在陆秋池的客厅里,谈起了清江新城的投资,从陆秋池处得到许多内幕消息。北纬极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陆秋池眼里的爱慕之情,他做生意有自己的底线,就是不跟有业务往来的女客户谈感情之事,男女之事复杂多变,稍不注意,结局就会难以收拾,不仅仅牵涉到朋友做不成,就连生意也有可能泡汤。对于陆秋池,他一直保持着冷静而客气的态度。除了男女之情外,他对陆秋池倒象是一个极体贴的朋友。话谈至一半,北纬极想起了陆秋池遗留在他的车后座的口红,他拿出来还给陆秋池。陆秋池接过口红,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两人对座,相见恨晚,一直谈到天亮,仍毫无睡意,他起身走进厨房,为陆秋池准备了早餐,他想用这种方式感谢陆秋池提供的内幕资讯。
苏北坡挂了电话,连客气话都忘了说。空调嗡嗡嗡地响着,窗外漆黑一片,从窗口看出去,只看得见一角闪着微弱的五彩的光线的暗淡的天空。
这是繁华都市的夜空。
在这方天空下,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一掷千金,有的人却为了几十元钱辛苦挣扎,光怪陆离的城市里发生着种种故事。她怔怔地坐了许久,躺下去,拉住被子盖在身上,又从枕头下抽出一本小说来。读过几页,张爱玲笔下的沈世钧和顾曼桢,在他们的世界里来来去去,叫人生出许多悲凉。一抬头,精美的吊灯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吊灯上一颗一颗的水晶装饰,就象一只一只诡异的眼睛。她只觉得心浮气燥。这日子才刚刚开始,她不禁审视起了自己的感情,难道这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难怪人常说富翁背后的女人不好当。冬季深夜气温低,开着空调,苏北坡仍觉寒冷刺骨,她站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一条羊毛披肩穿上,出了卧室,开了电视,坐在沙发里看百无聊赖地看着深夜剧场。
电视剧里男女主角一团喜气,众星拱月般被人围着,愈发显得客厅里的苏北坡十分孤清。
元杰集团旗下所属源深公司,清江新城投资开发建设已经启动,李长桥报上来的资料堆积如山,北纬极看着头大,他一头忙施工现场,一头忙材料供应,还有一头要忙施工预算,工地现场民工又闹事,原住户撤迁闹事,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北纬极责成苏北坡整理重点,呈报脉络,以便北纬极抓住工作要害。苏北坡不敢怠慢,公是公,私是私,她可不想因为工作上出了差错而被元杰集团业内通辑。源深公司清江新城b区水上花园公寓工程浩大,前期投入十分可观。苏北坡面前摊着一堆厚厚的资料,她打开电子表格做着统计,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源深公司规划设计科科长叶成轮就到了。苏北坡给他打过电话,资料里有许多地方没讲清楚,苏北坡决定亲自过问。
叶成轮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叶成轮,源深公司规划设计科。”
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讨论起了公事,不知不觉已过了下班时间。叶成轮很有风度地邀请苏北坡一起去吃饭。苏北坡一愣,然后歉意地笑了,“麻烦叶科长亲自上阵整理资料,这顿饭该由我请才对。”
叶成轮大方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也不知道叶科长的生活习惯,不如你指定一家餐馆?”苏北坡说。
“我知道有家餐馆,那里的川菜味道不错。”叶成轮回答。
叶成轮开车载着苏北坡大街小巷地转,最后开进一家极小的停车场停了车。天空灰蒙蒙一片,一朵银灰色的云飘浮着,衬得停车场的围墙也灰蒙蒙的一片。苏北坡站在银灰色的围墙前,微笑着。叶成轮只觉得眼前光彩无限,心里“砰”的一声,象是打碎了一只瓷杯,各种思绪七零八落。紊乱的心情被叶成轮掩饰得极好,以至于苏北坡惴惴不安,疑心自己担误了叶成轮的私事,而叶成轮又碍于同僚面子很难驳回,只好勉为其难地陪着自己吃这一顿索然无味的饭。
自此之后,苏北坡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只有实在不明白的地方才打电话找叶成轮。叶成轮仿佛永远在座机的那头,苏北坡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北纬极日间驻扎清江新城施工现场,夜晚陪着陆秋池赶赴各种应酬场面,就连陆秋池的相亲约会,北纬极也会远远地坐着相陪,他跟苏北坡相聚的时光越来越少。
苏北坡翻查着手机,已经许久没有北纬极的电话了,她觉得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热恋中的人不应该是这种相处模式,她决定找个时间约北纬极谈一谈。想到这里,她坐在办公桌前,快速整理完手里的资料,通过电邮送达北纬极,她抬起头望了一望,总裁办公室门是敞开的,那里头有许多日子没有人了。孤清的夕阳从大堵大堵的落地窗照进来,照到半堵墙似的书柜上,显得偌大一个办公室冷冷清清。
苏北坡极隐讳地向北纬极提出了清江新城b区水上花园公寓方案的风险性,北纬极仅仅一笑了之,报表上的数据象面冷冷的镜子,在偌大的办公桌上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陆秋池作为北纬极清江新城开发项目的牵线人,时常跟北纬极同进同出,北纬极也不避讳。两人从清江新城施工工地回城区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陆秋池邀北纬极一同吃饭,两人走进餐厅,北纬极眼皮一跳,在大厅的一角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他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恰在些时,坐在餐厅角落的熟悉身影接了电话,他确定那就是她。
“是我。”苏北坡说。
“你现在在哪里?”北纬极问。
“我在吃饭。”苏北坡回答。
北纬极拿着手机一愣,两人此时说话的语气象是隔着一条河流,平静的波流下涌动着不明的情绪,再仔细想一想,这一问一答的平静语气,简直就象是两个陌生人。他的心底涌上一团疑云,东一缕西一缕地搅着,搅得胃痛,他往旁边走了走,躲进高大的柱子里说:“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叶成轮。”苏北坡大大方方地回答,“清江新城b区水上花园公寓的设计方案是他们科室拿出来的,有许多问题我得请教他。”苏北坡说得极是客气,北纬极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