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萧则搂了紫涵,也是痛不可抑,紫帆兄弟二人也早已是泪流满面,一家人竟是哭成了一团。
“好了,都不要哭了,涵儿身体刚有点起色,萧儿向来体虚,你们兄弟二人这几天也颇为劳累,天大的难事,都有朕呢。现在,我们家人团聚,是该开心的时候。”
听女皇这样说,紫帆紫苏慢慢止了泪,哭了这一场,紫涵只觉得内心也敞亮了些,看父后比自己还憔悴的样子,也收了泪。
蓝儿,这一世或许都无法抹去失去你的痛楚,这一生姐姐都会把你藏在心底,但姐姐不能再用自己的悲伤去压垮父母兄弟因为过多的爱所以格外柔弱的肩膀!姐姐发誓,再不要身边任何一个人从身边离去!前面的路会更艰难吧?老天,你真的很残忍,为什么要用这样残酷的事来教我成熟?蓝儿,姐姐真的想你……
家宴
“太女这边走。”
宫人弓腰趋步引领着紫涵来到一处水榭。一弯精致的白玉小桥通向水榭正中一紫色亭子,白玉小桥和水中半圆相接,宛如满月坠入人间,水中荷叶绿影婆娑,荷花朦胧,看不真切,却有脉脉香气传来,让人好像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醉入这怡人的美景。
并不喜欢有外人来打扰自己的母皇只说想介绍一些亲近的人给自己认识,必是母皇颇为在意的亲人,只不知都是些什么人?
正思索间,突然有悠远笛声传来。
那声音先是极细微,似情人的喃喃私语,“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正当人沉醉于那似水柔情之时,曲调猛的拔高,有穿云裂石响遏行云之势,好似一少年于万军中取敌虏首级,杀伐决断,似要建毕世之奇功、不朽之勋业。
紫涵只听的心旌神摇,不由赞道:“自古儿女情是英雄冢,原来也有人不为柔情所动。‘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知是什么样的奇男子,竟有如此豁达的心胸。”
“好一句‘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过自娱自乐罢了,竞得如此谬赞,真是惭愧。”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紫涵随着声音望去,那吹笛人不是上官暖玉,又是那个?!
清亮的月光下,上官暖玉发色如墨,用一金环随意挽起,乌鬓半偏,一缕黑发随意飘飞在脸侧,眉如刀裁,斜飞入鬓,星眸灿亮如天上星辰,似热烈而又纯真,气质高华,俊挺的鼻子下,嘴角微微上挑,透出淡淡的笑意。
紫涵一时又看得呆了,上官暖玉一看紫涵模样,脸登时一红,便要拂袖而去。
“朕本欲为你二人介绍,看来你二人应是已然相识,倒让朕省了事。”
紫涵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得满面赤红,讷讷不能成言,心下懊恼,果然色不迷人人自迷,想自己原也是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美少女一枚,现在竟成了典型的花痴,竟是每一次见到上官暖玉都要出糗!
女皇却心下暗喜,皇室子女大多早熟,想自己当年十二岁便已识男女情事,而涵儿却因久病缠绵,将成年,还对此懵懂不通,玉儿本就是指给涵儿的正君,原本担心涵儿回复了神智,会嫌弃玉儿男生女相、容貌寝陋,此时看来,涵儿好似并不讨厌玉儿。
一时众人轻笑。
紫涵抬头一看,原来自己被笛声所引,不知何时已步入亭中。大家已然就坐,女皇身侧是父后夏雨萧,紧邻父后尚有空位,贤良淑德四妃及紫帆哥哥,紫萱紫苏及两位陌生女子已然就坐。皇后自紫涵出现便把全部精神放在了紫涵身上,此时不由笑道:“涵儿,过来父后这儿。”
紫涵微微一笑,举步上前,自嘲:“‘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是那笛声让人沉醉,暖玉哥哥的笛音实在是太过美妙无比。”
“太女先有‘直挂云帆济沧海,乘风破浪会有时’之妙语,又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之佳句,真是字字珠玑,令人回味无穷。”说话的是坐于帆哥哥身边的女子,这女子看岁数有二十七八,身材颀长,面目儒雅可亲。
“涵儿,这是你帆哥哥的妻主清风,也是我西陵国的第一才女呢。”皇上笑着道。
紫涵忙起身,“原来是嫂嫂,涵儿不知,多有失礼。”
女子也忙回礼,“皇上莫要说笑了,今后,这第一才女之称怕要给太女殿下抢去了。”
“皇儿,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朝之柱石威远大将军上官炫,也是你叔叔的良人。你久在深宫,当也听得威远大将军之名。”女皇又指着上官暖玉身旁中年女子道。
紫涵定睛瞧去,该女子竟有180公分高,方脸阔鼻,写满刚直不阿之气。
紫涵看了不由顿生好感,拱手说道:“‘但有威远将军在,不教云岚度锦江’(锦江是西陵云岚两国分界),早闻将军大名,有将军在一日相信我西陵国定可江山永固。”
上官炫极为豪爽,不由哈哈大笑:“太女过奖,我辈既为军人,自当卫国安民,但是‘不教云岚度锦江’一句,我很是喜欢。”
女皇又指向刚才吹笛的公子笑道:“这是你的表哥上官暖玉,你们俩应该早已相识。只可怜你叔叔早逝,只留下你这位哥哥。”
“暖玉哥哥定是音乐奇才,小妹少不得请哥哥多多赐教了。”
“太女多礼,是暖玉献丑了。”
“哈哈哈,都入座吧,今天我们一家人只论亲情不论君臣。”
女皇一声令下,宫侍便流水一样穿梭,端来各种精致的菜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一席饭竟吃了一个多时辰。饭席撤去,女皇带了一后四妃及上官炫先行离开。说是省的大家拘束,让年轻人自己在一块轻松。
紫帆早拉了紫涵在一旁,问紫涵身体可还好,让人送的补药可都喝了,紫涵恍然,心说怎么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动的有人端来中药,真是苦不堪言,却原来是紫帆哥哥的心意,不由心中大是感动,“哥哥,我很强壮的,你看我虽长得瘦,可是很有力气的。”说完一把把紫帆抱了起来,唬得紫帆连连惊叫,清风在一旁直叫:“轻些,轻些,看吓着你哥哥了。”
紫苏笑着嗔道:“姐姐好了,却又顽皮了。”紫萱却在一边跳着脚喊:“我也要,我也要,姐姐也要抱我!”紫涵便又抱起紫萱,惹得紫萱哈哈笑个不停。
紫涵的内心一片温暖,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呀,不管以后如何,这些人,是自己一定护在肩膀下的人,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他们去。心中一热,抬头对上官暖玉笑道:“暖玉哥哥,不如你来伴奏,我给大家唱一首歌。”
上官暖玉也不搭言,只举起笛子,放置唇边。紫涵轻展歌喉,唱起了老爸最喜欢听的陈明真的《甜蜜的负担》:
也许你们已经成为我的负担
日子有你们过起来比较麻烦
担心你们曾孤单 担心你们会不安担心你们寂寞 不知怎么办
我知道让你们照顾自己并不困难
但是我还希望让日子过得更圆满
就算我已情深意乱然而情何以堪
我已习惯这种负担我的日子有你们才感到自然
就算我已情深意乱就算发现太晚我已不能没有负担
我的日子不能再回归平凡
也许你们已经成为我的负担
日子有你们过起来比较困难
时间分你们一半世界被你们独占
心里的空间全被你们占满满
甜蜜的负担
老爸,老妈,母皇,父后,哥哥,弟弟,我所有的家人,你们都是我甜蜜的负担。
烛光掩映处,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夏雨萧伏在云清幽的怀里,泪流满面。
小亭中,随着歌声的起伏跌宕,上官暖玉的笛声除了刚开始稍有凝滞,很快便融入了歌的意境中,独自挣扎的苦楚,对家人的珍惜,为家人打拼的艰辛,重重情义尽蕴其中,歌曲与笛声浑然天成,水□融,歌声方停,笛声便戛然而止。
月光下的上官暖玉衣袂飘飘,星眸微闭,手执横笛,轻纱一样的月辉,给他整个人笼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泽,更显得人俊挺不凡,刚毅之外又多了些飘逸。
那深情演绎的女子,原本就灵气逼人的灿亮眉眼更加流光溢彩,似集结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之气,美得让人屏息。
紫萱偎在紫苏的怀里,只觉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温暖惬意;紫苏晶亮的大眼睛满是幸福的骄傲;紫帆则紧紧的握着清风的手,心中暗道:“妹妹,我们只会给你甜蜜,绝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你是我的妹妹,唯一的妹妹啊!”
很多年后,在场的宫人还能清晰的描绘出当晚帝后二人的绰约风姿。
说什么太女痴傻,却谁知真正的太女美的如此让人移不开眼;而因身材高大面目刚毅向来为人诟病的暖玉公子站在太女的身边,竟让人觉得无比的惬意!好像那两个人原本就应该这样站在一起!那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夜晚,也是一个只写满着幸福温暖、远离所有的腥风苦雨的夜晚!
揭秘
钱来银觉得最近蔚毓凝很是神秘,虽然知道这人也算是世家大族,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送来这么多贵重物品也着实太让人不解。
“这雪莲也是你们家库房多的堆不下的东西吗?”钱来银皱着眉头,面前是一方精美的匣子,而匣子里盛的却是武林人人人眼红的极地雪莲。
“这个,朋友送的,给了我两朵呢,”蔚毓凝老脸微红,“这不是你前儿受过伤吗,你这家伙,给你送东西,倒这么多说道。”
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傻子也猜到这里面定有什么弯弯道道,什么南海的珍珠,锦江的鲑鱼;什么上好的熊胆,极地的雪莲……这一切别说自己,西陵朝那一家王公贵族有这样大气的收藏,还不都是皇宫大内所有!
可又不敢说实话,说这是太女赐的?说这是皇上赏的?没有圣谕,谁敢多嘴?太女现在是皇上疼到心尖尖上的宝贝,太女重视的,皇上马上就会放在第一位,何况是您老,既是太女的授业恩师,又为了太女甘愿承受三刀六洞之苦!皇上现在是一听到你钱来银的名字就高兴啊!
“你先收着吧,等你想起来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再说。”钱来银一肚子的狐疑,可无奈蔚毓凝的嘴却如同钢铁铸成,竟怎么也撬不开。
“来呀,”钱来银一声喊,外面两个女子进来,可不正是蔡二梅和郭琳两个?
“把蔚大将军这些天来送的礼品打包,都给我抬了回去。”钱来银慢声道。
“来银,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你这是干什么!”蔚毓凝很是着急。
“是吗?我们是姐妹吗?我以为是我自作多情了呢!”钱来银淡笑。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总之你要信我绝不会害了你!”
“我信得了你,却信不得你背后的送礼人!”
“还不是你那好——”猛地顿住。
“好什么?”钱来银那只完好的眼发出深思的光,难道是自己认识之人?
“好,好,当然是我这个好姐妹了!”
钱来银简直要气乐了,“二梅,郭琳,把这些东西帮蔚将军抬了出去!”
蔚毓凝慌忙拦住,这要真抬了出去,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呢。
不由怒道:“有你这么对朋友的吗?”
“是啊,有你这么对朋友的吗?”钱来银反讥。
“这些东西你先留着,等我明日来了,自会说给你听。”蔚毓凝一跺脚走了。
这都过去几天了?蔚毓凝竟接连几日都未出现。
天色已然大黑了。
外面忽然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郭琳打开门,门外站的可不正是蔚毓凝!
“蔚将军哎,您可来了,这几天,我们老大一天要问您几遍呢。”
蔚毓凝闪身进入。
钱来银本要休息,听说蔚毓凝此时来了,知道必有原因,忙又穿戴整齐。
蔚毓凝上前一步拉了钱来银就走。
“毓凝这是要去哪里?”钱来银惊问。
“哪里?你不是要见给你送礼之人吗?”蔚毓凝一脸你反应真迟钝的模样!
钱来银真是苦笑不得,这么多年了,毓凝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蔚毓凝拉着钱来银上了外面早已停好的一辆马车。
“将军,可以走了吗?”有侍人躬身施礼。
“嗯,走吧。”
那人躬身退后,虽是夜晚,礼仪却周到恭敬。
“咦,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钱来银调侃。
蔚毓凝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答复,一路上竟再未说一句话。
钱来银暗暗揣测,这送礼之人到底是怎生的大人物?!
马车忽然停住。蔚毓凝起身下车,钱来银也要跟上,却被蔚毓凝拦住,“我下去看看。”
片刻,马车再次启动,蔚毓凝却没再上车,只嘱咐钱来银放心前去。
钱来银不由有些忐忑,透过车窗,黑漆漆的夜色中,依稀能看见些屋角飞檐,走了这么远,竟还没到,京城中有这么大的庄园吗?!
又走了好大一会儿,车子终于在一处宫室前停下。
钱来银不由暗叹,这庄园的主子真是好家教!这么大的庄子,自己所过之处,竟无丝毫喧哗之声,连车夫这样的下等仆役,都礼仪完美的无可挑剔。
车帘被打开,“钱大人,请。”
钱来银走下车子,一处巨大的房子前站了一女一男两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长相。
钱来银站定,刚要施礼,却被那女人上前一把拉住,“来银不要多礼,我们屋内说话。”
钱来银抬起头来,离得近了,便能感觉到女子自有一种尊贵威严的气势,细看面容,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由暗暗诧异。
来到房门外,“勤政殿”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勤政殿?这个名字好像也颇为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勤政殿?”钱来银猛地倒退了一大步,那不是自己中武状元文榜眼时参拜皇上的地方吗?
又猛地抬头,灯光下,女子身着紫袍,凤眼含笑,却不怒自威,竟依稀就是自己记忆中皇上的模样!
有侍人恭恭敬敬的上了茶来,又悄无声息的蹑足退下。
又有侍者上前禀道:“皇上,蔚毓凝将军殿外侯旨。”
钱来银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惊疑不定的站在原地,自己竟是来到了皇宫,而且还是一路坐车畅通无阻的直驱勤政殿前!极度震惊之下,竟是无法做出丝毫反应。
“让她进来吧。”又扭头对钱来银道,“来银坐下,莫要慌张。”
蔚毓凝进的大殿,翻身跪倒,“蔚毓凝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千岁千千岁。”
钱来银缓过神来,不顾皇上拦阻也跪倒在地。
女皇上前,一手拉起一个,“你们一个是朕的股肱之臣,一个是太女的授业恩师,都快快请起。”
皇后含笑上前,“是啊,若不是钱义士,我那涵儿不定又要受多少苦。”
说完,竟上前对钱来银福了一礼,“钱义士休要忙乱,这一礼既是哀家的心意,也是代涵儿一礼,若不是涵儿尚缠绵病榻,定要唤了她亲来叩见师尊。”
钱来银坚持还了礼,内心却一头雾水,“皇上,您是不是弄错了,小民从未见过太女啊。”
“你是不是有一个徒儿名叫夏紫儿的?”皇上笑问。
“对呀,可紫儿已是……”提到紫儿,不由黯然,“这和紫儿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朕说,你那徒儿夏紫儿,便是朕被人掳掠而去的太女云紫涵,你可信得?”
钱来银只觉的恍如头顶响了个炸雷,自己被人虐杀的徒儿竟是当朝太女,这怎么可能?!况且,紫儿不是已离开人世,可皇后却说太女尚缠绵病榻,难道……
“毓凝,你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来银。”
这么长时间欺骗钱来银,蔚毓凝很是愧疚。
“来银莫要疑惑,其实太女就是夏紫儿,夏紫儿就是太女殿下!而且太女殿下虽伤势沉重,但目前已无大碍!”
钱来银震惊之余,又极为恼怒。
看到钱来银的神色,蔚毓凝忙上前解释。
“来银休要误会,紫儿并非有意隐瞒,而是认识你之时,已丝毫没了皇宫的记忆,连她自己也是才刚知道自己的太女身份。”
又将紫儿如何几乎被虐杀致死,又如何女皇亲自带人救出太女,一直到惊闻蓝儿的死讯,太女竟又昏迷不醒,仔仔细细的说了一番。
钱来银只听得心旌神摇,没想到紫儿竟有这么离奇的过往!怪不得自己怎么查也查不出紫儿的来历!
“你为蓝儿承受三刀六洞之苦,朕很是内心难安,只是当时救回失踪时日已久却遍体鳞伤的太女,让朕竟无暇他顾,那震天鼓一响,朕方知,原来涵儿宫外竟有这么一位真情真性、义薄云天的师傅!”说道后来,女皇很是激动,皇后也已是泪盈于睫。
“那么死去的是……?”
“死去的人就是奉了密令要杀了太女的狱头吴双!”蔚毓凝答道。
“你是涵儿的师傅,也是真心疼着涵儿的人,朕不想瞒你,”女皇接道,“西陵朝表面波平浪静,暗地里却风起云涌。定是有人发觉涵儿并不像外界所传痴傻,便要想方设法谋害太女,先是掳掠,进而又用此毒计!此案只是死了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真正的主使者,哼!”
“蓝儿一事,是朕考虑不周,原想涵儿身体好了再告诉于她,却不料涵儿还是知晓,一直现在又缠绵病榻。”女皇眉间满是愁色,听到蓝儿的名字,蔚毓凝瞬间变了脸色,哀伤至极。
“所以来银,”女皇叹息,“涵儿康复之后,朕想要你继续担起教导涵儿的重责!”
钱来银猛地跪下,往时的一切又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文武双进士时的满门荣耀,投身军中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被奸人所害深陷重重包围,兵士姐妹一个个倒下的漫天血雨……
如今,自己还要重回这个让自己身心俱碎的是非之地吗?
仇人
看到钱来银的神色,蔚毓凝也不由悲从中来,也随之跪倒在地。
半晌,女皇幽幽叹息,“朕知你心中有所顾虑,你钱家的满门血案,朕已记在心里,若你不愿再为朝廷效力,朕也绝不勉强于你。”
皇后上前,对着钱来银竟又是深施一礼,“还请钱义士不要马上拒绝,涵儿生来便遭奸人暗算,这世上真心疼爱涵儿的能有几人?若您只因了涵儿是太女,便就此丢手不顾,要涵儿可怎么承受?有人因了涵儿的太女身份,对涵儿百般刁难,你二人本是师徒情深,如今,您却也要因了涵儿的太女身份便与她割绝师徒情意,又要涵儿情何以堪?”
钱来银默然。
女皇扶起钱来银、蔚毓凝二人,“太女是我西陵国之根本,来银下去慎重考虑,再回复朕,可好?!
二人出了皇宫,一路无语。
知道钱来银定还有话问自己,便随着来到了钱府。
“毓凝不要瞒我,你是何时知道紫儿的太女身份的?”
蔚毓凝苦笑,“我也是事发的当天突然被皇上急宣进宫才知道的此事,再想不到你那宝贝徒儿竟是以痴傻闻名于世的太女!”
“自古‘学会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当年,我又何尝不是一腔的豪情?□骏马,掌中金枪,纵马奔驰,戍卫边疆……”钱来银的眸子有一丝光亮闪过,却又瞬间熄灭,“可结果呢?不过是成为人家争权夺利的一只棋子,枉我空有一身的艺业,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钱来银死死的攥紧双拳。
屋内一片死寂。
“毓凝啊,我,远远没有你坚强……”
“若我真如你所言,早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了!”蔚毓凝在斑驳的灯影里显得很是寂寥。
“自那事发生之后,凌儿便一去不回,至今杳无音信,我知道,她是在怨我呀,”蔚毓凝的脸庞有些扭曲,“其实,我又何尝能原谅自己?楚儿……囝囝,都去了……蓝儿长得真像那时的楚儿呀!看见蓝儿,我总在想,我家囝囝若活着也有这么大了吧……”
又是良久的沉默。若不是有这夜色相掩,两个曾浴血沙场的武人,怕说不出这样感性的话吧?
“你我相交多年,你的心思我懂。若不是真心喜欢太女,依你的个性怎么肯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太女的个性,确是不同于皇室中人。那孩子外柔内刚,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处事磊落,你心里必是把她当做女儿般看待了吧?就这样丢手,你,真舍得?我们有的,不多了,别像我,连一个蓝儿都没护好……”蔚毓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旷。
钱来银的脸隐在暗影里,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老大,老大,”是蔡二梅的大嗓门。
钱来银抬头,东方一缕曙光透过窗棂,洒在自己的脚边,天竟已亮了。
钱来银打开房门,蔡二梅吓了一跳,老大这是怎么了?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明显的没有休息好。
“老大怎么了?”蔡二梅惊问。
“没事。二梅这么早有事?”
“老大忘了吗?今天是紫儿少主的百日祭日!”
钱来银皱了皱眉。
“你和郭琳去安排吧。我今天有事,就不去了。”
看见钱来银有些憔悴的样子,二梅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唤了郭琳,两个人一同走上大街。
“老大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是老大说,紫儿少主没什么亲人,要好好的去祭奠一下的,怎么起来就变卦了?”蔡二梅有些疑惑。
“昨天蔚将军很晚才离开,一定是有什么事?”郭琳的心比较细。
“老大今天的脸色是比较差。会有什么事呢?连紫儿少主的百日祭都不去?”蔡二梅还是有些想不通。
“老大那个人有什么事总要自己担着,你不要多想了。老大心里是疼急了紫儿少主的,老大没法去,咱们更要把这件事办好。紫儿少主,总是拿我们两个当姐姐一样看的……”说到最后,郭琳的语调低了下来。
蔡二梅也不再说话。
两人买了烛火纸钱鞭炮一应物事,抬头看天,太阳已老高了,冬天的天要短些,两人忙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城外的桃花林赶去。
“天呢,杀人了!”前面忽然有些骚乱。
有几个人抬着个人过来,匆忙间来不及闪躲,蔡二梅竟被撞了个趔趄,手里的烛火撒了一地。
二梅心里很是恼火,刚要发脾气,几个人却连理都没理,抬着担架就跑了过去。
郭琳忙一把拉住想要追上去的二梅。
“别追了,你没看担架上的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我们还是收拾收拾,赶紧去给少主上坟是正事。”
“咦,这不是二梅、阿琳吗?”有人叫道。
郭琳抬头一看,是自己的熟人,现在接替了自己,在宝香园做事的刘大青。
“刚才这是怎么了?”边和二梅一起拾掇,边询问刘大青。
刘大青神秘的趴到郭琳耳边,“我说,阿琳,你家少主活着的时候,是不是惹了什么厉害仇家呀?”
郭琳直起腰来,“这是怎么说的?咋又扯到我家少主身上了?”
蔡二梅也停止了收拾东西,两人都盯着刘大青。
刘大青看两人脸色愠怒,也不卖关子了。
“张铁嘴不是一直在这儿说书吗?刚才正唱到夏总管被赵得意捅了一刀,又被那些祸蛋子祸害死在了监狱里,本来唱的好好的,却突然飞来一个人,一把就拍飞了张铁嘴,还咬牙切齿的叫着夏总管的名字,那个声音,现在回想还觉得瘆人的慌。”说着竟有些瑟缩的打了个寒颤。
“那个人什么样子?”郭琳问道,紫儿少主从来不会惹什么事的啊?!
“谁敢打我家少主的主意?就是和我蔡二梅过不去!娘的,紫儿少主都不在了,还有人要祸害她?!”蔡二梅脸涨的通红。
“那应该是个男人,穿着件蓝色的衫子,脸上还盖了个古里古怪的面具,啊……”刘大青像看见了鬼一样,猛地往后倒退了几大步。
蔡二梅没来的及回头,就觉得一阵晕眩,竟是飞了起来!
郭琳上前,这么近的距离,竟是没有拽住!
不知飞了多久,那人才停了下来,蔡二梅刚要大声喝骂,却被那人一头掼在地上,不觉一阵头晕耳鸣,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你就是蔡二梅?”那人嘶哑的声音阴森森的,仿若地下索命的阎王。
蔡二梅艰难的抬起头来,一个身穿宝蓝色袍子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
“是你老娘又怎样?”这不就是刘大青嘴里那个蓝袍怪人吗?
“宝香园的总管,夏,夏,紫,儿,真的,已经死了?”那人一字字艰难的问道。
怎么觉着那人浑身都在颤抖,好像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
“你想要怎么样?我家少主是不在人世了,可也容不得任何人糟蹋她。有什么事,你冲着俺蔡二梅来!这样装神弄鬼的算什么东西!”
那人闪电一样掠过来,朝蔡二梅脸上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蔡二梅只觉眼前金星直冒。抬起头来张嘴就要大骂,却看进了一双恍若厉鬼一样的绿眸,不由有些恍惚。
“你叫什么?”
“我叫蔡二梅。”
“家住哪里?”
“棋牌街桶子胡同。”
“你认识夏紫儿吗?”
“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
“我家少主。”
“夏紫儿在哪?”
“少主死了。”
那人啪的又给了蔡二梅一个耳光,嘶声叫道:“你说谎!”浑身哆嗦着,如即将溺死的人苦苦挣扎,“涵儿,涵儿,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你确定夏紫儿死了?”
蔡二梅竟流下泪来,“紫儿死了,她躺在我的怀里,可我怎么叫,她都一动不动,她身上每一寸骨头都被人折断了,她的全身全都烂了……”
那人噗的吐了一口血出来,仿佛刚刚经历了这世间最残酷的折磨,倚着身后的墙壁,已是摇摇欲坠!
郭琳急急的领着一群人找到蔡二梅时,发现蔡二梅正倚着墙壁昏睡,忙冲上前晃醒蔡二梅。
“二梅,二梅,醒醒,怎么哭了?那个蓝衫怪人呢?”
蔡二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郭琳,对呀,自己好像被一个和紫儿少主有仇的人抓到了这里……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你们怎么来了?那个男人呢?”
郭琳哭笑不得,“我们这不正问你吗?我们来时,就你一个人躺在这里,还一脸的泪!那个男人干嘛要抓你?问你什么了?”
“他好像就问了我少主是不是真的死了,然后,”拍拍头,“怎么想不起来了?可能他走了,我就睡着啦,我哭了吗?好像又梦见少主死时的样子了……”
郭琳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差点吓死我了!话说,这个人是哪里跑来的疯子?”
蔡二梅甩甩仍有些眩晕的头,“管他呢。天都这时候了,你说刚才我梦见少主,是不是少主在责备我们老不去看她,有些生气了?”
又有一个女子跑来,这么冷的天,竟跑的一脸的汗。
“郭琳、二梅,少主的陵园那儿出事了!”
两人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你不是让我带几个姐妹到陵园那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二梅吗!我们到了才发现少主的墓地却被一群红衣人封了,只许出,不许进,我们一急,就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些红衣人武功很高,那几个姐妹就让我赶紧来叫人,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了!”
一群人赶到桃花林,远远的便听见紫儿的墓地处传来一阵阵狼嚎似的凄厉瘆人的声音,大家心头一紧,不由加快了脚步!
快要接近桃花林,果然十数个红衣男子突然从天而降,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郭琳扫视四周,自己的几个姐妹竟歪七扭八的躺到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便也不多言,上来便和这些人打成一团!
误会
桃花林中紫儿的墓地却已是一片狼藉!
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男子正扑跪在坟前,惨厉的嚎叫声中又夹着仿佛痛入骨髓的呜咽声,像一只受了重伤即将垂死的狼,又像一个突然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无助的幼儿……
高大的坟茔已被那人一点点挖开,而用来挖开坟的工具却竟然是那人的一双青葱玉手!
那人的手已是鲜血淋漓,石子、沙粒磨着那人□的血肉,那人却好似一点也不知道疼痛,新鲜的泥土糊住了流出的血,又很快被更多的血冲开……
“涵儿,别怕,猫儿哥哥来了,谁都不能伤了你,涵儿,再忍会儿,猫儿哥哥知道你怕黑,猫儿哥哥知道你最不爱一个人呆着,涵儿,别怕,猫儿哥哥这就带你走,咱们这就走……”
那个人,竟然是——猫儿!
一口被漆成黑色的但现在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泥土的棺材露了出来!
猫儿好像做梦一样,一下子呆在了那里,手颤颤的抚上那口棺材,又猛地缩了回来,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慢慢的淌落……
跌坐在棺材前,猫儿的头不自觉的在那口棺材上一下下的撞着,有血慢慢的如小溪一样从额角流下,猫儿的眼睛已由深绿转为血红,那双早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死死的抠着棺材,越来越用力,咔嚓一声,竟是把厚厚的棺材穿了几个窟窿!
猫儿好似突然被惊醒,茫然的看着四周,只觉坟前写着“夏紫儿之墓”的石碑再一次如一把利剑一样扎到了自己的心里!猫儿血红的双眸盯着石碑,仿佛那是自己不可戴天的仇人,忽的挥出一掌,掌力到处,那石碑竟化成了齑粉!
扶着棺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推动棺材盖,猫儿脸上已完全不见方才的暴戾残忍,有的只是无尽的柔情,紧紧的攥着棺材盖的手,已有白骨□出来,猫儿却恍如未觉,手上仍一点点的用劲,不敢用力大了啊,这声音怎么,这么难听,涵儿听了会不舒服吧?
棺材盖被慢慢的推开,露出里面的,一团人形物事。
仿佛脱力般,猫儿一下子软在棺材上,竟是又喷出了一口血来。
艰难的爬起身,猫儿一点点的爬进棺材里,慢慢的躺下,小心的把那具已有些腐烂的尸身拥进怀里,脸上竟浮出一丝幸福的笑容……那样的温柔,绝美,而又绝望、凄楚……
和那些人一交手,郭琳就知道自己这点子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那些人都身形飘忽,根本就像影子一样,自己这点功夫,纯粹是挨打的料!
赶紧又派人回去向老大求救,看看身边,这才多大会儿,就躺倒三四个了!
蔡二梅急的眼都红了,嘴里乱骂着,“混蛋!我们少主人都不在了,你们还让她不得安生!我蔡二梅和你们拼了!”
那些红衣人也有些烦躁,一些粗笨的女人罢了,偏偏都还打起架来不要命!
郭琳的腿上被人砍了一剑,再看蔡二梅也是跟个血人似的了,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些人非全撂在这儿不可!
看蔡二梅已经杀红了眼,怎么叫都不应声,只得上前拽住蔡二梅就往后退,众人眼看比那群红衣人差得远,便也不敢再打下去。
那群红衣人冷眼看着她们把地上那些受伤颇重的女子带走,见她们退走倒也不追,仍是守在林子四周。
等钱来银带人赶来时,已不见了那群红衣人,桃花林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地上的点点鲜血说明这儿刚经历了一场激战。
几人也不停留,发足往紫儿墓地奔去,眼前的情形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紫儿的坟墓已被人挖开,墓前的石碑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法,竟是碎成了粉末!
蔚毓凝也闻讯带人赶来,看到这种情形也是目瞪口呆!
蔡二梅扑到被打开的棺材前,泪水和脸上的血水混在一起,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是谁,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钱来银也气的手足发抖,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人死了还不放过!毁了坟墓不够,连尸体都要掳走!紫儿一向并不曾与人结怨,又怎么会惹来这样深的仇恨!
“老大,少主……让人抢走了,我们,怎么办?”郭琳眼含着热泪,饶是平常心思细腻,也不由乱了分寸。
蔚毓凝上前,把钱来银拉过一旁。
“这事儿目前不宜声张,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又看了眼□在风中的棺材,“我想,蓝儿地下有知,也不愿和那人相伴。”
钱来银沉默良久,家里还有紫儿的一些遗物,本来想留着做个念想,可现在这种情形……
便命人回去取了来,放入棺中,郭琳、蔡二梅也不顾伤痛,坚持要和大家一起把坟封好。
好好的一个百日祭就这样草草收场。
钱来银让几个人先下去包扎一下,又严令几人决不许外传紫儿坟墓被人掘了之事。
“毓凝觉得这事会是什么人做的?”
“好好的一方青石竟能被那人生生震碎,这人功夫该是多么深不可测!太女怎么可能惹下这样厉害的仇家?”
“我也感到奇怪,依那人的功力,紫儿怎么可能讨得了好?紫儿性情纯善,绝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人的动机确实可疑。”
蔚毓凝一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难道是针对太女而来?”
钱来银也在屋里不停的踱步,“据郭琳说,那为首的男子脸上戴着一个形状怪异的面具,身穿一件蓝色袍子,他的手下却均是一身红衣。”
“面具?红衣?”蔚毓凝皱眉沉思,“怎么有些耳熟?”
突然脸色一白,“难道是——”
钱来银停住脚步,“是什么?”
“前几天偶遇一位世姐,最是羡慕江湖生活的一个人。她跟我提起,说是江湖中有一个邪教炎宫,尚火,宫中人一律身着红衣,教徒众多,大多是一些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前两天却突然被人挑了山门,好像是被一个身着蓝衫脸上戴着怪异面具的男子杀了宫中首脑人物并一干执事者,现在的炎宫上层人物全是男子,行事却更加邪魅难测!”
“紫儿怎么会招惹上这样凶狠怪异的人?”钱来银语气中是深深的忧虑。
蔚毓凝坐不住了,“来银,我得赶紧进宫,把这件事禀告皇上得知。”
钱来银一把拉住蔚毓凝,猛一跺脚,“我们俩一起去。”
蔚毓凝站住,“你愿意答应皇上了?”
钱来银也想通了,“每日里为了紫儿提心吊胆,不如就索性站在她身边,我就不信,凭我们的本事,保不了她!”
蔚毓凝猛地照钱来银肩上拍了一下,“好,我们一起进宫!”
女皇乍一听说蔚毓凝、钱来银殿外侯见,很是高兴,赶紧让侍人宣二人进殿。
“来银可是想好了?”
钱来银恭恭敬敬的跪下,“前日是小民莽撞了,如今小民已想得清楚,愿意为国效力。只是,小民尚有一个请求,”
女皇上前扶起钱来银,“来银愿意继续管教太女,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朕也必允你!”
“请皇上答应小民,只做太女的老师,不担任朝中任何官职。”
女皇百感交集,“有多少人为了这功名利禄做尽人神共愤、丧尽天良之事!也只有来银这样的忠贞君子,才会视功名如粪土!好,朕答应你!朕还是那句话,他日,除非你愿意,朕绝不会勉强于你!”
“皇上,”蔚毓凝上前道,“臣等二人前来,还有一件事,要启奏皇上得知。”
当下便把紫儿坟墓被毁,尸体被掳,及二人的推测说了一遍。
女皇登时面沉如水。
良久,女皇冷冷一笑,“这世上,想要动涵儿的人,恐怕是活的不耐烦了!”转头看向蔚毓凝,“毓凝,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朕给你一支队伍,严密监视炎宫,一旦发现不妥,杀无赦!”
番外之猫儿
“爷,是,是,是个男孩!而且眼睛是……”
“什么?”男人昏昏沉沉的眼眸猛的睁大。
“那,那个女孩,抱来了吗?”
“是,爷,都准备好了。”
“把他抱走。”男人一脸的厌弃。
“送到乡下吗?”
“扔到后山上。”
……
“好漂亮的孩子!”
“这地方就狼多,怎么有这么残忍的爹娘……”
“呀!这孩子的眼睛……”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孩子!”
“那,我们小心些……”
三岁的孩子粉雕玉琢般——
“娘去给爹抓药,你呆在屋里,千万不要跑出来……”
“娘为什么还不回来?爹看起来好难过!”
“婶婶,我爹病的好厉害,求您去看看吧?”
“好——啊,你的眼睛!你这个妖怪,快滚!”
“婶婶,求求您——
“快滚,不要让我们沾了晦气,你爹不就是你妨的?”
“呜,爹爹,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你爹才会死的,你滚,滚!”
“娘,娘,不要不要我,我会很乖的……”
……
“这小孩子好可怜,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也不差这一口饭,我们把他留下来吧。”
十岁的孩子举手投足间自有其说不尽的意态风流。
“好俏的哥儿,跟我们走吧。我们宫主最喜欢收留奇形怪状的东西,你这双眼睛倒有看头。”
“你们干什么?我不去!爹,娘,爹……”
刺眼的光芒急闪而过,漫天血雨!
“娘——爹——”
……
“爬过来!”啪!——一缕殷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下,“又忘了吗?闭上你的眼睛!对,就这样,好,好舒服……你还真是个妖孽!”
“你不过是我的玩物,一个下贱肮脏的东西罢了,你这样的贱人竟敢偷学本宫的绝学?赏给你们了,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死法!”
见鬼•••R
冬天的天总是很短,这才一晃,天竟又黑了。凛冽的北风扫过树梢,偶尔会听见枯枝断裂的声音。
蔡二梅和郭琳坐在厢房里围着火炉取暖。二人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外面有人在拍门,二人互相望了望,这么冷的天,都这时候了,会是谁呢?
有小厮上前把门打开,打头的人是蔚毓凝,只是后面那个裹成个粽子样的人是谁?
郭琳二人刚要起身招呼,却见钱来银已是疾步从屋里走出,把两人接到了屋内,又回头让人把大门拴好。
进入室内,这么多天不见师傅,紫涵真觉得有恍如隔世之感,不及脱下外衫,一双手便被紧紧攥住!
“师傅!”紫涵哑着嗓子,任钱来银把自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遍,瞧了个仔细。
幽幽的灯光下,钱来银看着这失而复得的爱徒,内心里百感交集,大手抚上紫涵的发,“紫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原本心里还有的一丝怨意在看见了紫涵的这一刹竟完全烟消云散,内心只剩下能再见到完好无损的紫涵的满满的感激。
紫涵的泪再也忍不住,那几个仅有的心疼着自己的人啊,可现在,却只余师傅一个……
顺势趴在钱来银的肩头,呜咽不已,钱来银轻轻的拍着紫涵的后背,只觉的那眼泪烫热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死寂的心。
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老大,老大,发生什么事了?”郭琳、蔡二梅的声音很是焦急,正想着天都黑了,蔚将军怎么还会过来,就听见这屋里有呜呜的哭泣声传来!
紫涵听到外面的声音很是惊喜,那不是郭琳、二梅两位姐姐吗?!
钱来银却一把拉住要冲过去开门的紫涵,“门没栓,你们进来吧。”
蔚毓凝有些紧张,今天来时只说让太女和钱来银相见,其余的人……
看出蔚毓凝的担心,钱来银冲她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
二人进得屋来,只看见影影绰绰的灯光下站了三个人,老大,蔚将军,还有一个神秘的,用斗篷遮着脸的人。
紫涵真是很尴尬,本来想扑过去来个热情的拥抱的,可这只手被师傅攥的死紧,蔚将军更好,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又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郭琳,二梅,”钱来银沉声道,“待会儿不论你们看见什么,都决不许大喊大叫,你们可做得到?”
“是,老大。”看钱来银万分郑重的样子,两人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钱来银把紫涵从暗影处拉出来,取下紫儿的斗篷,“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紫儿还活着。”
“少主!”二梅还是叫了出来,“你一定是怪我们没用,竟让人把你的坟都给挖了……呜呜哇哇……”
却是被蔚毓凝给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郭琳惊得腿肚子几乎转筋,勉强扶着桌子站稳:白天刚被挖了坟,夜里就找来了吗?
紫涵看两个人的样子,知道两个人一定是把自己当成鬼了,不由哭笑不得,上前一步,一手拉住郭琳,一手握住蔡二梅,“两位姐姐,紫儿没死,紫儿还活着!”
蔡二梅却恍若未闻,只一把抓紧紫涵的手,“呜呜,少主,是二梅对不住你,没帮你看好家!那个该死的瘟生,让你死了还不得安生,我要——”眼睛突然睁得溜圆,直愣愣的看着紫涵,这只手,怎么可能,竟是热的?!
郭琳呆呆的立在原地,任紫涵握住,感觉着那手上传来的温热,早已傻在当下,平时心思缜密的一个人,竟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手是热的吧?”紫涵笑眯眯的问。
两人机械的点了点头。
“看看地上,”紫涵又说,两人马上朝地上看去,真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简直跟两个机器人相仿。
“我有影子,对吧?”
两个人又机械的点了点头。
“所以我不是诈尸,也不是僵尸,对吧?”
两人再次点头。
“那我是什么呢?”
两人迷茫的看着紫涵,一起摇头。
钱来银抬手给了紫涵一个爆栗,“顽皮!”又猛地拍了两人各一掌,“二梅、阿琳,回神。”
两个人仿佛还在梦中,仍是只呆呆的瞧着紫涵,一脸的不知所云的迷糊样。
钱来银真是笑也不是,乐也不是,抬腿狠命的给了两个人各一脚,两个人吃疼,这才回过神来。
“少主,你,你,你真的没死?”蔡二梅结巴着问。
“这是怎么回事?”郭琳终于能思考了。
“事实就是,我没死,坟里埋得那个并不是我。”紫涵神情庄重的上前冲两人一揖,“这些日子以来,害两位姐姐为涵儿忧心难过,是涵儿的不是,请两位姐姐责罚。”
蔡二梅一把拉了紫涵到自己身边,从头到尾摸了个遍,猛地一拳,紫涵被打的腾腾腾倒退了好几步。
“死丫头,人好好的,为什么不让人来说一声?这么长时间躲那个旮旯里了?”看紫涵有些吃疼的皱了皱眉头,蔚毓凝赶紧扶住。
没成想,蔡二梅紧接着扑过来,给了紫涵一个大大的熊抱,“当日,是二梅姐姐没护好你!臭丫头,下次看谁不顺眼,让二梅姐姐去收拾她,犯不上自己动手,记住了没?”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呜咽!
郭琳也很是激动,把紫涵从二梅的怀中挖了出来,“少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陡然看见一旁的蔚毓凝,看着和自己搂抱在一起的紫涵,一脸万分紧张和回护的模样,不觉有丝怀疑。
三人好一阵激动,抱在一起,说个不停。
看郭蔡二人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应该是已能接受,涵儿仍然活在世间的事实。
几个人重新落座,不由都有一种如在梦中之感。
“少主,其实最心疼你的还是老大!”蔡二梅先开口,“你不知道,老大为了给你报仇,擂了震天鼓,还受了三刀六洞之苦……”
虽然在宫里已经听母皇大致说了经过,可此时听二梅细细道来,紫涵仍又惊心动魄之感!
“我们老大简直成血人了……”
“二梅,”钱来银咳嗽了一声,“已经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今天让你们来,一是,告诉你们紫儿还活着这件事;这二吗,”钱来银沉吟了下,“也想把紫儿重新介绍给你们认识。”
“少主不还是少主吗?”蔡二梅很是疑惑。
郭琳则瞟了蔚毓凝一眼,心里的怀疑更重了。
钱来银却站起身来,拉起二人站定紫涵面前,“紫儿的真实身份,是我西陵的太女殿下,你们过来见过。”
两人彻底懵了,傻傻的跪下,却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
紫涵忙要拦阻,却被钱来银挡住,竟是生生的受了两人一礼,不由急的跺脚,“师傅!”
钱来银却并不答言,而是严肃的望着蔡二梅郭琳两个,“你们的紫儿少主早已经在天牢之中被人虐杀,以后你们见到的这个人,她也是我的徒弟,却和你们从前的少主没有半点关系,她,是我西陵尊贵的太女殿下,没有出过宫,更不知道什么宝香园!你们可记住了?!”语气竟是愈来愈严厉。
紫涵觉得师傅有些小心过度了,自己并不是什么名人,只是陪着蓝儿登过一次舞台,还是化了浓妆的,况且那并不甚明亮的灯光,真的认识自己的能有几个?师傅好像有点过于紧张了吧?!
蔡二梅、郭琳却继续石化状,天呢,谁来告诉我这不是梦?那个无比慵懒,娇憨可人,淘气的时候多,正经的时候少的女孩,竟然是她们西陵国的太女?!
再入朝堂
天色尚早,众位大臣已是侍立殿外。
近日,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的心情明显转好了,眉梢眼角似乎都漾着笑意。多日来,胆战心惊、提心吊胆的众位大臣,终于又可以把提溜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了。
一片寂静中,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曙色苍茫中,骁勇大将军蔚毓凝,偕着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缓步行来。大家凝神细瞧,发现那女子虽是仅着一身灰色粗衫,却不显丝毫猥琐,立于殿外身形巍然如山岳。左不过一个山野小民罢了,竟有如此夺人气势,众人心中不由暗暗纳罕。
三遍朝鞭响过,女皇云清幽稳步入朝,登临御座。
“启奏皇上,”一位身着锦鸡官袍的二品大员闪身出列,“云霖巡抚昨日急报,云霖前日天降瑞雪,南方数省旱情已然解除,言说必是皇上洪福齐天,云霖方可得此天佑,并随信呈上乡里十位德高望重之人共扫初雪一坛。”
说完,捧了一个青釉色的小瓮恭恭敬敬上前献上。
云清幽大为喜悦,南方向来是国家粮食主要供应区,时值隆冬,南方大旱,着实让人头痛,已有个别府县报来庄稼已有枯死现象,此时一场瑞雪,便瞬间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确实可喜可贺。
“好!”云清幽接过宫侍手中的瓦瓮,“云霖巡抚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可旌可表,堪为众卿之楷模。传朕旨意,嘉奖云霖巡抚国事为重以农为本之心,并赏扫雪耆宿每人缣十匹,银百两。有此瑞雪,我西陵百姓无忧矣。”
“皇上圣明!”“世有明君,才有治世呀!”……百官看皇上凤顔大悦,也纷纷上前恭贺不止。
“云霖瑞雪,天佑西陵,此为一喜。”云清幽扫视阶下群臣,“朕还有二喜通报诸位臣工。”
大臣们肃立阶前,侧耳聆听。
“太女年少,需有严师一旁督导,朕困扰已久,日日不安,近日,已终于为太女觅得良师。”
“为太女觅师?”大臣们俱是一怔,谁不知道,太女生性痴傻,早有大臣进谏,希望皇上在太女一事上能慎重考虑,另作它策,可谁知皇上却一意孤行,以太女是嫡长女为由拒不改立,甚至已有大臣为此获罪。
这么多年来,太女长居深宫,从不出现在众人面前,满朝文武几乎已经淡忘了西陵国还有这样一个痴傻太女的事实。也有人暗暗揣测,皇上只是不想皇室为太女之位起什么争端,才让一个傻子暂居。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再不济,大王女、三王女、四王女,也尽皆有后,废立必是迟早的事。甚至有一些大臣已经悄悄给自己寻觅新的主子……
可皇上此时却突然说要让太女拜师,纵是圣人在世,又能让一个本就痴傻的人学些什么?
懵懂之中,竟一时无人答言。
不理面色有异,各怀心思的大臣,云清幽朗声续道,“传朕旨意,宣前骠骑将军钱来银上殿。”
一连串的传唤声中,殿外侍立的灰衣独目女子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昂然入殿,大臣们定睛瞧去,可不正是蔚毓凝陪同而来的气度不凡的女子!她就是人称“金枪夺命”有铁面阎罗之称且当年文武双进士风光无限的钱来银?!
钱来银上前跪拜皇上,云清幽竟绕过御案,走下朝堂,亲手扶起,众大臣大惊,钱来银甫一入朝,竟能得皇上如斯隆宠!
“钱将军,当年为国浴血沙场,七里滩一役,钱家一门四将,三死一伤,钱家忠烈,可昭日月。太女是国之根本,肩负国家盛衰兴亡之任,身系万民生死安危之责。能担任太傅之职者,不独要文可定国,武可安邦,更要德行高尚,有一颗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朕以为,钱将军无疑是太傅之职的最佳人选,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太女拜师,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历来天地君亲师,能做太女老师,无疑是无上的荣耀。但有一定的利益,也必有潜在的风险。学生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贵无比的皇储,授业督导又怎能和一般人家子女的西席等同?
而皇上此次遴选太傅,却更有另外一层深意蕴含其中,数年来,大家已习惯对太女不闻不问,可皇上却骤然如此隆重的在朝堂上提出太女拜师一事,无疑是向众大臣释放一个信号——寻觅的不只是太傅,更是帝师,太女之位,不可动摇!
众人绝没有料到,痴傻小儿竟真有登基为帝的可能,一时都有些无措。
“皇上,”众人随着声音望去,却是礼部尚书王子荣。
“钱将军文武双全固然是不争的事实,但朝廷大臣仪容不全,实在是有损朝廷颜面,还请皇上三思。”王子荣明显的指向钱来银缺了一目的事实,话语固然有些刻薄,却也让人挑不出刺来。
“太女是拜师,不是选美,路不拾遗,野不遗贤,方显出我西陵泱泱大国的气度,西陵朝堂之大,竟容不下一个为国洒却满腔热血的爱国志士吗?若依尚书大人所言,武将征战沙场,切不可奋勇在先,一定要以护好容貌为第一要务,否则,即使勇冠三军,但若身体发肤有所损伤,也必要破帽遮颜方可穿行闹市,若如此,有几个武将愿意再为国搏命?我堂堂西陵岂不成了单单以容貌取人的浅薄之国?”
大家举目望去,却原来是老丞相长女,也是西陵第一才女、大皇子妻主陈清风。
陈清风一番话义正词严,无形中,又给自己拉了武将做后盾,而钱来银本就是这些热血武人崇拜的一个神话,听了陈清风的言论,这些武人不由纷纷叫好。
王子荣一时语拙,讷讷说不出话来,不由老脸微红,“是微臣虑事不明,请皇上恕罪。”
她前面不远处,一身穿绣四翅凤凰紫袍的女子目光诡谲,变幻不定。
再无人对钱来银做太傅一事有异议,钱来银却对刚才的争议恍若未觉,坦然上前拜谢皇恩。
“难道上次天牢中弄死的那个不是那傻子?”密室内,一女子眉头紧锁。
“这事确有蹊跷。钱来银本就是那夏紫儿的师傅,现在又突然被选为太傅,这其中不知有何关联。”对面女子深思道。
“这个吴双,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亏我还……”
“难道吴双出了什么状况?”
“应该不会吧。吴双此人,人虽阴狠,却也是重情之人,她的父母夫小俱在我的掌握之中,量她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要继续派人严密监视吴家。那钱来银,我们也要小心些。”
“钱来银?若胆敢与我作对,我就让她再尝尝弹尽粮绝无人施救的滋味。”女人阴狠的笑道。
“万事小心为上。若是宫中那傻子,别说一个钱来银,便是十个百个,也不足为惧。可若是那傻子脱出了我们的掌握,以钱来银在军中的影响,实力绝不容小觑。你别忘了,目前,西陵军队力量方面,上官焰和你平分秋色,而钱来银在民间军方的影响却无人能出其右,走到今天,我们已是决不能再回头,若是失败,必然万劫不复。”
“要不然,杀了那傻子算了,省的让人头痛。”
“糊涂。宫中前不久刚换了大批侍人,以那位的精明,我们得手一次,已是侥幸,在她的眼皮底下,怎么还会给我们第二次的机会?没的打草惊蛇,反而引起她的怀疑,我们的所有部署都要被打乱,这次,你切不可在鲁莽行事。我们还是先静观事态发展为好。”
两人又计议良久。
踏雪寻梅(一)
西陵的冬天可真冷!紫涵不由暗暗怀念全球变暖的21世纪,现在终于能理解什么叫滴水成冰了!
看看外面天色已然大亮,紫涵长长叹息一声,离开温暖的被窝,真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了!想想师傅还要大老远从家里赶来宫中,紫涵也不敢再抱怨什么了。
这边紫涵刚一有动静,马上有侍人入内服侍。
如果问这皇宫有什么是紫涵最不能忍受的,紫涵一定脱口而出——那些宫侍的贴心、贴身服侍。清一色的漂亮奶油小生,袅袅娜娜,纤秾有致,柔声细语,娉娉婷婷,可是,再怎么美,他们,他们也是男人啊!每一天,要这些个美男打理自己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还可忍受,可为什么就连洗个澡,一圈美男都要环侍一旁?要被这么多男人看光光啊,虽然是美男,可,可,仍实在超过了紫涵心理承受的极限!
在紫涵强烈要求之下,贴身服侍的宫人终于只剩八个了,紫涵又选了两个机灵些的,分别赐名绿荷、红蕖随时跟在自己左右,但有一点紫涵坚决不退让——洗澡时绝不要任何人陪同!
绿荷红蕖也太尽责了吧?紫涵不由翻翻白眼,自己这才刚有点动静,两个人这就马上一前一后来到近前,有时,紫涵颇有些“恶毒”的想,那天寻几包蒙汗|药,把这二人麻倒几天,自己是不是就能更自在些?
绿荷红蕖却不知太女头脑中正策划着如何“整治”他们的阴谋,兀自非常殷勤的上前服侍。
“太女不再多睡会儿吗?天色还早着呢。”说话的是绿荷,边帮紫涵整理衣饰边不解的问道,太女平时可是最爱睡懒觉的,总要等他们三催四请,才极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紫涵正打呵欠呢,听到绿荷的话不由一愣,张大的嘴巴,瞪得溜圆的眼睛,配上迷糊的表情,实在可爱之极。
绿荷红蕖看了暗暗好笑,外面都说太女痴傻,进宫前原本也是惴惴不安的,待到听说真的把自己安排来服侍痴傻的太女,内心里确实不甚乐意,谁不想跟个好主子,也好有些盼头呀!可真来到太女身边,才发现,外界传言丝毫不可信,太女不只人长得美,而且更是聪明伶俐,还对身边的宫人们非常好,不但从不打骂,还经常赏赐些东西,甚或看到自个不开心了,还会说些笑话来哄人,实在是,再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有福气,可以服侍这么好的太女!
“太女定是以为外面天已大亮,所以时间一定不早了吧?”红蕖住了手,笑着问道。
“难道不是吗?”紫涵很是不解,外面确实很亮堂呀。
“太女不知道吧?昨儿个下了一夜的白毛雪,现在外面还飘飘洒洒下个没完呢。所以呀,不是天亮了,是外面的雪让这屋子显得亮堂了。”红蕖抿嘴一笑,“不然,太女宽了衣服,再睡会儿?”
“下雪了?我说怎么没听见你们催我起床,天就亮了!”又忽然一把抓住红蕖,“你说外面正下雪呢?”
紫涵家在南方,平时很少见到雪的,好不容易有一次下了场大雪,又闹成了雪灾,倒是在北方上大学的几年,和雪来了一个近距离的亲密接触,溜冰滑雪不亦乐乎,此时听说外面正飘飘扬扬的下着大雪,不由很是兴奋,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慌得绿荷红蕖一个掂着件皮裘,一个拿了个手炉,赶紧撵了出去。
“太女,您慢点,先穿好衣服,小心冻着。”
“这雪还没扫呢,路又滑,您小心点脚下……”
看到后面绿荷红蕖急的什么似的,紫涵站住了脚,乖乖的让两个人给自己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抓起紫涵已有些冰凉的手,绿荷很是心疼,拼命的揉了几下,又赶忙把手炉塞在紫涵怀里。
“太女什么都好,就是太贪玩了!待会儿,太傅看见你这副样子,可怎么好!”埋怨的语气中满是浓浓的心疼。
紫涵也不答话,只是任他们帮自己拾掇,这两个人,越来越像老是护着鸡崽的老母鸡了——当然,紫涵总是充当鸡崽的角色,他们则是唠叨的老母鸡,哦,不,更正,他们是唠叨的小公鸡。
有宫人匆匆走来,看见紫涵竟已是起来了,也很是吃惊。忙从怀中拿出一双厚厚的棉袜并一双厚底的靴子。
“太女今儿起的这么早?皇后亲自做了鞋袜让奴才送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要惊扰了太女睡觉,竟不料太女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紫涵接过鞋袜,很是感动,“我有那么多鞋袜了,父后干嘛要这么劳累自己?”
“皇后说,别人做的不如自个纳的厚实,太女最是怕冷,但凡一个人脚凉了,就全身上下没点热乎气了,所以脚上一定要够暖和才行,昨儿个看见天下雪了,皇后连夜就做了这鞋袜,说雪化了,天就更冷了,这脚要冻着了,太女可怎么能坐得下来?这不,做好后,一大早就派奴才送了来。”
紫涵细看那鞋袜,袜子倒还好说,可这么厚的鞋底,这一层一层的摞上,怕不有几寸高,也不知父后针线怎么穿的过去!
想想这几天来,自己忙着跟师傅学习,得点闲,就赶紧躺床上补眠,竟是好几天没好好的和父后说会子话了,稍加安顿之后,就匆忙向朝霞宫跑去,只想着一定要哄得父后开心,谁知却冷不防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我儿慢些,看跑的这么急,仔细着了凉。”说完就用帕子轻柔的掸去紫涵飘落满身的雪花。紫涵一看正是父后,不由的伸了伸舌头,扭股糖一样搂着夏雨萧的腰,只不愿起来。
夏后只搂着这心肝宝贝,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幸福和美。
“那么大个人了,还这样调皮,还不快进去。”女皇在后面笑道。
看着紫涵冻得红红的鼻头,夏后心疼不已,忙把紫涵拉进屋里,又张罗着让紫涵除去鞋袜,看看脚是不是也凉丁丁的了,让宫人又往炉子里添了薪柴,又让人搬来把躺椅放在炉子旁,拿了个毯子,把紫涵裹了个结结实实才算罢休。
“皇儿,听说你一早就起来了?手下那起子奴才,不要太由着他们了,你身份贵重,怎么衣衫不整的就跑了出来,这要是冻着,你父后又要难过了。”
紫涵听着这声音里竟有隐隐的怒意,细细一想马上明白,一定有人把自己没穿好衣服就跑出去的事禀报母皇了,母皇还是一国的帝王呢,怎么也这么鸡婆!而且明明是自己要关心女儿,还偏打着父后的旗号。
“母皇,是我自己看到下雪太兴奋了,趁他们不注意,突然跑出来的。母皇千万不要生气,人一生气,就老的快了,母皇现在多帅呀,要是因为生气变得满脸皱纹,父后和涵儿都会难受的。以后定要多笑笑啊,可不要总皱着眉。”
殊不知,紫涵自出生,就给这对可怜的父母带来了太多的惊吓,现在聪明伶俐的女儿又回来了,还这样乖巧讨喜,惹人疼爱,早不由得把一颗心全系在女儿身上了,把这个女儿疼的是如珍如宝相仿了。
“就你歪理多。”女皇笑道,“你学会照顾自己,不要让你父后老是为你忧心就好。”
“父后,涵儿要当着母皇的面批评你,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紫涵一本正经的扭头对夏后言道。
“这孩子,你母皇正说你呢,怎么又把火烧到父后这儿来了?”
“父后昨晚几乎没睡吧?”紫涵不满的说,“不过是鞋袜罢了,有什么打紧?怎么就至于连觉都不睡了呢?涵儿知道父后心疼涵儿,可父后,若你累着了,难道涵儿就不心疼父后了吗?父后以后,切不可再这样,要记得,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女皇听了很是欣慰,伸手拍了拍紫涵的后背,冲着夏后道:“涵儿的话,萧儿可听到了?以后切不可再操劳了!”又冲紫涵道,“明年,涵儿也要成年了,也再不可像小儿般任性胡为,不然,不止会为人诟病,更会让你父后为你忧心。你想做什么都好,但做任何事前,首先要记住,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一切要先以自己为重,涵儿可记住了?”
紫涵听了大是感动,右手搂着夏后的腰,左手又攀上了女皇的脖子,“啵”的就在女皇和夏后的脸上各亲了一口,女皇虽与几个子女极亲近,但毕竟是女皇至尊,还从未被子女这样拥抱并亲吻过,这时骤然被搂住脖子亲了一口,只觉说不出的幸福。紫涵却是在家里早这样和父母相处惯了的,浑不知自己带给了高高在上总是被人膜拜的女皇和夏后多大的冲击。
“你师傅就要到了,你去迎候一下,准备上课吧。另外,明天是一年一度的访梅日,你在宫里也闷得久了,明天就陪了你暖玉哥哥一块去城外雪梅坡赏梅吧。”
踏雪寻梅(二)
雪竟是下了一天一夜方才止住。
难得西陵国这么风雅,竟设有访梅日这样的节日,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宫游玩了。
钱师傅自打做了太傅,是越来越无趣了,督促着自己强身健体倒还罢了,还要教自己修习帝王之术!老爸就说过,自己这个人若肯专心做一件事,怕这世界上没什么事可难倒自己!可就是太没个正形,别人是“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紫涵倒好,典型的“山不来就我,我正好落个清闲”。自家庞大的商业帝国,若不是弟妹还小,自个才懒得帮老爸打理呢!
对自己这个学生,师傅倒还满意,不止一次看见师傅嘴角偶尔掠过的笑意,对冰山一样的师傅来说,这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千古奇观了!母皇也对自己的接受能力之强大为惊奇!切,21世纪的视听资讯,各种资料媒体铺天盖地,那一方面的知识储备,说出来都会让母皇、师傅吓一跳吧?
当然,自己可没敢考验母皇的接受能力,告诉她,自己来的世界和西陵可能根本就不是同一个宇宙空间,母皇只知道自己来自一个东方国家,前几天父后还念叨着什么时候把自己东方国家的爹娘接来,一定要亲自拜谢他们。看母皇的神色,也颇有此意。
紫涵知道,两人对自己患得患失的心理,生恐自己因为想念家人,而安不下心留下来,而且也确实很是感激老爸老妈,但自己怎么敢实话实说?若说出,那个地方如何根本难以抵达,自己要回去,恐怕只有魂归故里,两个人还不得担心死?幸亏,东面是大片连天的海域,以西陵目前的海力,还只能望洋兴叹,否则,为了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怕母皇父后早押着自己去接老爸老妈了!
宫人帮紫涵精心拾掇着。
云霖国以紫为尊,只有皇族才能着紫衣,紫涵便弃紫衣而选了一件水蓝色袍服,上面并无多余缀饰,只在蓝袍下摆及袖口领口,精工刺绣了几朵梅花,既是访梅日,这件衣服倒也应景,脚下简简单单蹬了一双黑色绣金玟云靴,因还未成年,头上用坠了颗蓝色宝石的白色簪子把头发簪起,任青丝四散披于肩上。额前的刘海微卷,一双大大的翦水双瞳配上玉似的琼鼻,小巧的红唇,圆润的酒窝,真是甜美的让人想咬一口。一时,众人都看得呆了,还是这张脸,还是这个人,怎么太女殿下现在却如此的让人目眩神迷、让人倾倒!
紫涵兴冲冲的坐上车辇,在母皇欣悦、父后骄傲的眼光中,过上官府去接暖玉哥哥。本来还想带紫苏紫萱一块去玩玩的,可母皇却说,男子只有成年了才可由家中女子陪同前往,苏儿、萱儿还小,这次是不能跟着去的,倒是哥哥紫帆,会和嫂子清风一同前往,说不定会碰着。
说起暖玉哥哥,母皇很有些辛酸,暖玉哥哥的爹和母皇一母同胞,却是过早辞世,家里几个庶父不支事,暖玉哥哥竟是很小就开始打理府内的大小事务。家里也有弟妹,但年纪都还幼小,上官焰又常年在外,竟是几乎将一个上官府都压在了上官暖玉的身上!暖玉哥哥比自己大了三岁,男子成年又早,可这几年来,因既没有合适的女子陪同,而且家里事务又多,竟也没有在访梅日出去游玩过。
街上的人已是很多了,积雪被人铲了的地方,已有些融化,没被清理的地方,则被踩得石丁丁的,仿若玉石砌成,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上官府坐落在京城繁华的主街上,紫涵到时,早有下人在门前迎候,真是巧,竟是那个已有数面之缘的阿林。
阿林看见下车的是紫涵,微一怔愣,绿荷红蕖跟着从后面车上下来,一个帮紫涵整理帽子,一个赶紧上前给紫涵裹上一件蓝色裘衣。
阿林赶忙上前,接了紫涵众人入府,只说主子已经等候多时了,便引领着紫涵一行人入府。
转身间,却又小声嘀咕,这个人,怎么有些面熟?
紫涵心里暗暗发笑,也不多言,只随着阿林走。上官府府宇虽大,内里却井然有序,并不显丝毫杂乱,紫涵不由暗暗佩服,这暖玉哥哥不止人长得帅,治家也是一把好手啊!若在现代,绝对是个万人迷的……
“涵儿想什么呢,这么精神恍惚?”
光顾着想帅哥了,却忘了看脚下,竟是差点摔了!
顺着那双温暖的大手望去,这扶着自己的可不就是暖玉哥哥!上官暖玉竟也是一身浅蓝外衣,头上清清爽爽用一同色簪子把头发挽起,目光温和,眸眼含笑,高大的身躯在空旷的庭院里更显挺拔俊逸,紫涵一时呆了,只觉天地间好像只余这一抹浅蓝,漫天的雪光好似都完全消了踪迹……
忽听有人扑哧一笑。
紫涵稍稍回了神,再一看暖玉哥哥的背后,站的可不正是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上官老将军?可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而且脸上都带着强忍的笑意?
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脸,小声问道,“暖玉哥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上官暖玉不由啼笑皆非,手上一使劲,把紫涵拉过身边,紫涵这才看清,我说路怎么那么滑呢,原来自己想着心思,竟是撇了大道,走到布满积雪的空地上了,更糗的是,若不是暖玉哥哥拉自己一把,下一步就会撞到前面的一棵树上了!
这是自己第一次在上官府亮相呢,自己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全毁了吧?心里不由怨念,为什么,每一次见到上官暖玉,自己都要出糗呢?
这绿荷红蕖也是,平时跟的那叫一个紧,可自家主子真需要了,这又跑哪儿去了?回头看看,绿荷、红蕖竟根本就没有跟来,无奈何一跺脚,“暖玉哥哥,你做人太不厚道了,没事长这么帅干嘛?不然,涵儿怎么会走错路?你竟然还笑话我!”
上官暖玉拨去从树上坠下,落入紫涵发间的一朵雪花,不知道帅是什么意思?可看到涵儿也和普通人一样能说会跳会笑了,这比什么都好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涵儿,小丫头裹在一个紫色的襁褓里,张着嘴巴眯着眼,笑的好甜美,那圆圆的酒窝,肉乎乎的小脸,真是可爱极了!可涵儿大了些后,却再也不会笑了,那时自己还小吧?可涵儿的笑容好像就这样刻在脑子里了,这么多年了,竟是怎么也无法抹去。
紫涵的车辇留在了上官府,自己则和上官暖玉同乘上官家的车子。
暖玉哥哥的车子,不知内里会怎么样?不会全是胭脂钗粉吧?那暖玉哥哥的光辉形象……
这个涵儿,不知又想些什么呢!看着紫涵微微挑起的嘴角,上官暖玉不由微笑。
还记得上次自己进宫,紫苏却非要拉着自己陪着去偷看涵儿练剑。自己拗不过陪着去了,谁成想,却被逮了个正着。涵儿这丫头也不知听谁说的,非说自己剑舞的好,便蘑菇着让自己舞一次,苏儿也在一边起哄,没奈何只得拿剑下场。
还记得自己舞剑结束时,涵儿睁得溜圆的眼睛,那个表情实在是……
隔天就有宫人送来了一幅画,上面还题有词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那一幅画儿,也不知涵儿用了什么笔法,虽仅有黑白两色,却煞是传神,连自己都不晓得,原来自己舞起剑来竟是如此的恰似挥戈战场的豪爽女儿,气势非凡!
爹看了字画,直说太女真是好才华,虽未上过战场,竟能写出这样大气的诗句,但转头看自己的眼光却有些复杂,只说,若自己是女儿身,那……是啊,能了却君王天下事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这样一个男儿呢?自己的这副样子,徒惹人讥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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