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胡说八道!我没空理你。”马泰出厅而去,走到书房后的楼梯上楼,心想魁首今日晏起了,不知什么缘故。
小棒头也不去理他。他今年十六岁,心无城府,人很老实,是宝宝游街时偶然捡到的乞儿,宝宝爱他双眼澄澈清明,无一丝卑琐相,便带了回来。卫紫衣让他领一份月俸,专门伺候宝宝,他对宝宝可是十二万分之忠心。
他自然晓得小主人的心病,对“女妖精”也就没什么好感,看到祝香瑶如此“贤慧”的举动,不免警惕在心。
椿雨瞧了小姐一眼,心里有数,走向前去笼络他:“小棒头,麻烦你去知会宝少爷一声,说我家小姐得知宝少爷喜爱吃零食糕点,特地亲手炮制了六样,不知合不合他的胃口,请他下来品尝、品尝。”
哇!这女人好厉害!小棒头对祝香瑶的智慧油然生出敬意,投其所好,攻敌所弱,厉害、厉害。卫紫衣对她的印象原本就好,看到她“爱兄及第”,自然更加感动。
“宝少爷的品味可是很高的,一般手艺最好别拿出来献丑。”
“不试一试怎知道呢?”椿雨依然笑眯眯。“有哪六样呢?甜的有桂花凉糕、梅花烙饼和蜜枣糕,咸的有千层酥、肉沫馒头和小金塔;另外还煮了一壶杏仁茶,清肺润声。”
“可真够用心。”
小棒头觉得有必要提醒宝宝一下,连忙回楼上去。
椿雨这方垮下脸来。“一个小奴才也敢这么刁,全是主子没教好。小姐,害你受委屈了,婢子真该打。”
“算了!一个小奴才不值得我生气。”
“小姐大人能容,婢子却着实不服气,应该让大当家来评理。”
“先不要多生风波,徒招来搬弄是非的臭名。”
“说的也是。只要小姐能抓住大当家的心,看还有哪个奴才敢对小姐出言不逊。”
“死丫头,要你贫嘴!”祝香瑶嗔道:“这话若教人听去,岂不羞死了。”
椿雨轻打面颊一下。“该打!应该改成:一旦大当家深深迷恋上我家小姐,我椿雨婢子在下人里头也算有头有脸了。”
祝香瑶又是羞,又是甜蜜,又受不了她逗趣的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但愿好事能成。”
主婢俩共同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马泰吹熄烛灯,侍立在一旁。
卫紫衣一夜没睡,精神却很旺盛,显然一夜的深思已经解答他心中的难题。
“祝姑娘来访?”
“是的,而且十分有诚意,亲手烹早膳请魁首和宝宝共享。”
“她太客气了。”奇怪,只隔一夜,他对祝香瑶的印象已模糊了。
马泰却十分赞叹。“祝小姐不愧是名门闺秀,称得上是有教养的淑女。”女人爱上卫紫衣是啥模样,马泰可见多了,就属祝香瑶最令他有好感。
“哦,”卫紫衣一面更衣,一面问他:“你很喜欢祝姑娘?”
“魁首取笑了,我哪敢高攀千金小姐,我是代魁首高兴,祝姑娘青春貌美、温婉贤慧,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天底下的好姑娘也太多了,我娶得完吗?”
“但眼皮子底下就这一位啊,是好是歹总可以看清楚,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大伙儿都这么说。”
卫紫衣又“哦”了一声。“若拿宝宝和祝香瑶比,你们又偏向谁?”
他说这话时,脸上现出了一种幽秘的笑容。
“自然是爱宝宝多些。”马泰一想又不对。“可是宝宝这小捣蛋,怎能拿来和祝姑娘相比,差太远了……”
“好哇!”秦宝宝应声出现。“背后说我坏话,真是小人。”倏地踢了马泰一脚,见马泰痛得单脚跳地,又忙得想揉脚疼,弄得好不狼狈,他才咯咯笑起来,躲到卫紫衣怀里。“马泰欺负我,大哥怎地不罚他?”
卫紫衣闻言失笑道:“你不也还他一脚,扯平了。”
“就是说嘛!”马泰嘀嘀咕咕:“我老马不算是君子,但也不是小人,骂人都是光明正大的骂,你从头到脚没一根骨头不淘气,不是小捣蛋又是什么?”
宝宝吐吐小舌,不信他。
卫紫衣牵住他的手,含笑道:“你今日很有口福,祝姑娘知道你爱吃什么,特地做来给你品尝,你和我一同下去。”
“她干嘛巴结我呀?难不成她在暗恋我!”
卫紫衣大笑。“很是,很是。”马泰则差点脱了下巴。
宝宝也觉好笑:“都怪爹娘把我生得太俊,害我小小年纪就要饱受被女人倒追之苦。”
卫紫衣更是笑不可抑。“够了,宝贝,我们下去吧!让客人等太久,人家会笑我们不懂礼数。”两人相亲相爱的携手走了。
马泰咋舌自语:“没想到宝宝这么自恋,以为人家姑娘会看上一个小毛头,他在开玩笑吧!魁首也怪,一味偏袒宝宝,看来对祝姑娘是没啥情意,唉!可惜啊可惜。”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的在念什么?”
战平捧了三册《湖海卷宗》进来,对他的失常投以一瞥。
“嘿,老战,你来得正好。你觉得魁首和祝姑娘是不是很相配的一对?”他急于寻求一名赞同者,以示自己眼光不差。
战平莫名其妙的瞪了他一眼。“这与我何干?”
“咦,你怎么这样说话?我的魁首,也是你的魁首,慎选魁首夫人可是大家共同的心愿,假使不慎娶来一名凶婆娘,你我的日子会好过吗?”
“无聊!庸人自扰之。”战平连笑脸都懒得给一个。
“这话什么意思?”
“魁首的亲事几时轮到你作主?要你枉操心。”
也对,他热乎个什么劲儿?马泰搔了搔脑门,傻笑一会。
“实在是祝姑娘太好了,使我忍不住……嘿嘿!”
战平一向冷眼待人,一颗心温温的,从没对谁热乎过,只有卫紫衣能今他甘心卖命,只有宝宝的如铃笑语能使他破颜而笑。祝香瑶对他示好,他没感觉,因为不干他的事,不论卫紫衣娶谁为妻,他都会对魁首夫人尽忠。
“对了,你拿这些上来做什么?魁首正在忙着呢!”
“他昨日吩咐我今天拿上来,夜里要看。”
“你可知要查些什么?”
“大概是‘黑蝎子帮'近年来的动向。”
卫紫衣在江北各地布有眼线,除了负责通风报信,另外还有把江湖上大小点滴新闻汇报上来的重任,由专人誊录、整理,便是历年来的《湖海卷宗》。单凭这份心细与远见,随时都能够掌握天下动向,难怪卫紫衣年纪轻轻的就能在江北威霸一片天。
马泰闻言又燃起希望。“看情形,魁首对祝姑娘的事情还是很热中嘛。”
“我奉劝你少瞎热心。”
“怎么?”
“小心宝宝拿你开刀!”
战平说话向来点到为止,不肯浪费唾沫,说完便自顾去忙了。
马泰经他点破才如梦初醒,一想到宝宝耍人的花样,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又不是我要娶老婆,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嘿嘿,还是算了吧!”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对祝香瑶的“亲切”不敢再感动莫名。
干活去吧!马泰。
半个时辰后
战平领着小棒头进书房,面见卫紫衣。
“你到门口守着,别放人进来,尤其是宝宝。”
“遵命。”
战平走出去,合紧门扉,屋里只留两人。
不知怎地,小棒头感觉毛毛的,气氛很不对劲。卫紫衣的目光冰冷,几乎已起杀机的盯住他,高大结实的身躯在矮小瘦弱的他面前走动,使他错以为自己是小绵羊误入虎|茓,已经没有生机了,差点尿湿裤子。
“大……当……家……”牙齿打颤,话也说不出来。
“闭嘴!”
卫紫衣紧抿双唇,威仪逼人,一时空气凝重沉寂,令人透不过气来。
小棒头不寒而栗,身子哆嗦似秋风之落叶。
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卫紫衣怨恨,真的,魁首真是以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怨恨眼神看他,他知道他完了,一脚已踏进棺材,不由在心里暗暗呼救小主人。
奴才岂敢与魁首争公道,他只有等死了。
突然,卫紫衣握紧双拳重重地敲在桌上,桌子剧烈震动,连碧玉纸镇都弹了起来。
“你这狗奴才,着实可恶又可恨!”
小棒头应声跪倒。“大……”
卫紫衣虎目一瞪,他马上垂头不敢再出声。
这个小棒头,是宝宝的贴身仆人,服侍宝宝饮食起居,乃至更衣沐浴,必然早已发觉宝宝是女儿身,而他竟敢不声不响,一直偷窥宝宝自己也不自知的隐密。卫紫衣难以按下心头怒火,杀机亦起。一想到宝宝尚未发育的小身子,全被这狗奴才看在眼里,意淫在心,他无法不赶尽杀绝。
“你说,”他的声音冷酷严厉。“你多早以前已发现宝宝的秘密?”
“什么……秘密?”
“还敢装蒜!我老实问你一句话,宝宝是男孩是女娃?”
小棒头懂了,马上磕头如捣蒜。“魁首饶命!求你不要杀我。”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绝不敢冒犯宝……宝姑娘,我……我也是女扮男装┅┅”
“什么?”这可是奇中奇了。
“我是一名孤女,十二岁便开始在街上流浪,为了方便找活计,也怕有人心怀不轨,所以便把自己扮成男的,四处找工作打零工,时常有一顿没一顿,不得已才乞讨,直到遇见命中的救星。魁首,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一字半语虚假,愿遭五雷轰顶!”眼泪涌出了她的眼眶,她赶紧举衣袖擦拭。“打死我也不会作出伤害宝姑娘的事情,她那么天真无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女儿身,我又怎敢去点破呢?”
她没注意到,当她抽抽噎噎之时,已不由自主流露出女儿态。
书房内一片沉寂,一会儿,卫紫衣放声大笑起来。
“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子午岭'上这许多老江湖全教你骗过去,实在好笑。小棒头,你简直扮得太像了。”
小棒头知道危机已除,嘴角微露羞涩笑意。“刚开始是很不习惯,随时提高警觉,怕被人看穿,后来日子久了,自然而然便当自己是男的,很少去想回复女儿身的事。”
“你起来吧!”卫紫衣的脸色已完全恢复乎时温和的模样。
“是。”小棒头温顺的站起来,即使卫紫衣对她和言悦色,她一样敬畏若神明,不敢得意忘形,更何况,卫紫衣根本很少理她,只当她是宝宝的影子。
“你回去准备一下,限你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改换女装,不得再易装骗人。”
“是,那宝姑娘……”
“她仍旧是宝少爷。记住,留心你的舌头,不许多嘴。”
“知道了。”
卫紫衣挥手命她退下,独自留在书房里沉思。
他不急,也不忍吓着宝宝,此事唯有一步一步慢慢来。幸亏小棒头亦是女娃,女扮男装多年,一旦改换性别,必然使宝宝震惊,但愿时日一久,能在日常生活的潜移默化下,让宝宝发觉到自己的异常。
让人头疼的秦宝宝,永远都是这样精采绝伦,教人为她劳心又劳力。
叹口气,卫紫衣只有安慰自己“能者多劳”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