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元从不相信别人。
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地睁大了双眼,察知隐藏在一个个面具后的险恶心灵。
他就曾对嫡子氏真说道:“君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
其实,就算是对亲生血脉的嫡子今川氏真,义元也是充满了警觉的。他唯恐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被嫡子后来居上给淘汰掉!
从某一方面来说,氏真今日沉湎酒色,不思进取的娃样子,未尝不是义元有意无意引导而造成的,这一切本就是义元想要的结果!氏真若是英武神勇,奋发激昂,那么正值壮年的义元如何自处啊?!要么,氏真自暴自弃以示无意与父亲相争权柄,要么双方死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至不济,也是同武田甲斐守信虎同样下场!被儿子放逐,背井离乡苦不堪言!
雪斋当时还以为是义元想让今川脱离自己的影响,其实,这一点才是义元不愿意让临济寺的太原雪斋自幼教导嫡子氏真的真实原因!
宫闱之事,果然波光云翳,阴森诡异啊!
五月十六日这一天,顶着异常浓烈的日头,今川氏的本队正在挥汗如雨的急速行军中。
今年的天气真的好奇怪,不仅梅雨季迟到、早退,就连炎热的天气都好像是弄错了时间,提前到来了。
今川家的蓝底赤鸟旗印被高高举起,旗印下方便是治部大辅义元那个装饰华美的抬轿了。
因为义元是个死胖子,轿子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用大量的黄金、白银、黄铜等贵重金属贴敷轿体表面,还饰有珍珠、扇贝、玳瑁等物,不惜工本之下,坐轿当然是金碧辉煌!
同时,这样轿子的重量也就相当的可观了。须得四个彪形大汉架着逶迤前行!
轿后,近侍杂役举着义元的爱刀左文字和重代松仓乡义弘铁兜(头盔)。
宗三左文字,筑前国左卫门尉安吉锻造作品,刃长二尺六寸,吹毛断发,锋利非常!
此刀原属于三好政长(宗三)所有,后来三好将之转赠给武田甲斐守信虎,信虎被武田信玄流放骏河之时,又将之作为见面礼献给了今川治部大辅义元。义元甚为喜爱,时常佩带身边把玩。
这时,轿中的呼噜声骤停,隐约的传出吸溜口水的怪异声响。
义元在轿子里睡了一觉,醒转了过来。
面容清秀的小侍从赶忙贴近轿帘,轻声唤道:“馆主大人,马上就要到达冈崎了。”。
“哦?哦!到冈崎了么?传令大军停住一晚,稍事休整!并汇总前方报来的情报,商议下一步动向!”,模糊的声音自轿内传出。
一只手自轿内伸出来,在小侍从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是!”,小侍从扭捏不自然的跑掉了。
“哈哈哈!”,义元在轿内爽朗的大笑起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阅尽长安花!
晚上,冈崎城内。
城内四处,广置篝火架,砍好的松枝码的整整齐齐,摆放在墙根处。火把哔哔啵啵的彻夜燃烧,冈崎城恍如白昼。今川家的士兵们也都严加戒备,防止织田家的细作忍者混入城内,窃取今川家的备战情报!
庞大而富庶的今川家一旦动员起来,就像是一台功率强劲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零部件都严密而有效的运转起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忠吉,织田方面有什么动静吗?”。
今川义元询问年过六旬的冈崎城代——松平氏旧臣鸟居忠吉。
鸟居城代忙躬身施礼道:“并无异常。”。
“不过……在下倒是听闻一个消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鸟居略有些迟疑的说。
义元不悦的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认为当讲就讲,不当讲就别讲了!拍拍你的胸脯,问问你的心!”。
真可谓是字字乃诛心之言!
鸟居忠吉满色苍白如纸!匍匐地上说道:“馆主大人恕罪!臣……错了!”。
“臣风闻,最近沓挂城以西地界上,织田氏的骑兵斥候频繁奔驰在原野山林之间!”,鸟居再不敢倚老卖老,伏地禀报曰。
“哼!”。
“下次要是再出现君前失仪的情形,你就切腹吧!”,义元眼目扫视跪伏一地,桀骜不驯的三河众,冷酷地说道!
“是!”,鸟居战栗不敢言。
义元嘴角一丝不屑显现。
在他的身躯侧近,跪坐着一个小侍从,拿着细竹为骨做成的猪耳朵扇子,帮他扇凉!
胖子不停地冒着虚汗。
“庵原之政!”。
“在!”。
“冈崎城暂交由你来负责守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