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转过身,即使李十八扶着他,他也觉得自己站不太稳,浑身上下都虚脱得厉害,后背都湿透了似的,又湿又冷……他伸出手去开门,可手摸着门半天就是没法把门拉开。李十八按住他的手,用力攥住那几根指头,这才让他的手指头不至于哆嗦得连门栓都找不准。
用力按住文玉的手,用大拇指跟食指捏紧了他的食指往上扳,不怎么费劲儿,就让他的食指抬了起来,然后在给他放到门拴上,扣紧,往外一拉,门闩这就拉下来了。再抬起他另一只手,往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面对着的,是空荡荡的走廊,从走廊旁边的扶手那边还能看见楼下那吃喝热闹的鬼子兵。
文玉深吸一口气——屋外的空气并不新鲜,酒味很重不说,还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味道,全都纠结到一起,吸进去直让人反胃……但文玉却觉得这空气真是太让人舒服了,简直能把他从能淹死他的脏水沟里拉上岸!
“松快了?”李十八低声在他耳边,问。他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眼睛也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看,生怕转过头去,见到的就是那些可怕的死人。
人死了不可怕,死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亲手把这个人送上了西天。很多人都觉得杀人嘛,不死自己就好,但却没有想到,杀人的时候那种感觉,那种恐惧,能跟着一个人一辈子……甚至到下辈子也一直没法挣脱。
文玉害怕。他不信鬼不信神,但是他害怕,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抖着腿,颤着手,抽搐着嘴角站在那里。但这也足够了,楼下的掌柜的看见了他,转过来就去叫那几个鬼子兵。而他也被李十八又一次拉进了那个能淹死他的脏水沟。
“太君,长官在上面,完事儿了,叫您几个上去。”掌柜的凑过去,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太君,怎么样?”
“哟——西!好!大大的好!”一个鬼子兵放下酒坛子,大笑了起来,另几个也跟着站起身,还专门整了整衣服拽了拽腰带,连帽子都给正了正,“怎么样?”
“好!太好了!”掌柜的竖起大拇指,“那几个姑娘,一定一定的,得服侍您几个,高兴、喜欢。”装成是鬼子那种生硬的中国话,他把脸上的笑意露得更明显了,“请,您请!”他矮着身子伸长手臂在前面引路,鬼子就大摇大摆腆着肚皮跟在他身后往楼上去——这进鑫客栈里,没别个人在,就伙计跟掌柜的看店,甚至连别的住店的客人也都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所以自然没有什么麻烦——什么麻烦都没有。
楼上客房,当然也有人偷偷开个门缝窗缝的往外看的,见到掌柜的引着鬼子兵往楼上来,再合计合计刚刚听到的那么大的歌舞动静,只好关上门窗,转过脸去狠狠在地上呸一口浓痰。
但是掌柜的可不管这些,他在前面引路,顺便用眼睛凌厉地扫过这些缝,直到走到那个特定的屋
子跟前,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