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长的地方是个号称「人间」的地狱。
衣冠禽兽与两腿畜生横行霸道,挥舞着鞭子,使唤着被称为「奴隶」的动物。对那些禽兽与畜生而言,奴隶不是人,只是一种能为他们带来财富的动物,和圈养的猪、羊没有两样,亦是可轻易买卖的东西。
对奴隶们而言,三餐吃不吃得饱、睡的床暖不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活下去见到明天的太阳。
「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还不如早早死了投胎,看看有没有机会投胎到更好的人家去,下辈子就不需要做人家的牛马卖命了。」老奴总是嘲笑着他的想法,如是说。
「不。我不要等下辈子,我一定会从这个地狱爬出去给你们看,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要死也要死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四、五岁的他,总是握紧拳头,激愤地反驳。
老奴只当他是痴人说梦,并不当真。
毕竟,打从出生连爹娘的面孔都不知道的低下战奴能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在这满是污秽骯脏的炼狱里打滚,连最低的人种阶层都不如的奴隶贱民们,想要脱离这苦海,难、难、难!
手脚上的铁链,沉重地束缚着他们的自由,再大的雄心壮志,也早被消灭在一日复一日的折腾与苦刑下,谁还有力气与人事反抗,与天命抗争?
可是他不认命、不服运,什么来世都与他无关,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要是放弃了这一世,来世就算享尽荣华富贵,那也不是「他」!他要的,就在这一世实现,他不择手段也要争到那片有光有亮的天。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般的地狱里,仅有的光明是他的希望。
那些抱着膝盖、屈着身子,强忍着寒冷与饥饿双重煎熬的日子,那些撑着又干又重的眼皮,因为背部的鞭痛而迟迟无法入睡的日子,他总是静静地等待着黑夜的逝去,等待着簇新的一日带来的晨曦,看着光明赶跑了黑暗,也驱走了另一个痛苦的过去。
即便是,光明接续而来的不过是另一日的黑暗,他还是不放弃希望。
问他何以对「光」如此执着?或许是他生长在一个连阳光都显得奢侈的黑暗世界,所留下的难解心结吧。
如今他什么都到手了。
一个连「明天」都成为奢侈愿望的小战奴,现在身为西琉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皇军统帅,兼皇朝有史以来首位单姓贵族,封地、岁金不计其数。
但这些浮面的名声、地位、权势、财富,对他而言都是次要的,他真正所要的「光」──象征着他达成所有心愿的最终赏赐,「此时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嗯……」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咕哝,那具疲惫而放松的身子,本能的寻求着温暖,蠕动着倚偎了过来。
他瞇细了灰蓝的眼眸,带着几分宠溺,伸手将沉睡的人儿搂得更紧些,而那睡梦中微显稚气的脸庞不自觉浮上一抹安心的笑,继续沉睡。
多半只有这个时候,他高傲而又倔强的恋人才会主动靠向自己。
西琉飒亚,他正是他的「光」,他的存在就是现在自己生存的唯一理由,愿为附着他而生的影,就这样什么都不要的独占着他的所有。
十五岁那一年的飒亚,在一个刮风下雨、雷雨大作的夜,奔向了他我想要力量,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拥有左右天下的力量。
大声说出这般宣言的狂傲第三皇子,彷佛是一只被淋湿的小狗般,浑身狼狈不堪,但闪烁在那双银灰色瞳孔深处的光芒,却耀眼得连雷电都不及。那瞬间,他便为他所俘虏、所慑服,就像是永远无法战胜光明的影子,找着了自己的主人。
想要他──不计一切代价,他想要锁住这份光,恒久的扣住不放。
顺应着吶喊的欲望,自己以「力量」为交换条件,卑劣地夺得了飒亚,表面上是他扶助飒亚成为西琉的皇帝,实际上他只是拿皇位为铁链,将飒亚的自由牢牢的捆绑住,令他无法动弹,以自己狂猛的爱窒息他,认定这样就能驾驭飒亚。
飒亚并不愚笨,他看穿了他的企图,开始逃亡。
曾经,他成功的逃离了皇宫、逃离了他的掌心一段日子,可是到最后还是失败了……不像割舍了一切的他,飒亚的情深义重成为他最大的致命伤,他既不能做出陷害亲弟弟的行为,也无法将皇朝的重责大任推到其它人身上,飒亚终究选择了自我牺牲,重回到皇朝中,重回他的怀抱里。
这是必然的结局。
成长在满溢着阳光的地方,接受着光赐与的明亮、慈悲、洁白,正直又坦率的飒亚,就像是一株直直伸向阳光的美丽幼苗,不知歪曲为何物,在他的心里没有践踏他人往上爬升的污秽欲望,也没有设计他人权谋反间的无耻手段,有的只是坦荡荡的一颗无瑕心灵。
因此,要从飒亚身上找到空隙,乘虚而入,对他这个满身罪孽、早已习惯强取豪夺的男人来说,太容易了。
只是,得到他的人并不意味着夺得了他的心。
想要折服飒亚,就像是企图折断那笔直朝天的腰杆子,不可能同时折了他又不伤害到他,不令他断气。在这个层面上,他司珐尔始终是输家,战胜不了飒亚内心那令人又憎又爱的光明气度,只好接纳目前飒亚愿意给予他的「地位」。
我们是平等的,我会以我的血来起誓,我将会在你身边,距你最近的地方,望着你直到你或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我誓言做你这生中唯一的伴侣、情人,同时也是敌人。苍天为证,大地为凭,我飒亚永不违背这誓言。
「伴侣」、「情人」,以及「敌人」,这就是飒亚给他的一切,而他也没有异议的接受了。他与飒亚长达三年的情感争斗,看似归于平静。
然而……
他的内心那头饥渴的野兽,依旧不甚安分地钻动着,长久处于争夺状态下的野兽,无法接纳来得过于轻易的安稳,不安时时啃噬着他。尤其是像今夜这般宁静的夜里,明显的探出头来,渴望着「确切」的保证,脚下这片如履薄冰的幸福,不会在下一刻被谁盗走,被什么给破坏了。
过去不曾尝过这种不安,对他而言,目光从不看着自己脚下的地位,而是注视着自己能往上攀升的地方,像头永不停歇狂奔的兽,他侵略、他夺娶他征服,一个目标接着一个,他一步步的顺着光的方向爬去。
不回头、不低头,一旦往下看、往后看,他就会被拉回过去的地狱,胸中一直怀着这样的信念,一路走来……直到他成为现在的他。
想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自己会因为恐惧「失去」而不安。
失去的要是地位,他知道自己能易如反掌的夺回;失去的若是财富,他知道伴随着些许手段,自然能再赚进;失去的倘是权势,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因此而一败涂地,大不了是忍耐几日,稍加计划的问题。
独独失去飒亚这一件事,令他惶惶不安。
臣子与君主,以下犯上,这道悖乱仑常的鸿沟都跨越了──
为何还是担忧会失去他!?
男人与男人,光是字面上就叫人觉得畏亵污秽,世俗道德的高墙都推倒了──为何还是烦恼谁会抢走他环绕在他和他之间的一切,都破坏殆尽,就能确保这份光永远属于他吗?就算是天地间只剩下他和他,这样他就有安心的一日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答案恐怕不会有浮现的那一日。
所以……
到头来,他还是只能做一头永恒处于饥渴状态的野兽吧。
哪怕是得承受心爱的人,以令人憎恨的甜美小口咒骂着。「万年发情的禽兽!」
他也永远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想要的时候,不伸手去拿,难道要等着别人将东西抢走后,再来懊悔自己的愚昧,咬牙切齿的看他人享用自己渴望的果实吗?他可没有如此好的修养。
被指责禽兽也无所谓,反正他从头到尾也无意做什么正人君子。
「躺在禽兽的身边,还能睡得如此香甜的,又是哪一个小笨蛋呢?这可是你自找的,实在怪不得我。」沙哑地呢喃着,掀开那覆盖在劲瘦身子上的软被,司珐尔微笑地伸出手……
嗯?有「什么」在干扰他的梦境?
飒亚皱着眉,企图翻身将那讨人厌的干扰物拨开,但是沉甸甸的双腿却动弹不得……有什么缠住了他的脚……
啊!|乳尖的刺痛逼得飒亚睁开惺忪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见惯的那张脸。「……你……在干什么……篆…住手……」
抗议的话语,因为浓浓的睡意而显得无力。飒亚一时无法运转的脑筋,还未及理解此时自己身处的危急状态,只是傻愣地看着男人的指尖在自己胸上大玩花样,不一会儿那里便热痛地挺立而起。
「……我叫你……住手……」
打算推开男人的手腕,反而被对方所扣住,紧接着凑上来的蛮横双唇,无视飒亚的意愿,吸咬着他,浓烈而窒息的一记深吻,几乎令他无法呼吸。当然,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瓦解他那刚刚清醒没有多久的反抗意志。
「……碍…嗯……」
贪婪火辣的舌尖,吸走飒亚的力气后,还意犹未尽地咬囓着他的每根神经,直到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一片空白为止,男人才突然转移阵地,抚上他沈睡而安分的腿间。
「唔!」
男人的手熟知他的形状大小,迅速而准确的圈住,执拗地在他的弱处上打转。无关飒亚的意识,身子也本能地听从男人的呼唤而渐渐苏醒,曾经歇缓的热度,再度点燃。
「……不……篆…手……」明明是想抗议他霸道的行径,偏偏出口后却像是求欢似的媚声呓语,更加煽动男人指间的动作。
「啊啊碍…」
鼓胀到极点的亢奋,开始颤动,不住泛出透明的滴液,一触即发。
「等等,飒亚,一个人先偷跑,这太卑鄙了吧?」
突然间被扣住了爆发的源头,男人沙哑的耳语着,口气中有着百分百的戏谑,灰蓝的眸子灼灼闪烁的情焰,说明飒亚的反应有多么令他乐在其中。
「就算要去,也要两个人一起上天堂,这才公平吧!」
缓慢的伸舌,舔着飒亚的耳根,毫不隐藏那恶劣性格的一面,男人半讽的微笑,令那张超越美貌而几成凶器的俊秀容颜,飘荡着无与伦比的奢华邪气。
「司珐尔你这……混帐……」重重喘息着,飒亚噙着眼角沸腾的泪,瞪着可恨的扰梦元凶。「……又在发什么情……趁人在睡觉时……」
「还真敢说呢!」司珐尔浅笑着,微微松开指间,刺激着亢奋顶端的小小缝口说。「瞧瞧自己现在的情况,飒亚。真正的禽兽到底是谁啊?光会说别人发情,难道你现在就没「发情」吗?」
「啊嗯!」腰身一扭,飒亚咬住下唇才能忍住那儿所受的刺激,好不让自己处于更难堪的状态。
司珐尔这混帐──始作俑者明明是他,打断人一场清梦不说,弄得人处于百口莫辩的状况后,居然还不认帐!
他就知道今夜睡在这混帐身边,准没有好事发生!说什么绝对不会对他怎么样,说什么明天会让他能够顺利上早朝,结果……结果这算什么?说话不算话的畜生!他真笨,竟会再次上了他的当!
「怎么了?无话可说吗?」另一手的指头朝下前进,轻轻一压。「说得也是,这里也一样,蠢蠢欲动的欢迎着我,狡辩也无用。不是吗?」
「……唔……」
经历入睡前的一场欢愉,充分润泽过的地方还带着湿意,根本阻止不了司珐尔指头长驱直入,才刚探入不出片刻,抽动时所发出的可耻细微声响,便噗吱噗吱的刺痛了他的自尊。
「……混帐……畜生……啊嗯……」红着眼眶、热着脸颊,飒亚仍在口头上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没关系,你就尽情骂个够吧!」拔出指头,司珐尔扬着唇,将自己发热硬挺的部位抵住飒亚热情绽放的秘处。「反正到最后你那逞强的小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哀求我。我并不贪心,大概只要你求饶个三、四次,我就会放过你的。」
「啊──」
畜生、畜生、畜生!飒亚在那股强烈得几要震碎自己意识的波涛来袭之际,脑海中不断咒骂着,发誓他下次绝对不会再听信这畜生的任何一句「保证」了。
西琉皇历,二三○年,初冬。
晌午前,森静庄严的皇宫内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几位大人,请留步。」面色发白的皇宫侍从们,慌张的拦阻着步履坚定的朝廷重臣们,语气胆怯地说。「司大人有交代过,陛下今晨身体微恙,不容任何人打扰。」
「任何人?我们是谁?是随便的市井小民吗?陛下身体微恙,身为臣子的人去探望,不应该吗?再啰哩啰唆的,小心你的侍从地位不保。」率先领头的宫卿主宰官脸上写着大大不悦,义正词严地说。
「是,非常抱歉,但小臣也是奉命──」侍从咽下一口口水,还是不敢退让,毕竟这些人的威胁事小,司珐尔大人的命令却不能不听。
「奉命?奉谁之命,这可要说清楚!」站在主宰官的身边,一位年轻气盛的新进朝官,仗着历代祖先为开国元老的复姓贵族地位,气焰高涨地说。「八成是受了司珐尔那厮的指使吧!我们已经连着三天没有见着陛下的人,今天说什么也要见到陛下,不容任何人阻扰。」
「各位大人还是请回吧!待陛下起身后,小的一定会禀报陛下,众位大人如此关切陛下龙体,曾来探望的事。」侍从们一字排开,将通往皇帝寝宫的道路堵住,死守最后的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