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要用膳吗?”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侍人躬身问道。
“哦,饭做好了吗?快端上来吧,我都要饿扁了!”紫涵忙装模作样的站起来,这个孩子,有时候真是敏锐的吓人!
“殿下?”内侍瞟了眼紫涵,却并未退下,而是仍热烈的盯着灵晔。
这是什么状况?灵晔的粉丝吗?紫涵眯了眯眼。
“韩公子的话就是我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灵晔的眼睛锐利的扫了过去,脸上瞬间涂上了一层寒冰。
“是!”内侍白了脸,哆嗦着退了出去。
“晔儿,不要把自己和别人隔开来,他们这样子怕你,你会越来越感觉到孤单的。”这个小屁孩,没看出那个小内侍拼命的想讨他欢心吗?
“他们?”灵晔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紫涵,撒娇的说,“涵怎么知道他们怕我?”
“这我还看不出来吗?我今早进宫这一路上,有多少人想和我套近乎?还不全是冲着你这个大皇女的名号!真是不乖的坏小孩!”
紫涵起身,接过内侍手中的托盘,却错过了灵晔眼中闪过的一抹厉色。
有紫涵陪着,灵晔果然用了不少饭,气色也好了些。紫涵又让人煮两粒鸡蛋送来。
“干什么?”灵晔很是好奇。
紫涵也不说话,只是专心的敲碎鸡蛋,又回头瞪一眼灵晔,“上床上,躺好。”
灵晔看紫涵瞪眼,忙乖乖的脱了鞋,躺在被窝里,大睁着眼睛盯着紫涵。
“闭上眼睛。”紫涵又说。
灵晔忙把眼睛闭好,手却悄悄的抓住了紫涵的衣角。
耳听的紫涵窸窸窣窣剥蛋壳的声音,灵晔悄悄睁开一条缝,紫涵正剥好了鸡蛋扭过身来,忙又闭上眼睛,只觉两个温润光滑的物事轻轻的摁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一大早起来只觉干涩无比的眼睛,此时竟是舒服至极,那双温暖的小手,带来无比的热力,耳边更能听到那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清浅的呼吸,灵晔觉得自己真的要醉了。
“眼睛肿成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没睡好!你这皇女当得也太狼狈了点,现在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睡吧……”
灵晔满足的长出一口气,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
迷雾
紫涵离开时日已西斜,看灵晔睡的香甜,便也没叫醒他,自己独自出了晔的灵华宫。
这几日里出入皇宫,并没有再见到那云紫菲,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云紫菲每日里歇在灵柯二王女精致的别院中,只是下棋饮酒、召妓听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这云紫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那老娘的心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云紫菲却执意逗留在此,到底要图谋什么?
面前一个白影一闪,紫涵一惊,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竟是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掩映的绿柳,扶疏的花木,精致的小桥,潺潺的流水——自己这是走到了哪里?
忙回头四顾,周围却一片静寂。紫涵有些心慌,自己只记得去灵华宫的那一条路,这皇宫之内可不是能乱闯乱撞的地方。依稀记得刚才好像有个白衣身影一闪而过,忙四处逡巡着,好歹找个人问一下路啊!
终于找着人了!紫涵长出一口气,就在自己侧后方一个小径的拐角处,一个白衣人背对着紫涵临水而立,不知在看些什么。
“公子。”紫涵趋前一步,轻声唤道。
那人却恍若未觉,依旧安然凝立。
“公子。”紫涵又上前一步,稍稍提高些声音。
白衣人慢慢转过头来,柔柔的眼波宛若秋江之水,澄澈悠远。
紫涵后退了一步,这不是游园会上,备受圣宠的霁儿公子吗?
“公子安好。”紫涵略施一礼,“小生误入公子宮室,还请赎罪,烦劳公子能不能指点韩云出宫的路?”
“你误入的何止是此间宫室?须知他人琼浆,尔之砒霜,迷途未远,还是速速离去为好!”白衣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紫涵一怔,此人言语里好像大有深意!再抬头,那白衣公子竟已去得远了。
“哎!公子,先告诉我怎么出——”紫涵一言未完,那霁儿公子已经七转八绕,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紫涵原地跳脚。
“韩公子。”
紫涵忙回头,却是一个侍人气喘吁吁的跑来。
“韩公子走错路了,出宫的路应往右拐,公子怎么左行了?公子跟我来吧。”
紫涵又回头,那霁儿公子已经全无踪迹。
到了宫门外,正看见猫儿焦急的冲着宫门张望,心知一定是等的急了,忙加快了步伐。
“涵儿,今天怎么这么晚?”猫儿迎上跑得有点喘的紫涵,又掏出手绢,温柔的帮紫涵拭去鬓角的一层薄汗。
“猫儿哥哥等的心焦了吧?”紫涵捉住猫儿的手,“今天我们不坐车了,走着回去可好?”
猫儿轻轻的点点头,回身跟车夫交代了下,便牵了紫涵的手,来到了灵柯的大街之上。
灵柯虽是偏远小国,但因为远离战争,倒也算是物阜民丰。且相较于西陵,灵柯的民风也更开放些,街上如猫儿和紫涵这样打扮的男子虽不算多,但也有一些,两人的样子,倒也并不惹人瞩目。
已经是暮春,天气渐暖,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西逝的斜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猫儿下意识的把紫涵护在里侧,自己则警觉的不时四处观望。
“猫儿哥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紫涵有些失笑,“我们俩是逛街,不是上演警匪片,你这个样子,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涵儿逛得开心就好。”猫儿拍了拍紫涵的手,和涵儿一起,做什么,猫儿哥哥会不开心呢?
“那不行,”紫涵停下脚步,“猫儿哥哥今天要听涵儿的,只准玩,不准想其它的。”
紫涵的心有些发酸,猫儿哥哥该是从没有悠闲的在街上随随便便逛过吧?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猫儿哥哥的眼中有着他自己所不知道的艳羡,却又有着莫名的恐惧和疏离,稍微人多的地方,猫儿浑身的肌肉便会不自主的紧绷起来,握着自己的手也总是冰凉冰凉的!
紫涵不敢问,猫儿哥哥的人生中除了自己初见时的侮辱,到底还经历过什么?会让猫儿哥哥对周围的人群这样恐惧?!
猫儿踌躇了下,终于点了点头。
“好!”紫涵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们来玩石头剪子布,输的那个要做“一步”木头人,看见没有?前面有个混沌摊,最后到的那个人要请吃混沌!”
“好!开始!”
“石头剪子布!”
“哈!猫儿哥哥输了,要做木、头、人!”
“哈哈哈!猫儿哥哥又输了!”
“咦!猫儿哥哥挺厉害的吗!”
“唔——到底哪里出了错,输的那个竟然会是我!”
……
天色渐渐晚了,几颗明亮的星子宛若璀璨的宝石点缀在碧蓝的天幕上,猫儿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着,着迷的看着笑的脸儿红扑扑的紫涵,第一次觉得,原来活着,竟然这样美好!
两人拉着手,悠闲的徜徉在每一条街道,街上的人渐渐稀少,不远处就是周府了,猫儿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拉着紫涵,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怎么了?”紫涵停下脚步。
“客官,要糖人吗?上好的糖稀,香甜可口!”路边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吆喝声,却是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糖人还没卖完,看两人停下,忙兜揽生意。两人的衣服都有些单薄,夜幕下瑟缩的身影,让人不由心生怜悯!
“猫儿哥哥,我们都买了吧?”紫涵摇了摇猫儿的手。
“好!”
“都要吗?两位真是好心人啊!”老妇人很是感动,“我再免费给二位捏个糖人吧!”
坐在一旁的老汉忙重新捅开了火,非常有默契的把需用的什物递给老妇人。老妇人仔细端详了一下猫儿二人,便低了头专心的做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手拉手晶莹剔透的糖人便做好了,和紫涵二人还真是相像,猫儿捧着简直爱不释手。
两位老人把糖人儿包好,交给二人,便慢慢的开始收拾东西。老汉仔细的帮老妇人拉好围巾;老妇人则推起小车,又扶了老汉慢慢坐上,两人喁喁细语着渐渐远去,有着亲昵的笑声,慢慢的飘散在夜空里。
突觉身子一紧,却是猫儿把紫涵抱在了怀里,下巴抵着紫涵的额头,“涵儿,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紫涵微微仰头,“我的猫儿哥哥,生命里是应该只有幸福快乐的!要记得,不管在哪里,不管和谁在一起,每一天,都要像今天一样,让自己过的开心!”
“猫儿哥哥,涵儿本来觉得那对老夫妻好可怜,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生活奔波,可现在,涵儿忽然觉得他们其实很幸福,不管人事变迁、沧海桑田,始终有一个人不离不弃、相伴左右……”紫涵轻轻的呢喃着。
猫儿把紫涵抱的更紧,“那涵儿,可不可以答应猫儿,不管以后会怎样,都不要,赶猫儿走?猫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守在涵儿身边,就好……”猫儿嗓子有些沙哑,浑身更是簌簌发抖,只觉得像一个待决的囚犯,在等着天上最高的神做出最终的裁判!
风凉凉的吹来,怀里的涵儿却仍在沉默着。猫儿觉得发热的脑袋渐渐清醒了。
自己一定让涵儿为难了吧?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呢?践踏,驱逐,憎恶,自己的生命中啊,从来只有被剥夺,被遗弃,被侮辱,自己是妄想了吧,怎么能强求那么美好的涵儿接受自己这么一盆早黑透了的脏水……
猫儿的手慢慢松开,勉强笑了下,“哥哥,开玩笑的,涵儿,不用当真。”僵硬的转过身子,便要向前迈步。
“猫儿哥哥!”一双手从后面环了上来,牢牢的圈住那仿佛瞬间苍老的身躯,紫涵把脸贴在那依旧哆嗦的后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猫儿哥哥别动,对着猫儿,涵儿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涵儿,怎么舍得让哥哥这样不明不白的守着?涵儿爱上了暖玉,可心里,却也放不下,猫儿。猫儿,涵儿是不是很坏?既怕辜负了暖玉,又怕委屈了猫儿;不愿暖玉伤心,却又惹得猫儿难过!涵儿已经娶了暖玉,今生,是注定要辜负猫儿了,却又自私的不愿放猫儿走!怎么办?涵儿要怎么办?不是猫儿哥哥不够好,是涵儿,是涵儿坏……涵儿,真的是一个坏人吧……”紫涵的泪淌下,沾满了猫儿的背脊……
猫儿的身躯巨震,想要扭过身来,腰却被紫涵死死的抱住。
“那涵儿,今生就让猫儿这样守着,只把来生许给猫儿可好?来生,让猫儿在还干净的时候,就认识涵儿,让猫儿把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给涵儿,涵儿说,可好?”猫儿拼命的扬起头,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汩汩流下。
“嚓嚓嚓”,远处的主街上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猫儿的眼睛猛地睁大,侧耳聆听了会儿,不由皱起了眉头,若自己听的不错,那应当是大批军队行进的声音,这样的夜里,京师突然出现大批军队,难道是,要变天了吗?
不及细思,猫儿一弯腰,抱起紫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虐杀
接连三天,洛邑都是阴雨连绵。
灵晔没有再派内侍接紫涵入宫,只是送了些精美的衣食用具给紫涵,令紫涵意想不到的是,那些什物中,竟还有一个硕大的精美的糖人;周相则特意嘱咐家人,近日内,阖府人众不得离府。
虽足不出户,紫涵也能感觉到整个灵柯必然已是风雨欲来。
第四日,天气突然放晴,灰色的雨云骤然散尽,露出丝绒一般碧蓝的天空,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云紫菲有什么动静吗?”紫涵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又一手拉住要上前给自己续水的猫儿——自己明明有手有脚的,可猫儿哥哥却总是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蔚毓凝悄悄注视了一眼猫儿,又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回道:“云紫菲仍然滞留在此,不过,前儿个夜里,灵柯二王女曾深夜到访,留至五更,方才匆匆离开,只不知议了些什么。”
“灵柯朝中现在如何?”紫涵把面前的点心茶水放到猫儿面前,示意猫儿自己吃。
“除了周相等几个重臣之外,很多朝臣称病在家,不过,听说,原兵马大元帅李元也突然称病辞去职务,元帅一职暂由大皇女灵晔接任;京城中原有的城守力量也以对换防守为名,换成了女皇做皇女时的一只亲信军队。”
“韩公子,可是起身了?”小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蔚毓凝忙退至门边躬身站好。
猫儿也推开面前吃食,警觉的站在紫涵身后。
周府正君步履匆忙的跨进室内,后面还跟了一溜捧着衣物的侍人。
紫涵忙起身相迎,“有劳周伯父了,韩云实在担当不起。”
“云儿快不要客气了,皇上派人传旨,宣公子内廷见驾,公子赶紧装扮了去吧。”
“皇上宣我?不是大皇女?”紫涵有些吃惊。
“呵呵,大皇女没派人来,不过这些衣物,却是大皇女派人送来的。”自己还真是看走眼了,谁知道向来冷情的大皇女对这位韩公子竟如此上心,事无巨细,无不用心安排。
紫涵犹豫了下,还是换上灵晔精心挑选的衣物,鹅黄的春衫,精美的滇绣,价值连城的美玉——
周围的人不由暗叹,大皇女还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这位韩公子送来!
随着内侍又一次进入皇宫,紫涵只觉得来了数次的灵柯皇宫好像突然间变得有些陌生,就连前面的内侍,也不是自己惯常见到的那个。
一路行来,宫内的小侍们也全是生面孔,也再没有人敢上来和自己搭讪,自己所过之处,那些内侍便恭恭敬敬的后退侍立,脸上神色甚是畏惧。
侍人领了紫涵绕过大片宫宇,直往西北角的一个高台而去。
高台上有一所精美的凉亭,倚地势而建,四面以坚固的玉石为支撑,因地势较高,四围景色便可尽收眼底。
紫涵随着侍人拾级而上,到了亭中才发现,亭子中的几案上摆满了菜蔬果品,自己则被送到灵晔的身侧。
除了中间的空位,亭中已是座无虚席,觉得对面两道眼光好像格外锐利,紫涵顺了视线看过去,却是云紫菲!仍是紧挨了那二王女而坐,那位二王女的面容有些困顿,虽仍是精心装饰,眼睛却有些茫然。其余的几位,紫涵只认识那位周相。整个亭子中,竟只有自己一个作男装打扮。
看到紫涵进来,周相微微点头示意。紫涵刚坐下,近身的灵晔便伸过一只手,牢牢的把紫涵的手握在掌中,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情意和些许歉意。
“皇上驾到。”
众人忙站起,跪拜在地。
灵霜飞走到亭子正中,微微一顿,四周瞬时一片死寂。
“众卿平身。”灵霜飞淡淡的一甩衣袖,径直坐到中间的主位之上。
“众位卿家不必拘礼,难得今日雨后方晴,朕的象首特意准备了一台竞技,众卿可陪朕一并观赏。”说道“象首”二字,灵霜飞特意加重了语气,上首的灵柯二王女面色唰的变得惨白。
“嗵——嗵——嗵,嗵——嗵——嗵。”远处忽然传来沉闷的巨响,仿佛从地底发出,震得整个亭子都好像在发抖。
紫涵这才发现,亭子下方却是一个类似于古罗马大竞技场的圆形空地,竞技场大约比亭子低了约五十米,四围还有着高高的栅栏,而那巨响就是从竞技场的东南角发出。
一声有些尖利的哨笛响起,靠近西南角的一扇小门忽然拉开,一个白色的身影被推倒在了空地之上。
东南角本是平整的石墙处,一扇大门霍然洞开。
“哞——”几声沉闷的叫声传来,声音里有着压抑的血腥之气,几个巨大的生物瞬间出现在空地之上——却是八头通体裹着黑色铁甲的大象!
白色的人影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紫涵的眼倏地睁大,那白色人影,竟是,曾经风光无限的霁儿公子!
又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八头大象一下子分开,呈品字形向那霁儿围去。
仿若毒蛇一样的哨音再次响起,那位霁儿公子倏地纵身,身形拔高数丈,却还是体力不济的坠下!
落下的一瞬间,霁儿忽然回首亭上,脸上满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仿佛一只垂死的小兽,无声的哀鸣着,潋滟的水眸猛然睁大,似痛楚、似哀恳、似祈求……
霁儿落入了象阵之中!
几头大象竟已抢占了不同的位置,占据了霁儿有可能下落的每一个方位,锐利的象牙在明媚的春光里闪着苍白的死气——
霁儿踩在象身之上,身体再次拔高,可上升的速度已是大大下降,直到最后,力竭!
洁白的象牙穿透了霁儿的四肢,又猛地当作皮球一样甩出去;又有大象上前,伸出巨掌踩踏在除头和内脏之外的任何部位——
霁儿已经成了血人相仿,在空旷的竞技场上翻滚哀号,声声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紫涵想要站起,却觉浑身仿若脱力;想要大喊,却已是口不能言——却是身旁的灵晔在象牙刺穿霁儿的第一时间就点了紫涵的|茓道。
紫涵悲哀的闭紧双眼,那象牙穿透肉体的噗噗声却更清晰,霁儿的哀叫声也越来越小……
“哈哈哈,朕的象军果然勇猛,即使最无用的几头,也能瞬间将人狙杀!来人,传朕旨意,赏象首黄金千两,绸缎百匹!”
“皇上圣明!”
“有此象军,我灵柯还有何人可敌?!”
“果然不愧为我灵柯神兽,真是壮哉、快哉!”
……
“把霁儿,带上来。”灵霜飞志得意满的扫视了一眼阶下重臣,缓缓道。
那些大象已然退场,只有霁儿一个呈大字形趴伏在空旷的平地上,身下是大片殷红的鲜血。
侍卫上前,倒拽着霁儿的脚来到亭子中,哐当一声掼在板石之上,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恰靠近灵柯二王女和云紫菲所端坐的地方。
“霁儿,朕自问待你不薄,到底听了何人指使,竟妄图毒杀朕与皇女?”灵霜飞俯视着阶下那团血肉模糊的物事,眼中是冰冷的寒意,“你若老实说出,朕或可看着往日情面,饶你不死!”
除周相外,其它朝臣已是面面相觑,妄图毒杀皇上、皇女,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怪不得曾是风光无比的霁儿公子落得这般下场!
伏在冰冷石板上的霁儿有些迷茫的慢慢抬起头来,满脸的血污破碎的四肢和着身体上大大小小的血洞,再找不到那个一笑倾城的白衣公子的丝毫痕迹!
那只被踩的变了形的右手突然动了动,好像有什么力量被注入进去,霁儿竟然拖着残破的躯体向前爬了一步,身下便拖出一条粗粗的血线。
云紫菲手中的酒杯突然一歪,竟是险些拿捏不住,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砰!”二王女突然上前一脚踢去,“竟敢妄图毒杀皇上,当真是吃了熊心豹胆!”
霁儿一下子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正落在紫涵及灵晔的桌案前,有半拉身子滚入了案几之下。
紫涵突觉脚上一紧,却是被人死死攥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渗透了春衫,粘湿了肌肤。
灵晔的凤眼突然睁大,刀子一样的眼光射向二王女,双手合拢,抱住紫涵往后稍退,左脚更是毫不留情的照着那变形的手腕狠狠踩去,耳听的那人的手腕好像吱嘎作响,可霁儿的右手竟是仍然死死扣住紫涵的脚脖,好像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好像那是黑暗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光明,竟是怎么也不愿松开。
紫涵的身躯微微动了动,灵晔低下头,正对上紫涵的眸,那眸中的不可置信及看穿一切,还有浓浓的悲哀及决然,突然让灵晔很是惊慌,竟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儿捂住了紫涵的双眼。
“母皇,把这个贱人,交给儿臣吧,儿臣自有法子,让他说出主使者。”灵晔收回左脚,向皇上跪下请求。
“嗯?”灵霜飞的脸已经微微沉下,灵晔方才的惊惶和软弱也落入了其他朝臣的眼中,众人实在难以相信,那是向来以狠绝无情而著称的大皇女?!
“母皇——”灵晔的声音中竟透着些许哀恳。
灵霜飞扫了紫涵一眼,眸中已是隐隐有了怒气;灵晔却仍是跪在阶下,固执的不肯起来。
“好!朕允你便是!”灵霜飞冷然站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其余朝臣也慌忙起身跟上。
“涵。”灵晔慌乱地蹲下身,紧紧的拉住紫涵的手,身体竟有些颤抖,“我,我只是怕他会伤害到你,你知道的,是不是?”又忽然意识到此时的紫涵是无法说话的,忙伸手解开紫涵的|茓道。
紫涵轻轻推开灵晔,想要站起,却又颓然坐回椅子,浑身竟是早已酸麻,灵晔忙上前,帮着紫涵揉捏四肢,坐着的紫涵,诚惶诚恐的灵晔,血淋淋的霁儿,形成了小亭中一幅诡异的画面。
地上的霁儿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要做些什么,却只是重重的呕出了一口血来。
紫涵慢慢蹲下身,轻轻的把手盖在那已经完全扭曲,却仍死死扣着自己脚脖的纤细手掌之上。
紫涵温柔的触碰让地上的霁儿更剧烈的颤抖了下,竟有两道血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那只唯一能动的右手陡然翻转,竟是在灵晔还未反应过来时,又和紫涵的手紧扣在一起。
“贱人——”灵晔怒极,却在触及到紫涵冷然瞥来的视线时,无措的闭了嘴。
紫涵想要抱起地上的霁儿,却发现霁儿浑身上下全是大大小小的血洞,竟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几乎丝毫不敢用力,紫涵滑坐到地上,一点一点地托起霁儿的躯体,把那满是血污的身躯轻轻的拥在怀里。
似乎对这样的温柔呵护渴盼已久,霁儿的嘴角竟然微微挂了丝笑意,那只紧握紫涵的右手也因过于使力而发出一声脆响。
“把你身上的伤药拿出来!”紫涵猛地扭过头来,狠狠地瞪着那虎视眈眈侍立一旁的侍卫。
那侍卫一惊,迫于紫涵的气势,止不住后退了一步,又抬眼看看灵晔。
“给她。”灵晔猛地一跺脚,转过了头。
紫涵接过那侍卫递上来的一瓶刀伤药,让霁儿靠在自己的怀中,单手拧开瓶盖,冲着霁儿身上大大小小的血洞倒去,药粉很快用尽,却又被更多的鲜血给冲去。
“再来!”紫涵的眼睛已然血红,直吓得那侍卫又后退了一步,讷讷道:“卑职,身上就这一瓶伤药。”
“去取!”紫涵的声音已是有些哆嗦。
“涵!”灵晔慌忙跪倒,想要把紫涵揽在怀里,却被紫涵一下甩开,怔了片刻,回过头来恶狠狠的冲着目瞪口呆的侍卫道:“没听到吗?还不快去!”
“是。”侍卫不敢多言,慌忙纵身离去。
“云,”怀里的霁儿突然吃力的开口,“不,不要,费事了,没,没用的——”
“云?”紫涵一怔,“公子,认得,韩云?”
“是,是啊,”霁儿的眼忽然睁开,虽是有些吃力,却仍是贪恋的盯着紫涵的脸庞,“熊,熊宝宝……”
“你是,流云?”紫涵面色大变,忙低下头来查看,果然在霁儿的手掌之上虎口处,发现了一道鞭子勒压形成的长长的疤痕!
“你,你,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紫涵心中酸涩无比,怪不得霁儿上次会给自己发出警告,也早揣测过流云的真实身份,却再没有想到,流云竟然就是霁儿,霁儿就是流云。
“云,不要,不要,难过,是上天,对,对我的惩罚,我,背叛,背叛了主子,可我,我,不悔——”霁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什么狗屁主子,值得你把自己弄,弄成这样子!”紫涵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瞬间滑出眼眶,落在霁儿的脸上,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露出里面凝脂一样的肌肤。
“云,云,是在,在为,为我,流泪吗?不怪我,曾经,曾经,想,想杀了,你?”霁儿的眼中突然现出一抹惊喜,脸也瞬间生动起来。
“你不是没杀我吗?还把自己的手,给弄成这个样子!”紫涵的泪成串的落下,“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么快的马车,你都能拉的住!那就赶快,赶快好起来,你这样子,算什么,算什么……”
“云,云,是为我,为我,流的,流的眼泪呢,真,真好……”霁儿幸福的叹息着,拼命的睁大眼睛,好像要把紫涵的面容给牢牢刻下,“为,为什么,霁儿,霁儿,一开始遇到的,不是,不是云,云呢?”
“那你就,你就快些好,好起来,我发誓,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让你过,过你想过的日子……”
“云,记得,记得你的,你的话,别把,别把我,扔在这里,这里,太,太黑了,也,太冷了……”
霁儿的嘴角慢慢勾起,脸上竟绽放出一朵灿烂至极的笑容,紧扣着紫涵的右手慢慢垂下……
云,原来有人呵护,是这样温暖;原来靠近你,就可以这样幸福,只恨苍天,让我遇见你,太迟!
谈判
紫涵是带了霁儿的骨灰离开的。
回到周府的紫涵在床上躺了三天。
三天来,灵晔每天上过朝就侯在紫涵房门外,却终是不得其门而入。
“主子。”蔚毓凝侍立床前,看着面容憔悴的紫涵担忧不已。
“灵柯朝局,现在如何?”本是合身的衣衫,穿在紫涵的身上突然有些空荡。
猫儿端了盅参汤,小心的试着温度,舀了一汤匙,心痛的送到紫涵嘴边。
“猫儿哥哥,先放着吧,涵儿待会儿再吃。”紫涵轻轻推开,近几日来,紫涵几乎是彻夜失眠,好像一闭眼,就能看到霁儿悲惨的样子。
“涵儿!”猫儿却少有的固执,坚决不肯收回汤匙。
紫涵叹了口气,艰难的张嘴咽下,却又猛地呕吐出来,剧烈的动作,撞翻了猫儿手中的玉盅。
猫儿手忙脚乱的帮紫涵换上新的衣衫,顾不得擦拭自己身上的污渍,又起身,默默的往厨房而去。
“猫儿哥哥——”紫涵的眼睛有些发热。
“猫儿再去重新做一盅来。”猫儿温和的笑笑,身形极快的纵跃而去。
蔚毓凝看着远去的猫儿,眼中掠过些许赞许,自家主子心还是太软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好在,暖玉公子也罢,猫儿也好,不但真心对待主子,而且那心性也都堪做弥补。
“灵柯二王女不知因何突然暴病;至于云紫菲,近两日来,频频出入灵柯皇宫。”
“云紫菲的动作倒还挺快!为了,那支,象军吗?”紫涵微微一哂,“可惜,大概又要让她失望了。”
“主子有什么打算吗?”蔚毓凝虎目中精光一闪。
“我要去见灵霜飞。”紫涵平静的说道。
“不行!”蔚毓凝一激灵,“主子身份贵重,怎么能置身险地?我们还是另想它策。”
“你不用劝我,”紫涵摇摇头,“你没见到那批大象的凶猛,若是真让那云紫菲和灵霜飞达成协议,真打起来,我军的伤亡,恐怕难以预测。”
这是一个冷兵器的世代,任何一支有生力量的加入,都可能会让让无数的人付出生命为代价,自己不敢赌,也赌不起。
“那,让属下去。”蔚毓凝毫不让步,“属下也可以去见灵柯女皇的。”
“对方贵为一国皇帝之尊,又岂肯和你一个将军坐下谈判?而且,我目前的身份较为敏感,你不觉得,那灵霜飞其实也一直在等着我去见她吗?”
“可——”
“毓凝不要说了,我意已决,放心,我和云紫菲不同,云紫菲只敢偷偷摸摸的去做,而我却没有那么多得顾忌,而且我手中的筹码,又岂是云紫菲所能比得?”
房门被轻轻推开,猫儿小心的捧着参汤进门。
“毓凝,帮我把周相请来。”
“周凤林?”
“对,毓凝不必惊疑,那位周相,恐怕早就等候多时了。”
蔚毓凝转身出去,不片刻,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进来吧。”紫涵淡淡道,自己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身子丝毫未动,猫儿敛神侍立紫涵身后,蔚毓凝则随之垂手站于紫涵下首。
周凤林推门而入,看到恢复了本来面目的紫涵,脸上出现短暂的茫然,却又瞬间清明。
“你是,韩公子?”周相悄悄打量端坐正中虽有些憔悴,但却不怒而威、钟灵毓秀神韵天成的紫涵,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勉强定了定心神,“或许,该尊您一声,韩小姐?”
“本宫的真名不叫韩云,”紫涵抿了口茶,“本宫姓云,名,紫涵。”
蔚毓凝上前一步,掏出随身携带的太女印信,交与周凤林查验。
周凤林抽出张白纸,小心的盖上,上面赫然出现“云紫涵”三个篆字,正是今年以来,两国国书往来时见惯了的字。忙恭恭敬敬的又把印信递还蔚毓凝,躬身道:“灵柯右相周凤林,拜见太女殿下。不知太女只身来我灵柯,所为何来?”
“周相不要多礼,本宫近日多有叨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紫涵起身,“本宫今日想要同右相一道,拜会贵国皇帝陛下。”
东面的天空刚刚露出些微光,一乘华丽的八人抬大轿便从周府正门而出,不片刻,便消失在皇宫连绵的宫宇之中。
文华殿外,灵柯文武百官早已伫立在殿外,静候皇上上朝议政,灵晔站在队伍的最上首,却明显的心不在焉。
一个拿了拂尘的内侍忽然匆匆跑来,昂然站定台前,尖声道:“皇上有旨,今日朝会暂停,各位大人可自行回府。”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灵晔却似乎回了神,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开,头也不回的向宫外而去。
内殿之上。
灵霜飞站定身子,回过身来;紫涵抬起头来,泰然的回视过去,两人的目光交汇,一道威慑,一道淡然,竟是互相打量了足有几分钟之久。
“不愧为西陵太女,果然好气势。”那听说甚是骄横的云紫菲,只不过甫一接触到自己的眼睛便败下阵来,自己的晔儿果然好眼光!
“女皇过奖。是紫涵失礼了。”紫涵坦然一笑,“后生小辈,怎比得上陛下杀伐决断、谋定而后动,兵不血刃便制服了心怀叵测之人!”
灵霜飞的眼中闪过一抹激赏。
“太女也是好手段,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我灵柯重地!只不知,我灵柯有什么吸引太女之物?太女不要告诉朕,是为了晔儿而来。”声音中有着淡淡的讽刺。
“音儿是我来灵柯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云紫菲。”紫涵不提晔儿,提到音儿时,却是加重了语气。
“云紫菲吗——”
“不错,陛下不是昨天刚刚见过吗?”
“太女的耳目,倒灵敏。”
灵霜飞坐到御案之后,“那位小王女许了灵柯溧水以南二十座城池……”
“云紫菲吗?跳梁小丑罢了,以陛下之聪明睿智会相信这等人的荒唐之言?”紫涵眼中有隐隐的怒火,云紫菲竟然做出这等丧权辱国的许诺!
“跳梁小丑吗?若加上朕的象军呢?”灵霜飞眼露精光,扫了一眼紫涵,“朕的象军如何,太女已是亲眼见了的——”
“贵国二王女也有依仗吧?还不是落个瓮中之鳖的下场!贵国的的象军确实难得,”紫涵的眼前仿佛又出现霁儿哀号挣扎的情景,缓缓放下手中杯盏,直视灵霜飞,“但这世上还没有那一只队伍是可以战无不胜的。”
“难不成,太女有破解之法?”灵霜飞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心中却暗暗冷笑,除了本国重臣,世人有几个见过大象?更不要说,找到大象的弱点,这云紫涵,口气倒真不小!
“不瞒陛下,紫涵恰知道这些生物的弱点。”紫涵的眸光更加闪亮,“贵国固然有人可以和那些大象做到心意想通,但,惧怕火焰,和巨大的声响,却也是它们致命的弱点;我没有说错的话,蜜蜂的嗡嗡声,恐怕也同样会让这些貌似巨大的生物溃不成军!”
“嗯?”灵霜飞内心大惊,大象惧怕蜜蜂嗡声这样的机密,这云紫涵到底是从何处探的?除了自己之外,连晔儿都不知晓此事!
“天下蜜蜂最是易得;而且,陛下可曾听过轰天雷?”紫涵自信的一笑,“紫涵的手里,还有比轰天雷更厉害的东西。”
“怎么可能?”灵霜飞已是变了脸色。
“不止如此。以紫涵之见,陛下可算得上是仁德之主,并不想要妄动干戈,不然,也不会只是拘了二王女,并未伤其性命,即使那些助纣为虐的附逆帮凶,也仅作替换了事。有如此胸襟气度,陛下又怎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承诺而轻动刀兵?况且灵柯数十年来远离战争,百姓无相战之心,军队有厌敌之意,试问此种状况之下,陛下有几成胜算?况驱兵千里,粮草匮乏,无以为继,此乃兵家大忌;又兼以无道攻有道,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义之师自古从没有什么好下场的,陛下又岂会学那鼠目寸光之辈,让灵柯落到此种悲惨境地?!”
紫涵的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直说的灵霜飞冷汗连连,外面侍立的周凤林更是惊骇莫名,这西陵太女果然名不虚传!竟是文韬武略无不精通,听她话中之意,兵法上恐怕也造诣颇高!
灵霜飞颓然坐下,西陵有此太女,他国若想染指,恐怕是绝无可能了,又为灵晔暗暗伤怀,不提云紫涵的太女身份,但是这份胸怀气度,如此足智多谋的奇女子,又怎么可能甘于被收藏在后宫之中?!
沉思半晌,灵霜飞收起了刚刚的试探,“若我灵柯两不相帮,又有什么好处呢?”
紫涵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本宫将承诺陛下,西陵永不入侵灵柯,两国世世代代为睦邻友好之邦!”
“朕还要再加上一个条件,”灵霜飞坐直身子,神态竟是无比郑重,“朕要太女和晔儿举行过婚礼之后,再行离开。”
“为什么?”紫涵皱眉,“陛下明知道以紫涵的身份——”
“太女放心,和晔儿举行婚礼的是晔儿的天命之人韩云,并不是西陵太女云紫涵;而且,以晔儿的性子,若没有朕的协助,太女认为,晔儿会放太女轻易离去吗?以西陵目前的局势,恐怕太女也在我灵柯耽搁不得!”
“陛下恐怕有些强人所难了——”
“朕是灵柯国君,朕也是一位母亲!太女不懂在灵柯,能得到证缘树认可的天命之人意味着什么!朕,要晔儿没有任何波折的登上灵柯皇位!”
紫涵大惊,“让晔儿登基?”
“对,所以,朕,需要太女的帮助!”灵霜飞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你既然知道自己还是一位母亲,怎么能这样强求音儿?那帝皇之位,又是什么好地方?”紫涵有些愤怒了,登基做女皇,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晔儿除非死,再也不能恢复男子身份!每日里在那样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该是多么的悲惨!
“太女又怎知道这不是晔儿的心愿?”灵霜飞脸上有些倦色,“以晔儿的能力,治理好灵柯,又算得了什么?!”
“这——”紫涵觉得胸腔里有些涩涩,是啊,自己难道就了解灵晔吗?那个需要呵护的是娇憨的清音,不是这个做事果决无情的灵晔!
“若太女觉得这个条件过为苛刻,那或许那位云紫菲对此会有兴趣!”灵霜飞稳稳的坐下,不咸不淡的瞟了一眼紫涵。
“我,答应你!”紫涵艰难的答道,只不知,自己,会不会帮着把清音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好!太女放心,婚宴之后,朕便会着人护送太女返回西陵!”
“那不知陛下,到时,要如何解释紫涵的离去?”紫涵有些茫然,那样敏感的清音……
“这个,太女自可放心,晔儿的生命中,感情,不过是一种奢侈的东西,晔儿自然分得清孰轻孰重!”
“对了,听说之前晔儿和陛下都中了毒,紫涵身上有前辈高人所赠金凤霰,对陛下和晔儿身上所中的毒或许会有所帮助。”
“金凤霰吗?”灵霜飞眼睛猛然一亮,又瞬间黯淡,金凤霰虽是药中圣物,可自己——
目送着紫涵周凤林二人渐行渐远,灵霜飞猛地仰头,几道腥黑的血,顺着灵霜飞的耳朵、鼻孔流出。
灵霜飞惨然一笑,自己的病早已积重难返,恐怕也就是这几日了!若非时日无多,又怎会只是如此仓促的圈禁灵霜秋?
灵柯只有交给晔儿,自己才能放心!而一个帝王,是注定孤独的!晔儿,朕,绝不会让你有任何弱点的!
赐婚
十天后,灵柯女皇颁下圣谕,立大皇女灵晔为灵柯太女;并同时周凤林义子韩云、周君睿,立韩云为太女正君,周君睿为太女平君,大婚之期就定在五日后。
婚期定了之后,皇上的赏赐便开始流水一样接连不断的送到周府。
立大皇女为太女,早就在人们意料之中;而太女的两位夫君都出于周府,却实在让人们意想不到!
周凤林虽多年为相,为人却谨慎低调,从不和朝中官员私相授受,可多年来却深受皇上宠信;经此一事,更是荣极一时,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这一盛事,人们纷纷感慨,周府真是好风水,这样一府同出两个正君之事,自古还从未听闻!谁说男子都是赔钱货,只要生的好,照样可以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甚至带动的整个洛邑有不重生女重生男之势!
“母皇,为什么要把周君睿也赐给孩儿?”本应欢天喜地等着做新娘的灵晔此时却表情郁郁,涵是独一无二的,那样幸福的让人眩晕的一天,怎么可以因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变得不在纯粹?
“晔儿,你很让朕失望!”灵霜飞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即将是灵柯的帝王,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头脑发昏到这种地步吗?”
“可我的天命之人只有涵,也只会是涵!”灵晔毫不妥协,“我不想涵有任何一点不开心!”
“在你的心目中,灵柯帝位,难道还比不过那个韩云吗?”灵霜飞攥紧了手中的翡翠镇纸。
“是,”灵晔昂起头来,“涵对我来说,比帝位更重要!”
“你——”灵霜飞抓起手中的镇纸向灵晔扔了过去,“把这句话到你父君和姐姐的坟前再说一遍!”
灵晔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神色顿时黯然。
“况且,这天命之人怎么来的,晔儿心里不是清清楚楚吗?若那韩云知道——”
“母皇!”灵晔白了一张脸,“我,娶那周君睿便是。”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住,“不要妄图伤害涵,否则,即使,是母皇,晔儿,也,无法原谅。”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晔儿,你的执念太深了,而一个合格的帝王,又怎能如此感情用事,儿女情长?!
“叩叩叩。”紫涵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紫涵回头,却是周君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袭火红的衣衫。
“韩,公子。”似是不太习惯和人接近,周君睿远远的站定身子,“这是爹爹给公子缝制好的喜服,公子试一下,可还合身?”
“喜服?”紫涵抚了抚额头,刚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太女,这不合规矩。”是周府正君的声音,“新娘新郎婚礼前是不能再见面的。”
“本宫,知道。”灵晔的声音里难得的有些羞涩,“本宫只是来,看看,看看就走……”
紫涵的背不自觉僵直。
“也就这几天,”周府正君掩着嘴笑了,太女殿下,还真是多情,这才多大会儿,刚一不注意,就溜到两位新郎待嫁的闺房外了,“太女还是快回吧,可不能冲撞了喜神!睿儿云儿现在可是忙着呢。”
“他们在,做什么?”灵晔有些好奇。
“呵呵,能做什么!在试喜袍呢。”
“试喜袍?”灵晔的声音很是惊喜,“真的,不能看?就一眼,也不行吗?”
“以后看的时候多着呢!”周府正君笑的更响,“现在是一定不能见的!”
“我,那,好吧,”灵晔不舍的边走边回头,“那,劳烦正君转告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好。”
“啊,对了,”灵晔又停住,“可还有什么需要的?本宫马上着人送来。”
“什么都不需要,皇上赏赐的已经够多了。太女就回去,安心的等着来娶夫就好。”
声音越来越远了,紫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紫涵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怕见灵晔…… “太女这样,深爱公子,公子不要,做出什么让太女伤心的事。”周君睿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紫涵。
“啊?”紫涵吓了一跳,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呢。
“那,你呢?”紫涵蹙眉,“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子,当也知道晔儿的身份,又为什么……”
“太女是,晔儿,最重要的人,我答应过晔儿,会帮她,好好守护——”周君睿的表情有些痛楚,转眼却又平静下来,“所以,不要让我发现,你伤害太女,否则,即使宫主,也护不了你!”
“晔儿?”紫涵有些迷惑,又突然明白过来,周君睿爱的人,是清音已经死去的姐姐灵晔!
周君睿放下喜袍,踽踽离去,那背影充满了忧伤。
紫涵独自呆坐了很久,是啊,做灵柯的帝王,真的是晔儿最想要的吗?
即使这个灵晔有些陌生,即使亲眼见到他,可以毫不留情的踩断霁儿的手腕,即使是为了西陵的万千百姓,自己就真的可以如此绝情的利用灵晔?自己到底是在帮灵晔,还是会,害了灵晔?
清音啊,那个孩子,是真的依恋着自己啊!那双眸眼不论何时看到自己,总会展出喜悦的光芒;那张小脸,对着自己,便从来只有幸福的容光……自己真的可以只为了自己的安全,便把晔儿终身的幸福,当作游戏吗?
清音也好,灵晔也罢,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他得到幸福的权利!那是一个总是寂寞着的让人心疼的孩子,在人生最重要的一天,是该着一个被他所爱又深爱他的女子,陪着他共同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共同接受爱的洗礼!自己没有权利,灵霜飞也没有权利,让灵晔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变成一个笑话,变成一个两国谈判的筹码!
“猫儿哥哥,”紫涵下定决心,站了起来,“你陪我去一趟灵柯皇宫,我想见灵晔!”
紫涵拿了腰牌进了皇宫,便让猫儿避开宫内侍卫,直接将自己带到了灵晔的灵华宫。
灵华宫内绣幔低垂,一片静谧。
紫涵进去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灵晔的影子。斜斜的靠着雕花大床坐下,多日来辗转反侧,夜不安眠,现在终于下了决心,心里反倒轻松了,积累了多时的倦怠一波波的袭上心头,紫涵的身体慢慢滑倒在床上,猫儿低头看去,人竟已是睡的熟了。
轻手轻脚的把紫涵抱到床上,又拉过一床被子,细心的帮紫涵掖好被角,自己选了一个易守易攻的隐蔽位置,小心的警戒。
“春云,你,你,这又是拿的什么?”一个女人有些醉意的声音忽然传来,声音不算大,却又恰恰可能会惊醒紫涵,猫儿不由皱紧了眉头。
“夏雨姐姐又喝酒了?小心太女再罚你去扫马厩!姐姐也没见过吧?春云也是第一次见呢,这可是太女殿下昨儿个亲自骑马跑了一昼夜到燃族求来的千金难买一寸的云霞彩缎,说是让给那位韩公子裁婚礼当天的正装,你看看这布料,还真真是跟天上的云霞相仿,啧啧,那位韩公子呀,还真是有福气,有我们太女这样掏心掏肺的宠着爱着!”春云的声音中是满满的羡慕。
“人,人,都快死了,再美的东西有什么用?”夏雨口齿有些不清的咕哝道。
“夏雨姐姐,你不想活了吗?太女的大喜日子,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让太女知道了,还不得扒了你的皮。你忘了前儿那些找那位韩公子搭讪的内侍,一个个,都得了什么下场!咱们太女,眼里可揉不得半点沙子。”
“不是,不是,就我们两个吗,而且,我,我说的,可不是,不是假话。”夏雨好像又掂起了酒壶,能清楚的听见喝酒的咕咚声。
“什么不是假话?你这人嘴里就没有个实话!”那个春云有些不耐。
“还就是春云,其他人,我可不会说!那个韩公子,韩公子,离死,已经,已经不远了!不然,你以为,太女,太女,为什么会对他那样好!”
猫儿握住紫涵的手猛然紧了下,低头正对上眼睛睁开的紫涵。
“姐姐又说浑话了!那韩公子可是证缘树验了的太女的天命之人,连上天都会保佑的,怎么可能会死?”那个春云语气间很是怀疑。
“春云,你,你忘了吧?我原来可是,负责保护正君的。”
“正君怎么了?仙逝的正君人长的美,脾气又好,能保护正君,那可是你的福气!”
“什么,什么狗屁福气!”夏雨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他爹的,我咋恁倒霉,正好,正好,轮到,轮到正君大殓的,那天当值!”
“你知道,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什么?我竟然听到,咱们皇上说,是,是她,害的,害的咱们正君,正君早死!”
“夏雨姐姐,你醉了!不要再说了!”
“皇上说,说什么,她,她爱正君,但,但那狗屁证缘树,证缘树,却,太邪门!为了咱们,咱们灵柯,只有把,把什么毒引到正君的身上,才能拿到,拿到什么玉,才能,让什么,什么象军,俯首,俯首听命!春云,没发现,没发现吗,凡是,凡是证缘树,认定的天命之人,那些子,男,男人,那个不是,不是早早,早早就死了?咦,春,春云,你,你跑,跑什么?我还没,没说完呢……”
猫儿的身体剧烈的哆嗦起来,紫涵的眼蓦然睁圆,又忽然充满了悲哀——晔,你果然,不是清音!帝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原来,灵霜飞说的,都是真的,原来笨的人,一直,都是我!你果然分得清,孰轻孰重!
夜逃
大婚之日如期到来。
周府门前车马轿子几乎排出了十里开外,黄沙漫过的宽阔大道上,来往传送消息的宫中内侍更是接连不断。
“现在几时了?”身穿大红缎袍的灵晔的声音有些不稳,觉得时间已经够久了,迎亲队伍怎么还不见丝毫动静!
“禀太女,皇上刚才派人传信,说是辰时二刻动身——”内侍忙小心的回禀,太女殿下是不是太心急了点?昨儿个大半夜的就把人给拎了起来,光这句话,都已问过不下五十遍了!
“那,你且看看,本宫的这身衣服,可还合身?”灵晔又问道。
我的太女殿下,这句话,您老刚才也问过不下五十遍了!
还是抬起头来,快速的扫了一眼灵晔——平常可没有这个机会!自家太女是最厌烦别人盯着她的容貌看个不停的!今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可是这样总不自觉露出傻笑的太女,却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太女果然好眼光,这云霞彩缎做成的嫁衣果然是名不虚传!”周府正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精心装扮过的两位准新郎,早已笑的合不拢嘴。
“正君,正君,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状元路口了!”
“啊?这么快?”周正君拉住周君睿的手,眼中是万分不舍。
猫儿的身影在门边一晃。
“干爹,”紫涵抬起头,柔柔的唤道,自己不由先起了身鸡皮疙瘩,“云儿突然想起原先住的房间里,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想再去整理一下……”
周正君知道紫涵是要留给自己一个单独和君睿说话的空间,不由很是感动,伸出手,抱了抱紫涵,“好孩子!”
“涵儿,可有什么不适?”猫儿有些忧心忡忡的盯着紫涵。
“安了,安了,杨姐姐不是已看过了吗!喝了老爹那么多蛇血,涵儿早已是百毒不侵了!又吃了两丸金凤霰,再厉害的毒,都毒不到我的!”紫涵安慰的拉了拉猫儿的手,从宫内回来时,把蔚毓凝吓了一跳,猫儿哥哥连话都说不成句了!虽然杨融诊断过说是没发现有什么中毒迹象,可猫儿还是以紫涵可以感觉到的速度消瘦了,紫涵看着真是心疼不已。
小屋内蔚毓凝已经候着了。
“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主子放心,照主子吩咐的,都已经好了,灵霜飞说礼成后会让人拖住灵晔,让我们只管离开。”
“灵霜飞这人绝不可小觑,以防万一,还要设法联系封兰清,让她派人前来接应。”
远远的已经能听见欢快的唢呐声,紫涵轻轻皱了皱眉。
“主子若不喜,凭我们的力量,硬闯也不是不可能……”蔚毓凝进言。
疲倦的摆了摆手,蔚毓凝悄悄的退了出去。
不顾描画精致的妆容,紫涵把头埋进了身后猫儿的怀抱。一走了之吗?眼前灵晔的面容一闪而过,罢罢罢,每个人都有自己所重视的,自己只是还不太适应这么多的阴谋诡计罢了!清音,帮你稳固太女之位,这是紫涵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从此后,只愿和你天高水长,相见无期!
远远的已经能听见欢天喜地的迎亲的唢呐声,紫涵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看着那身着五彩霞衣的袅娜身姿,猫儿的眼一时有些朦胧。
灵华宫内,金砖铺地,红幔遮天。欢闹的人群,或真心或假意却又均是完美的笑靥——
紫涵驻足马前,指尖残留的灵晔缓缓松开时留下的暖意,很快飘散在洛邑热闹过后更显凄凉而落寞的街头——别了,清音!别了,灵晔!
“驾!”紫涵呼喝一声,虚空挽起一朵漂亮的鞭花,猫儿蔚毓凝拍马紧随其后,古朴的黄沙路上,顿时响起一阵钝钝的马蹄声。
那声音渐行渐远,终至静寂无声。
“人呢?”美轮美奂的新房内,突然传出一声暴喝,身着大红锦衣的灵晔已是目眦欲裂。红烛高烧,龙凤呈祥,却只觉那强烈的似乎瞬时都会溢出来的幸福,似乎刹那间化为冰窟,冷的人的心脏都缩到了一起!
灵晔哆哆嗦嗦的蹲下身子,捞起那袭自己亲手缝制如今却被揉成一团萎落尘埃的五彩霞衣,紧紧的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人世间最后的温暖,仿佛那是绝望的溺水者最后的希望!
“不——”是谁的嘶喊,竟然刺破了阴霾的长空?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闷雷,把有些黑沉沉的天空,撕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主子!”蔚毓凝勒住马头,“看天色,马上就有一场大雨,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避一下?”说话间,竟已有豆大的雨点落下。
“咱们这是到了那里?”紫涵停下,扭头问道。
“此处叫岩岗,距离我西陵边境已不过百里。”
“还有百里远吗?”紫涵心里打了个突,不知为何,只觉心里颇不安稳,“不要停,继续走。”
蔚毓凝和猫儿对视一眼,看着已是疲惫不堪的紫涵,眼里有些不赞同,却还是跟了上去。
“轰隆隆——”又一声闷雷响起,雨点落得更加密集,没有做任何防备的众人衣服均已被打湿,雨水顺着头发流入里衣,又凉凉的冰到人的心里。
“主子,”蔚毓凝再一次勒住马头,“我们还是歇息片刻,等雨停了再走吧。否则,即使我们受得了,马儿也是受不住的。”蔚毓凝的头发已是湿成一绺绺的,大滴的雨水顺着发尖滚落。
灵霜飞给每个人提供了两匹马,如今这些马的速度已是渐渐的慢了下来,无论众人如何呼喝,却仍是缓慢不堪,甚至一听到雷声,马儿便惊恐不已的原地打转。
“现在距离我西陵有多远?”
“已是不足三十里。”
“好吧,传令,就地安歇。”
紫涵等人还真是好运气,不远处的一个高坡上,竟然就有座破旧的茅屋,可能是赶脚的人临时的栖息地,虽是简陋了些,但避雨还是可以的。
一行人下马,来到竹屋内,留了几人警戒,其余人都进了竹屋将养精神。
才是暮春天气,怎么这雨倒跟夏天的相仿?竟是不时有雷声滚滚,那仿佛从天上倒下来的雨,竟是下了这许久,却还没有停下的样子!
“主子,”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在外警戒的侍卫突然跑进来,“好像有人来了。”
“在哪里?”紫涵一惊,这大雨的天气,会是谁?
“在我们的后方,应是从灵柯而来。听声音,大致有四五个人。”
“灵柯?”紫涵脸色变了变,不会是灵晔吧?这样大的雨,如此恶劣的天气……
“主子!”外面又有侍卫叫道,声音里有些慌乱。
紫涵推开竹门,也吓了一跳——
茅屋前,几个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正有些狼狈的坐在马上,而打头的那一个正是一身大红锦衣可惜此时却是遍布雨水、泥浆,脸色已是僵硬的青色的灵晔!
东方的天空已是微微露出些亮色,紫涵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痛。
灵晔墨染一样的乌发,散乱的披在肩上,头顶的攒珠金冠挂住一绺头发歪在一边,可能是曾经坠过马,头上还沾了少许杂草,锦衣上也撕开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口子,露出里面已经分不清颜色的里衣,天上的大雨仍是瓢泼一样,只堆得人睁不开眼睛,灵晔却是在看到紫涵的一瞬间眼睛蓦然睁大,乍然的惊喜好像连这将明还暗的夜空都要点亮了。
“……涵——”灵晔的上下牙齿打着战,终于从齿缝间艰难的挤出了这个字。
手下的武士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紫涵,脸上露出一霎时的茫然——一个女人罢了,太女怎么跟疯了似的没命的来追?
“灵晔,”紫涵百感交集,看到原本精致的人儿狼狈成这样,内心里竟又抽了一下,“你,回去吧,没有用的。”
灵晔身子在马上晃了晃,身后的人赶忙扶住,灵晔却推开那人,艰难的从马上爬下,摇摇摆摆的走向紫涵。
“站住!”猫儿手中的剑电一样指向灵晔的心口。
“涵!你要让他,杀了我吗?”声音竟是无限的凄凉。
紫涵扭转头,不看灵晔,“灵晔,你回去。还有那样一片大好江山,你又何苦非要……”
“涵——”灵晔一声凄厉的呼喊,“轰隆隆,”天空又一声炸雷响起。
紫涵惊得猛一抬头,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傻了——灵晔双手抓住剑身,正作势往自己的心口刺去,手掌上殷红的血顺着锋利的剑刃和着漫天的雨水汩汩淌下!
“猫儿哥哥,住手!”紫涵猛地扑上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灵晔,幸亏猫儿反应快,那剑刃不过刺入了寸许,心口那处鲜血还是瞬间流出。
“灵晔,你——”紫涵大惊失色,慌忙伸手要按住那伤口。
“涵,我就知道,你心里是爱,爱我的,你一定舍不得,舍不得,我死——”灵晔呢喃着,眼中的泪终于淌下。
“别说话了!啊——”紫涵冷叱一声,却又忽觉脖子上一凉,愕然抬头,却是灵晔反手抱住了紫涵,另一只手却掏出了一把匕首逼在紫涵的脖颈之上!
遇险
天色阴沉沉的,便是昨儿个看着高耸入云的群山也被浓黑的雨云遮住了行迹,尽力四望,也不过是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山一角。
正策马急行的队伍突然停住。
紫涵等人稍稍后退。
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个女子飞马而至。
“将军,前边有一支队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看旗号,应该是三王女的人。”
紫涵、蔚毓凝对视一眼,不由心里一沉。
紧随在几人身侧的水师都尉章原忙拍马上前,低声道:“主子且后退,末将去看看。”
紫涵倒不怕会被谁认出,此时自己已然恢复女装,又是一身小兵的打扮,而且杨融的易容术还是让人信得过的。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声音越来越响,间或还有兵器的撞击声。
一个参将打扮的人倒拖长枪打马而至。
“发生了什么事?”蔚毓凝上前喝到。
“前面是四王女的人,说什么我们是灵柯奸细,无论章将军如何解释都不听!章将军让我们来护着贵人绕另一条路走!”
“对方有多少人?确信是三王女的人?”蔚毓凝沉声问道。
那参将一惊,见说话人虽面目陌生,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忙恭恭敬敬回答:“大约有五六千人。领头的那人是三王女左军前锋林方。不过在他们后方葫芦洼那处,应该还有上千人,远远的只听见叮叮当当作响,却不知在做些什么。”
“葫芦洼?”紫涵看向那参将。
“葫芦洼是溧水的一个谷口,也是溧水最为险要之处。因溧水到此突然变窄,看地形很像民间葫芦中间的洼处,所以人们便管这里叫葫芦洼。”
“那林方可认得你们?”
“那人曾来过我水师大营,绝无不识章将军之理。”
明明是熟悉之人,却偏要诬赖为奸细!看来,那林方要么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么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去知会章将军,让他且领人退回来,看那林方有何反应。”蔚毓凝思索片刻,命令道。
不片刻章原率人退回紫涵等人身边,看来是经历了一场激战,章原的身上已溅上了点点血迹。
蔚毓凝极目望去,却没有见到追兵。
“章将军退回后,那人有何反应?”紫涵问道。
“那林方本是好勇斗狠之人,今天不知为何,看我们败逃,却不曾追赶。”章原也很是疑惑。
“轰隆”远出传来极沉闷的声响,好像有什么重物被推落水中。
“这是什么声音?”众人暗暗狐疑。
“轰隆”又一声巨响传来,相伴着的还有浪花飞溅的巨大冲击声。
“我去看一下。”杨融从马上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轰隆”“轰隆”的巨响又接连不断的传来。
“主子!”
紫涵看去,却是杨融,脸色甚是难看。
“发现了什么?”
“那林方正逼着一干匠人在葫芦洼处砌起了一道石头堤坝!”
“堤坝?!”章原的脸色刷的变了。
“有什么不对?”紫涵看章原的脸色,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又一声巨响传来。
“主子!”章原猛地下马跪倒在地,“若堤坝筑成,则我南方千里沃野必将化为泽国!”
“什么?”紫涵大惊,云清虹是要拿整个南方来为她的造反祭旗吗?
“请主子允许末将前往阻止!”章原头磕的碰碰响,自己的家就在距葫芦洼不足三十里处,一旦此地水流被堵,又值春汛期间,家乡的父老乡亲……
近处的兵士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刷的一下全都跪倒。远处的将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交头接耳,惊疑不定。
“章将军快起来。”紫涵下马,扶起章原,“想要在此截断溧水,危害的不止是你的家乡!有本宫在,绝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紫涵已经能想到云清雯打的什么注意!一旦此处被堵,溧水南边多是山丘,河水一定大量北灌,江南百姓势必乱成一团;而南云水师兵勇以本地人居多,慌乱之下,力量也必然会因这场人祸而大打折扣!云清雯再趁乱攻击,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江南大片土地!
“杨融,葫芦洼目前情形如何?”
“大概有几百匠人正在水里筑坝——他们应该都是被逼的!”看紫涵蹙眉,杨融赶紧解释,“溧水南岸有兵丁看押着大约上千百姓,以男人孩子和老人居多,看情形应该是那些匠人的亲人!”
“我们要阻止林方,还必须要救出那些百姓。”紫涵紧锁眉头,突然想起什么,眉头一下子放开,转头对猫儿说道:“猫儿哥哥,我们刚才来时,有一个淌出黑乎乎东西的地|茓,还记得不?”
猫儿点头。
“哥哥率领一部分人去取些黑水来,越多越好。”猫儿领命去了。
又转向章原,“章将军,你率人赶回去,只说太女云紫涵在此,让他们速速来见。她们若来,你千万不要挡着,马上让路让她们上来,你则趁此机会救出那些百姓!”
“不可!”蔚毓凝马上明白了紫涵的意思,太女无疑是要把自己作为诱饵来引开云清虹的人,可现在那林方手下人马几乎是自己的两倍,拼力抵抗尚不知结果会如何,再分出兵力去救百姓,那太女这边……
章原也马上明白了紫涵的意思,七尺女儿顿时红了眼眶,太女这是为了百姓要置自己于险地呀!
“太女!”章原磕头,“请太女赶紧上马向西绕道,大约三十里外,还有一处通道,章原率五百姐妹留下即可!”
“葫芦洼堤坝一旦筑成,南方这千里沃野必然一片汪洋!是本宫一个人的命重要,还是这南方的万千子民重要?”紫涵提高声音,“况且,本宫难道就是任人宰割之人吗?”
紫涵单手去掉身上小兵衣装,既然云清雯已然要反,自己也没有遮人耳目的必要了!
上官暖玉忙上前,从随身包袱里取出紫涵的太女服饰,仔仔细细的帮紫涵穿戴,不片刻,一个紫袍玉带俊美Ъ人的太女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紫涵跳下战马,扶起章原,大声喝到:“本宫把南方的安危和那数千百姓拜托给各位了!”说完,对着章原等人深施一礼。
章原吓得普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哽咽道:“章原绝不负太女所托!”
那些将士全都愣在当场!上面只说是要来接应几个人,却不知道接应的竟然是自家太女!更没料到,贼人近在咫尺,太女竟然放弃个人安危为了百姓置自己于生死险地!
“太女放心!章原,定不负所托!”章原声音有些暗哑,回身上马,点了千人疾驰而去。
不多时,猫儿等人回返,虽是用水壶和随身头盔携带,好在人多,紫涵忙让她们把这些黑水倾倒在前方相对平整的那处洼地。
远处已有马蹄的声音传来。
“毓凝,待会儿那林方必然会要求拜见于我。到时我会着人喝令他们不得越过那片咱们刚才倒了黑水的地方。若云清雯未反,她们必然听令,若云清雯已然反了,那林方为了捉我争功,定会继续前冲!你和暖玉每人另一部分人分别到两侧高处伏下,她们不往前冲就罢了,若往前冲,待她们进入那片黑水区域,你们就下令扔出手中器物,然后从两侧包抄,截断她们的后路……”
“另一侧让这位杨小姐带领,我留在涵儿身边!”上官暖玉突然Сhā口道,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紫涵笑了笑,握紧了暖玉的手。
“不要跟着她们贸然上前!毓凝和杨融,你们只需站在原地静候;猫儿哥哥,让你的手下把火折子准备好,只等林方率人进入那洼地,便把这些火折子扔过去!”
“扔到那些黑水上?”蔚毓凝有些怀疑。
“领兵作战上,紫涵自认绝比不上毓凝;但若说对这黑水的了解上,毓凝只管相信我就是。”紫涵自信的一笑。
蔚毓凝和杨融对视一眼,虽心里不踏实,可目前已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各自领了五百人,到两侧埋伏起来。
紫涵身边仅剩下不足千人。
猫儿、上官暖玉一左一右站在紫涵的两侧,二人一着蓝袍一着白衣;一个冷凝如冰,一个刚毅似山,眼中却全都流转着不容错认的无悔深情。
耳听着越来越近的暴风骤雨一样的马蹄声,众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站住!”接到紫涵的手势,一个将领马上喝到。
“迂——”打头的一个黑胖女人勒住马头,“末将林方,特来拜见太女殿下。”嘴里说着拜见,手却按着腰间大刀,小眼睛中更是闪过一抹凶光。
“你是林方?”紫涵拍马上前一步,猫儿上官暖玉忙跟着上前。
“正是末将!足下自称是我西陵太女,不知可有何凭证?”林方上下打量着紫涵,眼中很是惊艳。
“大胆!”上官暖玉怒眉喝到,“凭你也配!”
“无妨。”紫涵微微一笑,“猫儿哥哥,给她看。”
猫儿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盖上太女印信,抖手朝林方扔了过去。
林方满不在乎的伸手便去接,却只觉手心如被巨石击中,低头一看,虎口竟是被生生震裂,登时变了脸色,没想到,那蓝袍人扔出的一方锦帕在这么远的距离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量。
心里再不敢托大,低头看看锦帕,上面的印信确是太女的无疑。
林方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四王女早就嘱咐我等,近日有人打着太女的旗号招摇撞骗,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这帮人!姐妹们,谁能抓住那个穿紫袍假冒太女之人,必有重赏!”
说完,拔出大刀,率领手下人马直冲紫涵等人而来。
林方手下多时穷凶极恶之辈,听说有重赏,便嗷的一声跟着林方便要往上冲。
“将军!”有心细的将领忙出声喊道,“两侧好像有埋伏……”
“不过区区几百人罢了,何足挂齿!”林方阴狠的一笑,早派人摸清了底细,若自己观察的不错,这些人定是远道而来,早已是人困马乏,看来该当自己立此大功!
火攻
“林方!”紫涵厉声喝到,“谋害太女,可是诛九族的重罪!若你现在悔悟,本宫仍可恕你无罪!”
“哈哈哈!”林方仰天狂笑,“无知村妇,休想花言巧语蒙骗我等!三王女有令,抓住这假冒太女之人,邑千户,赏万金!”
听到有如此重赏,那些兵卒如同吃了兴奋药一样,潮水般向紫涵等所站的地方冲了过去。
紫涵身后仅余下不到千人,眼看着漫山遍野都是敌军,众人不由都微微变了脸色。
林方心里早乐开了花,人要是走运,真是挡也挡不住!若能捉了这云紫涵,自己无疑立了奇功一件,事成之后,自己说不定能封个异姓王也未可知!
紫涵微踹坐骑,不着痕迹的把猫儿和暖玉挡在身后,手扶剑柄,凝神远望。
眼看着那些乱军凶神恶煞一样,上官暖玉却只觉心中一片宁馨,自爹爹去后,娘亲坐镇边关,自己几乎是独力撑起偌大的上官府,已经习惯了把家中的弟妹护在身后,很多时候,不要说身边的人,就连自己都几乎忘了,其实自己是个男儿!这个世界上,这样一次次把自己护在身后的,除了娘亲外,就只有涵儿了!
猫儿把马稍微向左带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守护攻击都最有利的角度,深潭似的碧眸却始终盯着玉带紫衣的紫涵,眼中流转的是满满的幸福的涟漪……
林方的人马已踏进了那片洒了黑水的区域。
“这是什么?”林方勒住马头,心中犹疑,这地方的积水怎么是这种颜色?
“将军,可要继续前进?”
自己这方的人马几乎是对方的四倍,可远远望去,那云紫涵竟然丝毫不慌张,难道前面这处地方有诈?
“你们,”林方挥手止住后面的军队,指着右边一支五十人的小队,命令道,“前面探测,看可有何异常!”
“将军——”手持大刀的小队长样的女子有些害怕。
“嗯?”林方眼一瞪,脸上的横肉顿时显得狰狞无比。
女子吓得往后一退,不想正跌倒在林方的马前。
“没出息的东西!”林方冷哼一声,探身抓住那女子衣领猛地一甩,那女子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飞进了那片黑水中。
“啊!”那女子惨叫一声,声音甚是瘆人,吓的林方赶紧拉马后退。
女子想爬起来,却只觉胳膊无法用力,骇得哇哇大叫:“毒!这黑水有毒!”
一些已经一脚踩进了黑水的士兵吓得赶紧把脚上的鞋子甩了出去,队伍顿时有些骚乱。
女子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拼命往回跑,快跑到黑水边上时,却只觉腿上一紧,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心下更是惊惶,“有鬼啊!救命!”
林方定睛看去,不过是一棵歪倒的小树,挂住了她的裤腿,听她这样鬼哭狼嚎,简直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因惧怕那女子身上的黑水剧毒,林方命令手下的长枪队,把那小队长挑了出来。
“哪里中了毒?有何感觉?”林方急急道。
“将军,救我!”女子哀哀叫道,“小人刚一挨着那黑水,这只胳膊便不能动了,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那只胳膊?”林方细细打量女子,几乎整个后半身全是黑水,那只胳膊处倒还干净些,只是软软的耷拉在那里,当下拉起那只胳膊猛一用劲,只听咔嚓一声,女人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却发现胳膊又能动了。
“真是废物!什么中了毒!不过脱臼罢了!”嘴里虽这样说,林方还是不敢大意,密切注意着女人的情况,等了半晌,看那女人并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症状,这才放了心。
当下,大刀一挥,率先冲了过去。
紫涵冷冷一笑,高声喝到:“林方,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还要唬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到了!”林方拍马上前,眼中是嗜血的凶残。
眼看着林方的人越来越接近,紫涵身后的兵将已是拔出了武器,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大批人马已经步入那片倒了黑水的区域,紫涵猛地抽出宝剑,向上一指,猫儿及手下高手,引燃手中的火折朝那片洼地掷去。
同一时刻,蔚毓凝和杨融手下的士卒也把手中的头盔水壶等朝下面掷去。
林方已经快跑过那片水域,突听后面一片噼啪之声,忙要回头,却只觉头顶有东西砸下,忙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刀过处,只听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劈成两半,又落到身上——竟是一个水壶,虽砸到身上并不痛,只是那里面盛的黑色粘稠脏水却很是难闻。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林方仰头大笑,“姐妹们——”话未说完,眼睛却惊恐的睁大。
一批火折子流星一样的射过来,凡被火折子射中的人,竟均是当场毙命!而更可怕的是,火折子所到之处,地上的黑水竟噼噼啪啪的燃烧了起来,凡是刚才被黑水淋到的地方,也都燃烧了起来。
蔚毓凝及杨融也瞪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虽是遵从太女之命,把这些装满黑水的头盔水壶都扔了下去,但心却一直是提着的,不过是些脏水罢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两军对垒,便是血海又能吓的住那个?何况是些脏水!再没有想到,这些脏水竟能烧起这么大一场火!
转眼间,那片洼地已成了一片火海!林方的军队顿时乱成一团,有人前驱,有人后跑,相互碰撞挤踏,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林方身上也着了火,虽然有盔甲护着,却还是灼烤的难受,头上的长发更是变成了一条火绳,□坐骑淋到了黑水的地方也起了火苗,那马息律律一声惨叫几乎把林方给撂下去,接着便猛地一跃,跑出了那片黑水域。
因前两天的那场大雨,山丘四处零零散散有一些水坑,跑出来的兵卒便争着抢着往水坑里跳,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碰到了水,那些人身上的火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燃烧的更旺!
虽早已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肉横飞,可这样的惨景,林方还是第一次看到。手忙脚乱的剪掉自己的长发,又脱掉身上几乎烧红的铠甲,披头散发仅着白色里衣的林方看着对面那仍然是清丽出尘的太女,第一次觉得有些恐惧。
火势逐渐减小,林方神色惨淡的看着身边火后余生的兵卒,不过小半个时辰,自己竟已折损了将近一半人马!除了四成是因为火烧的缘故,其余将近六成竟全都是因为慌乱之下互相踩踏致死!
紫涵手中的宝剑向前一指,身后的士卒齐发一声喊,便如出山的猛虎向下冲去。
林方的那群手下,早如惊弓之鸟,回身便要向后跑,林方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沾不到什么便宜了,只得和队伍后撤,待拐过头来才发现,后路也已被人截断了,枉自己久经沙场,竟是被人包了饺子!
“林方!还认得我吗?”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林方只觉声音有些熟悉,忙抬头观看,却是一个面目刚毅的大将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仔细瞧去,心顿时凉了半截,截住自己的人,竟是以骁勇善战闻名于世的大将军蔚毓凝!
林方又掉转马头向紫涵冲去,恶狠狠的喊道:“姐妹们,贼人厉害,抓住那个假冒太女的人,我们才有活路!”
“郑非,你也要跟着林方对抗朝廷吗?”蔚毓凝又大喝一声,“现在投降,还为时不晚!”
林方身边一员女将脸色顿时变了。
“郑非,你娘亲一辈子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难道今日,这一世英名要毁在你手上吗!”看郑非脸上表情有些松动,蔚毓凝忙接着喊道。
“蔚将军,我——”郑非张了张嘴,却突觉心口一凉,低头看去,却是一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而那把刀的主人,竟是自己的结拜大姐,林方!
“竟敢勾结贼人!这就是下场!”林方猛地抽出大刀,恶狠狠的说,郑非的尸体晃了两晃,一下子从马上栽了下来。周围的人无不胆寒,再不敢存侥幸之心,一个个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两方人马顿时战成一团。
林方又杀了几个想要投降的将领,可看看自己身边的士兵,还是越来越少了,内心不由更是惊惶,本还想活捉云紫涵,现在看来,无疑是痴人说梦,罢罢罢,能杀了她,乱了的敌方的阵脚,自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猛地扔出手中大刀,将一个快冲到马前的小卒钉到地上,林方回身取下肩上背的宝弓,从箭筒中取出五只箭搭在弓弦之上,慢慢瞄准远处的紫涵。
林方把弓拉成了满月型,猛地松开手指,五只箭齐齐向紫涵所站的高岗之上飞去。
正守候在紫涵身侧的猫儿突然在震天的厮杀声中听到一丝轻微的异响,忙抬眼看去,却是五枝利箭从五个刁钻的角度直朝着紫涵射来!
猫儿不及细想,踊身一跃便护在了紫涵身前。手中长鞭甩出,正对着那几枝箭卷了过去。
以猫儿的功力,要拦住这几枝箭,自然不在话下,可谁知那正对着紫涵心口的一支箭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后发先至,竟是堪堪避开了猫儿长鞭的范围,去势不减的直朝着猫儿射去!猫儿身形一晃,想要拔地而起,避开这枝羽箭,却突然意识到若自己避开,那被箭射中的就变成了紫涵,忙又生生止住身形。
“猫儿哥哥!”紫涵大惊失色,想要把猫儿推到一边,身侧一个身影却更快的扑了上去,耳边只听“噗”的一声,正是羽箭刺入肉体的声音!
猫儿反手扶住那个慢慢软倒的白色身影,紫涵惊骇的发现,那个护住了猫儿的人,竟然是上官暖玉,背后还有一枝羽箭在颤动不已!
中毒
紫涵半托半抱的把上官暖玉拢在怀里。
距离太远,创口倒不是很深,可那箭却是有倒钩的。
“暖玉,哥哥……”紫涵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那枝箭,却哆嗦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快把你身上的金凤霰喂他一粒。”猫儿的声音很是急促。
“啊?好。”紫涵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出羊脂瓶,许是动作急了,左肩一阵撕裂的痛。
“你忍着点。”猫儿伸指连点,封住了暖玉几处|茓道,“我要把箭取出来。”
“没,没事儿,我受得了。”上官暖玉的脸很是苍白,是中了毒吧?伤口不痛了,却是一种沉沉的钝感,听猫儿的语气,那毒很厉害,不知道,会,死吗?
爹爹的离去,让自己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就是再也无法见到最爱的人。
灿烂的阳光下,拖得再长,也只是你一个人孤单的影子;如雾的阴雨中,只有你一个人茕茕独行;再没人会关心你太阳是不是太毒,晒了那么久会头晕吗;再没人会提醒你,即使是和风细雨,淋久了也会得病……
虽是男儿,却做不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公子。痛失挚爱,娘亲几乎不能理事,药铺商行,家里家外……抛头露面,不守夫道,丑若无盐,举止不端……那么多的闲言碎语,那么多的指指点点——有时候真的觉得好累,甚至想,或许自己应该去找爹爹……
难过的狠了,便会偷偷进宫,静静的伏在涵儿的膝头,任泪水点点的润湿了涵儿的衣。
无论自己多难过,涵儿从来都是呆滞的看着脚下,从来没有半分情绪。可是,即使这样,自己也觉得好幸福,这是自己的涵儿呀,爹爹去时说过,自己是涵儿的人,爹爹会离开自己,可涵儿不会,涵儿会是自己的依靠!
每一次见了涵儿,自己好像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多少人怜悯自己自小许给一个傻子,可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涵儿,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奇迹发生了,涵儿好转了。
所有曾经鄙弃怜悯自己的人,都对自己羡慕不已。可有谁知道自己内心的惶恐和失落,总觉得涵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那样美好的涵儿,那样如钻石一样耀眼的人儿,怎么是自己这样容颜寝陋的人配的起的?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站在那样聪慧美丽睿智的涵儿身边?
可谁知道呢!像梦一样,自己,而且是再也无法生儿育女的自己,嫁给了那个几乎所有天下男儿梦寐以求的女子!
才知道,原来仅仅是默默的看着涵儿,自己就可以幸福的颤栗!
那个猫儿呀,是涵儿说和生命一样重要的人呢,怎么可以让他伤了,怎么可以让涵儿难过!可又怎么甘心,就这样失去涵儿,和涵儿再无机会相见!
若是暖玉死了,涵儿,你会像暖玉想你一样,想念暖玉吗?
内心的绝望又转化成可能再也见不到紫涵的恐惧。暖玉把头更深的埋入紫涵的怀里,贪婪的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涵儿,若是可能,多想这样被你一辈子抱在怀里!
突觉后背一紧,木木的,没有一点疼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背上拽了去。
紫涵控制住闭眼的冲动,看着猫儿把那枝箭拔了出来。
暖玉宽广的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可那血却是,黑色的。
紫涵惊喘一声,下意识的就把嘴伏了上去。
猫儿一把拽住紫涵,“涵儿,你做什么?”
“好像,有毒……”紫涵泪眼朦胧,“我,想,想,看看,看看,能不能,吸出来,那些……”
“傻丫头。”猫儿的眼中闪过一片柔情,“这种毒是吸不出来的。”
“涵儿,我,没事。”上官暖玉微微抬起头,凝视着慌作一团的紫涵,“别担心,我只是,有些瞌睡,伤口一点都不疼。”
猫儿垂眸,遮住了眼中的那一抹沉重。若自己猜的不错,这药是万毒阎君所制的“梅开三度”。
名字虽好听,却最是歹毒。
中毒的人开始只是瞌睡,犹如进入冬眠状态,三日后,身上各处便拱起花苞样的硬块,等心口处也长出这样的东西,便会从四肢开始附着在骨头上一个个的绽开。
刚中毒时,身上会变成黑色,然后会变成紫色,最后,变成诡异的红色。每一次变色,身上的硬块便会绽开一次,用血肉雕成的“梅花”也会一次比一次艳丽——直到第三次,猩红的“梅花”绽放在□的根根白骨之上,人才会受尽痛楚而死!最可怖的是,即使人看起来好像是昏睡的,其实身体的每一处感官却是无比清醒的,而且肌肉一点点撕裂的每一点苦痛都会放大无数倍!很多意志薄弱的人,往往在第一次时,就会自尽而亡!
“猫儿哥哥,你认识这种毒?!”紫涵的语气是肯定的。
“这——”猫儿迟疑了下,又轻轻点头。
“很,厉害?到底,是什么毒?”紫涵不自觉把暖玉搂的更紧。
猫儿不敢看紫涵的眼睛,头微微扭向一边。
“猫儿哥哥,告诉我。”紫涵连声音都在颤抖,语气中却是满满的不容置疑。
“是,柳,先生,制的,‘梅开三度’。”猫儿不敢看紫涵的神情。
“老,爹?”紫涵艰难的开口,“毒,可有解?”
猫儿低着头,却并未回答。
上官暖玉的肩部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脸上也已布上了一层青气。
紫涵低下头亲了亲暖玉已经乌青的嘴唇,“暖玉哥哥,别怕,涵儿一定不会让你死!涵儿,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你死!”
只觉得浑身好像已经僵硬,上官暖玉却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浓黑的眉紧紧的蹙在了一起,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使不出一点力气。
猫儿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
“猫儿哥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告诉我?”紫涵死死的盯着猫儿。
“金凤霰是解毒圣药,应该可以把这毒拖几天。”猫儿快速的说完这句话,又闭了嘴。
“还有呢?”紫涵固执的盯着猫儿。
“杨凌的师父,或许有办法。”
“猫儿哥哥,都告诉我!我说过,你和暖玉哥哥都是我最爱的人,失去任何一个,涵儿,都会觉得生不如死!”
“涵儿!”猫儿怔了半晌,突然伸手把紫涵抱在怀里,“都是哥哥的错!”猫儿即使死一百次,也不愿看到你有一点点伤,又怎么舍得眼睁睁的看着你流血!
“你服食过,赤炼仙,”半晌,猫儿终于艰难的开口,“你心口的血,可暂时压制此毒,应该可以,再拖上一月。”
本是闭着眼的上官暖玉突然猛烈的抽搐了下,手微微抵着紫涵的腰。
紫涵爱恋的抚了抚暖玉的黑发,暖玉虽然没说话,可紫涵知道,他是在拒绝。“傻哥哥,都这个样子了,还要拒绝!”
紫涵俯下身,慢慢的把暖玉翻过来,小心的让他仰躺在自己怀里,解开胸前的衣物,“暖玉哥哥,涵儿说过,绝不会让你死!”艰难的举起刀,朝着自己的心口慢慢刺入。
猫儿的脸色白的简直没了血色,却又什么也不能说。
上官暖玉的眼角突然流下两道泪来,紧咬牙关,头也拼命的想要转向一边,猫儿上前,捏住上官暖玉的下颌。
血一滴滴坠下,落入上官暖玉的嘴里。
紫涵刺得更深了些,血便流得更急,上官暖玉浑身都在抽搐,脸上表情痛苦至极,眼里的泪也流得更凶。
“可以了。”猫儿哑声说道,又快速从怀中取出一瓶金疮药,撒在紫涵的胸口之上。
“够了吗?”紫涵有些头晕,“再多喂些吧。”
猫儿又忙忙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药都倒出来,不容分说,全塞在了紫涵嘴里,又从贴身里衣上撕掉一块软布,颤抖着轻轻替紫涵包扎。
那些药丸甫一吃下,紫涵便觉得有了些力气。从怀里抽出手帕,一点点抹去暖玉嘴角的点点血迹,又轻轻拭去暖玉脸上已是一片狼藉的泪水,“暖玉哥哥,你身上,也有涵儿的血呢!真好!涵儿,很开心,真的——”
“太女。”是章原的声音。
“百姓救下来了吗?那个堤坝怎么样了?”
“除了有几个受了点轻伤,其他百姓均无恙。不过那堤坝已大致建成,而且,糟糕的是,林方逃跑时,点燃了近旁的狼烟,不知是否是通知云清虹开闸放水的信号。”
紫涵定了定神,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那堤坝拆除,还要让人赶紧去水师报信,并沿路勘察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破坏!
看着怀中的上官暖玉,紫涵觉得心好像都缩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多想亲自陪着暖玉赶到凌云山庄,亲眼看到暖玉的毒解了,自己才放得下心啊!可这里的情况,却关系着万千百姓的生死,关系着西陵的国运,自己,又怎么能离开!
不舍的抱了抱暖玉,把脸贴在那已然变成漆黑色的面庞上,“暖玉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在凌云山庄等我!”
“章原。”紫涵坐直身子,脸色有些苍白,却已然镇定了下来。
“本宫给你五百人,护送本宫的正君到凌云山庄。”紫涵的眼里有一团灼热的光,握住章原的手,“记住,正君,是本宫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人。”
“请太女放心!”章原叩头,“章原绝不负太女所托!
水灾
已经能非常清晰的听到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葫芦洼到了。
潺湲的溧水缓缓流淌,岸边大片殷红的血迹却那样狰狞刺目。
一个被一箭穿心的男子斜躺在地上,他的怀里,还紧紧的护着一个正在吃奶的娃儿;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妪紧紧的搂着被砍去了一条胳臂的孙女,眼中是满满的痛苦和仇恨……有人在绝望的寻找,有人在无助的哭泣。
紫涵不由闭上眼,王侯争霸的权利博弈,为什么要由百姓的血泪和白骨浇筑!
多少上位者锦衣玉食却仍旧欲壑难填,不过一己私欲,埋单的却是无数黎庶的生命!百姓何辜!所求,不过温饱,所愿,不过平安,却连这样卑微的活着,都不能够!
“呜呜,娘,呜呜,娘……”一个十余岁的小女孩,对着溧水哀哀哭泣,已经有数十具尸体被捞到岸上,水中却还有尸体随水上下漂浮,不时撞击着那已高高矗立的石坝。
蹲下身子,一点点的帮女孩擦去脸上的斑驳泪痕,紫涵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乖啊,别哭,姐姐会帮你找,娘亲……”
女孩抬起头,忽然看到紫涵身后森然站立的侍卫,吓得“啊”的喊了一声,猛地伸手推了紫涵一把,“坏人,你杀了我娘,坏人……”
紫涵猝不及防,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太女。”侍卫赶忙上前,想要抓住女孩。
“住手!”紫涵叱道,“不要吓着她。”
“小园,你娘怎么了?”一个水师兵勇上前拉住小姑娘的手。
女孩惊恐的抬头,看到来人又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颤颤的指着水中一具尸体,“二,姑,娘,娘死了……”
“太女!”那兵勇抱着女孩儿跪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
“去把你姐姐捞出来吧,”紫涵扶起那人,又怜惜的抱住女孩,“血债要用血来偿!本宫答应你,一定会让那些坏人,给你娘偿命!”
“太女!”众多百姓跪在地上痛哭不已,“太女,要为小人做主呀!”
“大家快快请起!是本宫来晚了,对不起大家!不管什么人,只要她胆敢欺凌我西陵百姓,便是西陵整个国家的敌人,云紫涵在此立誓,必将手刃这些恶人,还父老乡亲一个朗朗晴空!”
安抚和疗伤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知道太女就在这里,绝不会弃他们而去,慌乱的人群逐渐安定了下来。
“太女。”蔚毓凝急急走了过来,“这位大娘说有事要禀告。”
“太女。”一个白发老太要上前施礼,紫涵忙一把扶住。
“太女,小人觉得这溧水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还请大娘明示。”
“前几天刚下一场大雨,又正值春汛,可此处的水流势不增反减,往年这个时候,即使没雨,水也有几丈深,可现在却不过丈余罢了……”
“难道是有人——”
“太女明鉴,小人怀疑,是有人把上游闸口那处堵上了。”
紫涵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急促的吩咐道:“毓凝,组织一部分将士赶紧安排老幼夫孺到对岸去;”又冲老人一揖,“请大娘组织一些匠人和本宫一块拆除那道堤坝!”
刚才那伙叛军逃窜到对岸后,已然烧毁了那座板桥,所幸岸边还有几条简陋的渔船,蔚毓凝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忙去安排了。
护送百姓的工作在紧张有序中进行着,那道堤坝却有些麻烦。堤坝下面已被浇铸瓷实,几十丈宽的河面上数十块巨大的石头已被连成了一体,要想拆了它,必须要先有人潜入水底把下面一点点弄松动才行。
天空中又有豆大的雨点落下,眼看着又一场豪雨将至!
水性好的匠人一拨拨的跃入水中,每一个人都明白,若不赶快拆了这堤坝,他们,不但会失去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家人也会陷入没顶之灾!
雨越下越大了,紫涵斜倚在猫儿的怀里,脸色更显苍白。
猫儿一手小心的揽着紫涵,一手高高的举着把雨伞,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猫儿的身体仿若铁铸,抱着紫涵站在那里,竟是不曾动弹分毫,雨水顺着猫儿的左边脸颊缓缓淌下,又顺着乌黑的长发洇入衣领之中。
风声,雨声,呼喝叫喊的声音,猫儿仿佛全都没听见,深绿的眸始终锁在那孱弱的人儿身上,眼中是深深的爱恋和心痛。
“轰隆隆——”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宛若万马奔腾,脚下的大地都仿佛在震颤。
河中的匠人及兵勇已是变了脸色。
“不是打雷!这是什么声音?”紫涵不敢想象,难道是——
“发大水了——”溧水中一个匠人突然绝望的喊了一声,忙乱的人都慢慢停了动作,茫然的注视着河的上游。
“我要回家!”有人喊着,拼命往对岸游去,小部分还在河这岸的百姓开始绝望的哭泣。
“太女快走!”蔚毓凝让侍卫空了一条船,不容分说,拉起紫涵就走。
紫涵几乎是被挟持着到了小船上,回头望去,风雨中那些百姓的哭声更显凄厉,随侍紫涵的侍卫和水师兵勇默默的站在瓢泼的大雨中,目送紫涵上了小船,突然冲着紫涵的方位跪了下来,那些本来嚎哭的百姓也纷纷跪倒在地……
“停船!”紫涵哑着声音命令道,“我不能,扔下他们!”
“轰隆隆——”那沉闷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近了,已经能清晰的听到洪水肆虐拍击河岸的声音。
“微臣恕难从命!”蔚毓凝通红着双眼,却是毫不妥协。
“猫儿哥哥——”紫涵艰难的转向猫儿。
“涵儿,先走。哥哥来想办法。”猫儿拉拉紫涵的衣襟,攥了攥紫涵的手,又猛然松开。
猫儿站起身,深深的看了紫涵一眼,仿佛要把紫涵刻入眼底,然后毅然转身,一点船头,身体拔高,凌空挥掌对着河中心的巨石击去!
“呯”的一声,水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水中的石头晃了几下。
“停下!”紫涵叫道,“猫儿哥哥,以这船为立脚点!”
“涵儿快走!”猫儿厉声道,身子一转,落在相邻的另一块石头上,嘴角隐隐垂下一缕血丝。
调息片刻,猫儿又挥出了第二掌……
已经能看到远处那汹涌的洪水的飞沫,猫儿回头,风雨中,紫涵瘦弱的身影屹立在对岸,正痴痴的凝望自己,雨水横一道竖一道在天地之间交织成一张让人绝望的大网。
蓝色的锦袍已经完全湿透,冰冷的贴着猫儿颀长的身躯。微微摆头,猫儿甩去脸上的雨水,冲着紫涵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颜,“涵儿,只要是属于你的,哥哥都会帮你守好,记得,哥哥喜欢看你笑!”
“訇”,随着猫儿用尽全力的又一掌拍出,河中心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最大的那块石头,终于慢慢倒了下去,第一波洪峰紧接着到来,失去借力点的猫儿一下子被巨浪高高的抛起,又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坠入下面的滔天洪水之中!
“啊——”岸边的百姓刚长出了一口气,却发现猫儿竟没来的及离开,反而被卷入了洪水之中,不由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太——”蔚毓凝刚想要安慰紫涵,却觉眼前一花,一个紫色的身影已是踊身跳入了滚滚波涛之中。
蔚毓凝忙伸手去拉,却仅扯下了一截衣带。
当那蓝色的身影被洪水吞没,紫涵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挖了去,身体更是在理智之前做出反应。冰冷的河水让有些昏沉的紫涵顿时清醒过来,可却悲哀的发现,这样的滔天大水中,自己根本无法支配身体,只能随波逐流,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主权。
若自己记得不错,过了葫芦洼,下面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山涧,一旦被水冲下去,怕是会落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的结果。这么大的水中,猫儿到底被冲到了哪里?
“碰”,头上好像撞到了一个重物,紫涵下意识的拽住——竟是被猫儿击翻的那块巨石。
头被汹涌的波涛拍打的昏昏沉沉的,紫涵拼力抱紧石头的棱角,任那恣肆的怒涛一下接一下的拍打自己的身体。
第一拨洪峰终于过去了,紫涵猛吸一口气,再次潜入冰冷刺骨的水底,朝着自己记忆中猫儿落下的地方游去。
手渐渐的使不上力了,大脑也渐渐混沌,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蔚毓凝和那些兵勇及百姓的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紫涵却已经没有力气回应。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这里,还是没有……
猫儿哥哥,你到底在哪里?紫涵呜咽着,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和绝望,手不由的慢慢停止了滑动,是啊,猫儿哥哥怎么可能还在这里?那么大的风浪,已经精疲力竭的猫儿哥哥又怎么能敌得过去?
“轰隆隆——”远处又传来巨大的撞击声,第二拨洪峰就要到了。
相依
纪灿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女子,那个站在权利的塔尖之上,明明身份尊贵高不可攀的女子,却竟然会为了宫主就这样跳了下去!或许,这个世间,并不是只有残忍的背叛和践踏?自己这等肮脏的人,也会有人愿意生死相随吗?眼中有热热的东西滚滚而落,不敢置信的抬手,自己,竟然又会流泪了吗?!
滔天的巨浪卷起巨大的旋涡,带着泥土腥味的浑浊的飞沫倏忽间被急风冷雨击碎,簌簌的雨声让岸上凌乱的身影更显凄怆。
蔚毓凝茫然的沿着河岸奔跑,竟连前面的洼地都注意到,脚下一个踉跄便瘫跪在泥水里,身上瞬时沾满了黄|色的泥浆。
跟在后面的杨融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
蔚毓凝仰起头来,任那骤雨冲击着脸颊,因紫涵骤然跃入水中而混乱的大脑终于稍稍清醒了些。
远远的天边,一道闪电撕裂了黑沉沉的天空,一个沉闷的雷声在众人的头顶炸响,所有的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阿融,你领部分人顺着河道往前搜寻,其余的人由我指挥。”蔚毓凝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破碎,若太女丧命此处,西陵的天恐怕就要塌了……
紫涵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的牵力往水底拽去,手和脚好像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听凭身体重重的被抛落水下。
肩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了吧?右臂已是完全使不上力,每挥动一下,便是刺骨的疼痛;明明浑身冰冷,血液已经在冰冷的溧水中凝结了吧,心口处却火辣辣的,绞的五脏六腑都好像拧到了一起,全身的每一寸骨头更是绝望的叫嚣着,紫涵,这一次,你真的失去猫儿哥哥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猫儿平静的躺在两块巨石的罅隙之间,身体被死死卡住,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没有借力之处,刚才那几掌已经完全耗尽了自己的内力,从没想到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焰宫的宫主,最后的结局,却是葬身水底。
曾经毫无怜悯的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从不曾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而死。
人命本就如草芥,再多的人命又如何!可是却不能忍受涵儿的一滴眼泪,只要涵儿开心,自己这条命又算什么呢?
自己的生命中从来都只有被舍弃,刚出生,便被抛掷荒野;爱自己的爹爹,却会撒手尘寰;被娘亲赶出家门,只能任那群人渣□……多少次斥骂老天,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到罪恶的人世,多少次,把冰冷的匕首放在颈边,渴望用那鲜红的血来让自己感到一些温暖!
那么漫长的岁月,却只能,伏在那些女人的□,苟延残喘,黑暗的囚室,冰冷的铁链,这样的卑贱,是连自己也无法面对的吧?
仿佛无尽的水流一波波的冲刷着猫儿的身体,猫儿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一丝有些惬意的笑容,真好,自己也能替涵儿做些事呢, 被这么多的水洗了这么久,涵儿,哥哥会不会也干净了一些呢?
勉强凝住的一点真气,马上就要消耗殆尽了,涵儿,记得你说的话,你答应过,要等我,等一个干干净净的完完全全属于你的我……
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涵儿,猫儿哥哥真想,再看你一眼……
猫儿慢慢阖上眼帘,眼睛却在即将闭合的瞬间猛地睁大——那个随着巨大的漩涡慢慢坠落的紫色身影,是谁?
“涵,咳咳……”刚张开嘴,便有冰冷的水流冲进了自己的喉咙,早已忘了身上的剧痛,猫儿一把拽住了那在水流的冲击下打着转的马上就可能被冲走的人儿。
昏昏沉沉的紫涵下意识的伸出了手,紧紧的抱住了身旁的人儿,嘴里轻轻的呢喃着,“猫儿,别怕,涵儿,陪着你……”
“轰隆隆——”巨雷接二连三的在头顶炸响,却有更多的人儿奋不顾身的跃入洪水之中。
“苍天呐,保佑我们的太女吧!”
“太女都是为了救咱们呀!
“女儿呀,咱家人的命都是太女给的,若救不出太女,你就不用出来了!”
人们跪倒在泥水中不住的磕头祈祷,冰冷的雨水还是把人们心头的希望抽打的越来越渺茫……
“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已经近乎绝望之际,一个蓝色的身影突然冲出水面,像一只蓝色巨鸟,径直向着岸边滑行而来。
蔚毓凝的瞳孔猛一缩,却又倏地睁得溜圆——那是,抱着太女的猫儿!
“苍天显灵了!”一位年迈的老者忽然砰砰砰在地上磕头不止,岸上顿时一片欢呼声。
好似跋涉了千万年,猫儿终于来到了河岸边,蔚毓凝等人忙急步上前搀扶,谁知刚到岸上,猫儿便直挺挺的向前栽去,却仍然不忘微微侧身,牢牢的把紫涵护在了怀里。
南云的府衙之中是一片沉闷的肃杀。
一个又一个大夫进进出出,众多的丫鬟仆人侍立一旁。
“蔚将军,不如先去把身上的衣物换下。”封兰清虽然气怒蔚毓凝竟然又一次让太女置身险境,但看着此时狼狈不堪的大将军,却又有些于心不忍。
蔚毓凝头上发髻散乱,浑身衣物破破烂烂,身上脸上更又是泥又是水,都这么久了,身上的水还在滴答不止,整个看去,简直跟一个流离失所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我——”蔚毓凝苦笑一下,“兰清不用管我,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思去换什么衣服?”
“将军也不必过于忧心,”封兰清斟词酌句的说道,“据我所闻,太女也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是毓凝办事不利,才累了太女至此!”蔚毓凝很是黯然,片刻,却又扬眉,“兰清,我们西陵,有位好太女啊!”
“嗯?”封兰清一怔,大将军不是为将来的仕途烦恼?
“……太女睿智,识大体,知变通,把我西陵的江山和子民看的重于一切!上天佑我西陵啊,我们才能有这样英明的皇上,有这样仁智的太女,能追随这样的主子,也是我们这些臣子前世修来的福分啊!”蔚毓凝大略的说了这一路探听所得,想到当时的艰险,不由感慨不已。
“大人,”一个女子突然匆匆进入内厅,“府门外不知何故,跪了许多百姓——”
封兰清忙随着女子走出府门,看到外面的情景不由吓了一跳,天色已晚,却仍能看清那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怕不有几千人。更蹊跷的是,通往府衙的每一条街道上都是移动着的火把,几乎连缀成了一条长龙。
那些百姓一见有人从府衙走出,呼啦啦便要围上来,衙役忙上前驱赶。
“封大人,老身有礼了。”一个苍老但不失洪亮的声音叫道。
封兰清抬头,却是本城的首富李家。
“大人莫怪,小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知道太女目前是否已醒转。”
“封大人,太女怎么样了?”
“太女有没有危险?我娘亲让我送来棵上好的人参,不知可否有用?”
“我这儿有治刮伤的膏药,求封大人替小民转交!”
“封大人——”
一片嘈杂之声,让向来铁面的封兰清也红了眼睛,都说边地民风野蛮,不服管教,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民心确实可用啊!
“大人!”一个军士面带喜色的冲了出来,“太女醒了!蔚将军请您进去!”
封兰清踏上一个高台,昂首挺胸,眼里全是骄傲和自豪!
“太女已然醒来!请大家安心回去歇息吧!”
百姓们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便传来了一片欢呼之声。
“猫儿!”紫涵觉得大脑撕裂一样的疼,眼前全是猫儿哥哥转身时那深深眷恋的笑容!
“太女!”一干紧盯着紫涵反应的大夫刷的便围了上来。
“猫儿,猫儿——”紫涵慌里慌张的拼命想坐起身来,发觉右手却完全使不上什么劲,而左手好像被什么人攥着,挣了一下,竟是没有挣脱。
紫涵忽然屏住呼吸,除了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紫涵的眼睛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是一双修长而苍白的手,那双手是冰冷的,正如自己每一次紧紧握在手里的感觉!
慢慢的把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移动,修长的身形,微微勾着的灵性嘴唇,挺直的皓鼻,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紧闭的星眸——这个人,是猫儿哥哥!猫儿哥哥果然没有离开自己。
慢慢的俯下身,贴上那凉冰冰的面颊,终于,感受到了那虽然虚弱但却仍是绵长的呼吸,紫涵的泪一点点滴落在那白玉一样的面颊上:“猫儿哥哥,谢谢你,没有抛下涵儿……”
危在旦夕
“太女,太女——”
耳边是一片嘈杂的声音,头却是要裂开般疼痛,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勉强的撑着,不舍的又看了一眼身旁已然昏睡不醒的猫儿,紫涵放松的往后一仰,任自己陷入黑甜的梦乡。
“太女怎么样了?”蔚毓凝死死的攥着拳头,紧张的盯着又是一片忙乱的大夫。
“太女刚刚醒过来,可又晕过去了——”年过花甲的医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嗫嚅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蔚毓凝的脸色,却又噤口不言。
“到底怎么回事?”看着女人闪躲的样子,蔚毓凝的心中咯噔一下。
大夫身子一软,便滑跪在了地上:“将军饶命,老身等实在无能为力啊!”
“快说!”蔚毓凝的杀气一点点流溢出来,房间里顿时一片森然。
“太女的右肩受过重伤,本已伤到筋骨,而且,当时应该没有进行较好的救治,右臂又,大力运动之后,浸泡在水里这么长时间,现在,这条胳膊,已经严重感染,若不及时疗救,恐怕,仍会危及生命——”
“要怎么做?”跨进门来的封兰清也听到了这句话,脸色也不由极为难看。
“请大人恕罪,”大夫顿时磕头如捣蒜,“老身实在不知啊。”语调中已是颤抖不已,那是太女呀,若是在自己手里有个三长两短,别说自己,恐怕自己的家族都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蔚毓凝身子晃了晃,忙扶住身旁的书案,难道,太女,终是要,葬身在这里?!
“那位公子,怎么样了”?定了定心神,蔚毓凝扫了一眼紧扣着紫涵左手的猫儿。
“若老身看的不错,这位公子,其实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什么?”蔚毓凝大惊,猫儿的功力,自己也算领教了,虽是男子,却比太女身边的大内侍卫不知要高出多少,怎么会,油尽灯枯?
“以那位公子目前的情况看来,即使活过来,以后,也只能是个废人罢了!”
“怎么说?”
女人踌躇了下,随手从书案上抽出一张上好的宣纸,把纸撑开,折叠成圆球状,往里吹满了气后,封住口,慢慢的放在地上。
蔚毓凝有些迷茫,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请将军用最大的力气踩一下。”
蔚毓凝迟疑的抬起脚,提了一口气,猛地朝地上踩去,耳边顿时传来清脆的“啪”的一声,猝不及防的蔚毓凝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封兰清很是奇怪。
蔚毓凝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看看这张纸。”医者上前捡起曾经完好无损洁白无瑕的宣纸恭恭敬敬的递给蔚毓凝。
“除了脏点,这不还是那张——”封兰清突然住了口,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圆——纸上布满了针眼大的口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封兰清终于明白了。
“是。那位公子就像这张纸,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其实内里,早已经一点点的碎了。看情形,他当时内力一定已经消耗殆尽,却又不知为什么又把全身的生机集中到一点上,并爆发出强横无比的冲击力,那种状况下,即使身着铠甲的人也可能被炸成碎片,那位公子竟凭着血肉之躯,承受了下来……”
外面已经是黑沉沉的了,蔚毓凝和封兰清却仍然静静的坐在那里,谁都未说一句话。
“兰清。”半晌,蔚毓凝有些艰难的开口,“三王女的阴谋被我们撞破,恐怕刀兵之争,也就在这几日了。”
“是啊,”封兰清甩甩头,“对了,太女着人吩咐的东西,已经贮藏了很多,太女有否给将军明示,是要做些什么?”
“没有。”蔚毓凝摇摇头,“即是太女吩咐的,就放在那儿吧。安民的事你在行,要赶紧把百姓安置好,不能还没打仗呢,让百姓就先乱了;军事方面的就交给我了,现在就要连夜加固防御工事,挖深护城河!”
“太女的事,要,赶紧禀报皇上得知。继续招募名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太女!”蔚毓凝嘴里说着,脚下不停的向门外走去。
“哎——”封兰清忙一把拉住,“先吃了饭再说。”
蔚毓凝一阵苦笑,“这个时候,我还能吃得下吗?”跨出门槛时又猛地站住,“兰清替我给凌儿送个信,把这里的情形说一下,看她是否认识什么奇人异士,另外让她组织人手,火速赶往这里。”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院门。
封兰清怔了半晌,猛一跺脚,便走了出去。
这一夜,南云城亮如白昼;
这一夜,府衙内无人入睡;
这一夜,多少人家彻夜无眠;
而宽大的床榻上,有两只手却始终紧紧相握,甚至近旁伺候的僮儿看见了两人嘴角恬静安然的笑……
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兵士接二连三的往城外集合。
一车车的粮食被运往府衙的粮仓之内。
明晃晃的大刀晃花了人们的眼,迎风招展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街道两边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惊恐不安。
“出什么事了吗?”
“怎吗好像要打仗啊?”
“东家今儿一早就收拾金银细软,说是要去京城串亲戚,我怎么觉着想逃难啊!”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们东家好像也是今早走的。”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跑啊?”
……
城门那儿也是一片混乱。
南门西门已经完全封闭,只允许军队出入;东门北门那儿早已是拥挤不堪,有钱有势的人拼命的想要出去,一些衣着破烂的人儿却又拼命的想要进来。
“郡守有命,今日起,只准出城,不得进城。出城者除随身银两外,不得携带其他任何东西。”
“啊?为什么?我是要回家啊。”
“不让进城,这车蔬菜都会坏了啊!”
“我家里等着拿药救命啊!”
……
第二日,天刚放亮,封兰清接到一封讨逆檄文,三王女云清虹,反了;
同一时刻——
京城四王女云清雯包围了皇宫;
云岚突发重兵袭击了北方重镇;
西陵陷入了风雨飘摇四面楚歌之中。
前方的战争已然打响,虽距战场不足百里,南云目前还算安定。
没有人确切的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形,可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不慎乐观。
队伍一支支的派出,南云城内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人。
蔚将军一开始是传回了些捷报的,可听说,云清虹的军队是西陵守军的几倍还多;
近日内,更是无论大家如何打听,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封兰清的头发几日内白了将近一半,一方面是前方的战斗越来越险恶;另一方面,太女除第一天清醒过一会儿,这几日始终昏迷,整只胳膊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黑色,全身上下更是肿胀无比。
好在,安抚百姓还算得力,并没有乱起来。
“大人。”一个兵士匆匆跑了进来,“北门外来了一对人马,来人自称是凌云山庄庄主蔚凌。”
“真的?”封兰清大喜,忙顺手牵了匹马,急往北门而去。
北门情形却是极为紧张,守门的将士弯弓搭箭对准了下面的人。
蔚凌骑马站在最前面,身后是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一脸风尘之色,却遮不住眼中的焦灼。
自从听说三王女反了,蔚凌便如坐针毡,赶紧快马加鞭,让人接了云儿(蓝儿)回来,谁知师傅又不知什么事离开,这一等,又是几日,直到今天,才来到这里,也不知娘亲如今怎么样了!
封兰清登上城头,手搭凉棚,向下仔细看去,虽当初,不过是匆匆一见,却还是很快认出,领头那位骑马的女子,果然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庄庄主的杨凌,也就是大将军的女儿,蔚凌。
忙让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蔚凌等人进城。
蔚凌带了自己手下的姐妹,及组织的江湖好手大约有几千人;另外,还拉来了几十车粮食,和很多战场急需的草药,让封兰清惊喜不已。
“我娘亲如今在哪里?”蔚凌边走便问。
“大将军在溧水南岸。前几日倒是打了几个胜仗,可这两日来,不知为何,却没了半点消息。”封兰清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什么?”蔚凌勒住马头,“大人也未派人接应吗?”
封兰清苦笑,“不是我不派人。你娘临走时千叮咛万嘱托,让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死守城池,决不可再派出一兵一卒。”
“车内的是我师傅师姐和弟弟。我师傅师姐均是医道高手,对太女的伤病或许有帮助。请大人和他们回转府衙,蔚凌请命带着这帮姐妹,却援救娘亲,望大人成全!”说完拱手一礼。
“好!”封兰清神情激动,“兰清在这里谢过小姐!”
“阿姐!”车内有人急促的叫了一声,车帘唰的拉开。
众人不由眼前一亮,好一个精雕细琢的美人儿!
蔚凌回头,却是云儿,脸上写满了担忧;紧靠着云儿坐得师傅幽深的黑眸也紧盯着自己,不由心头一热,“放心!娘亲和我,都会回来!”
恶战
如血般的残阳慢慢坠落,前几日还清可见底的溧水,上面却覆盖了一层粘稠的紫黑色液体,给傍晚的暮色平添了几分诡异。
曾经风景优美的溧水河岸,现在却成了人间的修罗场。枯树下的半边肢体,残花旁的可怖断肢,呜咽的冷风,浓重的血腥味,无不在向每一个人宣告着,这里刚刚上演了一场盛大的收割生命的盛宴。
可,已经没有人在意,一场又一场的恶战,死亡已经成了比吃饭还要平常的事情,上一刻,还在和你侃着刚刚新婚的夫郎,下一刻,便只剩了一个冰冷的没头的躯体。
所有人已经疲累到极点,只要一停下来,活着的人马上就能靠着可能是同伴也可能是敌人的尸体,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蔚毓凝站在一个稍高的斜坡上,暗沉的脸色,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虽然已经猜测过,却没有想到,云清虹仅暗藏的人马,就有三万人之多!
自己带来了南云一半的人马,可在云清虹的大军面前,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即使云清虹领的是一群羊,自己也没有办法把她们全部斩杀,更何况,云清虹是狼,残忍狡诈的狼。
蔚毓凝的嘴角露出一丝骄傲的笑,好在,这只狼嚣张的气焰,已经被自己磨的剩不了多少了!
今夜,就可以离开。能在这儿坚持六天,应该,王军的到来,也是指日可待了吧!
浓浓的夜色给血腥的大地,涂上了一抹压抑的静谧,黑沉沉的天幕竟没有一颗星子。
蔚毓凝勒住马头,只要能过了前面这片没有遮拦的开阔地,自己这些人,也就安全了,看看身后的近千兵士,不觉心头惨然,虽然让云清虹折损了将近一半人马,可——
即使一死,自己也要领着她们突围出去。
南云府衙。
封兰清恭敬的侍立在雕花木门外。
本来不放心把太女完全交给一个陌生人的,即使那人是蔚毓凝推荐的,也是蔚凌的师傅,师姐。
可那个清冷的男子,却随手扔给了自己一个玉佩,一个雕着九翅彩凤代表着皇室无上尊严的玉佩,封兰清才知道,清隽雅致的男子,竟是西陵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
封兰清长长的吁了口气,心里终于可以踏实些了。
门轻轻一响,封兰清抬头看去,却是国师和她的那位徒弟。
“国师大人,太女——”
男子微微颔首,却并未停留,太女身体本就孱弱,是自己用尽力量加了护持,才让这个身体变得强健起来,可近一段时间,中毒,受伤,更大量流失了心头之血,刚才自己探脉,发现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又隐隐有了魂体分离之兆,难道,先人的预言,还是会成为现实?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男子停下身来,看看黑沉沉的夜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师傅,难道——”鲜于子枫的心有些微微发痛,眼前仿佛闪现出女孩轻灵的黑眸,可真没有想到啊,她,竟然就是西陵太女。
“性命倒是无碍,可是——”男子垂下眼眸,不但右臂难保,更严重的是,身体的日益羸弱,将会导致她的魂魄,慢慢的从这个躯体上抽离!如果自己感应的不错,就在她的身边,目前还潜藏着一个大的危机,可自己只能感觉到有危机的潜伏,却又无法准确预知,这个危机,到底在那里。
“国师是说,可以保住太女的性命?”虽有些被冷落,封兰清的声音里,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是。”国师转过身来,“我现在就要为太女疗伤,麻烦封大人准备一下。”
“好,好!我马上让人准备。”
“先去烧几桶热水,再按我开的药方,把这些药抓来。”国师随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师傅,让我去抓药吧,应该会更快些。”鲜于子枫伸手接过药方,看了一眼,不由一怔,怎么还有安神定魂的药物?
“不用。你还得帮我,把太女和她身边的那人分开。”
鲜于子枫忽然觉得师傅的眼眸中散发出冰冷的寒意,不由一愣,却还是听话的把药方递给了封兰清。
遣退了屋里的下人,鲜于子枫跟在男子的后面进入内室。
床榻之上并排躺着的两人在晕黄的烛光下,有一种别样的温柔,紧紧相扣的五指,平静而舒展的面庞,让两个人看起来不是昏迷,更像是幸福的小憩。
鲜于子枫走上前,突然觉得这样把那扣着的手指分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你要做什么?”国师清冷的声音传来。
鲜于子枫忙收回伸出的手,有些发呆的看着自己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陌生的师傅,“您不是说,让我把他们分开吗?”
“平时的聪明伶俐都到哪里去了?”国师冷哼一声,“这么简单就能分开,还让你来做?”
“啊,那要怎么做?”鲜于子枫有些发傻。
即使神智全失,太女和这个男子还能心意相通,可见在灵魂深处,已经和这个人有了深深的牵绊,若是强行把两人联通心思的手分开,在太女魂魄不稳的情况下,实在难以预测是福是祸,最好的方法是用上牵魂引魄之术,让他们能自己分开。
“把那个人扶起来,用一缕真气封住他的心口大|茓。”
鲜于子枫依言扶起那人。
国师盘膝坐在紫涵身后,左手高抬,右手低挽,手心向下,打出了几个手法繁复的莲花诀。
鲜于子枫内心一惊,看师傅的手势,用的应该是师傅绝不外传的家传绝学九因莲花指,据说这指法乃是佛门至宝,一旦使出,鬼神也得退避,不就是疗伤吗?怎么师傅连看家的本事都用上了?
紫涵和猫儿的头顶慢慢的罩上了两团白光。
国师的莲花诀越打越快,两人头上的白光也越来越亮。
那紧紧扣着的手指忽然松动了一下,鲜于子枫不由很是惊喜。
可那两只手瞬间又握在了一起。
国师的脸色有些苍白,两只手上下翻飞,仍是接连不断的打出一个又一个莲花诀。
紫涵和猫儿二人已是完全被两团白光给包裹了起来,两人面上的表情逐渐痛苦,好像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正在发生,虽然极力对抗,却又力不从心。
两个人的嘴角慢慢溢出一缕血丝,两只手一点点的松开,终于无力的掉落在床榻上。
鲜于子枫长出了一口气,欣喜的仰头道:“师傅——”却在看到国师吐在胸前的那口殷红的鲜血后一下子蹦了起来。
“师傅受伤了吗?”
国师脸色惨淡,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妨。”
自己用了十成的功力,才把两个人分开,可还是没有把两人灵魂深处的执念给清理干净,两个人的魂魄深处,仍是深深的烙入了对方的印记!
先是心头之血,现在又是灵魂深处的生死相依,那些未知命运好像已经牢牢的纠缠在了一起……
不经意的挥挥手,让下人把猫儿搬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国师让封兰清把准备好的药桶抬过来,让鲜于子枫把只穿贴身小衣的紫涵放了进去,自己便亲自守在一旁。
‘哐哐哐——”南云城内忽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鸣锣声。
刚躺在床上的封兰清慌忙披衣下床。
府衙内已是亮如白昼。
“发生了什么事?”封兰清匆匆跑到府衙大堂,恰好看到有些慌乱的主簿。
“大人!是蔚将军回来了!”
“可是蔚毓凝蔚将军?在哪里?”封兰清大喜。
“就在,府衙外……”
封兰清跑得急,没有注意到主簿表情的沉重。
“毓凝——”剩下的话却好像卡在了喉咙口,封兰清紧紧的扣住门框,才站稳身子。
那那里是蔚毓凝,分明是一个血人儿!
蔚毓凝斜靠在蔚凌的怀里,发髻散开,乱发上凝固着已变成紫黑色的血块,一只胳膊软软的垂在一边,身上是横一道竖一道的刀伤,深的地方,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而她的身后,除了蔚凌的人,原来跟着蔚毓凝一起出征的兵士,已不足百人!
“毓凝!”封兰清缓步上前,虎目之中,有点点热泪滚落。
蔚毓凝绝没有想到,那片开阔地带,早已是机关遍布的死亡地带!
绊马索,铁蒺藜,一个又一个Сhā满匕首的陷阱……
若不是蔚凌带人去的及时,蔚毓凝,便只能抛骨于那片荒野之中了!可是,那些跟随自己浴血奋战的好女儿,却大多还是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我对不起她们。”蔚毓凝面色惨然,一次次的沙场征战,曾经柔软的心脏也已经被死亡打磨的粗砺,可,这样惨烈的战役,还是让人难以接受,那些兵勇给了自己所有的信赖和忠诚,可自己还是没能保住她们!
“毓凝,不要再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封兰清伸出手,却发现蔚毓凝身上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竟是连拍一下的地方都没有。
“兰清,恐怕,明天,云清虹,就会攻城了!”蔚毓凝勉强说出这句话,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快来人!”封兰清锐声叫道。
太女病危,将军重伤,可是还有自己,会和脚下的这片土地,共存亡!
月亮宝石
天亮了。
封兰清登上城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云城外,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怕不有十万之众,仅仅是一夜光景,便把南云城围的跟个铁桶相仿!
而南云城内,即使加上蔚凌的一干手下,也不过两万余人,看来,必然要有一场恶战!
好在,毓凝已经把这只虎狼之师拖在了溧水岸边六天,按预先的估计,只要南云城能撑过十天,应该就可以等到接应的王军。
“快,国师让再送去一桶热水。”
“太女的药快要用完了,赵芳,你按这个方子再去抓。”
一大早,南云府衙内就一片忙乱。
蔚云(蓝儿)停住脚步,她们好像再说,太女?
“陈姐姐,太女也在这里吗?”蔚云平日里耳朵里简直听烂了这个太女的事迹,对这个很受百姓拥戴,听说又惊才绝艳的太女很是好奇,此时听说那个传奇人物,就在这里,不由有点跃跃欲试。
“我可以见见她吗?”蔚云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的看着陈楚。
一对上蔚云的眼,闻名天下的凌云山庄二庄主马上不自然的垂下了眼。
“太女,您不是——”陈楚猛然想起,当日送走云儿时很是匆忙,所有人竟都忘了告诉他,他的那位紫儿姐姐,就是当朝太女。
云儿一听说他的紫儿姐姐就在这里,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吧?陈楚的心里一阵酸涩。
定了定神,陈楚温和的一笑,“云儿不要急,其实,太女殿下,是云儿早就认识的人。”
“早就认识?我吗?”蔚云睁大了双眼,自己见过太女,而且还认识?
“太女,其实就是你的,紫儿姐姐。”陈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也是太女看破了云紫菲的诡计,让我们把你送走保护起来的。”
“姐姐说的,是真的?”蔚云不可置信的抓住陈楚的手。
陈楚点了点头。
蔚云惊喘了一声,回身就跑,连自己的男子身份,都忘了。
陈楚把手轻轻的放在刚才蔚云抓的地方,眼中是浓浓的深情,这还是云儿第一次主动碰自己。嘴角却不自觉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云儿,一定不会再回来了,从此,自己可能连躲在一边,偷偷看着的权利都没有了!陈楚,你还真是大方!
紧挨着太女房间的厢房内,纪灿阳无措的望着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的宫主,虽然自己不懂医术,可看宫主的样子,纪灿阳也知道,宫主此时恐怕已是性命垂危。
“阳儿,国师不是不管宫主,只是太女的情形不好——”杨融看着急白了脸的纪灿阳,很是心疼,忙上前安慰。
“可宫主伤的更重!”纪灿阳狠狠的瞪了一眼杨融,“怎么能就这样把宫主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里!”
不是不心疼那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可这样对宫主,也太过分了吧?
“这——”杨融摸了摸鼻子,自己也觉着有点过分了,毕竟,那个人全是为了太女,才弄到这步田地。
“你出去,你们全都是一丘之貉!”纪灿阳站起身,打开门,“我不想看到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
“好好,我出去,阳儿别气,你在这等着,我看能不能把大姐的师姐请来,她好歹也是个名医。”
被关在门外的杨融叹口气,往别院走去,迎面正好碰见鲜于子枫。
“你说,想要我救谁?”鲜于子枫吃惊的扬眉。
“那个人是做过焰宫宫主,可他现在是太女的人。”杨融忙辩解,不会因为是魔宫宫主,鲜于子枫就拒绝救治吧?听说鬼医鲜于子枫亦正亦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统了?
“他是,焰宫宫主?有一双,绿眸?”鲜于子枫不确定的问道。
“是。请姐姐施以援手。”
“好,我和你去。”鲜于子枫静了静心神,努力的掩盖内心的激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怎么样?”看鲜于子枫认真的做着检查,纪灿阳有些紧张的问道。
“内力尽失,筋脉俱碎,五脏六腑全都损害严重……”鲜于子枫神情严峻。
“可有,救治之法?”
“我这里有一颗药,你先让他服下。”鲜于子枫避开纪灿阳灼热的视线,递了一颗药丸过去。
“有,希望吗?”看到鲜于子枫的神色,纪灿阳有些明白了,但仍是不愿相信。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鲜于子枫表情沉重。
“求求你!”纪灿阳猛地跪倒,“救救我家宫主!”
“灿阳,你这是做什么!”杨融心疼的忙伸手去拉,纪灿阳却坚决的跪在地上。
鲜于子枫侧身避过,皱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鲜于姐姐,真的,有办法?”看到鲜于子枫的表情,杨融意识到,应该是有希望。
“这,”鲜于子枫有些踌躇,“倒是有一个法子,若做的好,宫主不但可性命无忧,功力还可大有进境。”
“什么法子?”纪灿阳紧紧抓住鲜于子枫的衣角,“若小姐能救得了我家宫主,焰宫上下从今日起,唯君命是听!”
“公子言重了!”鲜于子枫扶起纪灿阳,“不是我不救,只是,要救宫主,一般的药物很难起到效果。”
“还需要什么,特别的东西?”杨融马上明白过来。
“这,也算是天下至宝。”
“什么样的宝贝?望小姐指一条明路,凭我焰宫之力,即使在阎罗殿上,我等也能取来!”
“倒也没有那么凶险。”鲜于子枫微笑,“好吧,我也不瞒你,要想治好宫主,还必须要一样东西,就是太女颈上的月亮宝石!”
“月亮宝石?”纪灿阳和杨融对视了一眼,“其他的宝石,不行吗?”
“你们不要小瞧那块宝石。那里面浸润了翠儿的鲜血,而且取自师傅隐居仙山之上一块不知得了天地几千年灵气的美玉。”
“翠儿的血?”
“对呀,仙山翠羽,是多少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不过,翠儿并不像大家传的那样,有起死回生在之效,它最大的效力,必须要借助月亮宝石才能发挥。而这块浸润了翠儿鲜血的月亮宝石,现在,在太女的脖子上。”
“若是宫主,用了那块宝石,对太女,可有什么影响?”纪灿阳犹豫着问,杨融也盯着鲜于子枫。
“一般人带着,不过强身健体罢了!只是那本是我师傅送给太女的礼物,师傅一般不喜欢自己送出的东西,被别人拿去……”鲜于子枫苦笑。
“这事交给我,国师不会知道的。”知道对太女不会有害,纪灿阳舒了口气。
杨融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只要能救猫儿,太女连命都可以不要,一块石头,太女又怎么会放到心上呢?
“那,也好。你什么时候跟太女求了宝石来,就可以马上为宫主疗伤。先把这颗药喂宫主服下吧。”鲜于子枫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推门离去。
纪灿阳看看手中的药丸,又看看躺在榻上毫无知觉的猫儿,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宫主平时可是最厌烦吃药的,现在又人事不知,可要想什么法子才能把这药喂下去?
“你把他扶起来。”杨融好笑的接过那丸药,看起来凶巴巴的灿阳,却有着比谁都柔软的心。
纪灿阳感激的冲杨融笑笑,依言扶起猫儿。
杨融伸出手,一把捏住猫儿的下颌,把那丸药丢了进去。
“喂,你!”纪灿阳没想到杨融动作这么粗暴,不由很是恼怒。
“阳儿,照你的法子,一直站一边儿瞧着,什么时候能把这药喂进去!”杨融一笑,却突然傻了眼,那颗药不知怎么,又被吐了出来。
“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纪灿阳哼了一声,脸上努力做出温柔的神情,“乖呀,不苦,把药吃了,等会儿给你吃蜜饯。乖,听话啊——”
杨融浑身一哆嗦,这么肉麻的话,干嘛要说给他听?却不是,不是,说给自己的?杨融的眼都红了,只想把那个躺在灿阳怀里的男人扔出去,换自己,躺在那里……
“咦?怎么还是不吃?”纪灿阳愁眉苦脸,“明明每次那个女人一这样哄,宫主马上就把药吃下去了的!”
“哦——”杨融长出了一口气,又心中一动,“你说是,太女,这样哄着吃药?”
“嗯。”纪灿阳点了点头。
杨融翻了个白眼,自家太女,竟然会说这样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不过,若有机会,自己也要这样对灿阳说……
“宫主就是不吃,这可怎么办?”纪灿阳急的跳脚,抬头一看,杨融正看着自己傻呵呵的笑,不由气结,“你怎么还有心情笑?”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知道,怎样才能让宫主吃药了。”
“真的?”
“当然!”杨融自信的一笑,仍是把猫儿的下颌捏开,把药丸丢了进去,靠近猫儿的耳朵,恶狠狠的说:“把这颗药咽了,否则,就等着给涵儿收尸吧!”
“你说的是什么浑话!”纪灿阳抬头叱道,可瞬间又张大了嘴巴——宫主,竟然把那颗药丸咽进去了!
困守孤城(一)
紫涵醒来时,正是半夜时分,想要坐起来,却觉得浑身酸软。
“姐,太女!”一声惊喜的呼喊传来。
觉得面前有个人影在晃,但两只眼皮却沉重的好像粘在了一起。
想要抬起手,突然觉得右边的半拉好像空荡荡的,紫涵受惊地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右臂——竟是自肩以下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胳膊呢?”紫涵傻傻的问道。
“太女——”身边的人儿哭倒在紫涵的身上,“太女——”
“我的胳膊,哪里,去了?”太大的震撼,让紫涵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满脸泪的男子!
一幕幕幻影在眼前掠过,狂乱泻下的暴雨,哀哀哭号的人群,被洪水淹没的猫儿——
“猫儿哥哥!”紫涵惊叫一声,爬起来就想往外冲,谁知道,却是脚下一软,竟是从床上直直的滚了下来。
“太女,太女——”身边的男子跌跌撞撞的爬过去,搂住那牙齿打颤的女子,外面的人听见响声,也都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陈楚,一把抱起蔚云,“云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其他人却围在了紫涵周围。
“太女醒了,太女醒了!”
紫涵觉得头有些晕,这是哪里?猫儿哥哥,又在哪里?
“太女现在感觉好些了吗?”一个清雅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斜倚在床帮上,紫涵艰难的伸出左手,拽住男子的衣襟,“猫儿,哥哥呢?”
男子皱了皱眉头,慢慢的伸手,把紫涵抱到床榻上,“你现在身子弱,不要躁动,先好好歇着,我去给你再开剂药。”
“告诉我,猫儿哥哥,是不是,不,不在了?”紫涵脸色灰败,死死的拽住男子的衣袖不放。
男子背对着紫涵,半晌,长叹一声,“那位公子正在隔壁将养,太女若不放心,待会儿可亲自去瞧一瞧。”
“猫儿哥哥,活着?”紫涵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面对这意外的惊喜,竟不能做出一点儿反应。
“太女,快,躺下歇息。”旁边的男子哽咽着扶住紫涵。
知道猫儿就在隔壁,紫涵稍稍平静了些。恍然觉得耳旁的声音有些熟悉,这才注意到,那侍立自己身旁,温婉雅致的男子,竟然是——
“云儿!”
“太女,是我,是云儿——”蔚云哭的几乎说不成话。
“傻孩子,见到姐姐应该,高兴呀,怎么,倒哭了!”
“太女——”云儿拉着紫涵的衣袖哭的简直喘不过气来。
“怎么这样,叫姐姐?”紫涵伸出左手,怜惜的帮蔚云抹去眼泪,“姐姐,或许是别人的太女,却永远,是云儿的姐姐!”
房门开了,有两个侍人托了个食盒过来。
“太女,这是国师亲手熬得药膳,国师吩咐,请太女先用了这青瓷盖碗里的,然后再喝了这盅药。”侍人施一礼,又轻轻的退了出去。
“国师?”紫涵诧异的问蔚云。
“哦,姐姐睡了这些日子,可能不知道,一直是国师在这里照顾你呢,你的伤也是国师给治的……”
就是刚才那有些冷峻的男子吗?不知,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家乡的事?
“太女身边的这位公子长的可真俊!”外面一个侍人小声说道。
“也只有咱们这么好的太女,才配的起呀。”
蔚云的脸,却慢慢变成了嫣红色。
“是呀,像咱们太女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世间能有几个?
“听说,太女为了救隔壁躺着的那位公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是啊,就是因为泡在水里的时间太长,太女的右胳膊才截断了呢……”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猫儿凝视着微合着眼的紫涵,眼里是满满的感动和深情,若是姐姐肯这样的对自己,自己就是死也甘愿吧?
只要猫儿哥哥活着,自己这条右臂又能算什么呢?只是,恐怕,不是自己救了猫儿哥哥,反倒是猫儿哥哥救了自己吧?
紫涵的嘴角弯起,露出一抹虽有些虚弱却不减其明媚的笑,谁救了谁,又如何呢?最重要的是,自己活着,猫儿哥哥,也活着!
勉强用了些粥,觉得身上稍稍有了些力气。
“云儿,我想,到隔壁看看。”
“姐姐,这个样子——”看着虚弱的紫涵,蔚云很是心疼。
“没关系,不去看一下,实在放不下心。”紫涵坚持道,这么久了,都没见猫儿哥哥的影子,若是平常,猫儿哥哥一定一步也不愿离开自己身边的,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说明,猫儿哥哥伤的更重,根本就来不了!
“那,姐姐慢些。”蔚云小心的搀起紫涵,目光扫到紫涵空荡荡的袖管,泪水又一点点落下。
虽相隔不远,猫儿躺得屋子,却显得有些冷情。
蔚云扶着紫涵推门进去,正好看见纪灿阳正对着一碗满满的粥发呆。
床上的锦被里,是一个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的男子。
纪灿阳看到紫涵,默默的退到一边。
床上的猫儿已经瘦的脱了形,有些枯干的头发散乱的披在枕头上,眼窝深陷,好不容易有些圆润的下巴,又变成了小小的,尖尖的,周身没有了以往的冷厉,整个人躺在那里,像一个柔弱的毫不设防的孩子。
紫涵颤颤的伸出左手,抚上那冰冰的脸颊,猫儿哥哥,见到你,真好……
“太女——”
纪灿阳有些别扭的叫了声,又突然停住。
“云儿,”紫涵看了看仍在看着自己发呆的蔚云,“我好像还有点饿,你去厨房再帮我那些粥来。”
“姐姐还想吃吗?我这就去。”蔚云慌慌张张的赶紧就往外跑。
纪灿阳上前把门关上,又侧耳听了听。
耳听着蔚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紫涵问道:“灿阳,有什么事吗?”
“求太女救救我家宫主!”纪灿阳猛地跪倒。
骤然见纪灿阳行此大礼,紫涵唬了一跳,想要去搀扶,却一阵头晕,忙靠在床上喘了片刻,“灿阳这是做什么!那也是我的猫儿哥哥呀!”
“太女答应了?”纪灿阳大喜。
“只要能救猫儿哥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灿阳起身,“鲜于小姐说她有办法,但是还缺一味极珍贵的药!”
“什么药?”
“国师送给太女的浸润了翠羽鲜血的月亮宝石。”
“哦,这个项链呀!有了它真的可以救猫儿哥哥?”紫涵很是惊喜,抬手就从脖子上扯了下来,“快去把鲜于姐姐叫来吧!”
“太女!”纪灿阳感动又有些好笑的看着紫涵,“现在是半夜,我还是等天亮了再去找鲜于小姐吧。”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纪灿阳有些不安的看着还带着紫涵体温的这挂项链。
“没事,没事,不就是一块石头吗!要不是我母皇父后一再叮嘱,我还不爱戴呢!”
“什么东西?”蔚云端了盅粥走进来,好奇的问道。
“哦,没什么。”纪灿阳把那月亮宝石小心的揣到怀里。
好像觉得头有些晕,眼睛也越来越沉,紫涵喝了口粥,不及咽下去,竟然就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紫涵发现,还是在自己原来躺的那张床上。而蔚云则趴在自己床边,睡的正香。
紫涵小心的起身,拉了床被子,小心的帮蔚云盖上,谁知道刚一动,蔚云就睁开了眼睛。
“姐姐,醒了吗?有没有那里不舒服?”蔚云忙扶住想要起身的紫涵。
“没事,云儿别担心,姐姐很好。”紫涵笑笑,心里却有些疑惑,怎么睡了这么久,身子却觉得越发倦怠了?
“对了,我记得云儿应该在京城的,怎么到了这里?”
“是我姐把我接回来的,说,我,娘,也在这里,然后我们就一起来南云了。”
“你姐姐蔚凌也来了?”
“对呀,她昨儿个也在这儿呢,姐姐没看见她吗?”
“云儿,快把你姐姐叫来。”紫涵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蔚凌既然在这里,暖玉哥哥呢?怎么没和她们一起?
看紫涵神色不对,蔚云马上跑了出去。
片刻外面响起了蔚凌的告进之声。
“蔚姐姐,暖玉呢,暖玉没和你们一起吗?”不等蔚凌站稳,紫涵就急切的问道。
“暖玉?那个暖玉?”蔚凌神色间很是茫然。
“上官暖玉呀,我的正君,上官暖玉!”紫涵的声音都变了,怎么会……
“上官公子?我没见过他呀。”
“他,没到凌云山庄?可我明明让章原带人把他送到凌云山庄了!”紫涵绝望的问道。
“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庄里安排事务,绝没有一个叫上官暖玉的人被送来!”蔚凌肯定的说,看紫涵神色凄苦,又很是不忍,“也可能是兵荒马乱,大家走岔了也未可知。”
走岔吗?怎么可能?当日葫芦洼距凌云山庄也不过半日路程,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丝毫消息?会不会——
紫涵简直不敢想下去!
外面突然有些嘈杂,蔚凌的神色间有些焦急。
“太女,我想办法联络一下一些江湖朋友,看能不能帮忙寻找,太女还请静心养病,我还得赶去城头。”语气中竟有些微微的责备。
紫涵没有意识的点了点头,却完全没注意到蔚凌说了什么。
蔚凌来到府衙外,点齐了人手,便急速的朝城墙赶去——今天,已经是南云被围的第八天了,而援助的王军,还没有任何消息!
困守孤城(二)
云清虹的大军一点点的向南云压近。
南云的防守不可谓不坚固,可耐不住叛军蚕食桑叶一般的日夜啃咬。
第一天,叛军越过了梅岭,突破了南云的第一层防护。
第五天,叛军占据了沧南,切断了南云的粮食通道。
第八天,也就是今天,叛军靠近了护城河,南云陷入了叛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而南云,是西陵南边的门户,南云若失,则叛军北上,几乎畅通无阻!
城墙上黑压压站满了人,蔚毓凝也让人抬着自己到了城楼之上。
叛军虽也伤了元气,看营帐,恐怕仍然有不下七万人,而,南云城内,经过这连日恶战,已是不过万余人!
“今日无事。”蔚毓凝沉重的说,“集合库房中的羽箭,送往南边西边两个城楼;通令全城,准备好足够的滚石、干柴,及充足的用水。”
“大将军的意思是——”封兰清神情一肃,要攻城了吗?
“是。若我所料不差,明日,叛军必来,攻城。”蔚毓凝苦笑,“所以,今日,我们还有一天的整修时间。”
按照她们的预计,王城中皇上平定暴乱之后,即使不抽调北部边境上官焰所部人马,只是护卫京畿及周边郡县征调的人马,也应该能有十万之众,至多半月,必能赶至南云。到时里应外合,何愁叛军不灭?
可现在为止,王城方面却无丝毫消息,倒是云清虹好整以暇,看起来是胜券在握。难道,京师之中,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了吗?
蔚毓凝简直不敢想象,若真像自己想的那样,不止南云岌岌可危,恐怕西陵……
紫涵送走蔚凌,只觉内心剧痛——暖玉哥哥身中剧毒,又不知所踪,猫儿深受重伤……
紫涵呆坐了很久,想要站起,却忽觉身子有些不听使唤,眼皮沉重,只想睡去。
蔚云来到屋内,正看见这样一副情景——
紫涵斜倚床头,一只脚耷拉在地上,手扶着桌沿,似要站起,却不知怎么却沉沉睡去。
蔚云痴痴的看着那憔悴的容颜,慢慢伸出手,心疼的抹平那睡梦中还紧蹙的眉。又托起紫涵的腰,轻轻的把紫涵的头放在枕头上,帮紫涵脱掉鞋子,拉过一床被子,密密实实的把人盖了起来。
托着腮帮子看着那依然熟睡不醒的女孩儿,蔚云只觉得,可以这样给涵儿铺床叠被,服侍她安睡,还可以看着紫涵入眠,真的,很幸福!
门轻轻的响了一下,蔚云回头,却是国师,端了盅药进来。
蔚云忙恭敬的起身,略略让开一步。
“太女,还在睡吗?”国师眉头微皱了一下。
“是,已经睡了两三个时辰了。”蔚云小声回答,“要唤姐姐起来用药吗?”
“嗳——”
床上的人突然长出了口气,两人一惊抬头,却是紫涵睁开了眼睛。
看到面前冷俊的国师,紫涵眼前一亮,怎么把国师大人给忘了?既是国师,说不定能算出来暖玉如今在哪里!
“姐姐仔细脚下。”看着有些踉跄的紫涵,蔚云忙小心的搀住。
“国师,能不能帮我算一下暖玉哥哥如今在哪里?”紫涵热切的看着国师。
国师看了紫涵一眼,未置一词,静静的把手中的药递了过去。
这粘稠的黑乎乎的药汁!
紫涵每次喝时,总是推三阻四,不得不喝时,也总是偷工减料,国师不得不亲自来监督,即使如此,紫涵也会撒娇无赖种种手段使尽,弄得蔚云每次都忍俊不禁,国师虽故作不理,也总忍不住抿嘴偷笑。
本以为紫涵会故伎重施,而且也做好了准备的国师,却没想到紫涵这次竟然接过后就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不禁大是诧异。
“国师,能不能算一下暖玉哥哥在哪里?”紫涵混不在意的抹抹嘴,连蔚云递来的手帕都未曾注意,只是紧张的盯着国师。
蔚云神色间有些黯然。
“我不会占卜。”国师瞟了一眼紫涵,淡淡的说。
“可不是您说,上官暖玉是我命定的正君吗?”紫涵有些慌乱,暖玉哥哥在哪里,竟是连国师也不知道吗?
“你们俩本是极相配的命格,可是,现在……”国师长叹一声,眼前闪现出那仍然昏迷的虚弱的男子,这三个人的命运已是纷纷扰扰乱成一团……
国师没有再说下去,收拾了药碗,也没看紫涵,便径自离开。
紫涵跌坐床上,头脑中已是乱成一片。
强撑着身子,紫涵又去看了猫儿。
虽有鲜于子枫的精心救治,猫儿仍是一天天消瘦,而且仍然昏迷不醒,只是偶尔在听见紫涵在耳边絮语时,脸上的表情会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鲜于子枫说那是因为现在猫儿的五脏六腑完全处于休眠状态,亏得是猫儿意志力过人,若是一般人,恐怕早撑不下去了!
每一天看着他只是平静的躺在那里,实际上,每时每刻,那完全碎裂的内在,都会给人噬心啮骨的疼痛。
有多痛呢?
你试过用无数只尖利的银针刺入指甲盖下鲜嫩的肉里吗?或者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撒上盐巴,最后再洒上糖,任由那黑乎乎的蚂蚁细研慢磨……
像那样,一样痛吗?紫涵的眼里满是惊痛。
“比那还疼一万倍。”鲜于子枫抬起眼,穿过窗外已经绿荫田田的枝桠,脸上竟有些苍凉。
从那以后,蔚云就不太愿意进猫儿躺得这个屋子,即使万不得已陪紫涵进来,也从不抬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这样,就可以当那个人不存在。
紫涵总是呆呆的坐在床边,悲苦的注视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儿,不敢用手触碰,甚至不敢太大力气的呼吸,鲜于子枫说,那个人,内里已经完全碎掉了!
可,猫儿哥哥,却连轻轻的呻吟都没有,总是那样静静的躺着。很多时候,紫涵都会不由自主而又惊惧莫名的把手放在那宛若玉琢一样的鼻翼下,待感受到那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紫涵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姐姐。”好像有人轻柔的在耳边呼唤,紫涵睁开睡意迷蒙的眼,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蔚云忽然后悔,自己干嘛要唤醒紫儿姐姐呢?或许只有在睡着时,姐姐的心才会不那么痛!
“我又睡着了吗?”紫涵敲敲头,“也不知怎么了,近来老是嗜睡。”自己明明刚才才睡过,怎么又睡着了?一天大半时间,几乎都用来睡觉了!
“姐姐只是太累了。”蔚云心疼的看着紫涵,“凌姐姐说了,会让人寻找上官公子下落的,以姐姐的能力,这些必难不倒她;隔壁的那位哥哥,鲜于姐姐不是说,再准备一下,就可以动手疗治了吗?姐姐不要太忧心了,不然伤了身子,可——”
蔚云泪盈于睫,竟是说不下去了。
紫涵拍拍蔚云的手,那空荡荡的另一只袖管,使得蔚云眼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好云儿,快别难过了,蔚阿姨和凌姐姐看见,还指不定以为我怎么欺负云儿呢,来找我算账,可怎么办才好!”紫涵为了逗云儿,忙强颜欢笑。
蔚云听紫涵提到娘亲和姐姐,忙掏出锦帕,急急的止了泪。
“对了,”提到这两人,紫涵才发现,竟是已几日未见了,还有封兰清,也没碰过面,“你娘亲和姐姐现在哪里?”
“娘亲和姐姐,我也多日未见了。”蔚云脸一红,自从知道太女就是紫儿姐姐,自己只顾着欢喜,竟是把娘亲和姐姐完全抛到了脑后,听紫涵提起,不觉很是羞愧。
难道是军情有变?自己昏睡了这许多时日,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形,醒来后,又因过于忧心猫儿和暖玉二人,而且不知为何,竟是无比嗜睡,以致竟是忘了这档子事,想想,自己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太女。
“云儿,去问一下,看你娘亲在那里,就说我想见她。”紫涵想了想,嘱咐蔚云。
蔚云答应了一声,便扭身出去了。
紫涵等了片刻,竟不知不觉又伏在床上,睡了过去。
蔚毓凝和蔚云一起进来,看到瘦的脱了形的紫涵,呆了半晌,终是未唤醒紫涵,只是嘱咐蔚云,好好照顾太女,并转告太女,只管安心将养身体就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蔚毓凝退出房门,倚在墙上喘了口气,自从前次受伤,自个身体已是大不如前。
“娘,”蔚云急匆匆的从屋里追了出来,手里托着件崭新的袍子。
蔚毓凝愣了愣,因了自己的牵累,云儿受了太多苦,这孩子,一向跟自己不怎么亲的,今天竟然主动喊了自己,心里不由很是惊喜。
“这是我自己做的,也不知,娘,穿了合不合身。”蔚云面上一红,把袍子塞给蔚毓凝就赶紧又进屋了。
“合身,合身,云儿做的,怎么会不合身……”蔚毓凝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云儿,原谅自己了呢!
低头看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已经记不得这身衣服几天没换了!七天,还是十天?自从云清虹开始攻城,大家累了,也只是斜倚在城门垛上眯一会儿,哪还有时间注意穿衣着装这些小事,难为云儿,心疼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娘!
蔚毓凝护卫珍宝似的把那件薄薄的袍子搂在怀里,觉得身上好像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山风呼啸,高高的悬崖之巅,猫儿冷冷的睨视着周围的人群,被呼啸的劲风吹得恣肆张扬的乱发下,是一双狠绝无情的绿眸,那双曾是沉挚爱恋的眼眸,如今却只余能毁天灭地的嗜血的残忍……
“猫儿哥哥——”紫涵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额上已是布满了一层细碎的汗珠。
“涵儿。”
紫涵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深情呢喃,接着,便被人紧紧的扣在怀中!
困守孤城(三)
前面是浓的化不开的雾,隐隐约约能看见被浓雾隔开的那一方明媚的阳光,娇艳的花朵,能听的见婉转的鸟鸣,能感受得到自己从内心深处渴望的平静。
回望身后,是无边的黑暗,彻骨的阴寒,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在拼命的向浓雾的那一端的祥和挣扎……
慢慢的跨进浓雾里,身上果然不那么痛了,灵魂好像一点点的安歇了。
一只脚踏出了浓雾,只觉身体瞬时松弛了下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终于完全沐浴在那灿烂的阳光下,好像自己曾经总是很冷,总是一个人在冻入骨髓的冰冷中挣扎,努力甩甩头,自己是谁呢?这样温暖的阳光,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冷的感觉?
可这只右手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这样伸着,缩不回来?
想要抓住什么吗?可这里只有自己,对了,还有几只美丽的鸟儿……
“猫儿哥哥——”
有遥远的声音从身后的虚空传来,是谁?怎么会有这样婉转的声音?只是听了,就让人幸福的打颤,不自觉的按住胸膛,好像这样就能握住心脏深处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刻入灵魂深处的眷恋!
慢慢的停住了脚步,不自觉的回望——仍然是浓的化不开的雾,和浓雾那边的黑的看不见尽头的幽暗,那么黑,那么冷……
可为什么这双脚却好像钉在这里了呢?
“猫儿哥哥——”那个声音已经带了呜咽的颤音。
别,别哭!请让那个声音停止哭泣吧,把我的命拿去,把我的安静拿去,把我渴望的一切都拿去,只要能让那个声音停止哭泣……
再不犹豫,那个蓝色的身影毅然决然的回头,冲进了那似要把人碾成齑粉的无边的疼痛和刺骨的冰冷里——
只要那个声音能笑,便是堕入阿鼻地狱又何妨!
“你说,这位公子还活着吗?”
“谁知道。看鲜于小姐的脸色,恐怕不大好。”
“是啊,那位纪公子,脸色也难看的紧,好像还和鲜于小姐动了手呢。”
“你瞧见了?”
“嗯,你不知道,那位好看的紧的纪公子,刚才好吓人,手里举了把刀,直直的就冲着鲜于小姐跑了过去,一副找人拼命的架势。幸亏让杨小姐给拉住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位纪公子睡了过去。”
“那位蔚公子吓得脸都白了,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姐姐醒了可怎么办’。又找了位大夫来,那位老婆婆也说人已经不行了……”
“咱们太女知道了不定多伤心呢,白白的少了条胳膊,却还是没留住这位公子……”
房门被轻轻掩上,侍人离开时太过慌乱了吧,竟连盏烛火都忘了留下,更不可能知道,他们以为应该已经是具死尸的这半个多月来都躺在床上的猫儿,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什么,却有两滴泪,从那美丽的眼角缓缓滑落……
紫涵身体微微颤抖着,瑟缩在那冰冷的梦境里。
一日日看着那人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一点点的瞧着生命的痕迹慢慢的从那个人身上抽离;睁开眼时看不见那静默的关切的眼眸,闭上眼时便是无休无止的噩梦……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那是魔鬼,嗜杀的魔鬼!那双眼睛残暴的没有一点温情,好像那个人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世间万物于他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粪土!
紫涵不自觉的更深的往后缩去,头拼命的摇着,“猫儿哥哥,不要,不要这个样子,不要对我这样残忍……”
“涵儿,别怕,别怕,是猫儿该死!……”身后传来压抑的低泣,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入紫涵衣领,烫痛了紫涵的颈项。
紫涵却沉浸在可怕的梦魇里,“啊”的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死命推开身边的人。
“咚”,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也把紫涵从噩梦中惊醒。
窗户没关好,有一点凉风慢慢的侵入,烛光有些怕冷似的抖了抖,差点灭掉。
“噗通”,更大的声音传来,却是紫涵直直的从床上摔了下来。
地上躺得那人本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此时却身子猛地往前一滑,堪堪接住了那掉落下来的身子!
“猫儿,哥哥——”紫涵已是泪眼婆娑,“真的,是你,吗?”
“涵儿——”猫儿的声音仿佛被风暴撕扯着,破碎而又沙哑。
“别,动,”紫涵伏在猫儿的怀中,伸出左手,一点点的摩挲着那毫无血色的脸颊,“真的,是你吗?猫儿哥哥,我不是,又做梦了吧?你真的,醒过来了?”
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却又被紫涵很快抹去,泪水太多了,好像怎么也看不清猫儿的样子……
身下的人,好像在微微颤抖着,那突出的肋骨,硌的人生疼。
“猫儿哥哥,是不是涵儿太重,砸疼你了?”紫涵慌忙爬起来,吃力的单手抱着猫儿,却是怎么也使不上劲。
猫儿痴痴的看着拼命的想要托起自己,却明显的力不从心,脸上沁满了汗珠的紫涵,眼睛最后胶着在,紫涵右臂处,那空荡荡的袖管——
“涵儿,我,不值得的……”
猫儿怔怔的看着同样憔悴不堪的女孩,生命里,曾经也有人说过会爱自己,可当危险磨折袭来,自己却从来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独自躺在冰冷的溧水里,心里甚至是有些庆幸的,这一次,先走的是自己,是自己先离开的,自己并不是被涵儿丢弃!
潜意识里,自己其实,早已做好了再一次被人丢掉的准备了吧?即使那个人是涵儿,可自己还是无法相信,这世上,又有谁愿意无怨无悔心甘情愿的陪着自己?纵使贪恋那温暖,纵使愿意为涵儿去死,却从不敢奢望会有人真的,把自己看的重于性命!
可是,涵儿,竟然就那样跳了下来!
自己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不值得,不值得啊!
颤颤的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右臂,却被心底呼啸而来的尖锐的痛给淹没。
“猫儿哥哥,只要你活着,就值得,涵儿怎样都值得……”
好像知道猫儿在想着什么,紫涵轻轻的把左手放在那哆嗦个不停的冰凉的手心,“所以,猫儿哥哥要活着,要,好好活着,活着,做涵儿的右臂,活着,做涵儿的支撑,只有你们,涵儿爱的人,都,活着,涵儿才能也在,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没有了你们,这个世界,便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一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涵儿,该怎样,该怎样,留在这里?!”
若干年后,所有人,都无比庆幸,紫涵当日曾说了这样一番话。
涵儿,猫儿今日知道,原来忍着不死,是为了,能够遇见你!
虔诚地低下头,朝圣般吻着那因失去了右臂而光秃秃的肩膊,“涵儿,怎样,怎样才能换回你的右臂!告诉哥哥,怎样才能换回你的右臂……”
用左胳膊环着那已经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紫涵把头贴在猫儿的胸膛之上,心里无限感激上天的厚爱,“如果仅是一只右臂,却能换回哥哥的性命,涵儿已经很知足,也很感激上天的恩赐!”
安慰的拍拍那个仍然颤抖着的怀抱,“涵儿的家乡,人们会制造出和真的胳膊一样的假肢,得闲了,涵儿想一想,说不定也可以请人做一个来装上,可以和真的一样用呢。”
一阵急风吹来,明亮的烛火闪了几闪,灭了。幽幽的星光下,那两个紧紧拥抱的身影凝固成了黑暗中一道永恒的剪影……
整了整了身上破烂的衣衫,却仍不能抵挡暮春深夜的寒气。
蔚毓凝脱下身上的铠甲,小心的把蔚云缝制的新衣穿在里面,穿了这件衣服,到了地下,也好让楚儿知道,咱们的孩儿并未死去,不但人长的美丽,更难得的是心地善良,像楚儿一样,有一颗宽仁的心……
“娘亲,您找我?”远远的,蔚凌朝着这里疲惫的走来。
凌儿本就不喜朝堂,为了自己这个不合格的娘,却一再委屈自己!
蔚毓凝一生行事,上不愧对君上,下不愧对黎民,可蔚毓凝却对不起那爱自己至深的郎君,对不起那敬自己爱自己的两个孩儿,自己,枉为人母!
“凌儿,”蔚毓凝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爱女,内心里不由一阵骄傲。连日的苦战,凌儿的鬓角也刻上了风霜,可纵使如此,自己的凌儿却仍是英气逼人!每一次打退攻城的叛军,杀敌最多的总是自己的女儿,每一次拼杀,挡在自己面前的总是凌儿的身影,楚儿,咱们的凌儿真的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奇女子了,楚儿,你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对吗?
“娘。”蔚凌体贴的上前扶蔚毓凝坐下。
“凌儿,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怪娘?”蔚毓凝看了眼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将士,压低了自己的嗓音。
“娘,都过去的事了,您还想那些做什么?”蔚凌有些意外,却不想多说。
“没什么,娘只是觉得,时间过的真快啊,好像一晃眼的功夫,你和云儿就长的这么大了!”
“娘早些歇息吧。”蔚凌微微侧了侧身,觉得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真的,想睡呀!
“凌儿累了吗?”蔚毓凝温和的笑着,眼睛却怎么也不舍得从女儿的脸上移开。
“娘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觉得有些不对劲,蔚凌坐直了身子,狐疑的看着蔚毓凝。
“啊?啊,”蔚毓凝回过了神,“是有件事要凌儿去做。”
蔚毓凝理了理思路,慢慢的说:“出南云北门往西北方向,有一座山,名唤栖凤山,那里占山为王的头领,是你封阿姨的至交,据你封阿姨说,这几年,她那好友也算是混出了些名堂,手下也聚了有万余人,你封阿姨在官府准备围剿的时候,曾经帮着说了些好话,那位至交对她甚为感激,曾说,有朝一日,若南云有难,只需带了信物,她必率人前来。日前王都已有消息传来,不日,大军即到,可你也知道,如今城中兵士伤亡惨重,能不能坚持到王军赶来之日,实在让人忧心。所以,我和你封阿姨商量了下,不如你陪着太女去那里走一趟,她若愿意接受招安,从此便算了朝廷的人马;若拒绝,那你就取出信物,若那人肯来,那么我们必可坚持到王军到来。”
“为什么不是娘或者封阿姨去?”蔚凌眉头微皱。
“你封阿姨一届文官,再看你娘亲我,如今这身子骨,怕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蔚毓凝苦笑。
“这——”蔚凌犹豫了下,终于点了点头,“我听娘的就是。”
“对了,去的时候也带上云儿和你封阿姨的孩子。”
“我是去搬救兵,带上这么多人恐怕不妥。”
“以太女的身子骨,一路上也是需要人照顾的,你把国师也给带上。至于说云儿,你以为,你带走了太女,云儿会不跟着?至于你封阿姨的孩子,他们就是,信物。”
绝地反攻(一)
“怎么样了?”紫涵紧张的盯着给猫儿检查伤势的鲜于子枫。
看着紫涵瞪圆的眼睛,鲜于子枫目光一凝,神情间忽然有些怔忡和哀伤。
“姐姐?”紫涵稍微提高了些声音。
“啊?”鲜于子枫低下头,集中精神,催动内力,在猫儿的经脉中游走了一圈,神情不由一震。
“哪里,不对?”紫涵左手微颤,捏紧了衣角。
那人的一丸药配上月亮宝石竟然有如斯威力!鲜于子枫内心犹如掀起惊涛骇浪,面上表情却仍是淡淡的,“很好。虽然现在还很虚弱,但将养几天,武功应该可以恢复。”
岂止是恢复啊, 恐怕没有人可以预料,猫儿的功力将会怎样,威力无匹!
紫涵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霎时落了下来,现在才发现,两腿竟有些站立不稳,身子一歪,便伏在猫儿的肩头。
猫儿微晃了晃,微微抬起头,感受着背后那温暖的体温。
“猫儿,哥哥,真好。”半晌,紫涵稍稍有了些力气,把猫儿的头揽在胸前。
猫儿抖了下,第一次,主动双手圈住紫涵的腰肢,像只流浪了太久的猫咪,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家,久久的把头埋入那温暖的怀抱中——
涵儿,从今以后,再不会放开你的手,我是你的,而,你,也是我的……
蔚凌回到府衙,不敢耽搁,简单的收拾了行装,便急匆匆来寻紫涵。
到了紫涵的屋里却被告知,太女正在隔壁那位公子的房里,早饭也是在那里用的,现在应该还在那儿。
蔚凌心里一阵窝火,娘亲为了西陵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可堂堂太女却在做些什么?竟是只围着一个男子风花雪月!
心中有气,便也顾不得许多,竟是没有让人通禀,便径直推门而入。
却谁知正对上一双冰冷而妖异的绿眸,那双眼睛仿若结了冰,却又在低头小心查看怀中人儿时,眼底燃烧出两团烈焰,那冰与火的交错,让那个瘦弱的男子竟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慑人气势。
蔚凌虽心中不满,却还是不自然的放轻了脚步。
看了一眼男子,虽有些不情愿,蔚凌还是不得不承认,男子虽病骨支离,却还是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仿若经过千锤百炼的名剑,那凌厉的锋芒,让人不自主的惊艳后,又会生出一种奇怪的为之折服的心理。
只是太女有些奇怪,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让她醒来!看那人的样子,应该坐的久了,连转个身都有些艰难,是怕自己稍一动身会吵醒了她吗?
看太女这个样子,不要说动一下,恐怕就是让人把她掳走都不会有什么反应!真怀疑那个男子的智力,还是堂堂魔宫宫主,谁知,竟是如此的蠢笨不知变通。
想想对太女一往情深的弟弟,又不觉有些气恼,这样一个孱弱的女子,却不知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让自己的宝贝弟弟镇日里魂不守舍!
蔚凌憋着气轻轻的哼了一声,“收拾一下,等会跟我一块出城!”
猫儿轻轻拉了拉紫涵身上的毯子,眼皮都没抬,仿佛屋里除了紫涵,再没有别人。
“你——”蔚凌恼了,可看看床上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两只,又忍了忍,“叛军围困南云,即日就会破城,你和太女跟我马上离开。”
猫儿神情巨震,不敢置信的抬头,待看到眼前之人褴褛的衣衫及满身的疲惫,才确信,蔚凌所言,句句是实。
西陵的江山已经已经岌岌可危了吗?涵儿恐怕还一无所知!
蔚凌看猫儿已然信了,也不再逗留,又匆匆出去招呼云儿及国师等人。
猫儿心疼的看了一眼怀中仍沉沉睡着的紫涵,听蔚凌的口气,形势恐怕比她说的还要严峻。自己醒来后,只觉筋脉好似江海大河,瞬间竟通畅无比,可要想完全恢复以前的功夫,恐怕还需时日,以自己目前情况,不过勉强自保罢了!
连日激战,南云府衙内物什也已所剩无几。蔚凌勉强找了两辆马车,竟要紫涵,国师及蔚云猫儿四个人挤在一起,纪灿阳则虽是男子,也只得骑了匹马跟在后面。
国师知道南云目前的情形,数日来,也经常在城楼之上瞭望敌情,数次下来,也不禁暗暗叹息,以南云目前兵力,想要阻挡叛军,无疑是异想天开,若无援军,南云必破!
自紫涵醒来,国师心稍稍安定了些,便把主要精力放在守城上,今日突见紫涵竟是被猫儿抱至车上,不由大是讶异,以太女的身体,怎么可能虚弱到这种地步?
“太女近来一直这样吗?”国师双眉紧锁。
“姐姐不知为何,近来很是嗜睡。可能太乏了。”蔚云忙解释。
“什么事至于这么劳累?”国师伸出两指放在紫涵的脉搏之上,脸色突然大变,伸手便要掀开紫涵的衣领。却觉眼前一闪,被一只手隔开。
“国师。”看国师的动作,蔚凌也红了脸,不赞成的瞟了一眼国师大人。
“放手!”国师冷叱一声,“她这样嗜睡,必有古怪!”
看国师神情严肃,猫儿将信将疑的松了手。
国师上前,慢慢的扒开紫涵的衣领,扑通一声便跌坐在车厢里。
“怎么了?”蔚凌听车厢里声音不对,忙探头进来,正好看见面如死灰跌坐在地的国师,赶紧勒住马车。
不同于两人的慌张,猫儿却很是冷静,只是更紧的把紫涵搂在怀里,内心里却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若涵儿去了,自己,绝不独活!
“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蔚凌急急的追问。
“太女,醒来,太女,醒来。”国师急急的唤道,云儿的眼中已是蓄满了泪。
半晌,紫涵有些迷糊的睁开双眼,却诧异的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被人搬进了辆马车里,再一转头,便对上了牢牢盯着自己的八只眼睛。
“你们这是干嘛?人吓人可会吓死人的!”紫涵咧咧嘴。
“太女颈上的月亮宝石怎么不见了?”国师嗓音沙哑,神态间更是万分焦急,“太女可是忘在府衙中了?”
“什么?”紫涵还没有完全睡醒过来,“国师问的晚了,已经用来给猫儿哥哥治病了,国师想要的话——”
“你母皇不是嘱咐过你宝石绝不可离身吗?”国师的神情有些狰狞,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猫儿,“快拿出来!”
紫涵突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瞌睡虫也终于被国师的冷面霜刀给冻走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紫涵忙打哈哈,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在哪儿?”却并没有人给面子,国师好像完全没听到般仍是继续逼问猫儿,让紫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国师的家传宝贝给抢了?看国师的样子,这么优雅的人,实在难以想象,竟会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
“太女!”从来都是气定神闲的师傅竟这样失态,蔚凌心疼之余也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
“涵儿,你的宝石,在,我身上?”猫儿抓住紫涵的手,“快告诉我,在哪里?”
紫涵缩了缩脖子,这事儿也就自己和灿阳杨融、鲜于子枫几个人知道,鲜于子枫更是怕国师怪罪,一再拒绝,是灿阳和自己死乞白赖的缠着鲜于子枫,才治好的,看鲜于子枫的脸都吓得白了,看来只能自己顶着了。
“已经没有了。”紫涵低下头,做悔罪状,“对不起!”
“什么叫‘没有了‘?”国师不觉拔高了声音,“怎么会没有?”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您让我说什么呢?”紫涵小声嘟哝着,抬头看看国师几乎想要杀人的脸色,不由瑟缩了下,却还是闭紧嘴巴,什么都没说。
国师看着紫涵躲躲闪闪偷瞄身后的猫儿,电光石火间,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
忙伸出一指,闪电般的点住了猫儿的|茓道,半晌,国师的手无力的从猫儿身上滑了下来,脸色已是绝望的灰败,发出的声音几乎像在呓语,“太女竟然让你服食了月亮宝石,竟然让你服食了月亮宝石!”
却又突然伸出两手,扣住猫儿的颈项,“你怎么敢,怎么能,你想要再也见不到她吗?”
“国师冷静,冷静!”紫涵吓了一跳,忙要拉开国师的手,“怎么会见不到我呢,我会一直在这里,我那儿也不会去的!”
“你以为,你做得了主吗?你不想来时,还是来了,你不想走时,就可以,不走了吗?”国师眉宇间满是萧索,手慢慢的从猫儿的颈上滑下,“难道,一切都是天意吗?无论怎么做,天意,都难违吗?”
紫涵一惊,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涵儿,别怕,涵儿去哪里,猫儿便去哪里!即使,是死!”猫儿的声音斩钉截铁,最后几个字,更是如同誓言。
“呸呸呸!”紫涵忙吐了几口唾沫,“猫儿哥哥说什么呢!净说些不吉利的,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活呀的!而且猫儿哥哥要记着,即使一时看不到我,也要有信心相信我一定会回来,我可舍不得太长时间不见你们大家!”又想起猫儿第一次误以为自己已死时痛苦的样子,紫涵不由心有余悸。
“哈哈哈——”国师突然仰天大笑,声音里充满着凄凉,颤颤的指着猫儿,“你已服食了那块月亮宝石,还妄想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没有了月亮宝石,也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你还想再找到她!”
国师疯了吗?紫涵摇摇头,正对上蔚凌不满的眼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蔚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不见蔚将军?”
“我娘还在城头和叛军厮杀,怎么可能会到这里?”蔚凌白了一眼紫涵,还是一国太女呢,这么长时间了,还对南云形势一无所知!
“云清虹,反了吗?”
“是。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半个月前。”
“什么?”紫涵大惊,“我们快去城头看看!”
“不用看了,形势已经万分危险。”蔚凌继续催马急行,“我们现在是去搬救兵,要快!若有什么不适,还请太女忍着点!”
“停下!”紫涵很是恼怒,“我有法子解南云之围!”
绝地反攻(二)
南云城墙已是陷入了激烈的白刃战。第一批叛军已经爬上城墙。
“将军!”一个满脸血污的将领跑来,“南边城楼发现叛军!”
“将军,叛军正在试图撞开西边城门!”
蔚毓凝满身是血,已经分不清那是敌军的,那是自己的;封兰清站在随风飘扬的大旗之下,牢牢的抓着那杆大旗,眼神竟是平静无比。
蔚毓凝举目向大旗下巍然不动的封兰清看去,两人相视遥遥一笑。
“传我的命令,全体将士誓与南云共存亡!”
斥候已传来消息,王军被灵柯象军拦截,援兵,怕是没指望了!没想到灵柯女皇一死,那灵柯太女灵晔甫一登基,便和叛军结成联盟,更在王军南下时,拦截了大军!
好在,太女已离开,有凌儿她们看护,应可无恙,既没有了后顾之忧,剩下的便只剩拼死一战了!人生在世,能这样而死,也不失为一大乐事!
“嗖”一枝羽箭电射而来,那来禀报军情的将领却丝毫未觉。
蔚毓凝抽出宝剑,羽箭转了个弯,擦着那人的鬓角疾飞而过,斜Сhā在地上,晃晃悠悠颤动不已。
“啊!”那将领一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短短瞬间,自己竟在鬼门关转了个圈!忙跪下道谢!
蔚毓凝挽住女子的手,“我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哪还有将军兵士之说!你们都是我的姐妹!能有你们这些姐妹相陪,九泉之下,还有何憾!”
“将军!”周围将士各个红了眼,顿时跪了一地。
蔚毓凝一一搀起,口中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第一个拄着枪的人加入了这歌声中,接着是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兵,然后人数越来越多,人们流着泪,拼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刀枪,那歌声好像变成了作战的号角,渐渐响彻云霄。
南云城外——
“蔚凌,停车!”紫涵已是气急,蔚凌却阴沉着脸,继续催马急行。
“蔚凌,你连本太女的命令也不听了吗?”不得已,紫涵只得抬出太女的身份。
蔚凌冷冷的看了一眼紫涵,犹如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已是不耐到了极点。
“你!”紫涵猛地抓住车厢,掀开车帘,探出头来,“蔚凌,我再说一遍,停下,我们必须回去!”
蔚云看紫涵和蔚凌起了冲突,早急的不知怎么办好,忙扯了扯国师,谁知国师却仿如老僧入定,丝毫不理;又祈求的看看猫儿,猫儿却只看着紫涵一人,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蔚云一个。
前面的杨融稍稍迟疑了下,问询的看了一眼蔚凌。
“走!”蔚凌怨怒的盯了一眼紫涵,照着马ρi股上就是一鞭。
“紫儿姐姐!”
忽听一声惊叫,是云儿的声音,接着是扑通的一声,蔚凌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是两个滚成一团的人——被牢牢护在怀中的紫涵和搂着紫涵在地上喘息的猫儿!
“迂——”蔚凌喝住马儿,眼睛简直要冒火。
“太女这是何意?”蔚凌也不下马,俯视着马下有些狼狈的两人。
“太女不是小孩子,难道分不清孰轻孰重?我娘和南云守将性命已在旦夕之间, 我们早一步搬回救兵便能少丢一条命!太女的生命是命,难道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怎么能到现在还如此任意妄为!”
“娘亲难道——”蔚云顿时傻了。
“蔚姐姐,”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从另一辆车里跑了下来,却是封兰清八岁的女儿封星儿,一个脸色悲伤的男子也从那辆车里探出了头。
“星儿,小心。”蔚毓凝忙下来,扯住孩子的手。
“南云要破了吗?我娘,是不是,会死?”眼中的泪已是在眼眶了打转。
“星儿别哭。”蔚凌忙手忙脚乱的给孩子擦眼泪,“我们去搬了救兵,你娘亲,就不会死!”
蔚凌转头,恶狠狠的盯着紫涵,“太女是否还要无理取闹下去?”
“蔚凌!”紫涵急急叫道,“我不是无理取闹,我们若再往前行,南云恐怕就会真的被攻破了!”
“太女若执意妄为,恕蔚凌不能从命!”蔚凌飞身上马,“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举鞭往东北方向一指,“往那个方向走,不日就可回返帝都,太女好自为之吧!”说完一勒马头,就要离去。
“蔚凌,你好糊涂!”紫涵气的大吼一声,“我们即刻回去,南云之围或还可解,若就此离去,南云必破。”
“太女若异想天开,自可慢慢酝酿,蔚凌却没这等闲工夫!”
“蔚凌!看看你带的这些人,老弱病残,像是去搬救兵的模样吗?”紫涵追着马儿喊道。
蔚凌猛然一惊。
看蔚凌停了下来,紫涵赶忙上前,拉住蔚凌缰绳,“以我之见,我们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在逃命,哪像去搬救兵的样子!”
看蔚凌神情有些动容,紫涵继续说道:“若我料得不错,将军恐怕只是要送走我们,根本没有什么援军!”
“不可能!”蔚凌已是乱了心神,太女看似无用,分析却好像有些道理,俗话说救兵如救火,自己这些人并这两辆破旧马车,到达栖凤山,恐怕需费些时日,以娘亲久经沙场,定当明白个中道理,怎么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蔚凌越想越是不对,忙驱马至第二辆车前,隔窗唤道:“封家叔叔,蔚凌有理。不知栖凤山,可有封大人至亲好友?”
“奴家不曾听我家大人提过。”车内男子声音呜咽。
蔚凌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娘亲交付的信件,慢慢打开,赫然是龙飞凤舞的几行大字:
“凌儿,女子在世,当顶天立地,蔚毓凝一生,无愧家国,独负于你爹爹和你姐弟二人!”
“娘亲!”蔚凌仰头大喝一声,已是泪流满面,娘亲,你不能死,凌儿要告诉你,凌儿早已不怪你了!
“太女——”蔚凌红着眼睛,对紫涵吼道,:“我娘亲既要拼死保你,蔚凌即使豁出这条命来,也会保你周全,我们走!”
“蔚凌,你!”紫涵气结,怎么有人脑袋会长成这样,简直是榆木疙瘩一个,内心却又感动异常。
探身抓住蔚凌的手,紫涵言辞恳切,“蔚姐姐,紫涵的命是命,南云的百姓、将士的性命同样是命!紫涵不敢保证有十分的把握,但八分的把握还是有的!请蔚姐姐相信紫涵!”
紫涵一双明眸黑白分明,眼神中是满满的自信和不容置疑。蔚凌沉默半晌,那是自己的娘亲呀,即使一分的把握,自己也是想要去冒险一试吧!
翻身下马,蔚凌冲紫涵一揖到地,“是蔚凌无礼!蔚凌手下姐妹愿全权交由太女指挥!”
南云城外。
云清虹简直不敢相信,南云这样一个弹丸之地,竟是如此一块难啃的骨头!本以为短则五日,多则十日,必会将南云收入囊中,到时挥军北上,南有灵柯相助,北有云岚造势,再和老四里应外合,要取西陵江山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竟已过了十六日,南云竟还未攻下!实在是匪夷所思!当年自己真该再狠狠心,让那蔚毓凝和钱来银一样废掉,也不会再有今日这般寸步难行。
“大帅!”一个幕僚打扮的女子入内。
云清虹抬头,却是自己最得力的谋士李珩。
“李珩,你来了。”云清虹很是疲倦的揉揉太阳|茓,“看来我们低估了南云的战力啊。”
“大帅可是忧心目前的战局?”李珩轻摇折扇,神态轻松。
“怎么,阿珩有什么高见?”云清虹坐直身子。
“大帅有没有想过,南云在兵力远弱于我军的情况下,为何还能强撑这么长时间?”
“阿珩的意思是——”云清虹眯起眼睛。
“能让蔚毓凝如此悍不畏死的原因,除了那人的死心眼之外,那南云城内一定还有了不得的人物,而这个人物是绝不允许出任何差错的!”
云清虹两眼放光,示意李珩继续说下去。
李珩翘翘拇指,“这位,目前被灵柯象军所阻,南云城中之人必不是她;可将军还记不记得,林方从葫芦洼逃回时说看到蔚毓凝和自称太女的女子在一起?”
“你怀疑林方说的都是真的?”
“是,我们当时都以为,那是林方的脱罪之词。由四王女传给我们的消息,云紫涵一直在帝都中并未远离,所以太女一说根本毫无可信之处。可看现在的情形,恐怕林方说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云清虹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若能捉的云紫涵在手,我那二姐也好,灵晔也罢,还不都得——!”
想起灵柯国主,云清虹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都说那灵晔机智善谋,狠绝无比,竟也不过是一个囿于儿女私情的蠢材罢了!竟倾灵柯之力,只要求换取一个云紫涵,还真是天真的可以!
“好,传我将令,把全军分成五个大队,全力交替攻城,今天,一定要拿下南云!”云紫涵,你既在南云,那就留下来吧!
蔚毓凝一刀砍翻一个靠近封兰清的叛军,那叛军猝不及防之下一脚跌倒,鲜血霎时箭一样从那女子的脖腔喷出,女子痉挛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还真是一把宝刀!只今天半日之内,丧身在这把大刀之下的,恐怕已不下于二百人,阳光下,饱饮了叛军鲜血的宝刀发出慑人的寒光,蔚毓凝突然有些恍惚,刀光剑影中,却仿佛看见了楚儿明丽的笑颜。
“蔚毓凝!”城下一声阴森的叫喊传来。
蔚毓凝只觉好像有一把钢针刺进耳鼓,五脏六肺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恶焦躁,神情不由一肃。
城下高坡上,却是一个黑衣黑甲的瘦小女子,虽是万军之中,蔚毓凝还是一眼认出,那其貌不扬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三王女云清虹。
“蔚毓凝!”看蔚毓凝已经看到自己,云清虹冷冷一笑,恶意的大声喊道,“你那夫郎地下已等的急了吧!今日,本王女就送你去阎罗殿,和你那楚儿团聚!”云清虹拔高了声音,“送你和楚儿团聚”一句虽在千军万马之中,竟仍是清晰无比。
“啊——”蔚毓凝仰天大吼,声音里是难以遏制的悲愤,果然,是云清虹杀死了自己的楚儿!
“毓凝,我,不,悔!”那是满身是血的楚儿,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毓凝,和你相识,不悔!爱上了你,不悔!为你而死,不悔!
“楚儿——”蔚毓凝犹如一头被伤到要害的狼王,发出悲切至极的惨烈嗥叫,手中宝更刀如流星一样朝云清虹掷去,竟全然不顾身前急刺而来的刀枪剑戟!
“啊!”云清虹低呼一声,忙回身侧让,那把刀便呼啸着从马头一侧急掠而过,竟把云清虹身后三个人像穿糖葫芦一样牢牢的钉在地上!
云清虹心头一凛,这蔚毓凝,倒真是一员猛将,到这时候,竟还有如斯威力!不过,连自己随身宝刀都扔了出来,可见已是乱了心神!
蔚凌第一个赶到城墙之上。
远远的就听见娘亲撕心裂肺的一声“楚儿”,不由心头剧震。蔚凌心知情形不妙,爹爹死后,娘亲便把这个名字埋藏心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娘亲如此失态?再顾不得身旁诸人,身子一晃,便朝着西边城楼疾飞而去!
“娘亲!”
蔚凌惨叫一声,声音中又惊又痛——正午阳光下,几把明晃晃的刀剑正向蔚毓凝急刺而去。蔚凌抬手射出几把飞刀,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两把长矛一前一后刺入蔚毓凝身体!
蔚凌身子急转,把蔚毓凝满身是血的身体带进怀里,宝剑挽出一个个剑花,以蔚毓凝为中心,出现了一小片空地。
“凌儿——”看到如天神一样骤然出现的女儿,蔚毓凝大惊,有些吃力的张嘴,却又在看到从来冷淡的女儿眼角的泪时呆住。
“娘亲!”一个熟悉的清亮的声音有些模糊的传来,蔚毓凝茫然的慢慢转头——
乱军之中,那个美丽动人的身影,一如往昔的始终只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奔跑,那竟然是——
“楚儿。”蔚毓凝呢喃一声,便昏死过去。
“娘亲!”蔚云远远的看着全身是血的蔚毓凝,只吓得魂飞魄散,娘亲,不要死,你说过最喜欢云儿,你还没有听到云儿喊你一声娘亲!
蔚云呜咽着,全然忘记了这是在乱军之中,只是疯一样的向前狂奔。
一只羽箭突然从敌阵中飞出,如毒蛇一般直直的朝着蔚云射去。泪眼模糊的蔚云却毫无所觉,心中只有满满的痛与悔——为什么,不在娘亲用充满希冀的眼睛渴望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便把这声娘亲喊出来,如今,可还来得及,让那个世上最爱自己的人知道,自己早已不怪她了,自己,爱她!
“云儿小心!”蔚凌怀抱着蔚毓凝,眼睁睁的看着那羽箭朝弟弟背心而去,不由大惊失色,想要抢身去救,却已是不及!
绝地反攻(三)
“云儿!”紫涵惊呼。
眼前忽然一花,一个身影如闪电一样急射而出,在那枝箭射到蔚云身上之前,堪堪把蔚云护在怀里。
泪眼模糊的蔚云忙要推开那个抓住了自己的人,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手心也是湿漉漉的有些粘稠的感觉。
忙举手擦眼,却惊见掌心红通通一片全是血!
“啊!”蔚云大惊,终于看清,把自己护在怀里的人竟是陈楚,而一枝雕翎箭正颤颤巍巍的Сhā在她的胸前。
“抱紧我!”陈楚的脸色苍白,温声叮嘱已是吓傻了的蔚云。
“你流血了!”蔚云的声音颤抖。
“我是女人,受的住!”陈楚哆嗦着笑了笑,手一紧,抱起蔚云向前急掠而去。
蔚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了陈楚的脖子,脸一下子红了,片刻又想到陈楚的伤,忙要挣扎着下来。
“别动。”陈楚沉声道,手中长剑舞动,一剑贯穿了前面一个叛军,手一带,那个叛军的尸体便飞了出去。
蔚云忙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的趴在陈楚怀里不敢动了。
杨融也赶了上来,护住已然受伤的陈楚。
看二人先后赶来,蔚凌终于放了心,顾不得向陈楚说什么,忙低头看向蔚毓凝的伤势。
蔚毓凝已经昏死了过去,血还在顺着两处伤口急速涌出。两处伤口,一在后背,一在右胸,均深可见骨。
云清虹仰面哈哈大笑:“蔚毓凝已死,姐妹们,杀!”神态张狂得意至极。
“呜——呜——”南云城头忽然传来沉闷的号角声。
云清虹一惊,怎么是凤管的声音?侧耳倾听,那声音响了七下,慢慢停歇下来。
城上城下顿时一片寂静。
每年大的节日吉庆活动时,都会听见凤管之声,九声,代表的是皇上,而七声,代表的是太女!
一个头戴七翅凤冠,身穿紫色袍服的女子高高的站在城楼之上,两边蔚凌杨融黑杀神一样护卫左右,身后却是一个蓝袍男子紧紧跟随。
那是,云紫涵。
“太女!”城头一片欢呼。
云清虹阴阴一笑,李珩料的果然正确,那个女子,可不正是云紫涵!
太女又如何,如今南云大势已去,任你大罗神仙,也回天无力!
云清虹举起手中铁剑,直指城头:“传我命令,活捉云紫涵者,赏万金,封镇国候!”
城下的士兵“嗷”的一声,显然兴奋已极。
“云清虹,敢问,你以什么资格封候呢?”城头上的紫涵更显瘦弱,眼神却刚毅无比。
“你是王女,你说朝中有奸臣,所以要清君侧,本宫还不知道,原来三王女这样的忠臣还有封候的大权。”
紫涵的声音清晰的传来,云清虹皱眉,不过是个傻子罢了,中气倒还挺足,只是,她手里那个圆圆的东西是什么?
城下的将士有些骚动。
李珩催马上前,急急的冲云清虹使了个眼色。
“你一个傻子又懂得什么!”云清虹冷冷一哂,“如今朝政腐败,民不聊生,大江南北,哀鸿遍野,都是你那母皇听信上官焰蔚毓凝钱来银等奸臣的谗言,才有今日的惨象。本王即为王女,西陵的兴衰自当责无旁贷!”
“乱臣贼子,妄想毁我西陵大好河山,还一片胡言,诬陷忠良!你即是为了西陵,为何又要勾结云岚,灵柯,占我西陵河山?你说上官焰是奸臣,老将军却在北方边地,以一人之力,拦住了云岚数万人马;你说钱来银是奸臣,太傅却在为了西陵子民和灵柯血战;你说蔚毓凝是奸臣,蔚将军却面对你十万叛军,坚守南云,满身是伤,却仍要拼死保全本宫!云清虹,你即是忠臣,为何见了本宫,却仍如此嚣张,狙杀自家的皇上,还要活捉自家的太女,你就是这样去做忠臣的!”
云清虹气的眼都红了,只说一个傻子罢了,却谁知这样能言善辩。
也不答言,从身后抽出一枝羽箭,拉满宝弓,冲着紫涵一箭射去,却被蔚凌轻轻一挡,击落城头。
“姐妹们,看清你们所追随的自称大仁大义的四王女!”紫涵高喊道,“你们也曾为了国家浴血奋战,为的不就是家人的安康,幸福的生活!而现在,云清虹,却要把你们的亲人儿女卷入一场腥风血雨!她引来灵柯云岚,让你们的家人流离失所哀告无门,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自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宫现在宣布,云清虹作乱,乃一人之罪,罪不及部属!有生擒云清虹者,赏万金,封,异姓王!”
城头下叛军有片刻的沉寂。
云清虹有些慌乱,“云紫涵,你还想要包庇那些奸臣吗?我云清虹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正因为你母女二人昏庸,才招致朝堂之上,奸人横行。待我肃清奸贼,定会还西陵一个朗朗乾坤!”说完也不待紫涵答言,身先士卒,朝着城墙冲了过来。
“姐妹们,只有先肃清奸贼,我们才能挥军北上,击退云岚,安享太平!”李珩跟着喊道。
叛军黑压压的便跟了上来。
紫涵往后一退,一排举着坛子罐子的武士整齐的排列在城头。
云清虹突然仰头大笑,怪不得云紫涵要做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原来,竟是连滚石羽箭都没了吗?连百姓家的盆盆罐罐都搜罗了来,还真是可怜!
城下的叛军看清城头上的情形,也跟着哄笑起来。
那些受伤躺在城墙上的兵士,则绝望的闭上了双眼,难道,连太女,也没有办法了吗?
城外的叛军潮水一样的蜂拥到南云城下,云梯一架架的搭起,叛军如蚂蚁一样的沿着云梯开始往上爬。
看着云清虹的马越驰越近,已经能清晰的看到马鼻尖上的一圈白色。
紫涵冷冷一笑,大声命令道:“扔!”
那排武士,全是蔚凌手下的高手,更兼臂力非凡,当下取出火折,往坛口里一送,又猛的拿起盖子死死盖住,然后抬手迅捷无比的把坛子扔了出去。
“哈哈哈,喂,你家的菜坛子都不要了吗?”
“老娘这身上已经够味的了,就不要再添乱了!”
城下一片叫嚣之声,没有人把这些坛坛罐罐当成回事,看见坛子飞了过来,便轻松的伸出盾牌一挡,那些身穿盔甲的将领更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这身行头,连刀枪都穿不过去,现在不过是些破瓦片,又能有个屁用。
城下的人都看笑话似的漫不经心的瞧着那极速而来的坛坛罐罐;城上的兵士则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蔚凌杨融无奈的对视了眼,已经这个时候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轰隆——哐当——”
异变陡起,那些坛坛罐罐忽然炸裂了开来!碎裂的瓦罐变成了无数的小块,而那些小块竟都成了杀人的利器!
“啊!”一个将领惨嗥一声,那些碎片竟然穿透了身上的铠甲,深深的没入血肉中!
“啊!”惨叫声音此起彼伏,甚至那些已经爬到一半的兵士,也有被飞来的碎块击中,又从云梯上倒跌了下来!
城上城下都被这剧变给吓傻了,甚至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实在无法相信,那些普通的坛子罢了,怎么可能竟有这样的威力!
紫涵一挥手,又一轮坛子罐子从天而降!
城下的人早慌做一团!太女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小小的瓦罐就能有这样的杀伤力!难道是这是老天降下的惩罚吗!明明是普通的瓦罐,为什么变得这样厉害!盾牌,刀剑,盔甲,全都没了作用,只能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哀号着倒下!
所有人都想拼命的跑离那罐子的范围,可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又如何跑得动!轰隆的声音,甚至还有窜起的火苗,马儿早已惊吓无比,灰律律叫着撒开马蹄没头没脑的就往外冲,一时人压人,马踏人,顿时又是死伤无数。
云清虹使尽吃奶的力气,还是不能拉住□受惊的马,正待开口大骂,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只坛子正朝着自己这儿飞来,四处一片人声鼎沸,眼看已是再无可避!
紫涵看着城下乱成一团鬼哭狼嚎的叛军,眼里是一片冷凝之色。已经给了她们机会,可太多人被即将到手的功名利禄晃花了眼,既然要叛乱,那就要坐好叛乱失败丢命的准备!
蔚凌已是笑的合不拢嘴,真没想到,一些普通的瓦罐装了些太女说的黑水,竟有这样的的威力!回头,正好对上紫涵的眼,内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惧意,现在才意识到,那个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孱弱女子,身上竟有一种让人惧怕的威势!心下不由暗想,这样的太女,即使看似柔弱,可这样的神通广大,而且让人捉摸不透!聪明的人,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为敌!
对上蔚凌惊惧的眼神,紫涵内心不由暗暗惭愧,自己不过侥幸比她知道的多罢了!瓦罐里装满原油,点燃后再塞紧盖子,还不是现成的炸弹!在这冷兵器的世代,突然出现这么些先进的武器,云清虹能抵敌得了才怪!
落入敌手
蔚毓凝睁开眼时,面前是漆黑一片。
难道自己已是到了阴曹地府?可是即是到了阴间,却为何不见楚儿的身影?
房门吱呀一声。
蔚毓凝循声望去,却是手捧烛台的蔚凌。
原来自己尚在人间。
“凌儿?”蔚毓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蔚凌忙抢上前扶住,“娘亲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凌儿!”蔚毓凝百感交集,自己亏欠这俩孩子太多了!
“这么危险,你回来干嘛!若是凌儿有个闪失,娘亲就是九泉之下……”
“娘!”蔚凌忙截住蔚毓凝的话头,娘亲的心意自己又怎会不了解?说是要自己护了太女搬兵,不过是拼死也要保住自己姐弟罢了!现在终于理解,娘亲爱自己和云儿的,只是,她从来不说!
是凌儿把自己救了回来吗?可……
蔚毓凝重重叹了口气,“南云,已经失守了吗?”又猛然睁大眼睛:“太女在哪里?”
蔚凌上前扶起蔚毓凝,“娘亲别担心,太女没事,而且就是太女领着我三军将士击退了叛军!”
“什么!”蔚毓凝紧紧抓住蔚凌的手,“凌儿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娘,南云保住了,叛军已经退走了!”
紫涵蔚凌等也颇感奇怪,昨天漫天飞舞的“炸弹”确实有些可怖,威力也着实惊人,可虽伤敌无数,剩余的叛军人数还是不可小觑,而云清虹就这样领着叛军退下了!今天早上登上城头才发现,叛军竟后退了足足数里有余,可奇怪的是,也不像要离开的样子,倒像是要瞒着什么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云清虹的大营内已是乱成一团。
谁能想到,不过是一些瓦罐坛子罢了,竟要了叱咤沙场征战多年的三王女云清虹的性命!
一个坛子就在云清虹的头顶炸开。然后一枚疾飞而至的瓦片割断了云清虹颈中的大动脉。几乎是瞬间,云清虹只觉得身上的血好像一下子全涌到了脖子上!不敢让人发觉,拼命的按住不过几寸长的伤口,全力赶回营中。可叹云清虹却全然不知,跑得越快,便越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只不过强撑到营中,勉强对女儿云紫菲说了一句“不发丧,快撤!”便一命呜呼。
云清虹清楚的知道,有自己压着,这支队伍尚可堪用,没了自己,云紫菲无论韬略还是威望,都绝难指挥得了!若自己死去,恐怕军队会很快哗变,到时别说染指这大好江山,恐怕云紫菲的性命都会难保!
云紫菲能力虽差些,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有的。见老娘已死,忙起营拔寨,连夜回撤,这边压下云清虹的死讯,那边赶紧派人去联络已经在赶来途中的四王女云清雯。
“你是说,三姐,死了?”云清雯不敢置信的盯着前来送信的秘使。
“求四王女为三王女报仇!”来人跪倒在地,竟是云清虹手下第一谋士,李珩。
“是什么人这么厉害?”老三虽为人鲁莽了些,但若论起沙场征战,放眼整个西陵恐怕已是绝无敌手!
“是,是云紫涵!”李珩顿时面色惨白,又回想起那日南云城下鬼哭狼嚎的惨景,“那云紫涵简直不是人,是魔鬼!”
“怎么可能!”云清雯大惊失色,即使自己看错了她的痴傻,可却绝不会看错她的孱弱!
看云清雯的脸色,李珩马上明白这个主子想些什么,忙解释:“那云紫涵并非在两军对垒时取了三王女性命,而是不知 从哪儿找来一些邪门的坛子罐子,那些坛子罐子不但会喷出火苗,还会化成尖利无比的碎块!三王女,就是因为那些碎块而致死!”
“坛子,罐子?”云清雯只觉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武器?”举目看向一边静坐的男子,“仇公子,可曾听过这种武器?”
李珩这才发现,桌案的另一边,还端坐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丰神俊雅的男子,仔细看看并不认的,却在看到男子下手坐的女子时,大吃一惊,那个女子,竟是右相爱女、当朝文状元同时也是娶了大王子的驸马,陈清风!
那位仇公子摇了摇头,“我也从未听闻过这种兵器!”抬头看向陈清风,“风儿可曾听那傻子说过?”
陈清风恭恭敬敬的起身:“孩儿愚鲁,不曾听太,云紫涵提起过。”
秘使此时方知,那端坐一旁的男子,竟是当朝右相正君!
“那或许,你那夫君知道?”云清雯淡淡的说。
“三王女,你——”陈清风顿时变了脸色。
“风儿,不可无礼!”那仇公子有些不满,“一个男人罢了,值得你这样?”
“爹,我不是——”陈清风嗫嚅了下,脸上神情有些痛楚,“紫帆,他不一样的!爹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他的。”
“既然清风舍不得,那就算了。”云清雯笑着打圆场,也成功的引起了那仇公子的不满。
“啪啪啪”,云清雯击了三下掌,一个武士应声而入。
“把那两个贱人带上来!”语气中全是森然的冷意。
两个衣着脏污的男子被倒拖着扔了进来。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两人的容颜,粗重的脚镣手铐深深的勒进了二人的血肉之中,被推搡倒在地上的二人显然虚弱已极,虽重重的摔倒,两个人却只是稍微呻吟了声,便再无声息。
“取一盆水来。”云清雯冷冷吩咐,“里面放些盐。”
很快,便有小厮送了一盆水进来,云清雯努努嘴,那人便朝着地下躺着的二人劈头盖脸浇了下去。
地上的两人痉挛了下,身体像虾米一样的弯曲着,却又很快无力的趴在地上。
“吟风,”云清雯慢慢蹲下身子,抓住右边躺得男子的头发,猛地向上一扯,男子的头被迫费力的扬起了一个艰难的弧度——那是怎样一张斑驳如同鬼魅一样的脸!横七竖八的伤口遍布整个脸庞,伤口明显都是新伤,有的还渗着血丝,有的已经溃脓,有的外翻着红色的血肉……
慢悠悠的从旁边的盆子里舀了盏盐水,云清雯恶毒的低语:“吟风,虽然你这张脸让人作呕,但念你伺候了我这么久,本宫就替你清洗一下。”说完,把茶盏中的水朝着柳吟风的脸慢吞吞的浇了下来。
柳吟风肿成了两条缝的眼睛猛地睁大,直直的盯着云清雯,却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啧啧啧,还真够犟啊,不知你那宝贝女儿看到你这个样子可还会要你?”云清雯冷冷一笑,“你不过是本宫养的一条狗,本宫要你,你就是风光的万毒阎君;本宫不要你,你便连一条路边的野狗都不如!若你现在告诉我,云紫涵手里到底有什么利器,我便饶了你!”
“哈哈——咳咳!”柳吟风仰天大笑,却被云清雯瞬间掐住喉咙。
“放开,他!”旁边的人挣扎着爬过来,却被云清雯抬脚踢开,那人身体“嘭”的撞到对面的墙壁,接着又摔落地上。
李珩眼睛唰的睁大,不是传说四王女一向病弱吗?今天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
“云清雯,你,若敢动,敢动老爹,上官暖玉今日便死在这里!”
“啪啪!”两声鞭响传来,却是那仇公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带倒刺的鞭子,唰的抽了过去。
鞭子所到之处,顿时有鲜血和细小的肉末飞出,透过那破烂的衣衫,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上官暖玉拇指粗的鞭痕条条叠加的皮肤,除了脸部,身上已经和个筛子相仿,全是纵横交错的鞭印和密密麻麻的针孔大的小眼。
“仇云!老匹夫——”被摔落尘埃的柳吟风目眦欲裂,刚一张嘴,仇云的鞭子“唰”的就抽到柳吟风的脸上,瞬间让脸上的血肉又一次绽开。
紫涵恐怕绝不会想到,上官暖玉和老爹竟是都落到了四王女云清雯的手里!
本来派章原和五百将士护送上官暖玉回近在咫尺的凌云山庄,应是万无一失的。
却谁料到,章原带着上官暖玉刚转过一个山坳,便和仓皇逃窜的一部分叛军相遇,一场血战,除章原外,其余将士全部战死,章原自己也身受重伤,在勉力把上官暖玉带到一个安全地方后,便不治而亡。
上官暖玉身中剧毒,身体又甚是虚弱,一直在一个民家里修养了几天,才蹒跚着慢慢下山。
下了山后,本来想去凌云山庄投奔蔚凌,却听说三王女、四王女已然起兵作乱,皇上的王军已经追了过来。
上官暖玉大喜,边走边问,朝着王军的方向迎去,正好看见前方安扎了一座军营,看服饰正是西陵大军,便上前自报家门,却谁知,这些人竟是被皇上追到这里的四王女云清雯!
云清雯本是踌躇满志,要一举夺了这西陵河山,谁知天算不如人算,紫涵竟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和皇上将计就计,单等着她们自投罗网。
京城一战,若不是皇上漏算了右相正君和驸马,恐怕她们会真的全军覆没!
幸好到了这里,有灵柯大军拦截了王军,云清雯才能喘口气,却谁料到,上官暖玉竟来自投罗网!
生无可恋
“啪”“啪”“啪”鞭子抽打肉体的沉闷声音让人听的头皮发麻。仇云面目狰狞,抡着手中的金鞭疯子一样的朝两人挥舞着。
看着蜷缩成一团疼得在地上翻滚不停的两人,陈清风面上有些不忍。
“爹爹,两个贱人罢了,不值得动这样大的肝火。”趁仇云喘息的当儿,陈清风忙上前劝道。
“滚!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男人,竟分不清孰轻孰重!”仇云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陈清风尴尬的退到一边,爹爹在府中不过待人格外冷淡些,可自出得京城,好像,越来越狠了,自己甚至都不敢认了!
“仇公子暂且息怒。”云清虹笑着上前,指了指血肉模糊的柳吟风,“这个贱人,公子怎样处置均可,上官暖玉吗,还得手下留情。别忘了,上官焰的铁军,可绝不容小觑!有了她的宝贝儿子在手,事情就好办多了!”
“四王女。”李珩突然上前,“请王女恕小人鲁莽。”
“嗯?”四王女望着李珩,看李珩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解的眨了眨眼,“但说无妨。”
“我在营中听说了一件事,是关于云紫涵的,或许对王女有些用处。”
“什么事?”
“听说那云紫涵为了救身边一名随侍的男子,不但断了一条胳膊,而且,连命都差点搭进去!”李珩眼中发出诡谲的光,“现在四王女手里有云紫涵的正君,还有这个人——”李珩指指地上悄无声息的柳吟风,“他是云紫涵的爹爹?”
“不是宫中的那位,”看出李珩的疑惑,云清虹很是鄙夷,“下贱肮脏的东西,还自以为攀上了高枝……”
“云紫涵能既然为了个低下的侍人不要命,那现在她的正君和爹爹……”李珩住了嘴,只是意味悠长的瞧着云清虹。
“怪不得我那三姐视你为智囊!”云清虹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由哈哈大笑,“好!若阿珩不嫌弃,以后就在我帐下做事吧!”
“多谢四王女!”李珩大为惊喜,三王女已死,李珩知道自己若落到皇上手里定然生不如死,早就想着脱身之策,没想到三王女这么容易就接纳了自己,“三王女在上,受李珩一拜!”
“哈哈哈!阿珩不要多礼,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来人!”云清雯扬声道,“把他们拖下去,看好点,可别让他们死了!”
上官暖玉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匍匐着向被扔在墙角半天,却仍是没有一点声息的柳吟风爬过去。
“老,爹,老爹——”浑身上下被撕裂一样的痛苦,让上官暖玉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用尽最大的气力。
不止一次听涵儿提过这个名字,在涵儿最难过的时候,是这个人默默的陪在涵儿的身旁,“那时没有老爹的话,我一定撑不下去!”
老爹,不是生涵儿的人,却是伴了涵儿走过最痛苦日子的人,涵儿的心目中,老爹已经是溶于骨血中的亲人!
再没有想到,会在落入云清雯手中时见到老爹,更没有想到,老爹,真实身份竟是恶名远扬的万毒阎君!
老爹心里一定是爱着那个女人的吧?明明是可以带着自己离开的,却只是悄悄的把自己放到远离营帐的地方,然后就又独自一个人回去,听凭那个女人惩罚。
“老,爹,醒,醒。”暖玉颤巍巍的伸出手,却不知要把手放在哪里——老爹从头到脚,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走,了,还回来,干吗?”柳吟风低低的说,“来,救我吗?涵儿,选,选的夫郎,怎么也和,也和涵儿,一,一样蠢?”
“涵儿,不,蠢!”上官暖玉不满的辩解,“涵儿,才,不蠢呢!你,没听见,听见吗,涵儿把,云清虹,都给,都给打败了呢!”提到紫涵的名字,身上的痛好像就减轻了,涵儿啊,一点也不蠢,涵儿,只是太真!
“不,蠢吗?”柳吟风吃吃的笑着,“不,蠢,干嘛,为个,为个,男人,废了,废了,自己,一条胳膊,还差点,差点,把命赔进去?”不是说男人如衣服吗?干嘛为了那么一件烂掉的衣服,把自己都搭上去?男人,不过是这世上最低贱的东西,罢了,比如,自己!
“老爹,你,为什么,要,要回来呢?”上官暖玉有些失神,说出口后又觉得自己唐突了,“老,老爹,对不起。”
柳吟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是啊,以自己的武功,想要离开,谁又能拦的住?可是,真的可以离开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处可去。
到涵儿那里去吗?可自己帮小王女做了多少罪大恶极的事,恐怕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涵儿啊,那是自己在这人世间仅有的温暖,自己怎么能让她来承受自己曾经的罪孽?!
自己今年三十三岁了,跟在云清雯的身边也整整二十八年了。
还能清晰的记起那个总角之龄志得意满的小王女,站在街头,手里举着马鞭遥遥的指向□着小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自己,“我喜欢这个东西。”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喜欢呢,这样让人幸福的字眼,也可以用到自己身上吗?大睁着眼睛努力的要记牢第一个说喜欢自己的人的样子,却忽略了她其实只认为自己是一样东西!
十二岁,便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那个说过喜欢自己的小王女,虽然小王女已是醉的一塌糊涂,自己仍是却幸福的发抖。
“还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滋味还真是让人□!”
那一段日子,是自己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虽然那个女人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爱好,每次跟她欢爱过,自己甚至会好几天不能下地。
可很快,自己惊恐的发现,那些远远比自己长的还要漂亮的哥哥,那些比自己更得宠的公子,却一个个连续不断的被送了出去。
“李大人看上你了。”那人淡淡的说,便毫不留情的送走了那些昨天还和她同床共枕的人儿。
“我爱你啊!离开你,我会,死!”还能记起宝儿哥哥流泪乞求的样子。
“是吗?到李大人那儿去吧,让我看看宝儿有多爱我。”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最后一句话,女人只是挑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昨天自己还叫他心肝宝贝的男子。
“风儿,不想让小王女把自己送走,那就让自己有用,让自己无可替代……”这是宝儿哥哥被凌虐致死时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拼命的偷偷练武,拼命的让自己变得有用,却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小王女说过喜欢自己,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小王女才不会舍得把自己送出去!
“风儿,收拾收拾东西,跟白煞走吧。”
噩耗还是降到了自己头上。
“小王女,您不是说,喜欢我吗?”颤抖的声音想从女人的口里得到最后的救赎。
“风儿还真是个风骚的小东西!白煞已经等急了,你快点收拾。”
“可不可以不把我送走?”那么多哥哥都被送出去了,准备了这么久,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痛?
“风儿说什么呢!”那人脸色一沉,“风儿什么时候见过送出去的东西,我还会再要的?”
绝望的闭上眼睛,终于听懂了小王女的话,自己其实,不过是个东西!
“白煞,能
做到的,我,我也可以,”还是想要紧紧抓住那点虚幻的温暖,“真的,我也可以做到。”知道白煞是江湖第一杀手,小王女是要让白煞帮她除去什么人吧?
“是吗?”女人有了点兴趣,“好,你去试试也行,失败了,就不用来见我,直接跟着白煞离开。”一点也不关心,才十三岁的男孩子会怎样做,小王女便亲密的搂着另一个新来的漂亮哥哥离开了。
可是自己却成功了,虽然自己的武功并不高,可自己却能忍,伏在一个臭水沟里不吃不喝了五天,自己终于杀了那个人,代价是自己的脸上多了一道吓人的伤疤。
当自己提着那人的人头回去时,小王女第一次正眼看了自己,可自己却惊恐的发现,那眼中除了极力隐藏的一丝厌恶,却再找不到一点情意。
“你下去吧。”
“还算有用。不过,我可不喜欢烂掉的东西……”
练过武的耳朵竟出奇的灵敏,竟能听清那样一句刻意压低的细语……
自己的武功越来越厉害了,为她杀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自己杀了那个她最厌恶的人时,她来到了自己的屋里,“不要开灯。”她的声音冷冷的。
“练过武的男子滋味就是不一样。”临走时,她咂咂嘴,意犹未尽。
“小王女,我有孕了……”简直幸福的要发抖,自己竟也要当爹了,“我可不可以生下这个孩子?我一个人养着就行,不会让别人知道……”心里没来由的担心,直觉告诉自己,小王女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那怎么行,你怀的可是我的孩子。”
实在不敢相信,小王女竟愿意,接受这个孩子!
小心的将养,甜蜜的憧憬,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眼睛会想小王女一样漂亮吗?鼻子会像小王女一样挺直吗……
不是没人想来害死这个孩子,可怎么可能,自己可是万毒阎君,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伤害的了我的孩子!
“风儿,怎么办?”小王女忽然惊惶失措,“母皇好像发现了我做的事——”
小王女,别怕,有风儿呢,什么事,风儿都会替你担着!
只身进了皇宫,小王女,那是自己腹中孩儿的娘,所以,孩儿,你要保佑爹爹杀了那个坐在最高处的女人!
可那是皇宫,自己被众多高手围了起来,虽拼死杀出重围,可是,“孩子,保不住了,真可惜,是个女娃,小手小脚都长齐整了……
那是自己昏过去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可自己醒来时,却听说,小王女因为护驾有功得了皇上重赏……
是啊,为什么,还是要回去呢?柳吟风问自己,不是早就清楚,那个女人不爱自己,或者说,除了帝位,那个女人谁也不爱!
或许,只是,早已经生无可恋了,自己真的活的,累了!
沦为人质
“老爹?”死一般的寂静让上官暖玉慌了神,艰难的向前爬了几步,颤颤着把手伸了过去,触手的湿热让暖玉心放下的同时,又不由鼻子一酸。
“玉儿,可以,可以叫你玉儿吗?”许是嘴唇撕裂的缘故,柳吟风的吐字有些不清。
“老爹——”暖玉拼命点头,能得到老爹的认可,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心愿之一呢!突然又想到这里这么黑,而且老爹的眼睛被血糊的都睁不开了,忙又赶紧开口,却不妨动作过大,扯痛了身上的伤口,嘴里不由发出“嘶”的一声,“老爹,也是,也是暖玉的老爹!”
柳吟风觉得心头一热,自己曾经杀人无数,世人眼中更是冷血无情的大魔头,却没想到,还可以有涵儿这样疼惜自己的女儿,连带着涵儿身边的人,都这样宽宥自己!可这样,自己更不能拖累她们!
“你过来,过来一点,”柳吟风喘息着,“我,我有些话,有些话,想对你说。”
虽柳吟风极力压抑着自己,暖玉还是能感触到,每说一句话,那血肉模糊的躯体,几乎都要哆嗦一下,可见,老爹伤势重的,连说话好像都变成了一件负累。
“别再说了!”上官暖玉又撑着身子靠近了老爹些,“老爹,歇歇,啊?”身体突然撞到一块凸起,猝不及防的上官暖玉不由抽搐了下,两道蜿蜒的血迹在移去的身体后更显的格外刺目。
柳吟风的嘴角忽然微微勾了一下,明明是要做出笑的样子,却因为翻开的血肉而显得狰狞。
靠近的上官暖玉不由瑟缩了下。
“暖玉,怕了,吗?”柳吟风嘴角咧的更开,好像要藉由强烈的疼痛让自己更清醒些。
“不是,”上官暖玉的嗓音有些沙哑,“老爹这个样子,涵儿若见了,定会难过,涵儿会哭……”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是啊,天下怎么会有像涵儿那样爱哭的女子?
“咯咯——”柳吟风的喉咙里忽然传来有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凄厉,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老爹——”暖玉忽觉身上一麻,身子突然动不了了,张张嘴,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暖玉,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照顾,照顾涵儿!涵儿,很怕孤单的!”柳吟风攒着劲说完这些话,猛地抬起带着镣铐的手,照着自己身上的死|茓砸了下去。
看清了柳吟风在做什么,暖玉又惊又怒,老爹竟是要自杀吗!瞪大双眼,拼命的挣扎,却只能机械的看着那手起起落落。
那手又一次落下时,终于被另外一双颤抖的手给给死死抱住:“老爹,不要!”强撑着说出这句话,暖玉便伏在地上颤抖不已,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冲破了|茓道!心中又不由一痛,老爹该受了多重的伤,连点个|茓道,都这般无力!
慢慢的掰开老爹攥紧的手,小心的取出那枚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瓦片,“老爹,涵儿,还盼着,盼着你回去,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那软骨散果然厉害,柳吟风惨笑着,自己竟连自杀都办不到!
“涵儿说,这个世上,若没有了,没有了我们,她宁愿死,宁愿永远不曾来过这里!所以,我们,都要,都要好好,好好活下去,那样,才能,才能让涵儿永远,永远也不舍得离开这里!”
南云府衙之内。
“涵儿,又瞌睡了?”猫儿宠溺的看着头不停点着的紫涵,扶住紫涵的肩膀,一弓腰,就把紫涵抱在了怀里,转身就向后堂走去,留下正在议事的蔚毓凝等面面相觑。
“太女近来好像愈加嗜睡了。”封兰清皱眉,转头问蔚毓凝,“国师可曾说过什么?”
“没有。”蔚毓凝脸色难看,国师只是高深莫测的说什么“天意啊,天意”,不知这算不算国师说过的“什么”?
“好在南云现在也没什么危险了。”封兰清长出一口气,“而且,刚才太女也定下了破灵柯象军的计策。”说到这里,封兰清的目光不由连连闪动,“你说咱们太女几乎都是在皇宫之中,可以说的上是足不出户,怎么就懂得这么多!太女说什么破象军的计策,全是从什么,电,视,什么,动物世界?”
封兰清卷着舌头学着紫涵的腔调,又呵呵笑了起来,“我们要是早一些向太女求教就好了!”语气中是由衷的佩服。
“将军,大人!”鲜于子枫匆匆跑了进来,“有人往城头上射了一封信,还指名说是要给太女!”
“给太女?”两人面面相觑,狐疑的接过。用这种方式送信,应该不是皇上!
两人拿了信,便匆匆去了后堂,却被猫儿拦到了门外,“涵儿睡了,两位大人改天再来吧!”
这个猫儿,受过这次伤,眼里除了太女,好像更“目中无人”了!一个大将军,一个南方重镇的方面大员就这样被个小小的侍人给挡在了外面!
可——
“那次重伤反而让猫儿因祸得福!男子的经脉本来极窄,很难在内功上有什么大的突破,猫儿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算是奇迹了!可这次为了救太女而激发出了全身所有的功力,竟是犹如涓涓细流拓宽而为汹涌江海,再加上不知什么不知名的力量被注入猫儿体内,猫儿现在的功夫已是深不可测!”——这是蔚凌的原话。
“和你相比呢?”蔚毓凝当时又追问了一句。
蔚凌的表情很无奈:“原先,我可以在300招之后将他击败;而现在,恐怕我没有办法在他的面前走过百招。”
这样的高人,又对太女死心塌地,这本是好事,可现在的情形却是,一旦猫儿门神一样杵在那里,即便有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没有太女的吩咐,便没有任何人可以见到太女!
可太女,也太能睡了点吧?一天二十四个时辰,太女恐怕要睡去二十个!
可又能怎么办?对面的这位,她们可惹不起!两个人摸摸鼻子,灰头土脸的又回到前面大厅。
“大人!”鲜于子枫一看两人神情,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把信射进来,必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人!两位大人不妨先拆开看看她们说些什么,若拿不定主意,再找太女定夺!”
两人一想,也是啊!而且,目前,好像也只有这么做了!
“啊!”封兰清最先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蔚毓凝吓了一跳。
“是正君!”
“玉儿出事了?”蔚毓凝抢过信,上官暖玉几乎是蔚毓凝看着长大的,情急之下,连尊称都忘了!
——紫涵甥女如晤:
王姨有幸迎了甥婿及一名自称甥女儿老爹的男子小住,甥女儿若有空暇,不妨来营中一聚!又,两人近来身体颇为不佳,若甥女能及时前来,或可见二人最后一面。
——云清雯字
“这是怎么回事?”封兰清已经乱了方寸,“正君怎么会落到叛贼云清雯的手上?信上,还说什么老爹!”
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难到,连皇后也……”
“只是一封信罢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蔚毓凝定了定神,回想起太女在宫外好像有一位义父,记得皇上就好像说过老爹什么的,“我们不要先乱了阵脚,不然,岂不中了敌人的奸计!”
“将军,大人。”鲜于子枫向前跨了一步。
两人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个人,便都转向了鲜于子枫。
“子枫有什么看法?”
“两位大人说的颇有道理。”鲜于子枫沉吟道,“太女身系西陵安危,绝不可轻涉险地,还是派人先打探清楚再说!”
“子枫心里是否已有合适的人选?”
“这——”鲜于子枫想了想,“这个人最好武功高强,而且是熟悉正君和那位老爹的人!”
“这怎么可能!”封兰清急的跳脚,“哪有这样的人!”
“倒也不是没有。”蔚毓凝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要藏着掖着的!”封兰清急了,看蔚毓凝的样子,是有这样的一个人了!
“我只是怕,请不动他!”蔚毓凝说出了口。
“毓凝的意思是——”
“不错。”蔚毓凝苦笑,“就是他!
“我去!”
“猫儿公子,不是我们非要勉强你,只是——”蔚毓凝忽然睁大了眼睛,一旁的封兰清也张口结舌——“公子刚才说什么?”
“我去!”猫儿眷恋的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屋,老爹,暖玉,那都是涵儿拼了性命也要维护的人啊!
蔚毓凝和封兰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本来准备好了一大堆说辞的,没想到刚一张口猫儿就答应了!
“猫儿公子,拜托你了!”蔚毓凝冲着猫儿深深一揖。
封兰清也恭恭敬敬的冲猫儿行了一礼,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猫儿公子先把这封破敌之策送去给皇上,然后在回途中探一下敌营即可,主要是确定一下,正君二人是否真的落入了叛贼手中,不管结果如何,切不可莽撞行事。”
猫儿接过信笺小心的放在怀中:“再派个人,守着这儿。”
两人觉得“儿”字犹在耳边,眼前就不见了猫儿的影子,那身形快的真如鬼魅相仿。
两人愣怔了片刻,心中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击溃象军
已经被灵柯象军阻在这里十多天了,目前却还是没有很好的破敌之策。面对那么大一群怪物,任何兵家之策都毫无用处。
“皇上,先去歇歇吧。都已经三更了。”钱来银对仍皱着眉头查看地图的女子劝道。
云清幽抬起头来,原来俊朗的容颜明显清减了,眼窝因睡眠不足而明显的塌陷了下去,眼圈内和钱来银一样满是红红的血丝。
“我,睡不着啊。”云清幽长叹一声,“也不知涵儿现在怎么样了!”
是啊,钱来银也很是担心,自己虽传了涵儿兵法战策,可那毕竟只是纸上谈兵,这样真刀真枪的实战,涵儿可能应付得了?!
帐中的烛光突然晃了一下,钱来银忙用手捂住。
放手时却惊愕的发现,帐中竟已多了个身着蓝袍的男子!
“有刺客!”钱来银高喊了一声,便猛地挡在了皇上的身前,心里暗暗惊骇,外面明明有重兵把守,还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这个蓝袍人是怎么样闯进来的!
“来银,莫慌!”云清幽先也是吓了一跳,可看那人只是远远站着,好像并没有什么歹意,便稍稍镇定了些。
“猫儿参见皇上。”借着烛火看清正中女子的样子,看到那和涵儿有几分相似的容貌,猫儿普通一声跪了下来。
帐外的侍卫听见里面有异动,赶紧冲进来护驾。云清幽摆摆手让侍卫退了下去。
“公子请起。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是涵,太女着我给皇上送击破象军之策。”
“什么?涵儿让你来的?”云清幽急步走下御案,一把接过猫儿呈上的信件。
“涵儿还好吗?”
“南云的战事怎么样了?”
“云清虹的叛军目前是什么情形?”
……
好不容易才回答完两个人无穷无尽的问题,猫儿觉得说这么多话,简直比自己跑这么远的路都累!
抬头看看天色,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吧。猫儿不敢多停,如一缕青烟般向云清雯的大营而去。
“小心点,这里关押的可是要犯,稍有差池,我们也会跟着掉脑袋的。”
“放心吧,已经打的差不多跟废人相仿了,还有这么多人守着,会出什么事?除非那人变成个小虫子,否则想也别想。”那人说着,却只觉眼前一花,赶紧揉了揉眼睛,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些守卫一愣神间,猫儿已经穿过了一道道障碍,接近了那个重兵把守的监牢。
虽然是黑暗中,猫儿却通过触手的冰凉判断出入口处是几道婴儿手臂粗的精铁铸成的栅栏。
猫儿冷冷一笑,手下使力,瞬息间便将那几根铁棍拧成了麻花,一矮身便从空隙中钻了进去。
“暖,玉?”猫儿试探着,轻声叫道。
角落里的黑影蠕动了下。
“暖玉,是你吗?”猫儿又往前走了几步。
“宫主?”角落里的人不可置信的抬头。
猫儿一怔,这声音,“马叔?”
“宫主!”男人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明显是激动无比。
“马叔,你怎么——”猫儿再不怀疑,大踏步上前,却在靠近那人后慢慢软倒。
“主子,这就是小主子。”马叔慢慢的从地上爬起,弓腰退到了一边。牢房中顿时灯火通明,一个带着面纱的男子走了出来,随手摘下脸上的面纱,那个人竟是,右相正君,仇云。
紫涵醒来时又已经是日上三杆。迷蒙的睁开睡眼,紫涵勉力坐起身来。
虽然对外说太女只是重伤未愈,所以才这样困乏,可从国师的脸色上,紫涵感觉到,这个身体一定有了什么变化。
那有人这样嗜睡的!有时睡熟时,紫涵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有灵魂出窍的感觉,好像自己就站在这个身体的旁边,能听到周围人的每一句话,可就是没办法做出回答,好像灵魂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到这个身体里去。而且,这种症状好像还有越演越烈之势。
难道真是因为把月亮宝石送出去的缘故吗?
可是又怎样?即使明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即使可能会魂飞魄散,可只要能救猫儿的命,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宝石送出去。自己并不是不怕死,只是,更怕这个世界上会只留下自己一个!
紫涵起身,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往常只要自己一动,猫儿哥哥总是能马上知晓,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都醒了这大半天了,怎么还没见猫儿哥哥的身影?
“谁在外面呢?”紫涵的声音刚落,一个侍卫恭恭敬敬的推门进来。
“今天是属下当值。”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猫儿,哦,你之前的那位公子呢?”
“属下不知。”
“太女醒了吗?”外面传来蔚毓凝的声音。
紫涵挥挥手,示意侍卫先下去。
蔚毓凝和封兰清两人一前一后告了进,经过这几天的将养,两人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但明显的还是有些憔悴,脸上更是由于熬夜的缘故而有些浮肿。
“怎么不见猫儿?”待两人坐定,紫涵问道。
“这——”两人想了想,一是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二是以太女目前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让她知道正君的事好。
“昨夜兰清把太女的破象军之策写在了书信中,猫儿公子便是送这封信去了。”
“噢。”紫涵心知,定是自己昨儿个又睡着了,幸亏有封兰清、蔚毓凝两个,以猫儿现在的功夫,只是送封信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长舒了一口起,一放下心来,便觉得这个身体又不听使唤了,上下两个眼皮不停的打架。
“你们先下去吧。”
蔚毓凝和封兰清退出屋门,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担忧——太女目前的身体状况,绝对有问题!
一天过去了,仍然不见猫儿回转。紫涵已经有些着急,以自己对猫儿的了解,送完了信,猫儿一定会马上回转,绝不愿在外面耽搁,可这次,竟然去了这么长时间。
除了早上见过蔚毓凝封兰清两人,这都一天了,也没见着二人的影子。
紫涵想了想,便走出房门,想着去找蔚凌问一下,那知刚走出房门几步,好巧不巧正碰见拿了封信行色匆匆的鲜于子枫。
“子枫,走这么急做什么?”
陡然看见紫涵,鲜于子枫一惊,忙把手上的信往后藏去。
“哪来的信?”看鲜于子枫的动作,紫涵不由更加狐疑。
“没事,士兵在城头上随便捡到的。”鲜于子枫躲躲闪闪的说。
“随便捡到的?拿来我看。”
“这——”鲜于子枫犹豫了一下,看紫涵的样子是看不到便绝不愿善罢甘休,想了想,还是不甘不愿的把信递了过去。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捏着薄薄的信纸,紫涵的手不由颤抖,老爹,暖玉,猫儿哥哥竟都落到云清雯的手里了吗?怪不得,无论自己怎么派人寻找,都找不到暖玉哥哥的踪迹!可以老爹和猫儿哥哥的功夫,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动的了他们,怎么也会落在云清雯手里!
若果如云清雯信中所言,老爹和暖玉在一起,那暖玉哥哥的毒一定没什么问题了!可落到那向来以弱示人手下却能人辈出的云清雯手里,恐怕又会凶多吉少!
紫涵思量再三,只觉内心柔肠百结,早乱成了一团。
“太女!”看紫涵身形好像摇摇欲坠,鲜于子枫忙上前一步扶住,“只是敌人的片面之词,还做不得真,太女一定要保重身体!”
“太女!”园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紫涵循着声音迎了出去,却是面有喜色的蔚毓凝和封兰清。
“太女,大喜呀。”两人一看见紫涵就喜笑颜开。
“是不是,找到了老爹他们?”紫涵心头一松。
“啊?”两人呆了一下,小心问道,“太女已经知道了?”
“我还以为——”紫涵勉强笑了下,却也不愿为难二人,“什么喜事呀,说来听听。”
“哦,是这么回事。”两人正色道,“王军大捷,灵柯象军已破,城外叛军已全数拔营往云清雯方向去了。南云之困已解!”
“太女!”蔚毓凝单膝跪地,“请太女准许毓凝带一支队伍从后面掩杀叛军!”
“好!”紫涵毫不犹豫的点头。
待蔚毓凝带人前脚出城,紫涵后脚也带了国师、鲜于子枫、蔚凌等人,后脚就跟着出了南云。
又见女皇
灵晔里面一身紫色锦衣,外罩黑色镶金边斗篷,万军阵中却更显羸弱。
再想不到,象军会如此的一败涂地!
生生的将西陵大军拦在此处已经整整一十八天了!白天,拼命的让自己忙碌,不愿自己有时间去想被自己逼得陷入绝境中的紫涵会是怎生的痛苦绝望!
一遍遍的对自己说,涵儿,你想做皇帝,我让你做,你想一霸天下,我帮你打,可,前提必须是,你是我的!没有了强大的西陵,你才会正视我卑微的爱!
可每到夜晚,便总也逃不过一个接一个的噩梦!梦中的紫涵冷冷的对着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哭怎么求,都决绝的再不回头!
若不是……恐怕自己早就支持不下去,早就崩溃了!
可自己,却还是,败了!
灵晔闭上眼睛,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皇上!快走!”
浑浑噩噩的跟着军队撤退,涵儿,今生,我们真的无缘吗?若果真如此,又为什么当初,让我遇到你……
“怎么会这样!”云清雯看着潮水一样败下的灵柯军队,不由惊怒交集,“灵柯象军竟也不过如此!”
可心里却怎么也想不通,那样强大无匹的生物,难道竟也有克星?!又是什么样的奇人异士能想出破解象军之法!
“是!”斥候小心回禀道,“听说一开始,先是扔出了一窝窝的蜜蜂,象群就突然躁动不已;接着扔出好多会冒火裂开的坛坛罐罐,象军就很快溃败了下来!”
“什么?坛坛罐罐?”李珩一惊,“王女!”
云清雯也猛地忆起,李珩所说的云清虹就是被这样的坛坛罐罐给夺了性命,大军更是因此溃不成军!
“难道说,又是云紫涵那个——”傻子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下,能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才华,怎么可能会是个傻子!
云清幽,云紫涵,你们母女骗的我好苦!
看着没有了象军的护佑而瞬间惨败的灵柯大军,云清幽只觉内心实在是畅快无比。
“来银!我们胜了!”
“是,恭喜皇上!”钱来银也是意气昂扬,离开战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重上战场,却谁知竟被些畜生给困得动弹不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从没有这么窝囊过,今儿个终于扬眉吐气!
“多亏了来银的好徒儿!”
“是皇上养了位杰出的太女!”
“哈哈哈哈!”云清幽听了不由纵声大笑,笑声中是满满的得意!
“母皇!太傅!”两人齐齐回头,远方打马扬鞭急奔而来的人儿是谁?
那是——
“涵儿!”云清幽催马迎了上去,钱来银也忙跟着上前。
“母皇!”紫涵飞身下马,一把拉住云清幽的马缰绳。
不及下马,云清幽长臂一伸,隔着马头就抱住了有些苍白瘦弱的女儿,脸色却突然一变,“涵儿,你的胳膊——”
人已经飞身跃下战马,脸色霎时变得铁青,“是谁伤了你!”声音中极力压抑的暴怒,让紧随在后的钱来银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见过老师!”紫涵动了动身子,想去给钱来银行礼,却被一把拽了回来:“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胆!”
“娘!”紫涵忙软声叫道,“只是受了点小伤!女子立身在世,哪有不留点疤的!没了一条胳膊,你女儿照样可以杀敌立功,照样可以顶天立地!我说的对不对呀娘?”
“涵儿!”云清幽心里发苦,自从恢复了神智,涵儿就几乎没过过一天太平日子!现在还失了一条胳膊!可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法子安慰自己,逗自己开心!
“涵儿这个样子,你父后见了该怎样心痛!”
“对了,母皇,国师也来了呢!”紫涵给钱来银见了礼,忙转移话题。
云清幽这才注意到跟随紫涵而来的人中身着白袍相貌清俊的男子,可不正是国师!
一行人也忙上前给云清幽见礼。
“国师安好!”云清幽对国师心存感激,也因此执礼甚恭,多亏了国师,自己才有现在这个聪明伶俐让人无比骄傲的女儿!
不像被见到女儿的喜悦冲的昏了头的皇上,钱来银却隐隐觉得国师的脸色不大好看,好像有什么极为难之事。
“娘亲说什么?”紫涵震惊的看着云清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有听错,”云清幽叹息一声,“造反的人中,还有驸马陈清风,及右相正君仇氏!若不是你哥哥紫帆拼死保护,你父后也差点落在云清雯的手里!可是,紫帆却,被陈清风给抓走了!”
“紫帆哥哥,也落在了云清雯的手里?”紫涵觉得心里好像被谁揪着搓着,一阵的心痛气闷!
“还有谁被抓了?”听紫涵的语气,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人落在了老四的手里!
“是。”紫涵抬起头来,眼中有泪光,“还有女儿的义父,暖玉哥哥,猫儿哥哥!不过,我发誓,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也一定会让云清雯付出她应该付的代价!”
当天晚上,云清幽犒赏三军,整个西陵大营顿时一片欢声雷动。
宴席刚进行到一半,紫涵就歪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女皇放下手中物什,亲手把女儿抱起,送到房里安歇。
矮塌上,紫涵睡的沉实,女皇看着灯下女儿憔悴的睡颜,呆坐了良久,半晌才黯然离去。
夜已经深了。幕布似的天宇上缀着几颗冷漠的星子,闪烁着
孤寂的幽光。
本躺在床上睡熟的紫涵猛然睁开双眼。
“子枫姐姐。”
“是,太女。”一个身影瞬息来到紫涵面前。
“什么太女不太女的!”紫涵咧咧嘴,“你知道我心里,把你当作姐姐来看待的。”
“太女!”看不到鲜于子枫的脸色,但是能听的清声音里无法掩饰的激动。
“娘和国师一定有什么瞒着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紫涵言辞恳切。
“太女!”鲜于子枫的呼吸有些粗重,最后,终于下了决心,“好,你说!”
“带我去母皇的住处,不要让母皇他们发现。”
鲜于子枫医术精湛,除此之外,便是世人难以想象的绝世轻功——医术高明的人,特别是像鲜于子枫这样既医术高明又脾气有些怪异的医生,经常会因病人不合心意而拒绝救治,而能找到邪医鲜于子枫的人一般都不是常人,所以,很多时候,性命便会经常受到威胁,也因此,鲜于子枫练就了一身无人匹敌的绝世轻功。
现在要去听母皇和国师的“墙角”,就要找一个轻功能超过国师的人,紫涵思来想去,也只有求助于鲜于子枫了。
鲜于子枫果然轻功无双,虽然手里携了个人,身形却不见丝毫凝滞,如同一缕青烟,飘向皇上的寝帐。
“皇上,太女的身体,恐怕已经——”是国师沉重的声音。
“国师,你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女怎么会这个样子?”云清幽的声音里有着无法抑制的躁怒,竟连一场宴席都无法坚持下去,紫涵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吗?
“太女的身上的月亮宝石没有了!”
“什么?”云清幽大惊失色,“被谁拿了去?怎么不去追回来?”
“追不回来了。”国师叹息,“被太女作为药引,送人了!”
“什么——”房间里传来“噗通”一声,好像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国师把云清虹想要掘开溧水,紫涵阻止及猫儿受伤的事一一说了,“所以,为了救猫儿的性命,太女就拿出了自己那颗月亮宝石。”
“猫儿救了溧水两岸的黎民,也救了西陵!涵儿拿出月亮宝石,也是该当的!这样的有担当,不愧是我西陵太女!”云清幽的声音里有骄傲,也有着更多的疲惫。
“可现在,大皇子和正君及猫儿公子柳吟风等人都落到了云清雯的手里,太女是性情中人,会不会——”国师的声音里透露着深深的担忧。
“这个,好吧,朕也不瞒国师。那仇氏和朕之间有一些个人恩怨,朕也没料到,竟会让他怀恨至今!但清风,却始终是,朕的人。带走紫帆,只是为了迷惑老四。前些时日清风派人送信,言说会慢慢劝导仇氏,现在,仇氏也已经被说动了。朕已答应仇氏,只要他能送来老四的人头,朕不但恕他无罪,而且还可以让他继续做右相正君。昨日,朕又派了猫儿前去协助他,以猫儿的功夫,当可以保这些人万无一失。”
说完,又冷笑一声,“老四还在做他的黄粱美梦,朕早晚拿她的人头做祭!”
离心离德
“她们,离开了吗?”云清幽疲惫的揉揉眉心。
“皇上,这样,恐怕会给大皇子带来危险……”国师有些失了冷静。
“不这样说,鲜于子枫怎么会信?又怎么能挑起她们内部的纷争?”
“可——”国师皱了一下眉头,既然不在乎大皇子等人的性命安危,那直接打不就行了吗?又为何要演这一出?这样做,岂不是让他们更危险?固然能让他们内部先乱起来,可是还有什么意义?
“国师,先下去歇息吧。”云清幽疲惫的挥挥手。
若他们都死去了,那太女就不会冲动之下做什么难以预料的事了!国师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线亮光。
“皇上!”国师语气急促,猛然转过身来,“太女目前的身体状况——”
“朕知道!”云清幽眼睛赤红,“国师下去吧。”
即使紫涵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依然是朕最爱的女儿,依然是西陵唯一的太女!
涵儿,那是自己和萧儿怀了最大的期待,最多的幸福盼来的孩子啊!只要有一点点希望,自己便可以,可以牺牲掉任何人,也要确保,涵儿的安全!
慢慢的低下头,任两滴清泪滴落脸庞,帆儿,是母皇对不起你!
紫涵拽了条被子,把自己死死的裹了起来!
没想到母皇竟又临时改悔!
本来说设计这样一个圈套,利用鲜于子枫让云清雯、仇氏反目,然后趁乱救出老爹他们,可谁知母皇竟临时改了主意!
母皇怎么可以这样做!
猫儿哥哥和紫帆哥哥都会凶多吉少!紧接着,便是老爹和暖玉哥哥了吧?
死死的咬住背角,母皇定是吃准了自己绝不会向鲜于子枫说出实情,可母皇恐怕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早已知道了自己目前的病情!
“以太女的身体,少则一月,多则半载,便会魂飞魄散!”
——这是自己再三恳求下,国师的定论。
好长一段时间,紫涵都活在巨大的恐惧中,怎么办,该怎么办啊!魂飞魄散后会怎样?能不能再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还是,会彻底死去?
“除非——”国师想到什么,又突然摇摇头,“怎么可能!魂飞魄散,就是魂飞魄散,不是,魂魄离体!”
母皇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了吧?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自己就算能撑过半载,又有什么意义!
母皇啊,是涵儿对不起你和父后,涵儿注定会让你们失望了!
有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洇入洁白的枕面,母皇,父后,来生,涵儿会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做一个只会给你们幸福,绝不会再让你们难过的女儿!
又一场大战!
云清雯不得不正视自己已然惨败的现实!可是成王败寇,自己不是早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了吗?女子生存在世,不做人上之人,还算的上什么大女子!即使,为此而死,又有什么遗憾!
可是,云清幽,我照样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紫涵醒来时又已是天近正午。让人给自己整理好衣袍冠带,便施施然往议事营帐而去。
“涵儿,怎么不多睡会儿!”看到掀帘而入的爱女,云清幽笑吟吟的问道。
帐中坐的一干重臣干将也纷纷给紫涵见礼。
“是涵儿贪睡,差点误了大事,请母皇责罚!”紫涵忙上前谢罪。
“到这里坐。”云清幽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拉了紫涵的手,引到自己身边一个软榻上坐好,“年青人吗,贪睡些也是正常。”又示意一旁的侍人把自己面前的点心端了过去。
帐下的大臣不由暗暗心惊,愿就听说皇上对太女爱欲珍宝,均想着以皇上之刚毅严明,断不会如民间没有见识的愚夫愚妇那样宠溺孩儿,怎么今天一见,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使是民间,这么大的女儿却生生睡到这个时候,也必然会惹的主事者大怒,怎么咱们西陵的王储,睡到这个时候不但无罪,反而倒还像有功?
再看这几日皇上的做派,自从太女到来,但凡有一会儿见不到太女的影子,便着人问个不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便流水价似的往太女帐里送,也幸亏太女不恃宠生娇,见了自己这干子人依然彬彬有礼,不然,大家还真会担心西陵的未来!
可也就是这么一想,看太女如此受宠,谁又敢上前劝阻!这一刻,大家甚至有些想念那些被留在京城的酸不溜秋的御史们!算了,反正不几日结束战事,就可以班师回朝,到时,就让御史台那些迂腐夫子们去头疼吧。
“参见皇上。”下面传来侍卫洪亮的声音,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所有的人都意气风发。
“宣。”云清幽点头示意。
“启禀皇上,叛军送来一封信,点名要送给太女。”
“呈上来。”
云清幽接过信,不以为意的随手掷在案几上。紫涵不在意的低头,只管津津有味的吃了一块糕点。
云清幽暗暗松了口气,看涵儿的样子,应是并没有怪罪自己昨晚擅自改变了说辞。
叛军大营。
“不知王女有何打算?”门帘一挑,一个头戴白色襦帽的男子走了进来。
云清雯抬头,正是仇云。不经意的把手中的信纸拢到袖中,平静的看了看来人。
“听说前几天晚上,有刺客来偷营?”明明是自然的问句,却能让人感受到云清雯微微的不悦。
仇云的眼角动了动,却没有搭话,而是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悠然坐了下来。
“王女一向治下严明,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云清雯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不说这些了,对了,前一段时间,你让子枫救治的那个落入云紫涵手里的故人之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吗,一个不成器的东西。仇某再想不到,竟然会对那贱人有了感情!自打子枫送来这个消息,我几乎是一宿都没合眼。怎么,难不成您说的来探营的人就是他?”仇云一副吃惊的样子。
“算了,看来,你也是个不知情的,不过,好在,我们计划也不算是完全失败。云紫涵失了月亮宝石,目前已是性命堪忧。对了,你不知道我那二姐,虽嘴上不说,我可知道的清楚,可是对我那乖甥女疼到骨子里去了。若我那乖甥女有个好歹,所有相关人等,哼哼!”云清雯状似不经意的说,看脸上的表情却知道那句哼哼意味着什么。
“不要管那傻子了!”仇云皱眉,“我们目前该怎么做?”
云清雯默然。
虽是有云清虹的余部来投,可先有蔚毓凝的偷袭,又有近日来的接二连三的败仗,自己手上已剩了不过万人,而这几天,逃兵事件又接二连三的发生;倒是这仇氏,手下的那几千人马却仍是个个平静的样子,原来自己还感叹,这仇氏虽是男子,治军倒还真有一套,现在才知道——
原来,根本就是云清幽的人!
也怪自己太鲁莽,竟会相信他什么私人恩怨之说!
“公子放心,”云清雯冷冷一笑,意有所指的道,“我会让所有负我的人后悔……”
我败了又怎么样?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多得是!
仇云走出云清雯的营帐,眼里是满满的不屑!一个只会耍些小聪明的蠢人罢了!这样的人也妄想造反,真是嫌命长!
进入自己独立的房间,一个有些苍老的背影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主子。”
是马叔。
“你看过他了?”仇云忽然停下脚步。
“啊——”马叔有些慌张,却对上仇云瞬间阴狠的眼。
“公子赎罪!”马叔噗通跪倒,眼里是惊惧和惶恐,却在提到“他”时,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当初把那样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扔掉时,自己并没有想到会再见到这个孩子!那样一个狼群出没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婴儿怎么可能活的下来!可真没想到,那个孩子还真是命大,竟然活下来了!
可是,原先,自己能毫不犹豫的听主子的话,把那个会带来厄运的婴孩扔掉,但,跟宫主相处了这么久,看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和折磨,到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点人性了,却又再次变得——
“啪!”一声锐响,却是仇云手中的鞭子,擦着马叔的额角掠过。
“记住你的身份!”
“看了之后,有什么结论吗?”仇云已经坐到椅子上,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擦着手指。
“小主子,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小主子了!”看不清马叔脸上的表情,却能让人感到一室的死寂。
死寂,这就是现在的小主子给自己的唯一感觉!那已经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毫无感情冷冰冰的工具!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救赎他了吧?!
“好,你明天就带上他去吧!”仇云的眼中闪烁的是对权利的狂热渴望,“我要让华丰朝的风光在我的手中重现!”
落凤坡(一)
“明日午时,栖霞山落凤坡,云清雯恭候姐姐、甥女大驾!”
——臣妹 云清雯敬上
又字:外甥及甥婿诸人目前尚且安好,陪臣妹坡上静候。
云清幽保持着摊开信纸的姿势,呆立良久。
“皇上,皇上。”钱来银上前。
“啊?”云清幽回神,看看侍立两旁的一干大臣,默然半晌,把手中的信递了出去。
群臣将信纸传了一遍,最后转到紫涵的手上。
紫涵看了一眼,轻轻把信纸扣在几案上,便又闭上了眼睛。
大家偷眼看看上座的皇上及太女二人,均不敢做声。以目前的局势,形势已经甚是明朗,王军已经占有决定性的优势,胜利已是指日可待。这种关键时候若贸然停战,谁也不敢保证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可信上提到的这几个人却绝非一般人,一个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大皇子,一个是太女新婚燕尔伉俪情深的夫郎,还是老帅上官焰的嫡子,这两个人,那一个不是天之骄子?
此时不管说去还是不去,救还是不救,恐怕都会埋下隐患,更严重点,会被两代君王记恨在心!
“你们,没什么要说的吗?”云清幽语气中有些失望。
阶下众人继续静默无语。
云清幽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皇上,”钱来银上前,打破了僵局,“依微臣看,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来银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大皇子及正君等人要救,但这场仗,也不能停下来。蛇打七寸,若不能一击而死,则必留下无穷后患,所以这场仗,必须要有一个彻底的了解,绝不能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影响目前的大局!”
云清幽默然,神情无限凄楚。
“可是,”钱来银话锋一转,“大皇子和正君都是我西陵天潢贵胄,决不能任他们落入宵小之手,否则,后世必讥讽我西陵无人,这场仗就是胜了,也胜的窝囊!”
阶下众人听了暗暗腹诽,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钱来银丝毫不以为意,“目前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先打好这场仗,我们必须要胜,而且大胜,我们胜的愈多,手中的筹码就越大,和叛军谈判的底气才能越足!”
“只是苦了朕的孩儿了!”云清幽两眼含泪,略略抬高了声音,“叛军贼人,乱我西陵,致使西陵百姓,家室倾毁,饿殍遍野,此等惨况,清幽绝不愿我西陵子民再有!朕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舍我西陵子民不顾!但,朕也是一个母亲!所以,自即日起,王军交由来银全权指挥,朕要亲去落凤坡迎回我那苦命的孩儿!”
“皇上!”众大臣纷纷跪倒在地,“皇上不可!”
“皇上贵为我西陵一国之主,怎可置身险地!”
“皇上,臣愿代为前往,皇上凤体贵重,绝不可贸然前行!”
众大臣顿时跪了一地,苦劝不止。
“你们下去吧!”云清幽起身,“朕意已决。”说完,丢下满朝大臣,径直转身进了后面大帐。
紫涵起身,一一扶起地上众人,“诸位爱卿,孤和母皇就把哥哥和正君的性命拜托各位了!只有你们打得一个大胜仗,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我们!”说完,冲着众人深深一揖。
“太女!”那些久经沙场的女儿们顿时红了眼睛,“臣等定不负所托!”
皇上把国至于家之上,又为了全母女至情,要亲历险地之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军营,整支队伍的士气顿时更加高涨起来。
看着紧随在身侧的满脸疲惫的紫涵,云清幽暗暗点头,能如此的以大局为重,涵儿,果然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母皇有什么打算?”紫涵自顾自的拉了把椅子,靠着云清幽坐下。
“涵儿怎么想?”云清幽放下手中的书卷,若有所思的望着紫涵。
“依涵儿看来,云清雯恐怕意图不善。”紫涵思忖道,“叛军如今已是大势已去,可以说的上是回天无力!以云清雯多年以来,竟是溢满朝堂的贤王这一点来看,此人必有很深的城府!这样的非常时期,云清雯写来这样一封信,不是要谋求后路,就一定是——鱼死网破!”
紫涵直直的对上云清雯的眼,“孩儿说的,可对?”
云清幽的眼中闪过嘉许之色,又 随即黯然,这样灵慧的女儿,却会——
云清幽的手不自觉抚上紫涵的额头,眼中有着满满的不舍和伤痛!
“娘!”读出了母皇的心意,紫涵也不禁一阵凄楚,每个人的生命,不过一次!即使鬼魂只说是真,可这一世的亲人爱人,来世,又何处可觅!魂飞西陵,却终是,情深缘浅!
环住云清幽的腰,慢慢的把脸偎入那温暖的怀抱,“娘,涵儿好爱你,也好爱爹爹!涵儿很幸福,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娘,还有一个世上最好的爹!”
“涵儿,”云清幽有些颤抖,“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爹!”若是自己当初能防范奸人阴谋,女儿何至痴傻了这么多年!涵儿,是这么好的女儿呀!
云清雯,只这一条,朕就绝不会宽贷于你!
“娘,”紫涵身子慢慢滑跪在云清幽脚下。
“涵儿,这是做什么?”云清幽忙要拉起紫涵。
“娘先受了涵儿这几个头,涵儿有话要说。”说完,便在地上梆梆梆磕了六个头。
云清幽心中惨然,却还是硬挺着受了紫涵的头。
“娘,”紫涵的额头已是红肿一片,“明天落凤坡之行,还望娘亲成全!”
云清幽探手,把紫涵携到身侧的锦墩上,拍了拍紫涵的手,“涵儿是个重情的孩子,也是个孝顺的孩子!母皇和你父后,能有你这样个女儿,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娘!可以找个人假扮娘亲——”紫涵张口,却被云清幽截断。
“涵儿先听母皇说完。”
“云清雯和朕做了这几十年的姐妹,你以为随便派个人,就能唬得了她?睡里梦里都在揣摩着朕的一举一动,除了朕,任何人都瞒不过云清雯的眼睛!若朕不去,云清雯不定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而且,紫帆,暖玉,朕也不忍心啊!”云清幽已是红了眼圈。
“所以,朕要去!而且,会带了‘涵儿’,一起去!”云清幽轻轻击了下掌。
身后的帘栊忽然一挑,一个女子笑吟吟的走了出来——竟是另一个完全一样的紫涵!甚至连右胳膊也同样少了一只!
紫涵不由目瞪口呆!
云清幽挥挥手,让那人退下。
“怎么样?涵儿自己都吓了一跳吧!”云清幽顺了顺紫涵鬓边的长发,“当年,是母皇对不起你!让你身在襁褓之中,便遭人暗算!现如今,朕绝不会让朕的女儿在朕的眼皮低下再有一丁点儿伤害!否则,别说你父后不会谅解,便是朕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话到后来,已是斩钉截铁。
“娘!”紫涵哽咽着扑到云清幽怀里,一时泪落如雨;云清幽拥着女儿,想到这样贴心的女儿却只有不过半载性命,内心里早已是痛断肝肠。
母女两个相拥,久久未再作声。
“娘,让那个人今天跟我多相处些,毕竟,我的一些动作神情,越熟悉了,越不容易出什么纰漏。”
云清幽长出一口气,涵儿这是答应了!
“好,只是,只能在朕的这座帐子里。”这件事还是机密些好,绝不能让鲜于子枫探的分毫!
“涵儿放心,朕给你选的这个替身,乃是朕身边一等一的卫士,到时鲜于子枫一定会动手掳你,却不知,带走的却是朕的得力属下!”
“嗯,涵儿记下了。”紫涵觉得有些倦怠,便回房小睡了片刻,很快又回转,晚上又借口要和皇上商量明日落凤坡事宜,索性宿在了云清幽的大帐之中。
第二天一早,钱来银便率领王军直扑叛军大营,云清幽则带了‘紫涵’等赶赴落凤坡之约。
临走时,云清幽又特意去看了仍蜷缩在床上睡的正熟的紫涵,站在床前片刻,便毅然转身,打马而去。
落凤坡名为坡,却是一个甚是险峻的山崖,背后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和下面的平地,不过一条羊肠小道相连接,端的是易守难攻。
云清幽一行人越往上走越吃力,到最后,不得不弃马步行,没走几步,‘紫涵’便崴了脚,没奈何只得让紧随在身侧的鲜于子枫背着前行。
云清幽暗暗点头,这侍卫倒也精乖,知道用了这么条计策来藏巧!
除了紫涵,这一干人等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即使云清幽本人也是马上的帝王,登起山来自是毫不费力,正午时分,大家便准时来到了落凤坡顶。
落凤坡位置孤绝,甫一登上顶部,那猎猎的山风便扑面而来,吹的人甚至睁不开眼睛。
等大家站定,终于能看清,紧靠着崖颠一左一右摆了两张案几,案几之后,端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戴了纱帽低垂着头的公子——想必,定是那仇云无疑。另一边坐的正是此次叛军的主谋,有贤王之称的云清雯!
而在两个人稍往后的悬崖上面,一根伸向深渊的粗壮的树枝上,正捆粽子般上下一顺儿吊了两个人,两个血肉模糊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人!
左下首坐的人却是陈清风,她的脚下躺着同样被捆成粽子样的云紫帆!
“老爹,暖玉哥哥,紫帆哥哥!”‘紫涵’跛着脚当下就想冲过去,却被身边的鲜于子枫等人死死拉住!
落凤坡(二)
时辰已近正午。
灿烂的阳光斜射在光滑的崖壁上,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崖颠之上,虽黄土奇缺,却还是在石缝罅隙之中生出几株虬枝纵横的老树,强韧的根须□在石壁之上。
已是暮春时节,山上地气干冷,春天来的也迟些,虽是百年老树却不过探出几枚发黄稀疏的嫩叶,合着呜呜的山风,让人顿生凄凉之意。
云清幽长身直立,除了面色有些潮红之外,脸上神情是一片平静,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皇上稍候。”身后闪出一黑衣侍卫,身形原地拔起,一个漂亮的旋身,转眼落到了左近一块足有千斤的大石之上,然后脚上使劲,只听咔喳一声,大石应声而裂,竟是恰好裂成六块,切面光滑平整,常人以利刃切开豆腐,也不过如此!
“好!”云清雯举起手中茶盏冲云清幽遥遥致意,“二姐手下果然能人辈出!”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竟敢这般嚣张无礼!”有侍卫大喝。
“无妨。”云清幽微一摆手,坦然坐在已被擦拭干净且铺了锦垫的石几上,紫涵坐在左首。
云清幽微微一笑,“四妹别来无恙。”
“托二姐的福,喏,还有脚下这处高地可供容身。”云清雯神色间有些憔悴,可见近日思虑过甚。
“四妹的封地本是沃野千里的碧西。”云清幽淡然道,“二姐虽不才,自问,并不曾苛待众家姐妹。”
“是,二姐怎么会苛待我们呢?千里碧西,不过允我抽取税息,一应军权政权不还是攥在姐姐手心里吗!碧西子民心中只知有皇上,那里有知道我这个正主的!”云清雯冷笑。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百姓只知有皇上不知有妹妹,有什么错吗?况且,在京师之中,有哪个有四妹这等清闲富贵的?”云清幽的眼中有点点火星,“看看你二姐,我们俩相差不过五岁,四妹可曾见我有过信马由缰开怀大笑的日子?每天埋头于案牍奏折之中,纵然坐拥这万里河山,却没有哪怕片刻的悠闲去领略一下名山胜水!”
认识萧儿时,自己曾答应要陪他看遍千山,走过万水,可别说外出游玩,就是在皇宫内院,自己又有多少时间可以陪萧儿消磨?
“姐姐好口才!”云清雯语气中充满怨毒之气,“既如此,那大宝之位,倒是母皇赖上姐姐不成!还有我父妃……”
“住口!”云清幽怒极,“休要再提那贱人!不要说你不知道,他当年做过什么!”自己爹爹身为一国之后,却被那贱人设毒计陷害,以秽乱宫廷之名,身受极刑而死!
对深爱母皇的爹爹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对父后这份曾经最美丽的爱情的亵渎!
“幽儿,不要,恨,恨,你母皇!我的幽儿要记,记得,不要,像,像父后,一样!”父后,爱着母皇,却也是,恨着母皇的吧!
若不是碰到了萧儿,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会永远对爱情避如蛇蝎!
“自古成王败寇,已经过去的事,多说何益!”想起自己父妃一系的悲惨结局,云清雯愤恨不已。
“好,我们不说那些往事。四妹,我且问你,若今日,坐在这位子上的人是你,试问四妹可容得下二姐活在这世上?”云清幽逼视着遥遥相对的云清雯。
“到了这个时间,我还怕些什么!云清幽,我明白告诉你,我只恨自己没能早些杀了你!”云清雯神色疯狂。
“四妹,这就是母皇为何把皇位传给我,而不是你或三妹!”
“母皇的心目中,只有你才是她的女儿,我和三姐算得了什么!”云清雯脸色凄怆,“从小,最好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挑剩下的,我们才有资格要;最好的宫室是你的,你嫌弃的,我们才有资格住!可是,我们也是凤女凤孙,凭什么我们就要永远的仰人鼻息!”深埋在心里的怨恨终于发泄了出来,云清雯有些喘息。
“原来,四妹已经恨了姐姐这么久!”云清幽颜色惨淡,“罢了!前尘往事,若姐姐有不是之处,四妹只管冲着我来就是,关这些后辈何事?四妹还是把他们放了吧,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来朕听!”
“要求!哈哈哈!我一个将死之人罢了,还能有什么要求呢!我若说,让姐姐把那个位子让给妹妹坐两天,姐姐会答应吗!”云清雯磔磔狂笑,只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混账!”“大胆!”
身后侍卫闻言大怒,纷纷出言呵斥。
云清幽摆摆手,凝神片刻,忽然扬声道,“好!”
“什么?”云清雯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你没有听错,朕说好!”云清幽垂下眉,“妹妹要朕怎么做呢?
“那姐姐先把随身玉玺,送与妹妹如何?”云清雯语带嘲讽。
“有何不可?”云清幽摘下腰上锦囊,小心的倾倒出一件宝物,不过拳头大小一块无暇美玉,边上是四角飞螭,周围有五彩金龙穿云夺日,众星拱月般托出正中间一只气势华贵耀人眼目的九翅彩凤!
——正是西陵传国玉玺,引来无数人觊觎的九龙凤玺。
云清雯眼睛一亮,一旁本正低头把玩手中折扇的仇云也神情一震。
“只是有一个条件。”云清幽淡淡一笑,“要换妹妹手里的人。”
“姐姐才是说笑呢!依我现在的境况,得了那东西,能拿来做什么?”云清雯神情惨然,眼神却转眼狠厉,“只是你妹子一向小心眼,别人如何对我,我一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是吗?妹妹真不稀罕?”突然抬头,目光灼灼,直盯着仇云,“阿云,这一向过的可好?”
云清雯冷冷一笑,手臂轻抬,剑若青虹,带出一道灿然流光,直奔仇云前心而去;同一时间,仇云身体后仰,盘在腰间的黄金软鞭更是突然滑出,如毒蛇一样缠上了云清雯的脖颈。
云清雯垂下手中的剑,弹了弹那曾经饱饮了鲜血的鞭梢,“仇公子,陈驸马好像需要您帮她解决点困难。”
仇云慢慢回头,正对上陈清风无措的双眼,而她的颈间,正有一把锃亮的钢刀。
“我早说过,我是个小心眼的人!”云清雯仰天大笑,“如果仇公子愿意把当日那个闯营的人叫出来,或许,我有可能放驸马一条生路,仇公子可以考量一下,是那人重要,还是唯一的女儿重要!”
“不好意思了,二姐。”云清雯转头冲云清幽等人一笑,“让二姐失望了!”
“是吗?”云清幽颇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突变,“时辰好像也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突听远处传来极为沉闷的几声钝响,一片地动山摇之声,远山近水都好像在颤动不已。
云清雯面色大变。
“妹妹的燿山营,好像没了。”云清幽平静的说,“把紫帆和暖玉放了吧。放了他们,朕,放你离开。”
燿山营是自己的最后一处秘密营垒,竟也被破了吗!
“仇云!是你吗!”云清雯已是目眦欲裂,突觉喉头一紧,却是仇云收紧了鞭子。
“云清雯,不要上当!燿山营之事,我一无所知!”
“放,手!否则,就等着给陈清风收尸!”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传来,云清雯循声望去,一时面若死灰。
却是一群黑衣男子突然从两侧崖壁落下,那逼住了陈清风的女子猝不及防之下被人削去了脑袋,脑袋立时骨碌碌滚了老远,一直滚到云清雯的脚下,方才停住!
那人的脖子里的一腔热血顿时喷了陈清风一脸一身。
“云清幽!你竟敢!”手中长剑忽然扔出,正砍在那根虬枝之上,那吊了两个血人的树枝忽然咔嚓嚓发出一声脆响。
紫涵大惊,发足便想要奔过去,忽觉身上一紧,却已被人抓住后心,倒提着飞出人群!
“涵儿!”云清幽猛地站起,一脸的惊惶失措!
本是躺在陈清风脚下的云紫帆嘴里呜呜着,拼命的挣扎起来。
被砍了一道口子的树枝,一点点的裂开,脆响断裂的声音直捣的人耳朵发麻!
“老爹!暖玉!”紫涵嘶声惨叫,已是心痛如绞,泪流满面。
“涵——儿!”老爹和暖玉慢慢睁开眼睛,却正对上被鲜于子枫倒提着的眼泪横流狼狈不堪的紫涵,两人拼命的扭动身体,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树枝终于承受不了两人的体重完全断裂开来!
“啊!”紫涵惨烈的喊声连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想要落泪。
云清幽神情剧变,不可置信的看向紫涵——这样的反应, 怎么可能是那个侍卫!难道真的是涵儿?!
柳吟风努力的睁开肿成两条缝一样的眼睛,贪婪的看向紫涵的所在——
涵儿!能有你来送老爹,老爹知足了!只是,没为你护住你的夫郎……
血迹斑驳的眼角,有一滴泪猛然坠落,和脸上的血水混在一处,看着煞是狰狞可怖,可那变形的嘴角却渐渐勾起一抹凄凉的笑容。
上官暖玉拼命的咬住嘴唇,鲜红的血滴顺着嘴角一滴滴坠落,一眨不眨的凝视着紫涵,好像要牢牢的把紫涵刻在心底,那眼中是炽热的虽经千磨百折却仍至死不渝的无悔深情!
落凤坡(三)
鲜于子枫身体一僵。
紫涵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快!救下——”云清幽冲着黑衣人大吼,却又戛然而止——那两个被串成一串儿的血肉模糊的人儿哪还有半点影子?
“哈哈哈——啊!”云清雯仰天狂笑,那笑声却又很快卡在了喉咙口,整个人更是被金鞭吊着勾离了地面,一张脸早胀成了紫色。
“我讨厌自作主张的人。”仇云冷冷的看着手脚不住抽搐的云清雯,那充满着戾气的眼神,虽是隔了方面纱,仍让濒死的云清雯打了个寒战,自己以前怎么会以为这个男子不过是个情种罢了呢!
黑衣人上前,手脚利落的把云清雯捆成个粽子样,丢在一旁。
“你们——”云清幽一生中也算的上是身经百战经历了无数的阴谋阳谋,能坐上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位子,心智之坚定,自然非常人所能及,此时此刻,却突然有一种万事瞬间都脱了自己把握的慌乱。
明明是自己埋伏的人,怎么她们却对仇云恭谨有加?!或者,这根本就是仇云的人?那自己埋伏下的人手去了哪儿?难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
“鲜于小姐,或许,你也有兴趣和我合作?你的心愿,我也可以帮你达成。”仇云却并不搭理云清幽,却是微微转了身,饶有兴趣的看着场中的鲜于子枫。
“你一个男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和我合作?”鲜于子枫眉目间一片冷意,笑话,要找回自己的爱人,却要大张旗鼓的求助一个男人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谁能想到,形势竟这样瞬息万变!怎么也没有料到,明明占尽先机的云清雯却这么容易就成了别人手中的俘虏!
大名鼎鼎狡诈如狐的四王女云清雯没有死在西陵王军的手里,竟是被自己的盟友算计了去!
以自己的了解,云清雯绝不可能只带了区区数人便来到此地,那么潜藏的人手去了哪里?这些黑衣人又是什么来历?
看来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右相正君!
心里如同惊涛骇浪,鲜于子枫站在场地的中心沉吟不语。
鲜于子枫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一方是夺走了自己此生挚爱的情敌,一方是自己从没瞧进眼里过的尚且有些陌生的男子,片刻之间,自己竟成了一个独守孤岛的第三方!
手里倒是有个西陵太女,可自己心里怎么就一直这么不安呢?
“说你要考虑一下。”紫涵冲着鲜于子枫无声的蠕动嘴唇。
“你以为自己还有资格命令我吗?”鲜于子枫目光复杂,果然不愧是萧儿生的女儿!经历了那样巨痛,刚刚明明已经几乎崩溃,却还能这样快就恢复镇定!若是当年,萧儿没被那个女人骗走,这个孩子,该是自己的女儿吧!
心里想着,便有些许怜爱从目光中流泻而出。
“我已是将死之人,还怕些什么?”紫涵眼光冰冷,“若你执意要陪我共赴黄泉,我又何乐而不为!”
“什么?”鲜于子枫一怔。
“不觉得我的后背有异吗?”紫涵冷笑,鲜于子枫,不要把别人都想的太蠢了!
鲜于子枫探手紫涵背上,被紫涵背上硬物硌了手。
“什么东西?”
“焰宫的,轰天雷。”紫涵轻笑,“所以不要乱动。也不要妄想把我丢下,你的轻功恐怕没用了。”
“你——”鲜于子枫只觉得冷汗湿透了重衣。
“鲜于小姐,我的提议如何?”仇云好整以暇的瞧着鲜于子枫。
“公子,我要考虑一下。”沉吟片刻,鲜于子枫抬起头。
“无妨。”仇云收了折扇,“小姐且作壁上观。待我们分出胜负,再行选择不迟。”
鲜于子枫脸上微红,却仍是抓着紫涵后退了几步。
紫涵冲虽极力克制却仍满脸担忧的云清幽递了个眼色。
云清幽微微颔首,转身对着仇云,却已经敛去了脸上的忧色。
“阿云,我还是小看了你。”云清幽神色间已回复了淡定,“我自问,当年并无对你不起,而,阿琳,这些年来,更是独宠你一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呢?”语气中有沉痛之意。
“清幽,”仇云微微垂下头颅,露出一截细长的颈子,却又半天不再言语。
大家都是一惊,右相正君怎么好像和皇上熟悉的很?
云清幽缓缓坐下。
“我曾经想放弃的,”仇云再抬起头来,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一刻的脆弱,整个人仿如极地寒冰,冷冽森然。
“可惜,你却不肯给我这样的机会。在你舍弃我选择那个男人时,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们俩最后的结局,”仇云顿了顿,还是把那几个字说了出来,“不死不休。”
“阿云,一个人的心,只有一颗,给出来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如同阿琳的心中只有一个你,而,我的心里,却只装的下一个萧儿——”
“住口!”仇云嘶声打断了云清幽的话,“你宫里的另四位妃子也都是你爱的人吗?”
“可是,阿云,你明知道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娶你进宫,你可能接受?而,阿琳,可以为你做到什么程度,你比我清楚。”
一滴眼泪突然从那面纱下坠落。
“你不知道,当初,我为了你,背弃了什么!”仇云喃喃着,扬起头来,高傲的对着云清幽,“已经过去的事,于我,早已经如同过眼云烟!在你对我弃如敝履之时,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现在,本宫要把你欠本宫的,全部讨回来!”
“本宫?”
“不错,本宫,华丰是本宫的姓氏。”
“华丰?”这个世界还真是荒唐,自己西陵堂堂的右相竟娶的是前朝余孽吗!
“当初,若不是你云氏先祖引诱那妖,我华丰皇后,华丰又岂能有今日!”
众人不由心头一凛。
西陵传至云清幽已是第四代,也不过百多年的历史,西陵第一代帝皇云飞蓝却不过是一介寒门罢了!
堂堂四国之首的西陵,当年,却竟是靠了一个男子的力量,才得以有今日!
那个男子,就是在民间留下骂名无数的荒淫无度残忍嗜杀的绿眼魔鬼,也是华丰朝最后一代国后,沈容若。
没有人知道沈容若的来历,只是,每一个见到沈容若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为之沉迷!
如冰雪凝脂一样的肌肤,妖惑媚人的碧眸,婀娜如柳的风姿,却偏又不输女儿的潇洒气度,甫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便引来了各方人士的觊觎争抢,最后,是华丰皇上华丰佩抱的美人归。
奈何沈容若虽貌美无双,性格却硬气的紧,无论华丰佩如何恩威并用,竟是誓死不愿屈从,甚至华丰佩顶着满朝文武大臣以死相谏的压力,立了沈容若做皇后,都不能让美人展颜。
一个偶然的机会,华丰佩才知道,沈容若却是已有了心爱之人,而那个赢得了美人芳心的人却不过是自己治下一个名叫云飞蓝的穷秀才!
急怒攻心之下,华丰佩着人掳了那气息奄奄的云飞蓝进宫,又用刀逼着云飞蓝亲眼看着自己要了因中了软禁散而浑身无力的沈容若。
回复了力气的沈容若绝望之下,本想一死了之,却有宫人奉上了一个精致的托盘,白玉为底,珍珠为饰的托盘上,竟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珠!
“你最爱的爱人的眼睛,朕给你送来了!不要想着死,除非,你想让那个女人身上的每一处都摆在你的坟前为祭!”华丰佩说完便冷冷的离开了。
沈容若抱着那个托盘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盛装打扮的皇后主动搬到了金碧辉煌华丽无比的皇后寝殿。
第三年冬,一场大火烧了皇宫一处偏僻的院落,院内数十名侍卫并一名神秘囚犯尽皆丧生火海。
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走水案。皇宫内照样歌舞升平,酒池肉林,男欢女爱。
北方大旱,帝后正沉迷于枕间软语呢喃;南方水涝,那比得上皇后的如花娇颜;西部造反……
整个华丰已是乱世末年,浮世繁华已不过昨日云烟。
浩浩荡荡的起义队伍终于踏进了华丰的宫阙,专为皇后登高之兴而修建的精致奢华的逐云塔终于等来了它一直渴盼的人——如今的云飞蓝早不是昔日那个任人鱼肉的弱女子,她身后的黑云一样的煌煌铁军遮盖了华丰皇宫的末世繁华。
沈容若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塔顶,身上一身简单的白袍,总是醉生梦死的凤眼终于又有了湛湛清华,却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已经失了一眼的女子跌跌撞撞的一路急奔,却在那个女子到来之前,飞身从塔顶跃下,同一时刻,点燃了身后泼了桐油的宝塔,那宝塔之上,每一层都绑了一个皇室中人,华丰末代皇上华丰佩,更是被吊在塔尖之上!
“蓝,不要难过,容若早已经死了,现在,只能,只能,送你一个华丰锦绣河山!”那摔得节节粉碎的男子笑着在爱人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绵亘延续了千年之久的华丰朝消失了。华丰皇室的族人要么早就被涂凌殆尽,要么就死于那场直烧了九日九夜方才止息的大火,古老的氏族,华丰族,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让后代史学家感到迷惑的是,以一己之力倾了一个千年王朝的沈容若,竟无人知道,他来自何方。
西陵开国皇帝的赫赫声威之下,更是无人敢对那华丰末代国后置喙分毫,沈容若成了西陵朝一个不可触碰的传奇。
而现在,这个仇云,却说,他的名字,叫做,华丰楠!
落凤坡 (四)
“你是,当年的,那个婴儿的后人?”明明是疑问的句子,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
历代皇帝登基之后,便被容许进入帝后祠。那里藏着历代皇帝秘辛,也是西陵隐卫年老之后的驻守之地,历代隐秘势力的传承交接也会在那里进行。
云清幽甫一进去,便被正中间的两个雕像吸引——女子一身儒雅青衫,眉宇间一派温和磊然,温润如水的眼眸痴痴的凝视着面前一个绝色男子;只看了一眼,云清幽便知道,那绝色男子必然就是沈容若,除了沈容若,世上还有那个男子有那样一双翦水碧眸!
只看了一眼,云清幽便低头不敢再看!男子的盈盈碧眸,竟好像活人相仿,光华流转间让人自惭形秽。
先祖奶奶云飞蓝终其一生未立国后,却谁知,早在帝后祠中雕了自己心爱之人在这里!
从秘辛中云清幽更是得知,云飞蓝的雕像,是沈容若亲自画了又交由匠人秘密雕刻而成;而沈容若的雕像,则是云飞蓝在葬了沈容若后泣血和泪亲自执刀倾毕生之力一刀刀亲自雕出。
像成之日,云飞蓝便禅位给了女儿抱了雕像把自己锁在帝后祠中,直到驾崩未再出此处一步。
新皇继位后本想也帮自己母妃在帝后祠中觅一容身之处,却谁知被云飞蓝铁卫挡在了门外,并当堂取出一道圣旨,言说,云飞蓝一生,只有沈容若一夫,若有儿孙辈执意妄为,便从云氏族谱除名,永无继承大宝之权!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打那沈容若雕像的注意。后代皇帝索性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容若既逝,江山于我何益!天地茫茫,飞蓝孑然一身矣……”后面的字却沾了水渍,已是无法辨识。又隔几行,又有一行小字:
“容若留下一子,阿鸿劝我斩草除根,可容若的子息,我又怎忍心!由秘道送往宫外……容若,容若,奈何桥边可愿等阿蓝片刻……”后面是点点已经变成暗紫色的血渍。
“阿鸿”是云飞蓝的结拜姐妹上官鸿,上官焰的先祖。
云清幽不由感叹,没想到先祖竟痴情若此!难怪先祖的死因,众说纷纭,看来果然是心痛而亡!
现在的这个华丰楠,必然和当年先祖放了逃生的婴儿有关。
曾祖母得知这件事后,也曾派人暗中查访,却得到消息说当年那个婴儿已然死去,却没想到,不过是有心人的障眼法罢了!
仇云,嘿嘿,仇云!枉自己聪明一世,竟没想到这名字里也暗藏玄机!
“还要感谢你家祖上的痴情一片,”仇云仰头一笑,眼中是满满的讥讽,“如今,从我家抢走的东西,是不是该还回来了?!”
“你竟然真的是!……”
“是,老天有眼!我华丰族人还是传下来了!如今,也该轮到你云氏后人尝尝亡家灭国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滋味了!”仇云仰天大笑,笑声里是说不出的快意。
“就凭你手下的这几个人?”云清幽好整以暇的坐下,“阿云,你还是清醒些。既然当年先祖能放你祖上一次,那现在,看在右相的脸面上,朕也同样可以再放你一次,你带着你的人离开吧,朕不难为你。”
“云清幽,收起你的假仁假义!不要妄想我会放了你!”
“你凭什么这么张狂呢?就凭这几个乌合之众吗?”云清幽一一扫过那些如山岳般凝立不动的黑衣人,声音里是满满的轻视,内心却早乱成一团,看眼前光景,自己埋伏的那些侍卫,定是已然遭人毒手!那仇云一个男子罢了,哪里找来这样厉害的手下?
看那些人神出鬼没的身手,恐怕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辈,自己手下虽都是些精英,可以对方的人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胜算!而仇云伏下的人手,到底还有多少,自己还是一无所知!西陵王军虽勇敢善战,但此时此刻,远水却解不了近渴,即使来银她们得到消息赶来,恐怕也来不及了!
“哈哈哈,云清幽,你也有今日!我说过,定会让你后悔当日的所为,本宫更会把你云家欠我华丰一族的全数索回!”说完,侧耳倾听片刻,“嘘,还有惊喜呢!”
云清幽疑惑,仇云在弄什么玄虚?
“嗵嗵嗵!”又有几声闷响传来。
仇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云清幽手心里却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燿山营已被摧毁,这些钝响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不要指望你的王军了,”看出了云清幽的心思,仇云缓缓的坐下,放松的仰躺在座椅上,“那钱来银此时恐怕已是 自身难保。”
“你做了什么?”云清幽急问。
“没什么,只是放了些人在那儿等着凯旋的王军罢了。”
一个黑衣人上前,小声说了些什么。
“已经结束了吗?好,先拿过来吧。”说完,对着云清幽一点头,“先准备了其他礼物,请皇帝陛下笑纳。”
话音刚落,又有一些黑衣人从崖壁后侧涌出,每人手里竟都提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
那些黑衣人来到两方中央,把手中人头朝着云清幽方向轻轻放下。
云清幽霍的起身,正中间那颗人头,不正是自己手下第一隐卫,聂大,又是那个?!
“老方!”“小文!”……身后的侍卫也先后惊呼!
看来,自己派出的人手已经被人家给一锅烩了!
鲜于子枫也是睁大了双眼!若自己看的不错,其中有一些人头,正是自己在云清雯的帐中经常见到的,而且各个武功不俗!
这仇云,竟隐藏着那样一股不为人知的强大势力吗!
深谷之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阵龙吟之声,啸声清越,却带着一股让人臣服的慑人气势。
啸声未绝,一个矫若游龙的挺拔身姿忽然从悬崖后的虚空中冉冉升起,那人身下骑了头雪白的巨雕,姿势端的是潇洒飘逸之至。
仔细看时,那人手里还轻轻松松的倒提着两人,待雕儿在低空盘旋时,顺手把手中两个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人儿抛落尘埃!
“呀!”紫涵已是喜极而泣,此时大家也已然看清,那两个人儿,不是别人,却正是大家以为已经摔成碎片的柳吟风和上官暖玉!此时两人虽是昏迷不醒,但,好在,他们还活着!
两个黑衣人上前,手脚麻利的又捆了柳吟风二人,扔到云清雯脚前。
那白雕终于在左侧光滑的巨石上稳稳落下,大家忙抬头看去,竟是又一个黑衣蒙面之人。
从两侧跃下的黑衣人敛声屏气肃然侍立一旁。
看那些黑衣人恭谨的样子,难道白雕上的这位,才是他们的主子?
鲜于子枫的身体僵硬,一眨不眨的盯着黑衣人。
“你是,猫儿?”鲜于子枫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能够让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猫儿?”紫涵茫然的抬头,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死而复生的老爹和暖玉哥哥吸引,却怎么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在说猫儿?
顺着大家注目的方向望过去,紫涵身躯一震!虽脸上蒙了方巾,可那如翠竹一样挺立的身形还是让紫涵一眼认出,黑衣人正是猫儿!
“猫儿哥哥!”紫涵欢呼!“你,没事吧?”声音却又转而呜咽。
白雕背上的黑衣人冷冷的扫了眼发出声音的鲜于子枫两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云清幽的心不住下沉!黑衣人出现的第一时间,云清幽就发现,这个黑衣人,正是和灵柯大战前夜,给自己送来破敌之法的蒙面人!
他不是涵儿的侍人吗?涵儿丢了只胳膊,甚至连保命的月亮宝石都送出去,不就是为了这个人吗?!可是这人,竟是云清雯一边的?!他和仇云,又是什么关系?
“云清幽,没想到吧?你的女儿,会栽在我的儿子手里!哈哈哈!”看着云清幽心痛的模样,仇云只觉说不出的舒畅。
“你的儿子?若我记得不错,你和阿琳,不过只有清风一个女儿罢了,何时有这么个儿子?”云清幽盯着仇云,“世上说最毒男人心!果然如此!”
仇云冷冷的瞟了一眼已是呆若木鸡的陈清风,却未置一词。
“你对猫儿哥哥做了什么?”紫涵看着仇云的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明明是猫儿!可猫儿哥哥见到自己却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那不像是一个人,倒更像是,一个木偶,一个完全没有灵魂的木偶!
仇云心头一凛,偷眼看看猫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又微微放下些心来,心中暗道,还真不可小觑这小丫头。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仇云满意的点头,“陛下想要用手中的玉玺换哪个?”
“不过是块印信罢了,阿云想要,就拿去。”
“慢着。”紫涵突然出声阻止,“我和这块玉玺,换他们三个。”
“你——”仇云疑惑的看了一眼紫涵。
“不行!”云清幽一声怒喝,声音里是绝不容反抗的威严,却又流露出一丝遮掩不住的脆弱。
“好!”仇云却忽然接口,“用你和玉玺换他们三个!”
“鲜于子枫!你想让萧儿恨你一辈子吗?”云清幽双眼血红瞪着呆立原地的鲜于子枫。
“别胡闹!”鲜于子枫说得又快又急,竟是扯着紫涵又后退了一步。
云清幽的心稍稍放了些。
“涵儿!你忘了自己曾答应过我什么吗?”
“娘!我知道,您爱我!可是,您知不知道,我的心里,也爱你们呀!比您所能想的,还要爱!”紫涵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留下,“我不怕死,可我怕,我爱的人会死!刚来到这里时,日里夜里,涵儿都在想着,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要怎样,才能回到爸妈身边。可现在,因为有了你们,涵儿发现,涵儿已经爱上了这里,也想留在这里!涵儿已经这个样子了,难道,您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涵儿,看着涵儿每日里生不如死吗?!娘,答应涵儿吧!”
落凤坡 (五)
云清幽别过头来,不看紫涵哀恳至极的双眼。
“清风,把那男人给我。”仇云冷冷的瞥着想要尽力遮住紫帆的陈清风。
“娘,紫帆是我的夫郎!求娘——”陈清风噗通跪倒。那个如水一样温润的皇子,那是自己挚爱的人啊!
琼花宴上,惊鸿一瞥,便再难忘怀!金銮殿上,皇上盛眷,名分初定;长安街里,金马玉鞍,终于迎得美人归!
数年来,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多少次携手花间,海誓山盟;多少次对镜画眉,羡煞鸳鸯……
谁知惊天霹雳!爹爹却突然告诉自己,自己并不只是右相独女!
自己还有一个姓,便是华丰!
那高高在上的至尊之位,原本该是自己高踞上方;那琼楼玉宇赫赫威煌,是独属于华氏一族的无尚风光!
一边是灭国毁家倾锦江之水难以平复的滔天之恨;一边是爱逾性命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愿伤了他分毫的挚爱之人!
“你,想让他死吗?”仇云的眼睛瞬间冰冷。
“爹!”陈清风又重重的朝地上磕了下去,额头上已是血流如注,“爹,风儿这一世,只爱帆儿一个啊!”
仇云厌烦的扭过头去,不再看清风。一个黑衣人飞身上前,手中长剑朝着被绑在地上丝毫动弹不了的云紫帆恶狠狠的刺去!
“哥哥!”紫涵惊喊!
“帆儿!”云清幽痛呼!
“噗”长剑直直的刺入了肉体,又从前胸透出。
看着扑倒在自己身上的陈清风,紫帆的眼惊恐的睁大。
热热的鲜血从陈清风的胸膛处涌出,溅了紫帆一身一脸。
“帆儿,对不——”陈清风呢喃了一声,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曾以为好女儿就该当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博得生前身后名;曾以为夺回万里河山高居穹顶俯视八荒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趟!可现在才知道,什么功名也好,什么江山也罢,若没了帆儿,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只要帆儿守在自己身边,便是这样死去,也是,幸福的吧……
陈清风的呼吸慢慢停止,徒留一丝微笑永远的滞留在了嘴角。
“唔唔——”紫帆突然拼命的挣扎起来,努力的把泪水滂沱的脸贴向那张已慢慢冰冷的脸颊……
众人一下子被场中的剧变震懵了。
“真是不识好歹的蠢物!”仇云神情有些狰狞。
“虎毒尚且不识子!”云清幽不住后怕,差一点,刚才死的就是帆儿!“仇云,阿琳一生,只此一女,你怎么忍心!”
“哈哈哈——”仇云忽然纵声长笑,笑声中是说不出的凄凉,“她自己不成器,又于人何尤!况且,我不过是看在二十年的养育之情罢了!若不是还念着这些年有她相伴的情分,又岂能让她活到今日!哼哼!竟然蠢到要自寻死路!”
“二十年的养育之情?什么意思?”云清幽眯起眼睛。
“这个时候,本宫也没什么好瞒的!”仇云单手一指,“我此生只有一个孩子,华丰昀!”
手指的方向,正是端坐于巨石上的猫儿!
“你说谎!”紫涵烈声反驳,“若你是猫儿生父,怎忍心猫儿哥哥受那么多苦楚!”
堂堂右相独子,怎么可能沦落到焰宫那人间地狱成为女人玩弄的男宠!
“昀儿,拿下你的面巾。”仇云瞥了一眼紫涵,冷冷道。
黑巾蒙面的男子低头扯下脸上的白纱——
白纱下,是一张国色天香的绝美容颜,那宛若碧水的两泓深眸,冰冰凉凉,却又让人迷醉而不自知!
“猫儿哥哥!”紫涵脸色雪白。
“怎么是你!”云清幽身子晃了晃,怎么可能,眼前男子分明就是陪伴在先祖身边的一代妖后,沈容若!
果然是华丰余孽!
仇云看看冷冷凝立的猫儿,内心也是百感交集。
当年,为了他那双碧眸,甫一出世,便把他丢往后山;却谁知,那双碧眸并不是毁天灭地的征兆,却反而是,拯救华丰的唯一希望!
数年来苦心筹划,却发现西陵已是稳若磐石,单凭自己一己之力,绝无力回天!有生之年只能抱憾终生了!
难道华丰族传至自己这一代,终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痛苦绝望之时,几乎疯癫的仇云取出放在自己身边的传了几代的襁褓,随手扔进了火里,谁知遇到烈火,那襁褓上却忽然显露了一些字迹!
大惊之下,急忙从火中捞出,只觉头顶好像响起了一个惊天霹雳!
美绝天下气度潇洒的沈容若,运筹帷幄灭了华丰的沈容若,身上竟隐藏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沈容若是一个男子,可沈容若竟是由女人所生!
仇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世界并不是一直由男子担负生儿育女的责任的!
久远的远古世代,有一个古老的家族,那个氏族却是由女人承担生儿育女的责任!那个家族的男人个个体格彪悍,勇武善战,他们还曾经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天霈王朝。
可男人生子历来已久,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女人生育的异端存在!
女尊国和天霈朝的战争如火如荼,没有一日停止。
可后来,女尊国出了两位杰出的夏氏姐妹,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策,只打的男权国毫无还手之力。
可就在女尊国联合起来要在一夕之间把天霈王朝完全消灭之时,夏氏姐妹却不知因何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姐姐愤而离开,只留下妹妹独力支撑。
可令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是,那位姐姐却转而投身到了天霈王朝,而且更匪夷所思的是,一天早上,大家睁开眼后却发现,天霈王朝突然举国消失,整个紫辉大陆竟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一点踪迹。
有人说,是天神降罪,收了那些颠倒阴阳的祸害!
也有人说,天霈王朝由那位夏氏姐姐带领着去了一片新的大陆……
由于年代久远,天霈王朝早湮灭在历史的发黄的书册之间;甚至人们说起,也只当是远古时的一个飘渺的传奇,或者是一个正义战胜邪恶的神话故事!
而,其实这一切,不是传说,更不是神话,而是曾经真真实实存在过的历史!
而沈容若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当日消失的天霈王朝的第二百代王子!
那是一个仇云完全无法想象的与世隔绝的世界!
原以为高大的云凤山的南麓就是凤华凤岭二国,却再没有想到,广袤的云凤山竟是天霈王朝的藏身之处!
怪不得那沈容若虽身为男子却毫无矫揉造作之态,而且还有那样异于常人的才华气度,仅凭一己之力就把千年大国华丰朝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那个古老的氏族,这么多年,却为什么要派出一个身份尊贵的王子到有着血海深仇的女尊世界?而且,既然沈容若有那样强大的靠山,却为什么在那样悲惨的境况之下,却仍是不带着云飞蓝回返故国?
仇云百思不得其解。
翻过襁褓,里面明确写有重返天霈王朝必要具备的条件:绿眸男婴,年满二十岁,能打开山门的绝世的武功。
自华丰国灭这一百多年,包括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在内,竟只有自己当年抛弃的那个婴儿是一双绿眸!
本以为那婴儿定然早已丧身狼腹,可却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派出马叔四处查访。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从和自己一直联络的四王女云清雯处得知,世上第一大邪宫焰宫之中有一个绿眸男宠!
派了马叔深入到焰宫之中,果然天佑华丰!那男宠果然是自己当年抛下的男婴!
那男孩已然长成一个绝色少年,更有着坚毅的心志,那样的环境果然锤炼出了这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一个人!
仇云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扔掉这个孩子,若在自己身边,不过是一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大家公子!
本来有自己在后面盯着,那孩子始终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谁知中途却杀出了个云紫涵!为了那个傻子,华丰昀完全变成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为那个女人所达到的疯狂程度,恐怕完全不输于当年的沈容若!
还真是孽缘!
好在,那夺情蛊委实好用!现在的昀儿已经丝毫没有了那个傻子的记忆!纵使跟自己这个爹不亲,可并不妨碍他争霸天下一雪前耻的决心!
这样就够了!
仇云嘴角挂着一缕得意的笑容,一身绝世武功的华丰昀果然打开了那道山门!天霈王朝的铁血之师踏上这片土地时,仇云仿佛已经能看到华丰金碧辉煌的丹墀之上,自己头戴皇冠俯视苍穹的样子!
“云清幽,本宫现在心情不错,若你肯把你那宝贝女儿送给我儿子当女宠,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放你离开!”
“仇云!”云清幽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想要朕的涵儿,除非,朕死!”
仇云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云清幽,只要是你爱的人,你就要这样拼死维护吗?你的眼中从来没有本宫的影子!当年如此,现在竟然还是如此!
“好好好,本宫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真的为了那个贱人给你生的女儿,就不顾自己的性命!”
仇云闪身退后,那些黑衣蒙面人便直扑云清幽而去!
落凤坡 (六)
云清幽身后的侍卫呼啦一下把云清幽遮在了身后。
两方人马顿时战成一团。
仇云手下的这群黑衣人不知什么来头,所使的招数竟是众人前所未见!
那些侍卫虽然一开始有些慌乱,但毕竟个个都是武林同道中的绝顶好手,很快便渐渐适应了对方的诡异武功,只是这些黑衣人不但体格彪悍而且个个臂力过人,招数老到,两方人马竟是战了个旗鼓相当。
猫儿端然凝坐在巨石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两帮人马的混战,竟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皇上,快走!”侍卫统领杨怡眼见情况不妙,一刀砍伤了前面的一个黑衣人,焦急的冲云清幽大喊。
云清幽抽了宝剑在手,从怀里取出九龙凤玺朝着鲜于子枫掷了过去。
鲜于子枫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看到手中却是一方玉玺,不由吓了一跳。
云清幽大声喝道,“鲜于子枫,朕把萧儿和涵儿托付于你!你带了涵儿快走!”语气中是破釜沉舟的绝然!
眼前这个情形,云清幽已经知道,今日事必难善了!这帮黑衣人个个勇武非凡,连自己手下这些大内侍卫应付着都显吃力,可见对方必然不是一般人物!
再没有想到,仇云竟隐藏着这样一支可怕的力量!而更可怕的是,对方并不是简单的江湖人物!带了这么多高手和那么一支强悍的队伍,竟然能一点也不被发觉的来到自己眼皮底下!
随着刚才那声钝响,倒下的还有威风凛凛的“钱”字大旗!两军对垒,己方的帅旗却陡然坠下,只能说明一件事,来银已经败了,而且,败的很惨!
以仇云对自己的仇恨,绝不会放任自己离开!帆儿已经在那人的手里!而涵儿,自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得她周全!虽然,鲜于子枫并非一个好的人选,可云清幽知道,这世上如果说有一个人是鲜于子枫绝不愿意伤害到的,那这个人就是萧儿!
或许看在萧儿的面子上,鲜于子枫能救涵儿!
把萧儿和太女托付给我?拿着手中的玉玺,鲜于子枫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云清幽,你真是把我看的太无私了!那是你的女儿,和我什么关系!鲜于子枫咬牙!
可,该死,自己又怎么忍心让萧儿难过!
鲜于子枫跺跺脚,提了紫涵就想离开!
“别动!”紫涵的手蓦然贴向鲜于子枫。
鲜于子枫打了个寒战,低头看向紫涵手中圆滚滚冰凉凉的东西,不是轰天雷,又是什么?!
“太女,你别欺人太甚!”鲜于子枫低叱。
“鲜于姐姐,”紫涵凄然,“我不能走。”
“你们都是疯子!”鲜于子枫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抬头看看远处已经提剑亲自上阵的云清幽,不禁扪心自问,若是到了危急时刻,自己会甘心把最心爱的人托付给仇人吗?
想了半晌,鲜于子枫还是摇了摇头,自己宁愿萧儿和自己同死,也不愿把他托付给别人,更别说还是自己的情敌!
而云清幽竟能在这样的危险时刻,放下帝王的尊严,向自己这样一个情敌求救!可见,在她的心目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己和云清幽比起来,果然差了那么一点!
怪不得,萧儿当初,会选择跟她走!
鲜于子枫心头苦涩,却第一次佩服起那个身上已经溅了点点血迹的西陵女皇!
“鲜于姐姐,到这个时候,涵儿不瞒你说,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紫涵手中的轰天雷对准鲜于子枫,语气中却满是哀恳,“他们都是我爱的人!涵儿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在临死前,救了他们出去!请姐姐成全!”
“你说什么?”鲜于子枫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不就是贪睡些,何至于——”
“这其中缘由,涵儿不便细说,不过,是国师亲口告诉我的!少则几日,多则数月,就是涵儿的大限!国师是什么人,想必姐姐比我清楚!”
“师傅真这么说?”鲜于子枫大惊,虽然当初拜这个甚至年龄还没有自己大的的男子为师时心不甘口不服的,可数年相处,鲜于子枫不得不惊叹这个师傅的功夫鬼神莫测!武道也好医学也罢几乎均至化境,只是为人冷漠不问世事了些!
若是师傅这样说,那十有八九,太女的劫数到了!
“你,不怕吗?”鲜于子枫看着紫涵那张年轻的脸庞,突然有些怜惜。
“怕,我更怕,会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紫涵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好吧!我帮你!”眼眶有些发热,鲜于子枫突然觉得内心有些轻松。
“谢谢姐姐!”紫涵内心激动,拿着轰天雷的手却并未缩回。
“姐姐是不是看得出来,猫儿哥哥到底怎么了?”紫涵心痛的看着远处如同一尊泥雕木塑毫无情绪的猫儿,急切的问道。
“这,”鲜于子枫犹豫,“好像是,中了什么邪术。”
“什么邪术?”
鲜于子枫挣扎了片刻,还是低声说:“我,我不太清楚。”
紫涵注目鲜于子枫半晌,微叹了口气。
“鲜于姐姐,记得替我转达娘亲爹爹,老爹、暖玉、猫儿一句话,我爱他们,为了我,一定好好好保重自己!我只是回老家了!让他们不要难过!”
“老家?”鲜于子枫有些疑惑,又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不由大变,“你的意思是,你要用自己的——”吞下了那个到了嘴边的“死”字,鲜于子枫却忽然后悔刚才答应紫涵的事。
“鲜于姐姐,除非你想我现在就死!”紫涵决然的攥紧轰天雷。
那边两方人马已经打的更加激烈,云清幽手下的人已经略显疲态。
“唰”,杨怡手中宝刀沿着迎面一个蒙面人的脸颊擦了过去,那人急忙闪身后退,堪堪避过了刀锋,脸上黑巾却被挑落。
杨怡吃了一惊,方巾下竟是一张充满女儿家豪爽之姿的男人面孔!
那男子虽被挑落面巾,却毫不羞涩惊惶,一个鹞子翻身,手中宝剑便如闪电一样急刺而来。
“呀!”场中不时有惊叫声传来!却是那些侍卫挑落黑衣人脸巾时才发现,这些身手矫健还微微占了上风的黑衣人竟全都是男子!
有一些男子的衣衫被刺破,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而那些男子竟仍是泰然自若,完全不以为意,倒是西陵的高手们,愕然之间,又被伤了几个。
“涵儿,还不快走!”云清幽冲着紫涵大喊。
紫涵深深的看了一眼仍在浴血厮杀的母皇,镇定的对身后的鲜于子枫说道:“走吧!把玉玺给我!把我和玉玺一起送给那仇云!”
“鲜于子枫,你要干什么?”云清幽错眼看见鲜于子枫忽然迈步朝着仇云走去,不由惊怒交集。
斜刺里突然袭来一把利刃,云清幽虽闪避的快,却还是被带出一道血痕!
“娘,您保重!”紫涵冲着云清幽喊了一声,眼中的泪水潸然而下。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鲜于小姐果然没让我失望。”仇云笑的畅快淋漓,挥手让身边黑衣人接下紫涵。
鲜于子枫却往后一退,避开了仇云的手,“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仇,哦,不,应该是华丰殿下,能达成我的心愿?”
“放心!本宫绝不食言!本宫在此对天盟誓,他日,必会将那夏雨萧亲手奉上!若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不行,”鲜于子枫沉吟片刻,“我要你拿你华丰朝立誓!”
仇云脸色一变,神情有些难看,想了想,却还是举起手来,对天起誓:“我华丰楠对天立誓,他日,必会将夏雨萧亲手奉上,若违此誓,便叫我华丰难逃灭国之运!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十日后,本宫会在西陵皇宫恭候鲜于小姐和秦迎王女大驾!”
鲜于子枫直直的把提在手中的紫涵递给仇云,“好,希望殿下言而有信。”
本还对鲜于子枫有些怀疑的仇云看鲜于子枫如此慎重,心中的疑虑早去了十之八九,上前一步,倒提了苍白虚弱随时都会昏倒的紫涵。
“来人,绑——”却忽觉手中有异,低下头时,正对上紫涵冷笑的眼:
“说,你对猫儿哥哥,究竟做了什么?”
“你——”仇云刚要喝骂,却在看清紫涵手中的硬物时吃了一惊,那竟然是焰宫的独门武器,轰天雷!
“鲜于子枫!”仇云咬牙切齿,“昀儿,将她拿下!”
高台上的猫儿身形平地拔起,姿态优美宛若一只大鹏直向鲜于子枫扑去!
猫儿虽是身形优美,一击却又雷霆之势,鲜于子枫急忙闪身躲避,只听“轰”的一声,却是身后巨石被轰为齑粉。
“云清幽果然好福气!”仇云赞了声,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揶揄,“可惜!”
“仇云,放下涵儿!”云清幽拼力杀了身前一个男子,便想要扑过来,斜刺里却又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你问我对昀儿做了什么?”仇云摘下面巾,俯下身子,有些邪魅的面孔贴近紫涵的耳朵,低低的笑着,“就是告诉你又何妨?!昀儿身上有我亲手炼制的夺情蛊!哦,对了,你是不是想问,怎么才能解开那蛊?其实,要解夺情蛊也很容易的!”
紫涵有些茫然的对向那双妖异的眸子,“怎么解?”
“夺情蛊,既为夺情,若所爱之人已然亡故,便无情可言,既然无情,那夺情蛊自然解除,所以——”仇云脸色阴狠,衬紫涵失神之际猛然卡住紫涵的喉咙,“只要你死了,蛊自然就解了!可惜,我是不会让你死的!留着你,才能让那对狗男女痛不欲生!”
又忽然冷笑一声,“就算我给你死的机会,你自己恐怕也不会肯!除了云清幽那个疯子,这世上怎么会有愿意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傻子!”
紫涵只觉得头脑轰鸣,手中渐渐无力,攥在手心里的轰天雷慢慢滑落,被仇云一脚踢进后面的悬崖,轰天雷在半空发出震天的爆炸声!
“啊!那是什么?”忽然有人惊呼!
本是正午光线炽热的太阳,突然蒙上了墨一样的黑影,转瞬间,那黑影就遮蔽了小半个太阳,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落凤坡 (七)
本是激烈打斗的双方渐渐稀疏,大家都惊恐不安的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
太阳奋力举起耀眼的利刃想要刺透那逐渐深浓的黑暗,却力不从心的任由更多的光亮被吞噬,那耀眼的白光逐渐变为橘黄,目前为止,已有三分之一的太阳被强大的黑暗之手死死攫住!
紫涵张着嘴大口的呼吸!没想到,这个身体已经虚弱到了这种地步!
紫涵苦笑,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别人的身体,果然不如自己的身体用着舒服!自己能感觉到,这个身体已经越来越不灵活了!甚至连思维,有时候都有些迟钝!
“仇云!你逆天行事,苍天才会降此异象!”云清幽一剑刺死一个黑衣人,忽然远远喊道,“你若迷途知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哈哈哈,云清幽,你休想乱我心神,焉知你西陵不是逆天而行的那一个!”仇云纵声狂笑,“何况本宫本就活在地狱之中,我倒要看看,老天还能如何!”
紫涵吃力的睁开眼,天空已经变成一片苍茫昏黄,这是,日蚀!身上|茓道已被封住,紫涵一动不能动的仰躺在地上,暖玉哥哥和老爹就在咫尺之间,可自己却连指尖都动不了!
“铛!”鲜于子枫架住猫儿劈来的快剑,有些惶然的看向久久没有声息的紫涵。
猫儿的身影却如影随形紧跟而至。
“猫儿,你当真把旧事全忘了吗?”鲜于子枫一边急急躲闪,一边勉力开口,“那躺在地上,亟待救援的是你最爱的涵儿呀!”
猫儿的眼神一片死寂,恍若未闻。又原地旋身,姿势美妙的恍若飞天仙人。
只听嗤啦一声,鲜于子枫右手臂上又划出一道血痕,血迹点点渗出!
“云紫涵还真是天下第一号的傻子!不但为了你这样下贱的毫无人性的人丢了条胳膊,现在还连命都搭上了,却不过救了你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鲜于子枫又急又悔,身形已是狼狈非常。
猫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左手凌云掌忽然虚空而下,右手剑如雷霆封住了鲜于子枫的退路!
“砰!”的一声,鲜于子枫就如断线的鹞子直直的飞了出去,狠狠撞到了对面的巨石上,又慢慢滑落。
猫儿手中宝剑随之就递了过去!
“昀儿,爹爹要活的!”仇云的声音传来,猫儿的剑偏向一旁,剑身竟直直的没入了石壁之中。
看看身旁越来越少的侍卫,云清幽仰天长叹,难道真是天要亡我西陵吗!
此时,那轮曾经耀人眼目主宰万物的日轮已经仅剩巴掌大一点儿,天色犹如已近黄昏。邸枭难听的叫声让人头皮发麻,山顶的松树忽然剧烈的摇晃,凄凉的山风鼓荡起人们的衣袍,又把一些残枝短叶卷到半空;人们艰难的用衣袖掩住脸,□在外的肌肤却还是被狂风抽的生疼。
“啊!”一个侍卫受不了这妖异的气氛,忽然崩溃的扔了手中宝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乒乒乓乓的扔掉兵器声顿时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匍匐在地,磕头不止!
看来是日全食!现在这些人只是被这种异象吓住了,可等日全食过去,场上定然又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斗!
紫涵苦笑,本想用身上的轰天雷制住仇云,却不想反而落入了他的手里,成为他威胁母皇的又一个砝码!
天已经有些昏黑,场上的人儿变得影影曈曈看的已是不甚分明。
紫涵觉得手指好像被人捏了一下,小心的抬眼看去,却是浑身血迹斑斑的暖玉。
紫涵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暖玉哥哥,果然,还活着!
好像能感觉到紫涵的颤抖,暖玉的手指又动了动,指腹滑过紫涵的指尖,带来些许暖意。
紫涵一点一点的蜷起手,小心的把那根手指包在手心里。
趴伏在地上的暖玉微动了动,努力的睁开眼,静静的凝视着那已然看不分明的人儿!
世上怎么会有涵儿这样傻的女人!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还这样义无反顾的跳了下来!上官暖玉何德何能,今生竟能嫁的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女子!
曾经对爱情有过美好的憧憬,也曾经以为爱情就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可现在,涵儿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原来啊,爱情就是不管风云变色还是天地崩塌都会和自己爱的那个人在一起,不离不弃!
伤痕累累又如何,死亡到来又怎样! 此生有过这样一个妻主,上官暖玉虽死无憾!
老爹的眼睛紧闭,幸福的聆听着不远Chu女孩清浅的呼吸。
柳吟风这一生,负尽天下又被天下人所弃,连为之倾尽一生的人也不过把自己当成狗一样役使!像狗一样的苟延残喘,像狗一样的摇尾乞怜,大千世界,天地苍茫,却终究只剩下自己一个挣扎在黑暗绝望里!
涵儿,涵儿!
对老爹来说,只是一次不经意的驻足;可对涵儿来说,却是永生的呵护!
柳吟风对天盟誓,即便杀尽满天神佛,即便满身罪孽被打入畜道再无翻身之日,也必要保得涵儿能够永远这样安然呼吸!
山脚下的一条驿道上,几骑人儿快马加鞭,如飞而至,为首的人是一个男子,一身蓝衣,眸中含泪却神色坚毅。
紧跟其后的是数十个劲装女子,一个个衣衫破碎,浑身血迹。
“息律律”蓝衣公子的马儿一声长嘶,忽然双膝跪倒,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马上的公子收势不及,直直的往一边山涧跌去!
“云儿!”身后女子一声惊呼踩鞍飞起,一把捞住了堪堪掉落山涧的公子!
这几个人竟是蔚凌蔚云杨融等人!
“云儿!”蔚凌心疼的扶起蔚云,“已经跑死了两匹马了!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的!”
“姐姐!”蔚云眼睛通红,“我受得了!我们走!”说完,蹒跚着,向蔚凌的马儿走去,走了几步,却脚下一软歪倒在地。
“云儿!你不要命了吗!”蔚凌大急!
战斗本来一直打的很顺利。云清雯的军队早已如一盘散沙,惶惶不可终日,很快被打了个七零八落!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王军已经稳操胜券之时,却突然杀出一只剽悍的黑衣军!
王军猝不及防之下遭遇这样一只生力军,顿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仍是云清雯叛军余孽,谁知那支军队上至大将下到兵勇竟全是男子,而且个个骁勇无敌!
本已人困马乏的王军顿时陷入险境!虽然带领大家浴血奋战,可黑衣军竟从山间源源不断涌出,竟无法确知敌人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手!
钱来银率王军主力抵敌住了大部分敌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掩护蔚凌等人前往落凤坡援救必然也陷入困境的皇上,却不想来到这里,几百人不过剩下数十人不等!
路上又遇上得到消息放马急奔的蔚云等人,蔚凌才知,本是弱质纤纤的云儿为了最快速度的到达落凤坡,不独累死了一匹马,浑身更满是跌撞摔伤!
仰望苍天,一片仓黄,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天地昏昏!难道真是天要亡西陵!
“云儿,你留下!”蔚凌沉声命令道,“姐姐答应你,定会还你一个完好无缺的紫儿姐姐!”
“姐姐!”蔚云声音凄厉,“云儿从未求过你什么!可这次,云儿,一定要去!”
蔚云两股间已是鲜血淋漓,可却早已丝毫感觉不到肢体的疼痛,只觉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仿佛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要带走紫儿姐姐!前边是火海也好,地狱也罢,蔚云只知道,紫儿姐姐需要自己!即使不能给她生的力量,起码,云儿可以陪着她共死!
不忍再看蔚云那张悲怆凄绝的面孔,蔚凌慢慢伸出手,抱了云儿到马上。
“驾!”古老的驿道上,阵阵翻飞的马蹄声,响破苍穹!
“皇上!”灵柯国后周君睿死死拉住灵晔疾飞奔驰的马头!“如今朝内哗变,时局动荡,观此天象,必有大灾!皇上要以大局为重,赶紧回国主持大局才是!”
“放手!”灵晔手中长鞭唰的一声抽了下去!
“皇上!以大局为重呀!”灵柯朝臣顿时跪了一地。
与三王女的联盟失败,皇上亲征不过落得个大败而归的惨淡结局!聚敛赋税,远征他国,国内百姓早已怨声载道!眼看分一杯羹无望,灵柯大军也已回至中途,可一听说西陵太女有难,皇上竟马上就要掉头回转!
那西陵太女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让以铁血冷静闻名于世的灵柯皇上屡次进退失据,做尽荒唐之事!
“传朕旨意,大军照常开拔,行军事务暂交由大将军张枫主持。”灵晔面色苍白,话语中却毫无回旋余地,“你们,让开!”
“皇上此去前途未测,吉凶难卜!老臣等绝不会任皇上做出这等糊涂之事!皇上若执意要去,除非踏着老臣的尸骸前往!”说完,一个个匍匐磕头不止!
“朕要做的事,你们谁敢拦阻!”灵晔眼中是冰冷的绝然,“你们要死便死,朕,去了!”
一抖缰绳,抬起手中剑照着马股刺去,那马痛嘶一声,扬起马蹄,猛地向前疾奔而去,有几个大臣闪避不及,顿时地上一片哎呦痛呼之声!
“保护皇上!”周君睿一声大呼,顺手夺过身边一位将领的马缰绳,飞身而上,带了些侍卫便追了上去。
灵晔俯身马上,耳听两边风声呼呼掠过,却仍觉心急如焚,马儿的速度却逐渐慢了下来,却原来是灵晔刚才一剑刺得过深,马儿流血过多,急行之下,体力已是不支!
“皇上!”周君睿已是追至近旁,看着脸色更显苍白的灵晔,眼里是满满的责备,“皇上如今不是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鲁莽!这样的放马急行,即使您受得了,腹中胎儿也受不了啊!”
“君睿!”灵晔的眼神一片脆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周君睿闭了闭眼,从衣袖中取出几粒通体晶莹的白色药丸,粗鲁的塞进灵晔的嘴里,“吃了它,我的马给你!”
灵晔压下心中的满腹烦呕,咽下了那几粒丹药,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恨不得肋生双翅啊,能瞬间飞到那落凤坡!
云紫涵,你不能有事,清音还没有告诉你,清音腹中已有了你的孩儿!你若敢死,音儿便带了孩儿追你到阴曹地府!
天空中那轮太阳已变成了细细的一弯月牙,更多的黑暗以不可一世的狂肆汹涌而来,那毁天灭地的气势,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
本是躺在地上宛若死人相仿的柳吟风身形突然暴起,直扑地上躺着的紫涵而去!
仇云大惊,手中夺命长鞭唰的一下向柳吟风后背袭去!
长鞭所到之处,顿时在柳吟风的后背上掀起一道血流肉雨!
同一时刻,上官暖玉身形就地一滚,在仇云身形将要拔起之际,牢牢的抱住了仇云的双脚!
柳吟风硬生生的挨了一鞭后身形却并不停留,俯身抱起紫涵就朝云清幽所在位置急掠而去!
“贱人!找死!”仇云手中鞭子照着上官暖玉劈头盖脸抽去,回头大叫,“昀儿!截住他!”
任那漫天鞭雨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耳边筋骨断裂声不断传来,暖玉却死死的扣住仇云的脚脖不放!
看到这边情形,云清幽顿时精神大振,手中宝剑挽出万朵剑花,唰的拦住了猫儿的去路。两方人马顿时又战作一团。
猫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举剑相迎,两剑相碰,云清幽腾腾腾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猫儿却并不停留,手中宝剑如一条毒蛇直朝云清幽胸膛刺去!
抱着紫涵的柳吟风忽然一个踉跄,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涵儿!自己小心!”人便仰面跌倒,却仍是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把紫涵牢牢的护在了怀中!
“老爹!”紫涵惊恐的发现,身下的老爹已是遍体鳞伤,更可怕的是左侧腰间一只透体而过的明晃晃的宝剑还在微微颤动着!
“快来——”紫涵住了嘴,突然看见了前面猫儿的长剑正直直的往母皇身上刺去!
紫涵只觉喉咙中一甜,一口血便喷了出来,“猫儿哥哥,不要!”
一滴热热的血溅到了猫儿的手上,猫儿手中宝剑一滞,停在了云清幽的颈间!
“噗噗噗!”鞭子击在血肉上的声音听的人心寒,紫涵木然的转过头,正对上仇云狰狞的笑脸,而那蜷缩在地的上官暖玉却已没了半分声息!
“仇云!放了暖玉哥哥!否则,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紫涵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宝剑,横在了自己的颈边。
“哈哈哈!”仇云喘息着大笑,看着被猫儿逼住的云清幽,“云清幽,你也有今日!我不但要灭了你西陵,我还会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和那贱人的女儿会有怎样的结果!云紫涵,你,来,换这个小子罢!”
“涵儿!”云清幽声音悲凉。
“涵儿……”柳吟风的嘴唇微微蠕动着,想要拉住那走向仇云的身影,已经消耗殆尽的身体,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风刮得更烈,带走地上的碎草乱石;远处的群山已消失了踪迹,近处的松树宛若影影绰绰的鬼魅,天地之间一边迷乱苍茫!
紫涵的头发被风吹得四散零落,脚下的软白的鞋面早已染成了暗黑的铁锈红,女孩瘦弱的身躯在广阔的天地之间显得那样脆弱而又渺小,可时隔经年,落凤坡上幸存的战士,留在心头的最浓重的一笔,不是武功高绝的猫儿,不是天地变色的惨烈厮杀,却是最后那个手握宝剑悍然赴死的瘦弱身影!
甚至,这之后,相较于大华帝皇毕生的不世功业,却是这最后虚弱的仿若一阵风就会刮走的背影成为了史学家论证大华帝皇身上大女儿气概的最有力的证据。
“放了暖玉哥哥!”距仇云已不过数步,紫涵站稳身形,冷冷的看着仇云。
仇云一摊手,“看清楚了,是你的正君巴着我!”
慢慢俯下身,对着那趴伏在血污里无声无息的上官暖玉,紫涵柔声道:“暖玉哥哥,是涵儿,涵儿没,没事了,你,放手吧……
血肉模糊的暖玉动了动,便再没有一点动静。
“还是我帮你吧!”仇云冷笑一声,抓住上官暖玉的手,猛一用力,只听一阵喀吧脆响,上官暖玉已是十指全被拗断!仇云用力一挥,上官暖玉的身体便倒飞出去!
“仇云!你去死!”紫涵痛声长嘶,手中长剑蓦然向前递去,仇云身形后退,口中冷叱道:“云紫涵,不要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手中长鞭一卷,便夺走了紫涵手中长剑!
“一个蠢材罢——”语气却突然变得慌张而急促,“云紫涵!你要做什么?!”
紫涵手中不知何时又握了一枚轰天雷!
紫涵一步步上前,仇云步履凌乱的往后退着,突觉脚下一空,却是已来到了悬崖边缘!
“云紫涵,你不要逼我!”仇云声音颤抖,“我不是已放了上官暖玉吗,你还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紫涵面容平静,“我只是,想让你死!”
“死”字刚一出口,紫涵便合身扑了上去!
“涵儿!”是云清幽绝望的悲鸣!
“紫儿姐姐!”是蔚云无助的哀绝!
“不!”是灵晔惨痛的长呼!
一个身影如电一样扑了过去,却是猫儿,堪堪抓住了紫涵被风鼓起的那只空荡荡的衣袖!
“猫儿哥哥,要记得,涵儿从没有怪你,涵儿,爱你!”
“嗤啦”一声,单薄的衣袖终于不堪重负断裂了开来!
“啊!”是仇云惊恐欲绝的惨呼!
浓墨的阴影终于完全遮住了那轮残日,天地间瞬时一片黑暗!
爱 归
西陵历114年夏,古老的天霈王朝忽然横空出世,西陵国灭;
西陵114年秋,天霈王子沈昀登基为帝,国号大华;
大华元年冬,帝国铁军挥师南下,灭灵柯,并强掳灵柯女帝灵晔为后,翌年,灵柯女帝灵晔产下一对龙凤双胎;
大华二年,帝国铁军挥师北上,五月二日,大败云岚王女秦迎;十月六日,攻破云岚京城,云岚女帝自杀殉国,王女秦迎血战而亡,大王女、三王女被俘,云岚国灭;
大华三年,紫辉大陆北部一统,大华男帝沈昀威震天下。
大华四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晚。
明明已是阳春三月,柳树却未抽条,草儿也未吐青。地上还残留着未曾化尽的残雪,苍茫的旷野中,偶尔有只出来觅食的野兔,箭一样的在无边的原野上一掠而过,被蹭着的几茎枯草便在料峭寒风中瑟瑟不停。
古老的驿道上,一匹瘦弱的马拉着辆板车慢腾腾的走来。
马太瘦了,挑起的一根根肋骨,让人简直怀疑,下一刻是不是就会把褐色的毛皮给戳破;马之前应该主要是做粗活,身上的毛皮被磨的掉的一块块的,好像身上凭空多了些斑点。
“嗵!”没拉惯车的瘦马又一脚踏进了一个水坑里,车猛地一晃。
“哎哟!”板车上的人开始哀号!
“我说宝马,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还给你起了这样一个响亮的名字!你难道就这样来报答我吗!”
瘦马打了个响鼻儿,刨刨前蹄,低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唉!”马上的人叹口气,“我算是明白了!原以为是你命苦,可没想到,真正命苦的那个是你的主子才对!摊着你这样的畜生,还真是——”
瘦马好像听懂了车上人的话,猛地仰头一声长嘶,突然撒开四蹄向前疾奔而去。车上的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从车上颠了下去。
“我靠!不会这么背吧!”车上的人从那个泥坑里爬了出来,追着那匹马儿一路狂奔!
陆续又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从马车上礅了下来。
“我的大饼,我的馒头,哎呦!还有我的芙蓉糕……”那人心疼的一路捡拾,把这些东西都归拢好,嘴里喃喃不停的诅咒着马的忘恩负义。
“啊!”那人忽然仰天长啸,“我要宰了你!我的路引,我的银子——”
却原来最重要的包袱还在那个车上!可只顾捡拾这些吃的了,那匹马儿早已跑得踪影全无!
“噗哧!”一阵爆笑声从身后传来,那人抬头,却是一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女子笑的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那人把散乱的头发向后掠了掠,一脸愤愤不平,“我家马儿这叫个性!你懂不懂啊!”
“是你!”马上骑士忽然脸色大变,飞身从马上跃下,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胳膊!
那人愕然抬头,目如点漆,鼻似琼玉,眼神澄澈,虽是一身粗布衣衫却难掩其光华灼灼,不是紫涵却又是那个?!
被摁的不能动弹的紫涵暗叫倒霉,自己做太女时好像并没有干什么作奸犯科强抢良家美男的事情啊,怎么刚一回到西陵,就遇到了仇家?!
难道自己的好运真的到头了吗?!
掉下悬崖都能不死,魂魄竟又神奇的回到了现代!醒来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躺在老祖宗神秘的精舍外睡了一觉罢了!
“叮铃铃,叮铃铃——”悦耳的音乐声响起,房间的四壁都开始回响这美妙的乐曲,家人的声音忽然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传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紫涵生日快乐……”
紫涵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难道,所谓的西陵,母皇父后,老爹,猫儿,暖玉……竟全不过南柯一梦?!可那种感觉却又为何如此真实!
紫涵低下头,认真的审视自己,一身刚从法国定制的最新流行款式的香奈儿春装,皓白如雪的右腕上是一支限量产的精致的钻石女表,右腕!不同于西陵最后的生命阶段那只空荡荡的衣袖,自己的右臂正完好无损的长在自己的身上!
颤抖着抚上自己的右手,温热的感觉,绝不是什么假肢!
“涵儿。”白发苍苍却仍是精神矍铄的爷爷先走了过来,眼睛竟有些潮湿,“生日快乐!”
爸爸妈妈上前紧紧的把紫涵拥在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爷爷,爸爸,妈妈……”紫涵的眼泪直直流下,竟是止也止不住!
还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呢!
可最爱的爷爷爸爸妈妈就在眼前,为什么内心还有那么多泛滥的好像要把人淹没的悲伤!
“孩子!你受苦了!”爷爷轻抚着紫涵的头发,声音里是浓浓的不舍和怜惜。
“爷爷?”正在哭泣的紫涵震动的抬头,爷爷这样说——
“涵儿可喜欢那个世界?”
“爸!”静默一旁的夏爸夏妈惊恐的抬头,想要阻止老爷子说下去。
紫涵的泪一下子止住,难道,西陵的一切,并不是自己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我们,还是尊重涵儿的决定吧!”爷爷递给紫涵那把打开精舍大门的钥匙。
钥匙有五公分长,上面雕了一只惟妙惟肖的九翅彩凤,两只黑漆漆的眼珠,竟是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势,虽是一只鸟,但让人一眼看去,还是不由会心生戒惧。
钥匙上的凤鸟竟和那块九龙凤玺上的凤鸟一模一样!
如果说这之前紫涵还有些怀疑,那现在,紫涵绝对相信,自己的西陵之行绝不是子虚乌有的一场梦幻!
紫涵慢慢步入精舍中,虽是百年来从没有人进入的老房子,屋子里却没有丝毫霉变腐烂的气息,反倒有淡淡的幽香流溢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房间内并无什么精巧的摆设,只在屋子的正中摆有一张百年香木案,那缕缕香气便是由此处氤氲而来。
香木案四周同样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鸟图案,正中间的凤目之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紫涵上前,打开来,看了半晌,又把那本小册子给缓缓合上!
原来竟是这样!
自己竟是男权国和女尊国大战时,那对把男权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却在即将胜利时姐妹反目的那对姐妹中姐姐的后人!
而西陵国师却是那个妹妹的后人!
姐妹俩本是大陆上古老的巫族一脉,当日,她们的母亲——巫族族长以生命为祭占卜到,若干年后,紫辉大陆将会发生一场滔天巨变,不但会有男子登上这个世界的至尊之位,而且整个大陆会变的血雨腥风,甚至会有毁灭之虞,而能力挽狂澜让整个大陆恢复祥和的则是出自这家姐妹俩中某一个后人的长女!
而此时,天下大乱,天霈王朝和女尊诸国的战争开始打响。姐妹俩安葬了母亲后,奉母命出山,只杀的天霈大军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可一日一日的血战,向来宽悯为怀的姐姐看着堆积如山的尸骨却越来越怀疑自己和妹妹造成这样大的杀戮,真的是对的吗?只不过是不同的生育后代的方式罢了,难道大家就真的不能在这个世上共存?!
可妹妹却认为斩草必要除根,今日不除去天霈余孽,他日,必会造成整个大陆生灵涂炭!
直到一天,姐姐偶然救了受伤的天霈王子,并很快陷入爱河,姐妹两个终于彻底决裂!
姐姐带了王子离开,并机缘巧合之下,在云凤山中发现了一片广袤的世外桃源,便率领天霈朝举国迁入,从此在紫辉大陆上消失了行迹。
可一个偶然的机缘之下,那位姐姐却误入了一个陌生的新的时空——便是紫涵的夏氏先人,而且临终时,那位先人再一次占卜到,那位能力挽狂澜的女子便出自自己这一脉!
紫涵再次走出精舍时,天色变的昏暗,竟已是黄昏时分。
那些夏氏精英们留下礼物,已先后离开,精舍外只有如入定般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爷爷,和两眼通红的爸妈及紫涵的弟弟妹妹。
“涵儿,可想好了,要怎么做?”老爷子有些艰难的问道。
“姐当然不会去做那样的傻帽!”弟弟夏天明抢先开口,“什么紫辉大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不要姐姐去!”妹妹夏天雨则直接巴着紫涵的腰不放!
“涵儿,你已经大了,涵儿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爷爷尊重涵儿的选择!”老爷子沉重的开口,虽然祖上殷殷叮嘱,必要送紫涵前往平息紫辉大陆的干戈,可,那么遥远而又陌生的紫辉大陆,怎及的上夏家放在心尖上宠了二十年的宝贝孙女儿重要!
天空第一颗星子已然亮起,一弯新月终于穿破了厚厚的云层,洒下万道清辉。
“爷爷,爸爸,妈妈,对不起!”紫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舍不得身边的这些挚爱的亲人,可,西陵,那里,已经不是一个陌生的时空,离开时血肉模糊生死未卜的老爹和暖玉,虽忘记了自己可看到自己坠落时满眼惊惶绝望的猫儿……
紫涵觉得自己简直心痛的无法呼吸!
爱归(二)
可这算什么?甫一落下来,便好巧不巧砸中了一个女人!幸好那个女人是拦路打劫的路人甲,自己才不算枉杀人命!被救的富商感激涕零之下,送了些衣物给自己,又托人给自己办了个路引——据那商人说,现在这世道,没有路引,那是寸步难行,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当作无主的逃奴!
“逃奴?”紫涵吓了一跳,“我们西陵的刑法有这样严苛吗?”
“什么西陵!”那富商一把捂住了紫涵的嘴,脸上神色惊慌至极,“现在是大华四年,西陵,早亡了!”
“什么?”紫涵只觉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直冰的凉入骨髓!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不过在家里呆了数日,怎么西陵就亡了?那母皇,父后,猫儿哥哥,暖玉,老爹他们呢?自己掉落万丈悬崖时,两方尚算的上是势均力敌,怎么不过一眨眼,西陵就亡国了呢?!
“现在的皇帝是那一个?”紫涵抱着一线希望,会是自己认识的人吗?!
“妹子从山南来吧?怎么敢这么大胆?”富商小声叮嘱紫涵,“以后不要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上一个月,鲁北有人因为私下议论,”用手往上指了指,“议论那一位,被处死了,接着,又接二连三牵连了三千余人,全拉到菜市口把头给剁了,那段时间,鲁北菜市口的血都没干过,每天都有几个到几十个不等,被拉到那里杀头!”
“唉,西陵啊……”声音里竟是无限感伤。
紫涵一惊,看富商的神色,知道生意人图个平安,自己再问下去,不过是强人所难,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便谢过富商,不客气的接了富商赠予的银两——两手空空的来到这儿,不,身上还是有值钱东西的,可西陵都亡了,那颗玉玺,自己还敢拿出来吗?!
天地苍茫,紫涵只觉得内心充满了悲凉,重返西陵,已经再无重返二十一世纪的可能——
“涵儿真的决定了吗?”白发如霜的爷爷不舍的看着穿戴整齐的紫涵,老爸眼睛哭的红红的,老妈都哭昏过去好几回了!紫涵的眼睛也肿的跟个水蜜桃相仿了!
还是点了点头。
“把这枚钥匙Сhā在玉玺之中,便会产生一种超越自然的力量,过几天便有日蚀,两者结合,涵儿,便可,回去。只是,据先祖留下的札记描述,玉玺和凤钥也不过能产生两次这样错转时空的力量,先祖已用了一次,涵儿再用,就是第二次,也就是说,涵儿去了后,就,不能,不能再回转了!”爷爷的神情沉重,“这样,涵儿,也要,去吗?”
紫涵手抚着玉玺,眼前闪现出那一双双满含着期待和深情的眼睛,冲着爷爷爸爸妈妈站的位置,又一次重重的跪了下去。
可这算什么?自己一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西陵亡国了!所有的人瞬间变得如同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远的让人恐惧!而现在,这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小子又要无缘无故的来抓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涵身子一扭,脚向后踢,抓了紫涵的男子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咦?”男子一声惊呼,神情奇怪之极,这只右胳膊怎么竟是真的?!云紫涵的右臂明明早已断掉!
“咦什么?别以为会几下拳脚就觉得自己是大侠了!看你是男子,姐姐不和你一般见识,快放开你的猪手!
“你到底是谁?”男子不理紫涵的叱骂,手上使力,把紫涵抓得更紧,一副惟恐紫涵跑了的样子。
“你——”紫涵气急,说什么“是你”,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结果您老大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是谁,你这样死拽着我干什么?还不放开!我还有急事,要赶路的!”紫涵大力一挥衣袖,谁知对方却丝毫不动。
“长的这么像,虽然是个赝品,也能让老大开心些吧?”男子喃喃道,手上使力,竟把紫涵反剪了,又随手从腰里摸出了根绳子来。
“喂,你要做什么?”紫涵大惊,这是要捆人吗?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男子并不答言,拿起绳索就往紫涵身上招呼。
“都是你逼我的!”紫涵手指一动,手上的指环里突然飞出一根比牛毛还细的针来。
男子猝不及防,被射了个正着,却还是一把抓住了紫涵的手,脸上的神色迷茫而又不甘,终于还是不支倒地。
没想到,男子竟还是个富家子!光身上的银票都有几千两呢!蹲下身来,紫涵捏了捏男子脸上光滑的皮肤,“兄弟,姐姐要杀富济贫,借点你的银子用,哦,对了,还有路引,姐姐也一并接收了!拜拜了咱啊,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们好见好散啊,放心吧,姐姐会把你放到个安全地方,为防你的马跑掉,我就先替你骑会儿啊!”
男子神志已有些模糊,只能不甘心的任女子把自己放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然后,骑着自己的马儿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紫涵换了身男装——也真奇怪了,怎么每一次来都要先女扮男装一次!上一次是因为无知,这一次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路引上竟还附有性别介绍,当然还有一张有些胡子邋遢的脸——实在和男子清秀的形象差别太大——也就意味着,男子的脸也是假的,这样是不是可以安慰自己,男子即使丢了路引,也是绝不敢报官的!
看男子的样子,八成也是个从事什么非法职业的家伙,这样的亡命之徒,自己还是小心些为好。
众人都在哪里,虽然目前还是毫无头绪,可京城之中必不失为一条重要的线索,若自己料得不错,这皇帝必然是和猫儿哥哥有关的人,紫涵抖了一下,如今,京城对自己来说,无疑于龙潭虎|茓!自己一个亡国的太女,被抓到的话,除非那个皇帝本人就是猫儿哥哥——不对,若是猫儿哥哥的蛊毒未解,就是猫儿哥哥本人,恐怕也是大大的不妙!
已经打听过,大华新都仍在昌平,紫涵当下不敢多留,星夜疾驰,往京城的方向急奔而去。
那昏睡的男子过了足有两个时辰才悠悠醒来,看到自己狼狈的情形,不由暗恨太过大意,竟然让那女人跑了!早已看出,对方毫无任何武功根基可言,却没想到,随身竟然携带了那样厉害的暗器!身上少了几张银票,不过,男子看看手里的九龙美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从女子身上摸来的这个东西,恐怕比女子从自己身上摸出的银票值钱多了!这几天,说不定小主子已经到了,自己出来这些时日,除了继续查访那人的下落,本还要给小主子找一件好玩的东西,看这玉晶莹剔透,送给小主子玩倒也不错。
想到小主子肉嘟嘟的样子,男子嘴角止不住上扯,冷凝的面色也越笑越开,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和紫涵同样的方向疾驰而去。
前面是一个大的市集,与以往所见到的那些有些荒凉的城镇不一样,这个地方竟是熙来攘往,人流络绎不绝,紫涵不由暗暗奇怪,不过也好,除了刚才啃了块大饼,还没吃过任何东西呢!肚子早饿的咕咕响了!
寻了一处看来兴旺的酒楼,把马缰绳撂给小二,本想为了不惹人注意要上二楼雅座的,可看到热热闹闹的一楼,紫涵又打消了上二楼的念头——在一楼说不定能打听些有用的信息,便吩咐小二把饭菜送到一楼的大堂上即可。
刚摆上去紫涵又有些后悔了,怎么忘了自己现在是身着男衫,而大堂上却多是些女子!即使有男子,也都用轻纱蒙面,自己现在这个胡子邋遢的样子,会不会太引人瞩目了些?!
有人朝紫涵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紫涵顿时处于一级备战状态,可那人的眼光并未停留,又很快移开,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紫涵内心不由暗暗诧异。
街上忽然有些喧闹。
“咦,是小公爷来了吗?”有人惊呼。
紫涵顺着往大街上看去,只见街上竟整齐的站了两列铠甲鲜明的将士,若自己看的不错,那些身着便衣的恐怕也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练家子。
“是那家的小公爷啊?好大的排场!”紫涵装作不经意的向身侧一位公子打听。
“当然是咱们云地的小公爷了!”那公子声音里很是兴奋,“小公爷一来,君上一定会很开心!”
听口气,那个什么君上经常很不开心吗?看大家的反应,这个什么君上倒还蛮得人心的。
“咦!那个不是卫紫公子吗?”一个女人惊呼,语气中充满了仰慕之情。
紫涵好奇的看了一眼,却慌忙低下头来——怎么竟是他!竟是那个想要打劫自己却反被自己打劫的男子!
看那男子竟能够公然走在那顶最华丽的轿子近旁,一定是那位什么君上的亲信人物,怎么自己跑了半天,反而跑人家老窝来了!还有那个男子明明做的是剪径的强盗行径,怎么一转身就变成了官府中人了,自己还是快快吃了饭,赶紧离开吧!
那位卫紫公子却并未发现酒楼里的奥妙,兀自跟着大轿,笑的开心。
威武煊赫富丽堂皇的公府大门早已洞开,门外恭恭敬敬的站了一溜仆人婢女,还有衣饰华丽的各色男女。
“小公爷就要到了,大家警醒着点,谁让小公爷不开心了,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一个管事模样的女子朝身后嘱咐到。
两位小主子可是比这世上任何宝物来的都金贵,可每次来住不了几天,就会被人以这样那样的借口给接走,主子一年也就这几日还有个笑模样,万不能给那人创造接走小主子的借口!
眨眼,那顶轿子已经到了府门口,女子上前恭恭敬敬的打开轿帘,露出里面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一样,红嘟嘟的小嘴,一笑,左脸蛋上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姨姨,抱——”小孩子冲着女子伸出两只小藕瓜一样胖乎乎白生生的两只胳膊。
“哎呀哦,小祖宗,你可来了——”女子一脸的受宠若惊,刚要伸出手,却觉眼前一花,一个身影更快的上前,把小男孩抱在了怀里!
“卫紫,你——”女子恼怒至极,刚要大骂,正对上小公爷有点受惊的神情,忙闭了嘴,不甘心的把话咽了下去,牙齿却咬的咯嘣嘣直响。
四下众人不由捂嘴暗笑,每次两个小主子来,都要上演一次这样的抢人戏码!
“小公爷,猜猜卫哥哥这次给你捎什么好玩的了?”卫紫心满意足的抱着小男孩,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什么呀?哥哥找到F四了吗?”小男孩睁大双眼,骨囵囵的盯着卫紫。
“我——”卫紫脸色一跨,都听小公爷提多少次了,可天知道,什么是F四呀!
“不是F四了,不过,说不定比F四还好玩,小主子要不要看看?”卫紫一脸希冀,可怜兮兮的看着小男孩。
“哦,是要送给小小的吗?”又凑过去吧唧一声响亮的在卫紫的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卫哥哥。”
“啊,不用谢,不用谢!”卫紫的眼睛笑的都没了,身后的女子却暴怒的几乎要跳起来。
“啊,爷爷奶奶!爷爷爹爹!”小男孩突然欢呼,猛地从卫紫的怀里挣脱,撒开两条胖胖的小腿就朝那四个不知在廊庑下站了多久的有些孤单的身影跑了过去。
廊下四人也都神情激动,虽一身布衣,却难掩其煌煌气势的女子跨前几步,把飞奔而来的小男孩抱了个满怀。
“奶奶!小小好想你!”又伸了手冲那紧跟着女子却已是泪流满面的风华绝代的男子伸出小手,“爷爷,抱!”
那头上呆了个纱帽的男子推着轮椅也上前来。
小男孩随手把手里刚收到的礼物塞给了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的绝色男子,“爷爷不哭,小小的东西给爷爷玩!”
“嗯嗯。”男子泪眼模糊的点着头,手里紧紧攥着小孙子送的礼物。
“爷爷,爹爹。”小男孩从男子身上爬下来,又冲着推轮椅的两个人跑去,先小心的蹲到轮椅上的男子脚下,伸出小手轻轻的揉揉男子的膝盖,“爹爹,还疼吗?小小帮你吹吹吧?”说完趴在膝盖上鼓起腮帮子就呼呼的吹了起来。
“小小——”男子顿时哽咽不已。
“爷爷,小小昨儿个做了个奇怪的梦。”小男孩又扬起头,冲着轮椅后带着纱帽的男子脆生生的说道。
“哦,什么梦?”纱帽的男子努力控制着,声音却仍止不住的发颤。
“梦里一个打扮很奇怪的人,可却对小小好好啊!”小男孩皱着可爱的小小的眉毛,“她是我娘吗?还给小小吃很好吃的东西,可小小叫她,她怎么就是不应呢?”
男孩有些委屈,“爷爷不是说小小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吗?”
男子俯身,抱起小男孩,肯定的说,“当然了,我们小小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子!所以,你梦里那个不理我们小小的人一定不是你娘!你娘她……”却说不下去了。
“嗯。”小男孩满意至极,掀开男子的纱帽,对着那张伤痕狰狞满是疤痕的左右两个脸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爷爷也是最可爱的男孩子!”
“小小——”其他几人都不满意的开始抗议。
“小小错了,小小错了!”小男孩忙拼命摇着两只肉滚滚的小手,“两个爷爷和爹爹都是最可爱的男孩子!”又瞥见奶奶也正眼巴巴的瞧着自己,忙又加了一句,“奶奶也是最可爱的男孩子!”
众人轰得一声笑了开来。
轮椅上的男子咧了咧嘴,想笑,却比哭的还难看。
那对爷爷和奶奶对视了一眼,推了推小男孩,“爹爹给小小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呢,小小要不要先陪爹爹去看看?”
“嗯!”小男孩高兴的点头,伸出胖胖的小手抓住轮椅的侧杆,“小小推爹爹。”
“萧儿,不要难过,涵儿会回来的……”女子揽过男子的腰,让那摇摇欲坠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语气里却是自己也不敢期望的渺茫。
从涵儿跌落高崖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高崖之下却是溧水最为湍急的一处河流,众人攀下高崖之时,河中已是连个碎片都没有!可也正是因为,没看见涵儿的尸体,自己这些人才有勇气这样继续强撑着,始终期待着,终有一天,涵儿,说不定会奇迹般的又出现呢!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涵儿啊,你到底在哪里?!
“啊!”正倚在女子肩头的男子忽然急急的低叫了一声。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女子惶急的低下头来检查。
“不是,”男子虚弱的笑笑,“小小的玩具,忘了还给他了。”
“那我们去给他送去。”女子宠溺的笑笑,知道男子刚送走小小又舍不得了,便给男子找了个借口,“顺便也尝尝玉儿的手艺。”
女子握住男子的手,却在看到男子手中的器物时,傻在了原地!
那竟是西陵的传国玉玺,九龙凤玺!
那方和涵儿一起从这个世上消失的九龙凤玺!
爱归(三)
“卫紫,你说你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为什么每次都要跟我抢?”眼巴巴的看着那么可爱的小公爷,等了这么长时间,三更天就起来熏香沐浴,自己一个女人耶,不是为了小公爷,谁耐烦这样拾掇自己?卫紫倒好,刚一回来,就把自己日里梦里都念着的小公爷给抢走了,真是太没天理了!
管家卫西愤愤然的堵住卫紫的去路。
“管家大人,你当时不是看到了,是小公爷喜欢我,自己让我抱的!我可没跟你抢!”卫紫不屑的瞟了一眼卫西,“再说了,你明明是一个女人家,干嘛要跟我抢着抱孩子?是谁平常把‘男子吗,就该贤淑知礼,呆在家里,抱抱孩子,理理家事’挂在嘴上的?抱孩子本就是我们男人的事,和你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早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了,每次自己从外面回来,都要听这个女人不冷不热的说些风凉话,好像自己这样一个男人出外办事是多丢人的事似的,都没想过,四位主子,可三个都是男的!
“卫紫!你真是卑鄙无耻,小公爷明明是先朝我伸手的!是你横刀夺爱!”卫西气急。
“你这女人!你懂什么叫横刀夺爱!小公爷和你有关系吗?爷爷我忙的不得了,哪里耐烦横刀夺你什么爱!再说了,我记得不错的话,您老,好像——”眼睛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卫西,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卫西已经年届三十,目前却还是小姑独处,听了卫紫的话不由恼怒:“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卫紫,你信不信我明天就禀了君上把你嫁出去!”
“你——”卫紫刚要开言讥讽,突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突然如飞而至,紧接着自己就头上脚下被人倒提在空中!
“他爷爷的,谁敢——”却在看到上方的那顶纱帽时,赶紧收声,怎么竟会是自家老大?!
“君上息怒!”卫西也吓了一跳,自己和卫紫不对盘,是阖府都知道的事,偶尔这样吵架拌嘴更是常事,君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小公爷都来了,怎么还这么大的火气?连小公爷都不能灭掉的怒气,那该是多大的火气?!
“君上,我和卫紫——”眼前好像一晃,再抬头,面前却已没了君上和卫紫的行迹。
啊,难道卫紫闯了什么大祸了吗?这该怎么办?!卫西顿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早把刚才跟卫紫的龃龉丢到了九霄云外。
高大炫煌的正房大门紧闭。
卫紫被头上脚下的提溜到这里,早做好了被主人胖揍一顿的准备——
虽然,卫紫委屈的想,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屋子里的气氛肃穆端严,卫紫偷眼一看,不但君上,其他三位主子也都在座,而且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好像恨不得吃了自己一样!
“卫紫,这方玉,小,小公,小公,爷说,是你,送他的礼物?可,是真的?”主子这是怎么了?平时一瞪眼,都能把人吓死,今天怎么好像连个话都说不利索了?
卫紫不敢大意,仔细瞄了瞄放在正中间桌案上的那块玉,可不正是自己从那个倒霉女子身上顺过来觉着挺好看就送给小公爷的那块?
便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属下送给小公爷的那块。”
一言方毕,只听咔嚓一声,卫紫惊惶抬头,却是君上,好端端的,竟生生坐碎了身下云凤神木坐成的据称坚硬无比的太师椅!
我家君上果然神功盖世!卫紫看着君上的眼光瞬时充满了崇拜!
“果然,果然是——”风华绝代男子眼里开始凝结大滴的泪珠。
女子拍了拍男子的手背,“卫紫,你,从,哪里得到这块玉的?”
啊?要不要说呢?自己好歹也在八大铁卫中排行第二,却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给暗算了!被卫西知道了,不知又要嘲笑到什么时候!可,那个女子和四位主子交代的人真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只除了——
“卫紫!”轮椅上一贯温文如玉的男子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你见到了谁?“
“属下不敢隐瞒,那位女子,和,和四位主子让属下看的那个画像上的女子,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
卫紫只觉眼前一暗,再抬头,君上几人已经把自己围在了中间,“她在哪里?”
这一刻不独那风华男子,其余三人也都红了眼圈。
“君上!”卫紫只觉得胳膊仿佛被捏断了一般,疼得直冒冷汗,“可那人的右胳膊好好的长在身上,而且属下确定那只右臂也从来没有断过!”
“噗通”一声,卫紫被丢到了地上,卫紫又一次咧嘴,现在才知道,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和涵儿长的极为相像,而且身上还揣着这块玉玺!
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巧的事!
“说一下具体情形。”
“是。属下回返途中,路遇一个女子,正一身泥水的追着她的什么大饼馒头芙蓉糕的,属下觉得可笑,”说着,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些不地道,“结果却发现那女子竟然长的和主子交代过的人极像,就想把她带回来,结果,反而着了她的道,被她打劫了身上的路引和银两坐骑——”
“她武功比你还高吗?”卫紫是自己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涵儿好像不可能是对手!
“这倒不是。”卫紫顿时义愤填膺,“她明明不会什么武功的,就是反应快些,不过是用暗器伤了我吧!”
“涵儿——”风华男子捣着嘴终于哭出声来,“涵儿,连,连,大饼馒头都吃不上了吗?”
“她有没有把你的银子,全部拿去?”纱帽男子忽然Сhā口。
“这倒没有,还给我留了一些。”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女子不是坏人,还把我送到一个安全地方呆着,说什么,说什么我这么帅,可不能,可不能,让人沾了什么便宜。”卫紫说着,脸一下羞红了,那女子的样子,好像是在夸自己呢!
“十有八九,是,是涵儿——”纱帽男子的纱檐突然有了点水迹,虽然右臂的情况尚无法确知,可这行事的作风,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我们的涵儿才会傻到被人冒犯了却还总是为别人考虑!
轮椅上男子手中的茶杯直直的坠落地上,这个“帅”,字,自己只从一个人的嘴里听过,说过这个字的人,是涵儿!
一道讯息瞬时通过各种渠道被传往大江南北,附带着送往各地的还有各式各样香喷喷的点心,其中最多的是芙蓉糕!并严令各大糕点店必须保证同类糕品昼夜不止全天供应!
“皇上。”
暗卫小心翼翼的跪在大殿一角,“我们收到一个奇怪的消息,国公府突然大张旗鼓寻找一个满面络腮胡的男子,而且不独八名卫姓铁卫全部出动,连四年来从没有出过府门的国公也离开了府邸!还有,”暗卫正在犹豫,忽然觉着身边的气息不对,再看眼前,竟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双绣着金线的九龙朝靴,忙俯伏在地。
“说!”上方站着的人气息好像有些不稳。
“是。那些人出去时还从府里带出了各式各样制作精美的糕点,不知是要送给什么人吃!”
“消息里有没有说,那个男子,右臂——”前面的身形晃了晃。
“启禀皇上,属下目前就打探到这么多!”
“继续严密监视国公府的动向!”
国公府派出的人第一天就有了收获。
“是这匹马!”卫紫一眼认出这匹白马正是自己被抢走的坐骑!
“你从那里得的这匹马?”纱帽男子上前一把揪住对面猥琐女子的衣襟,那口气几乎是要杀人一样。
“国公饶命!小人不是偷的!是昨儿个在福顺酒楼吃酒时一个男子主动跟我换的!”
“小姐丰神玉貌,和这匹白马堪称绝配!”被那个男子一番话夸的飘飘然,自己当场就和那络腮小子换了坐骑!谁知这马竟是那人偷的吗?!
“你说她昨日就在这里?”国公怎么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国公爷饶命啊!小人确实不认识那贼人——”女人顿时哭爹叫娘。
“滚!”
“该死的!竟敢拿偷来的东西来换老娘的坐骑,小子,让我逮着了,一定剥了你的皮!”女子发狠道,谁知话刚出口,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如腾云驾雾一样飞了出去,耳边只听见有人阴狠的哼道:“想动她,找死!”
此时紫涵正骑了匹褐色的骡子优哉游哉的徜徉在宽敞的官道上。
紫涵紧了紧身上的老羊皮袄——刚和一个猎户换的,穿在身上不但暖和,和自己的满脸络腮的形象倒也相称。
看看天色,日已西斜,春天日短,看来要加快些脚程了。
前面已经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个大的城镇,紫涵暗暗庆幸,今日应该不至于露宿野外了吧?!
正想的出神,前面忽然有些骚乱,一个男子突然跌跌撞撞的迎面跑来。紫涵吓了一跳,忙把骡子往路边赶,刚站到路边,后面又有几个官差如狼似虎一样扑了过来,一把拽住那正疾跑的男子。
“官差大人,小人一向奉公守法,求大人放了小人吧!”男子苦苦哀求。
“奉上峰指令,凡络腮男子,一律暂请到国公府一行。”
紫涵吓了一跳,忙一低头,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那些官差瞥了紫涵一眼,便押了男子离开。
国公?不就是自己“借了”银两和马匹的那个男子的主子?!
还真是小气!自己不就是强借了些钱财吗?可问题是,是你先招惹的我!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好险!
紧接着又开始发愁,既没了原来的路引,现在的这个形象又被人通缉,这可怎么办才好!看来,今晚,注定又要投宿城外的破庙了!
一宿无事。
日上三杆,紫涵却还是没想出个对策来。
远方,有大地震动的声音传来,好像有大批人马正在朝这个方向而来。
紫涵出门,找了块高地向远处眺望,只见一支铠甲鲜明的队伍正迤逦而来,遥遥的能看见中间一顶华丽到极致的轿子。
那顶轿子好像有些眼熟。
紫涵皱眉,终于想到,竟是自己在酒楼用饭时那位小公爷的轿子!
爱归(四)
走在仪仗队最前面的侍卫忽然勒住了马头。队伍顿时有些骚动。
“怎么了?”守在轿子一侧的禁军尉驱马上前问道。
“好像有些不对,我们小心些。”虽仍是在国公府的辖地,但二位小主子每次出来时,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你,你。”禁军尉随手点了几个卫兵,“你们骑马往这几个方向探一下,速去速回。”
几个士兵得令而去。
可都过了小半个时辰了,那些卫兵竟一个也未回返。
“快走!”禁军尉忽然掉转马头,“回国公府!”
难得小主子第一次嫌弃那个阴阳怪气的国公府,而且国公府的人竟也没有死皮赖脸的缠着不放人,不过住了这么两三日便可以回去,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谁能想到这才刚出了国公府没多远,就有人想打小主子的注意?!
队伍刚要掉头,四下里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哨笛声,一群蒙面人忽然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紫涵吓了一跳,忙回身退回庙里,隔着破门板往外窥视着。
队伍中留了几个好手守在轿子旁,其余人则和那些蒙面人战成了一团。
蒙面人虽人数不多,却竟然个个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虽已伤亡了十之七八,竟还是凭着一股不要命的劲头,很快冲到了那顶轿子旁。守护的卫士顿时慌了手脚。
“唰!”侍卫照着冲在最前面的刺客一剑刺了过去,谁知那刺客竟然毫不躲避,胸膛往前一挺,身体跟着前移,在剑刺穿自己胸膛的同时送出一刀,竟是选择了和那侍卫同归于尽!
其他蒙面人竟也选了同样的打法!
紫涵看的睁大了双眼——这是尖刀连还是敢死队呀!
“啊!小小痛痛!”一个清亮的带着泣音的孩童声音突然响起。
“小公爷!”有人惊呼!
紫涵定睛一看,竟是最后一个蒙面人手中抓了那个孩童高高的举起来!
“都住手!”蒙面人大喝道,“放下你们的兵器,不然,我就杀了他!”
锋利的宝剑放在那小男孩粉嫩的脖颈上,有鲜红的血丝淌下。
“呜——痛痛,”从没有吃过这种苦的小男孩一下子哭了起来。
“你们都退后!”身上有多处伤口的蒙面人慢慢的退到破庙前,“给我准备一辆快马,不然,你们就等着现在就给你们的小主子收尸吧!”
“大胆!快放下小主子,不然——”有人大声叱喝。
“要诛我九族吗?”蒙面人冷冷一笑,“我家九族早被诛杀净尽,就剩我一个了!快点照我的话坐,不然,哼哼!”往后一纵,闪身进了破庙里。
“真是败类!竟然拿这样小的孩子做人质!”紫涵心中恼怒,手上戒指转向来人。
那人听到身后有异动,回身正看见紫涵,当下也不答言,提了染满鲜血的宝剑揉身冲紫涵身上刺去。
紫涵冷静的 站在原地,嘴里数到:“一,二,三!”
那人眼中闪过一阵迷惑,突然觉得头脑越来越迟钝,在堪堪离紫涵一步距离时,慢慢歪倒。
“长老,属下无能!”那人面色惨然,面巾外的眸子竟然凄苦无比。
那人虽倒地,手中竟还死死的捏着那个孩子,看那手中的力道,似是充满了彻骨的恨意。
“还不松手!”紫涵上前恶狠狠的掰开那人的手指,“本小姐生平最讨厌欺凌弱小的人!虽然那个国公有些讨厌,可你也不能这样对待孩子!”
那人唰的睁开了眼,吓得紫涵抱着孩子一ρi股坐在了地上。
软软的小家伙缩在紫涵怀里,小小的身子一直颤抖着,吓得狠了,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宝贝乖呀,别怕,姐姐保护你啊。”紫涵低下头温柔的哄着孩子,孩子的脖子还在渗着血,需要赶紧包扎。
“里面的人听着,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不要伤害小主子。”越来越多的声音聚集在破庙周围。
庙门哐当一声被一脚踢开,紫涵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各位,我只是路过,并非坏人同党。”看着面前林立的刀枪,紫涵赶忙解释,“小公子受伤了,需要赶紧救治。”
外面层层包围的侍卫吃惊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甲,竟是半晌没反应过来。
“喂!你们还愣着干啥?”紫涵不由火大,“还不快拿药来。”又低下头对小树袋熊一样巴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安慰道:“宝贝乖呀,上了药就不疼了!”
有眼尖的侍卫看到满是尘灰的庙堂里歪在地上的那个蒙面人,终于相信了紫涵的话,一帮人呼啦啦上前把二人围了起来,另有侍卫进去捆了那蒙面人。
“小主子!可吓死奴才了!”一个奶爹打扮的男子哭哭啼啼的冲了上来,伸手就想接过小男孩。
紫涵看着怀中仍在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突然生出一种自己也不晓得的不舍,可自己却还另有要事——
狠了狠心,还是把怀中的小人儿送了出去。
男子的手触到了小小的身上,小小蹬着圆滚滚的小腿,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娘!小小很乖的!娘不要扔下小小!”孩子睁大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揪着紫涵的衣襟,眼中的泪就那么要落不落的打着转,拼命的把小脑袋靠在紫涵的脖颈上。
“娘,流血,小小都不哭的!很痛痛,可小小都不哭!阿姐说小小不哭,娘就不会不要我们了,小小现在没哭——”
挣扎的厉害,那血又渗出来的多了。
紫涵心疼极了,忙推开男子的手,“好了小小不哭,姐姐帮你上药啊!”
“不是姐姐,不是姐姐——”小男孩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娘不要小小——”
紫涵的心都要被小小颤颤的嗓音给融化了,知道小孩子都有些不可理喻,可孩子最脆弱的时候,一定是最想娘亲的了!这么可爱的孩子,谁又拒绝的了?
“好,是姐,哦,娘,”紫涵的脸唰的红了,心里却又不知怎地涌起一股暖意,“给小小上药好吗?”
刀伤并不深,但衬着小小细白柔嫩的肌肤,看着也蛮吓人的。
紫涵小心的把上好的金疮药小心的涂在伤口上,又选了条软软的白纱布给仔细的裹起来,最后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低下头看看怀中的小小,翘翘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一副要哭不哭,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兮兮样。
还从没见过这样惹人怜的孩子,紫涵一颗心简直都要化了。
“宝贝!”紫涵低头轻轻亲了一口小小的脸颊,“现在还不可以哭,用劲大了,伤口又会流血的!姐,”刚说完,就看见小小眼中迅速凝结的大颗泪滴,慌忙改口,“小小流血了,娘会心疼死的!”
“唔——痛痛——”小小把一颗小脑袋使劲的拱在紫涵的怀里,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紫涵小心的避过小小脖子上的伤口,让小小侧身伏在自己肩上,用手温柔的抚着小小的后背,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拍着。
“这位——”一个身穿统领服装的男子上前施礼,却不知该怎么称呼好,看人家打扮明明是男子,小主子却上赶着给人家叫娘!
“我是女子。”紫涵大方的一笑,既然络腮胡子的形象已经被人通缉,索性恢复原貌好了,冲自己身上的老羊皮袄努努嘴,“天太冷了,穿了我爹的老皮袄罢了。”
“多谢小姐救了我家小主子,冷川不胜感激!”男子跪倒,冲着紫涵磕了三个响头,把紫涵吓了一跳。
“快快请起,夏某不敢当!不过是顺手之劳罢了。”紫涵连连摇头。
“小姐救了我家小主人,也等于救了我等性命!但有什么吩咐,冷川无有不从。”男人又磕了个头,“只是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必须要马上上路,所以——”
接了随从递过的包裹递给紫涵,“这里有些散碎银两不成敬意,还望小姐笑纳!”
说着解开包裹放在紫涵面前,只见里面竟是几张千两的银票,还有一些珠玉首饰。
“我还是——”紫涵想要推辞,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没了路引,少不得要花银两去官府通融,便未再加推辞。
只是怀中渐渐睡眼朦胧的孩子,紫涵心里却舍不得至极,可再不舍,那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
紫涵恋恋不舍的把怀中的小人儿递了过去,男子便伸手来接,谁知刚触到小小的身体,小家伙便猛地睁开了眼,死命的巴着紫涵开始大声嚎哭:“不要,小小要娘,小小要娘——”
把紫涵和那男子都吓了一跳。
又让几个人上前来试,竟都是一样的情况,小小的脖子上又有淡红的血渍渗出。
“好了!”紫涵心疼的大吼,“我跟你们一起上路!小小不哭啊,娘陪着你,咱们一起走!”
反正也不知道母皇父后他们都在哪里,就索性送这个小孩子一程,而且,那个什么国公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此刻是和他家小公爷在一起!
一干人等看这个情形也都傻了脸,小主子身份尊贵,受了伤,自己这些人回去已是免不了一顿严惩,要是小主子再哭出个好歹来——
目前来说,赶紧平平安安把小主子送回去才是正经,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整好了队形,人马又重新上路了
爱归(五)
紫涵眯着眼咬着手中好吃的芙蓉蛋卷。觉得好像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眼睛忽然间有些潮湿,这蛋卷里,好像有暖玉哥哥的味道呐!
“涵儿喜欢吗?”暖玉哥哥两手的面粉却满是期待的看着表情陶醉的紫涵。
“嗯——”紫涵会故意嘟起嘴巴,对面的暖玉便会有些隐隐的失落。
“啾!”紫涵上前小小的偷了一个香吻,贼兮兮的说,“都快比得上暖玉哥哥那么好吃了!”
暖玉的脸便会马上红的好像要渗出血一样……
“娘不哭。”胖嘟嘟的小小费力的爬到紫涵膝盖上,一只小手给紫涵抹眼泪,另一只小手上还吃力的拽出一个大盒子,“小小还有啊,爹爹做了好多给小小呢,小小都给娘一个人吃。”
说完,却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手却死死的抱着盒子不愿意撒开。
“小小真好!”紫涵伸出双手抱住肉肉的孩子,那个因为一点小事就要通缉自己的国公,怎么会生出这样可爱的宝宝啊!可是却被小小的下一句话给惊得差点从车上栽下来!
“娘,你找到F4了吗?”
“小小!你也是穿来的吗?”还以为自己是千年奇葩一个,才会有这样离奇的际遇,没想到竟还有其他同志吗?!
“我是2009年穿来的,你呢?”紫涵简直要涕泪交流了,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便是千里他乡遇故知,而这里和自己老家何止隔了千里万里!
“痛痛——”手被抓的紧了,小小的一张脸皱了起来,两只眼睛转眼就雾煞煞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1949年十月一日成立,2008年的奥运会真是壮了我们的国威,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流动中的魅力,充满着朝气……”紫涵又是唱又是演只累的满身大汗,再看小小,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兴奋的看着紫涵。
“娘,好好玩啊!小小还要听!”小小一把抱住紫涵不撒手了。
“小小,你没听过吗?”紫涵有些迷茫。
“嗯嗯!没人唱给小小听——”小小拼命的点头。“干爹说娘回来了就会给我唱歌,果然没骗小小,娘再唱给小小听好不好?”
“那小小,你怎么知道,F4的?”紫涵的内心忽然有些紧张。
“爹告诉我的了。”小小皱皱小小的眉头,“不是娘告诉爹说回老家了就去找它吗?爹说娘找着就会回来了,然后再也不走了……”
小小的爹?会是谁呢?难道,是自己认识的人?紫涵心中忽然升起这样一种可能性,脸也有些白了。
“你爹,叫什么名字?”
“爹的名字当然就是爹了。”小小困惑的摇头。
“那你娘叫什么名字?”紫涵又加了一句,那个国公和自己有什么渊源吗?
“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小小眨巴了两下眼睛,更加困惑。
紫涵以手扶额。
“小小,娘想去见你爹爹。”那位国公尽管对自己不善,可但凡有一点线索,自己就绝不愿放过!
“我们现在就是去找爹啊!”小小更紧的往紫涵怀里窝了窝。
“你爹,不是和国公在一起吗?”紫涵大惊。
“不是那个爹爹了。”身子差点滑下来,小小嘟了嘟嘴,“是另一个爹爹了。”
“另一个爹爹?告诉你,娘去找f4的爹爹?”紫涵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嗯!爹见了娘,病一定会好了呢!”小小有些渴睡的揉揉眼。
紫涵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突然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直觉小小口里的那个爹一定和自己有着某种联系!
那个国公在这里,小小却说他的爹在另一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喝骂声,紫涵拍了拍怀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的小小,掀起了一点帷幕向外看了一下。
却是那个着了自己道的刺客,不知怎地惹怒了看押的兵士,已经被雨点一样的鞭子抽的几乎体无完肤。
紫涵皱了皱眉,小心的让小小躺平了,自己悄悄下了马车。
“这是怎么了?”紫涵淡淡的问。
“老子瞎了眼才会看他可怜!”兵士哗地又一鞭挥了过去,“想杀老子的爹娘,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这么冷的天,那刺客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亵衣,如今已被鲜血染的红红的一片,那紧闭眼睛的刺客却好像感受不到一点痛楚,脸上竟是一副求仁得仁的平静,甚至,还有点开怀!
“别打了!”紫涵不忍的劝道,“你没看他是刻意求死吗?”
兵士愣了一下,细细的思索了会儿,恶狠狠的照着刺客的脸上抽了一下,“敢耍弄老子!”气哼哼的走了。
男子白皙的脸庞上染上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娘,娘。”小小惊惶的声音从车里传来,紫涵回身往车上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怎么老觉得这个刺客自己好像见过?!
“娘——”小小的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
紫涵应了声,心全被那糯糯软软的声音占满了,顾不得再想刺客的事,忙快步走了过去。
刺客微微睁了眼,眼里闪过一道绝望的光芒,却又很快闭上。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个大的集镇,冷川定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却并没有把那个刺客放下来,而是就让他蜷缩在那样小小的囚车上,本是长手长脚的男子竟是变成了囚车中死寂的一团。
夜里下起了大雨,哄睡了小小,听着寒雨击打窗棂的声音,紫涵只觉得内心好像和外面的阴雨天气一样也是一片冷飕飕湿淋淋的了。
掐灭了烛火,紫涵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发呆外面一个炸雷响起,然后又是一阵疾风,紫涵感到脸上有点点凉意,抬头一看 却是窗户还有道缝没关严,便起身去关窗户。
一道闪电撕破了外面沉寂如铁的黑暗,紫涵忽然呆了呆,那个瑟缩成一团眼睑紧闭的刺客正正的撞入紫涵的眼。
那张脸孔忽然间和落凤坡上那个紧跟在猫儿哥哥身侧的侍卫身影重合在一起!
怪不得自己会觉得熟悉!
紫涵一下子跳了起来,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谁,站住!”四面八方有士兵的呼喝声响起,紫涵懵懵懂懂的回头,四周却已是亮如白昼。
冷川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到紫涵,眉头皱了一下。
“夏小姐怎么跑出来了?”
“我,”紫涵大脑一片空白,眼睛中除了那刺客竟是再也不能有其他思想。
“夏小姐?”冷川提高了声音。
“我要问他一句话!”紫涵匆匆回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冲到了冷雨里。
“你不是跟着猫儿哥哥吗?为什么你在这里,猫儿哥哥呢?”紫涵拼命的晃着死人一样躺在囚车里的虚弱男子。
冷风浸的人身体发凉,那冰淬样的冻雨更是一点点寒到人的骨头里!
那人的头发已经完全被冷雨浸湿,乌青色的脸庞更是瞧不出一点生机,更多浊黄的雨水从天空泻在那人的脸上,又一点一滴的落在满是水洼的地上。
“猫儿哥哥,就是你的那个少主!”紫涵哆嗦着嘴唇,是天太冷了吗?怎么身子会一阵阵的发软?
“告诉我,落凤坡上你的那位少主在哪里?”短短的一句话,紫涵却用光了全身的力气,只能靠着囚车才能站稳身子。
那人蠕动了下嘴唇。
“什么?”紫涵身体晃了晃。
“死了。”
又一道闪电划破了长空,紫涵有些茫然的伸了伸手,好像要抓住什么,那双手却忽的颓然垂下,撑了许久的紫涵终于慢慢软倒在泥水里。
第二天继续上路,冷川看向紫涵的眼眸却多了几分猜忌。
紫涵的头昏昏沉沉的,只觉已是头痛欲裂,可却觉得身体被另一种更撕心裂肺的痛苦给撕扯着。
猫儿哥哥已经,死了吗?紫涵眼中的泪一滴滴滑落,却咬着被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吃力的打开囚车,紫涵喂那人吃了偷来的软筋散解药,又掏出身上荷包里的那叠银票抽了几张塞到刺客的手里。
“你走吧。”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追随过猫儿哥哥的人死在这里?
地上躺着的尚未完全昏迷过去的士兵吃惊的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刺客冷冷的看了一眼紫涵,坦然跨出囚车,果然骑上紫涵牵来的马匹扬长而去。
“小小,我不能陪你了!”紫涵身体晃了一下,虽是很舍不得这个孩子,但是自己放了刺客的事地上的这些兵士可是都看见了的,而自己——
紫涵苦笑,自己是根本狠不下心杀了地上的这些兵士的!
“拦住他!”外面忽然传来了呼喝声。
紫涵一惊,被发现了吗?忙忙牵出另一匹马飞身上马,一抖马缰绳便想离开。
突听远处传来兵刃破空而来的声音。
紫涵心里一哆嗦,下意识的把身体往后仰,却听咔嚓一声,紫涵一头就栽了下来。
身下的那匹战马的马头竟然被人生生砍断!
然后一双黑色靴子毫不在意的踩在了战马流得满地的鲜血里。
紫涵吃力的抬头,正对上一双冷的跟刀子似的眼睛,冷川的眼睛。
爱归 (六)
一夜豪雨过后,竟是难得一见的一个艳阳天。
柳枝在春风中款摆着腰肢,天上的流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漫长的冬日后,终于有了春回大地的和暖气息。
紫涵躺在无遮无拦的囚车里,不由苦笑,自己这个样子,比自己放走的那个刺客算是好命多了!毕竟,自己吃穿不愁,还有小小不时的给自己送来各色零食!
“娘亲,这个车子好簸啊!”小小苦着脸抱怨,“娘给看看,小小现在有几个小屁屁?”
紫涵想要伸手抱抱小小,却觉得头疼欲裂,发现自己已是连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小小乖啊,娘,不舒服,小小先回去歇着啊。”紫涵吃力的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小小听娘亲的话,娘亲要快快好起来啊!”小小呜咽着低下小脑袋,照着紫涵的左右两个脸颊一边亲了一口,才恋恋不舍的让人抱着送回马车上。
冷川冷冷的瞟了一眼紫涵,便继续催马前行。
“哒哒哒——”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红衣骑士飞一样的从车队旁边掠过,却在看清中间那辆华丽别致的马车时又转了回来。
“冷大人。”
冷川抬头,却是国公府八大铁卫之一,卫黄。不由皱眉,此处早远离了国公府的管辖范围,距离京城已不过两天路程,卫黄怎么会来到这里?
“卫统领。”冷川点了点头。
“小公爷在吧?怎么换乘马车了?”
“在。不过可能已经睡下了。”冷川从心里不待见国公府的人,说话也就格外冷淡。
“这样啊,我去看看,若小公爷睡了,我便不打扰了。”卫黄却并不在意,径自驱马上前。伸头朝车厢里瞧了瞧,小公爷果然睡的正香。
卫黄嘴角含笑,慢慢退下,冲冷川一拱手:“卫某不再打扰,告辞!”说着拨马就要离开。
经过囚车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在囚车上昏睡的紫涵,脸色却忽然大变。
“冷大人,囚车上所押何人?”卫黄的声音都有些变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临出发时主子给出了两幅画像,一副是卫紫画的络腮胡子的画像;另一副是自己这几年来早已牢牢记在心间的女子画像。几日来自己这群兄弟四处奔波,却毫无消息。国公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神情也一日甚似一日的憔悴!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国公这样黯然神伤彷徨无计的样子!
而现在,这个躺在囚车里半死不活的女子,不正是自己刚看过不久的那个画像上的女子吗?!
“怎么,卫统领认识?”冷川神情森冷。
“是。”卫黄坦然无畏的对上冷川,“她是我们正在寻找之人,希望冷大人能让我把她带走。”
“你想要带走她?”冷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是。”卫黄点头。
“全部拿下!”冷川一挥手,身后的人上前,唰的一下把这几个人给围了起来。
紫涵吃力的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小也被外面的躁动惊醒,伸出小脑袋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卫叔叔!”两滴大大的眼泪啪嗒落下,“娘病了,卫叔叔可不可以帮娘看看?!”
“小小!!”卫黄忙要安慰,冷川手中的剑却已刺了过来。
“原来你们国公府的人和刺客是一伙的!”
“冷川!”卫黄气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冷川又一剑挥出,“只是想让你们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
“我们撤!”眼见冷川手下的人围过来的越来越多,卫黄知道今天要想救出囚车上的女子已是不太可能,还是赶紧回报国公为上!
听到外面急促的叩门声,卫紫忙上前拉开院门。
门外站的竟是一身是血的卫黄!
“三哥!”卫紫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国公呢?”
“去正院和其他三位主子商量事情了。”
卫黄头也不回的向后院急奔而去。
“唉!三哥,你身上的伤口——”
卫黄却已经跑没影了!
“国公!”卫黄一把推开紧闭的正门,连门都忘了敲。
屋里一片愁云惨雾。派出了那么多路人马,几天来四处奔波,竟然一无所获!
“还是没——”威严女子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在看见卫黄身上的血时一下站了起来,“有消息了?”
“是!属下找到了画像上的那位姑娘!”
“什么?”
“真的吗?”
“在哪里?”
“在冷川的囚车里!”卫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冷川说,那女子是刺杀小公爷的刺客,可奇怪的是小公爷却一直管那女子叫娘亲!”
“你,见到,涵儿,就是囚车上的女子时,她,怎么样?”国公的声音打着颤,却还能勉强说出话来,其余三个却都是眼含着热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位小姐的状态不是太好。”卫黄回忆,“那么大的响动,也没见那位姑娘睁开眼,像是昏迷过去了!小公爷还一直哭着说他娘亲病了,让我快快找医生!”
“冷川!你竟敢!”威严女子和国公的脸色惨白而愤恨至极!
轮椅上的男子以手掩面已是泣不成声。
那风华绝代的男子眼睛直直的盯着身旁女人,泣喊了一声:“皇上,快救涵儿!”便两眼一翻,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萧儿,萧儿,你醒醒,清幽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必会保我们的涵儿平安!”
威严女子竟是云清幽,西陵末代帝王!那昏倒在她怀里的男子正是西陵末代国后夏雨萧!
而那位国公却是一代毒枭、老爹柳吟风!
轮椅上的男子则是太女正君,上官暖玉!
当日落凤坡一战,西陵大败。国灭之时,万念俱灰的云清幽本想携夏雨萧以身殉国,千钧一发之时,被猫儿,也就是天霈王子沈昀拦下,而且透露给两人一个惊天大秘密,涵儿竟还留得骨血在这人间!
“你们前脚寻死,我后脚就会杀了那贱人!”猫儿恶狠狠的威胁道。
被送到这里后才发现,暖玉,吟风等都已在这里!
为了保住紫涵仅剩的一点骨血,也抱着紫涵说不定还活着这样一个渺茫的希望,大家终于强撑着活了下来!紫帆和陈楚蔚蓝夫妇更是选择了留在恶人的皇宫那样一个危险的地方!
可四年了,紫涵竟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样,再无半点音讯!
而现在,卫黄却说,他看到了紫涵,在冷川的囚车里!
多年来从未开启的的议事厅大门洞开。
柳吟风麾下赤橙黄绿青蓝紫褐八大铁卫并府中东西南北四大管家一片肃然恭立在大厅两侧。
大厅四面墙全是用云凤玉石镶嵌而成,光滑的墙壁上有两扇古朴的黑色条屏,上面浓墨重彩画的却是西陵锦绣河山图!条屏两侧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女子画像。
云清幽在前,柳吟风推着上官暖玉紧跟在后缓缓而入。大门唰的合拢,云凤玉石却发出温润的幽光,照的大厅内一片流光溢彩。
柳吟风推着上官暖玉侍立在阶下,云清幽撩起袍服来到大厅正中,慢慢脱下外面的黑色罩衣,露出里面一身紫色镶金边的九翅凤袍,那彩凤凤首高昂,尽显鸟中之王的霸气!
“参见皇上!”东南西北四大管家俯伏在地眼中有热泪淌下,四年来忍辱负重在此偷生,今日终于复国有望了!
“参见皇上!”柳吟风目中蕴泪偕八大铁卫翻身跪倒。
云清幽上前,把阶下众人一一搀起,内心里却已是百感交集:“清幽心中,吟风你们已是和兄弟姐妹相仿!我们准备这么久,就是为了把我们失去的给夺回来!今天,时机到了!”
八大铁卫还在巨大的惊愕之中,回不过神来。
国公从来不说其他三位主人是什么来头,可大家却能看出来,这三个人在国公的心目中却是极重的存在!
再没有想到,主人之一竟是西陵末代帝王!
平时只是觉得女主人威仪天成,却不料竟是主宰了西陵数十年的九五之尊!
“你们看仔细了!”云清幽举起手中的那副画像,画像是一个活泼娇俏的女孩,身着七翅凤袍,眉宇间钟灵毓秀,灵气逼人。
四大管家再次跪倒。
“这是朕唯一的女儿,在民间有救世贤君之称的西陵太女云紫涵!”
卫黄和卫紫眼睛睁得老大,可不正是自己等人一直奉命寻找的人!再没想到,西陵太女,民间几乎家家供奉的救世贤君长的竟是如此可爱而美丽!
大华是紫辉大陆上第一个统一的由男子做帝王的国家。几年来,各地起义不断,沈昀手下铁军所到之处,便会对这些人大肆屠杀,以致民间小儿夜哭只要提一下绿眼妖人,便可马上止啼。
而更奇怪的是,那沈昀自己根基未闻,竟就着手对付云凤山中位高权重的四大长老,特别是去年以来,先后血洗了四大长老手下数批势力,造成整个王朝内部剑拔弩张。
值此民怨沸腾之时,民间却渐渐传说,若要大华得享太平,便只能依靠像西陵太女这样一个在朝堂之上大力推行仁政并第一个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人的领导下才能实现!
云清幽柳吟风听到这个传闻后,便暗中派人四处修建了一处又一处供奉救世贤君云紫涵的祠堂,四年来,紫涵的救世贤君名声已经深入人心!
“吟风,你带八大铁卫追赶冷川;卫东卫南卫西卫北速速联络上官焰、蔚毓凝、钱来银几位将军传信,带齐人马赶往都城!”
爱归(七)
天霈王朝在云凤山腹地的都城叫盛安,虽因长时间与外界隔绝,相对落后一些,但多年的经营下来,也不失为一个人烟阜盛的繁华所在。
因是靠山而居,盛安京的房子多是由巨大的石头砌成,高大威严,又不失古朴典雅。占地极广的京城之中,除了庄重大气的皇宫,还有四处地方是天霈人心中的圣地,那就是盛安京的四大长老府。
与男人掌权不同,四大长老府的当家人却均是女子,她们是当年拯救了天霈王朝的天霈圣后夏无影手下的四大侍卫。
当年,圣皇沈澜不知何故与圣后夏无影发生争执,不久后,圣后夏无影便离奇失踪,圣皇沈澜苦苦寻觅无果,数年后郁郁而终。
圣皇临终留下一明一暗两道遗诏,明昭言明天霈王朝中人终生不可出云凤山,除非每一个百年,方可派出有继承权的王子瞻观暗诏后出山,出山后主要为历练并寻找圣后或其后人,而且,不管结果如何,务于三年内返回,不得在外逗留,且,绝不许擅带山外之人回山;又晋封四大侍卫为天霈四大长老,代表圣后无上的尊严和权力,实现圣皇当初所立的与圣后共享江山的誓言。
多年来,四大长老的势力渐渐发展,早形成了可与皇室相对抗的势力。
四年前,当猫儿拿着沈容若的遗书找到天霈王朝时,正逢皇室王子为争帝位互相残杀,几至凋零殆尽,而沈昀(猫儿)的一双绿眼无疑是他血统的铁证。
出面收拾残局的四大长老最先站出来,承认了沈昀的王子身份,并给了他军队的指挥权。
而沈昀也果然不负众望,以横扫千军不可抵挡之势灭了西陵诸国,建立了一个统一的大华王朝。
可让众人不解的是,近两年来,四大长老和大华帝皇沈昀关系却越来越僵,几乎已到了不能共存的地步。
时已黄昏,青石铺就的石甬路上,夕阳的斜晖下,一匹马驮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儿慢腾腾的朝大街尽头威严耸立的大长老府而来。
“什么人?”大长老府门前的侍卫见这匹马竟是直直的往府门中闯,忙上前拦住。
“喂!你——咦,是高放!”本来上前撵人的侍卫看清马上人的面目后惊呼一声,赶紧把马上的高放给抱了下来。
昨天就听说,不但没捉了那暴君的儿子来,就连派出去的高放也失手被擒,手下的弟兄都尽数战死。大家都以为,既是落在了那暴君的手里,高放绝不可能还有命在,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高放,竟然又回来了。
有人把高放从马上接了下来,赶紧进去禀报大长老。
“快快去请二长老、三长老!”大长老周荣在拿到高放的血衣后,忽然面色大变。
“大姐。”不多时,二长老吴筝、三长老郑青很快赶来,除了被沈昀羁押牢中的四长老王杨,三大长老已然聚齐。
“二妹,三妹!”周荣的表情甚是激动,“圣后的后人出现了!”
“什么?”吴筝、郑青惊得手中的茶杯当啷啷摔落地上。
“你们看——”周荣颤抖着递上一方衣袖,却是云凤冰蚕丝织就的一方可保千年不腐的嵌金彩缎,三人从家传秘史中知道,这种彩缎极为难得,上面所有色彩花纹均系天然,天霈王朝建国这么多年来仅得了一件,被天霈帝皇沈澜作为聘礼送了给圣后夏无影,四大长老家中均有一副祖上流传下来的圣后夏无影的图像,穿的正是这件衣服!
“当年,是皇上对不起圣后,天可怜见,终于让我们等到了圣后的后人!”周荣已是热泪盈眶。
当年之事,别人不知,周荣几个却从家族秘史中知道的清楚。
夏无影精通占卜卦理,以自己的鲜血为媒领着众人找到了这样一处没有战争的世外桃源。
当年嫁了沈澜后,夏无影便要沈澜答应不可再妄起刀兵,要熄了争霸天下的心思,并告诉沈澜,自己占卜得知,到他们的某一代长房女儿时,将会彻底解决和女尊国的纷争,带给这个世界绵延长久的和平与繁荣。而在此之前,沈澜只要在谷中休养生息即可。
沈澜本是爽快答应,可后来却禁不住手下一干臣子的怂恿,想要破了当初的誓言,出山逐鹿中原;又为了拉拢那些大臣效力,先后纳了朝中数位大臣之女进宫。
夏无影知道后大怒,不久便离奇失踪,一起失踪的还有天霈传国至宝,也是沈澜送出的聘礼之一——九翅凤钥。
沈澜追悔莫及,可却再也觅不到夏无影的半点踪迹!
而现在,高放血衣内的一沓银票里竟夹杂有当年圣后离开时所穿着的彩缎!
彩缎之上是几行小字——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生无缘,唯愿来生!夏无影绝笔。另,持此缎者乃吾夏氏一脉长房长女夏紫涵。亦即吾卦象中之人也!
小字下面是一方鲜明的九翅凤钥的印记,还有夏无影的私人小印——正和几家留存的圣后的印章一模一样!
“圣后!”吴筝郑青猛的跪倒,“大华有救了!四妹,也不用死了!”
周荣回密室中取出自家世代守护的那片沈澜留下的暗诏,和吴筝、郑青及王杨入狱前拼死送来的那片凑成了那份圣皇沈澜留下的完整的遗诏——
朕百年后,若圣后回转,则皇位交由圣后继承;若圣后不幸殡天,则将皇位传于圣后后人!
“长老。”议事厅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高放已然醒转。”
三大长老对视一眼,忙匆匆往高放养病的屋子而去。
“高放,这些银票,你从哪里得来?”三个人齐齐盯着病床上仍是虚弱不堪的高放。
高放艰难的睁开眼,凝神看了下,“是一个女人给我的。”
“女人?”三位长老神情迫切,“她叫什么?现在哪里?”
“好像,”高放皱了眉头,“姓夏,那个女人很奇怪,当初,就是她暗算了我,可是,后来却又放了我,只是我逃走的时候惊动了冷川,那个女人现在应该在冷川的手里。”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女人的容貌和四年前堕崖的西陵太女长的极为相像,而且,听她的语气,和那暴君应该是故人。”
三大长老对视了一眼,怪不得当初圣后留下的圣池愿意接纳沈昀!想来,定是和圣后后人有关!
“事不宜迟,我们应尽快赶往昌平,不然少主就危矣!”周荣正色道。
以沈昀的残暴,少主若落在他的手里,众人实在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
而此时,冷川等人却已回到了大华国都昌平,正侯在午门外交旨。
“殿下,让臣等送您回宫。”冷川软言哄着小小。
“小小要和娘亲一起去见爹。”小小却毫不退让,张开双手护住身后的紫涵。
“殿下先请回宫——”
“不要!小小要和娘亲一起!”小小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毫不妥协。
冷川冲侍立的众人递了个眼色,和小小较亲近的奶爹忙上前,“殿下,这位小姐病的太厉害,要先找宫中的太医给瞧病才好啊!”
小小垂了头,难过的握住紫涵的手,半晌噙着泪花对冷川说:“那小小先去看爹,你一定要让太医帮小小把娘亲治好啊!”
冷川暗暗松了口气,奶爹上前抱起小小,一行人迤迤逦逦的向宫内走去。
冷川一回手,便有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把紫涵拖了下去。
“阿姐,叔叔,小小回来了!”小小远远的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欢呼着便扑了过去。
“小小!”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欢呼一声便也朝着小小冲了过来。身后的男子忙快步跟了上来。
那男子竟然是,西陵大皇子,紫帆!
“阿姐!”小小兴奋的冲过去,两个小小的身子差点撞到一起。
紫帆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个小宝贝搂到怀里。
“小小,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多陪陪爷爷和奶奶他们?”紫帆擦擦小小鼻尖上的汗珠,爱怜的问道。
“奶奶和爷爷好忙啊,小小都见不着他们!”小小嘟了嘴向紫帆告状。
紫帆一愣,母皇父后平日里最宝贝这两个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连远道而来的宝贝孙子都顾不上了?
“爹爹!”小小又欢呼一声,朝着朝霞宫门前站的容貌精致却憔悴不堪的女子冲了过去。
“小小!”紫帆忙喊了一声,这是朝霞宫外,小小的称呼要让有心人听到就麻烦了!
女子苍白的病容上露出一点笑意,朝着小小的方向伸出手来:“小小,到爹这儿来。”
女人竟是大华国后,灵柯废帝,灵晔!
只是,灵晔的目光却很茫然,近看了才知道,那双美丽的凤眼竟是空空洞洞,毫无焦距,长的这么美丽的人儿,竟是一个瞎子!
“皇上。”内侍跪在阴冷的大殿一角,“冷统领殿外候着交旨。”
隐在暗影里头戴龙冠的男子声音阴冷:“宣。”
冷川进到大殿中噗通跪倒,“奴才护卫殿下不利,被刺客伤了王子殿下,请皇上赐罪!”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结。
“拉下去,剁了喂狗!”男子森然的声音让殿外伺候的人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金甲卫士上前,拖了冷川就走。
“皇上饶命!奴才抓了个刺客回来,她应该知道一些有关刺客的内幕!”冷川绝望的喊道。
“回来!”男人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冷川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已是汗湿重衣!
爱归(八)
被拖下囚车的紫涵已经近乎虚脱了。
两个侍卫上前架着紫涵往天牢而去。
虽经历了那样惨烈的一张战争,皇宫在战火中都被焚烧了大半,而这座天牢竟然奇迹般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
能进入天牢的一般都是重犯,也因此,大华天牢全是用巨大的花岗岩石砌成,进了里面,别说是人,就是只老鼠也出不去。
两个侍卫用力一推,紫涵就“哐当”一声栽倒在地。额头上的剧痛让紫涵清醒了些,艰难的抬起手,有热热的粘乎乎的东西好像正流出来。
紫涵觉得头更加昏昏沉沉了,“两位——”
紫涵以为自己叫的很大声了,其实却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两个侍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却是一个面相凶恶的狱卒,拿了几十斤重的大铁链进来,恶狠狠的扯了紫涵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就塞了进去。
紫涵的身体被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身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大,大哥——”隐隐能看清对方是个男子,紫涵忙忍痛叫道。
“嚎什么嚎,快死的人了,就省省力气吧!”狱卒的声音很是厌恶,手上也随之猛一用劲。
“哎哟!”紫涵疼得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你,轻点——”
“轻点,也不想想这是哪里!”狱卒冷笑,“刺杀小殿下,给你留个全尸就不错了!”
前面那么多跟刺杀两位殿下有关的犯人可都是凌迟!
“这里,是哪里?”紫涵颤抖着问道。
“哪里?这是天牢!”狱卒“啪”的一声扣上大铁锁,站起身来急步离开因终年不见阳光阴湿而又散发着恶臭味道的牢房。
“大哥,我冤枉,要,见,皇上——”紫涵勉力支撑着,冲那越走越远的狱卒喊道。
“哼!”那狱卒哼了一声,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自己,又被关在天牢里了吗?!
这世上还有自己这样悲摧的人吗?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扔到天牢里了!
上一次,是母皇救了自己出来,只是这一次,自己还有那样的好运吗?!
“爹爹,娘亲,老爹,猫儿,暖玉……”紫涵眼角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嘴里喃喃着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冷川匍匐在大殿上,大气都不敢出。
冷川已经是沈昀身边第四位侍卫统领。
大华建国四年来,几乎每一年就要换一位侍卫统领。
除第一位侍卫统领是因家族获罪被诛杀之外,其余两位统领都是因护卫小主子不力被处死的。
皇上虽正值血气方刚,却不甚热衷床第之事,到现在为止,后宫中除纳了灵柯废帝入主中宫之外,竟没有再纳过其他嫔妃。登基四年来,膝下也不过只有王子王女两位殿下。
可令人奇怪的是,皇上和两位殿下私下里却并不亲热。有人谣传说,两位殿下并不得圣心,可冷川却知道,皇上的最大逆鳞就是两位殿下!
已经不止一次发现皇上在两位小殿下的殿外一站就是一宿,甚至上次王子殿下突然中毒时,皇上竟然昼夜不休奔驰三日两夜,取回了灵柯血芝,才救了王子殿下一命!
现在,自己领了这么多人,竟差点让殿下丢了性命!
冷川已有些绝望了,功名利禄已经不敢想了,这一条命目前都不一定能保住!只希望,不会连累家人就好!
“说吧。”大殿内高高在上的男人声音阴冷。
“是。”冷川叩了一下头,“……奴才当时就捉了那匪首。那女子虽救了殿下,奴才当时就觉得可疑,后来,她果然偷偷去放了那刺客!”
“混账!既早知道不妥,怎么还敢让她和皇儿共在一处!”
“皇上恕罪!实在是,殿下——”冷川拼命磕头,却又不敢说下去。
“嗯?”
冷川一哆嗦,硬了头皮道:“实在是不知那女人使了什么魔法,致使殿下竟一直,一直叫那女人娘亲——”
“找死!”皇座之上,男子身形一闪。
“啪啪!”冷川脸上如遭重击,只觉一嘴的牙齿已经被人击落。
“皇儿的娘亲——”沈昀的声音甚是悲凉,却又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接着说!”
虽皇上后宫中只纳了皇后一人,可皇后却一向对皇上甚是冷淡,若自己看的不错,皇后眼睛未曾失明时,还曾,刺杀过皇上……
“奴才怀疑,此案还和国公府有关。”
“什么?”沈昀脸色变了变,声音里好像有了裂痕。
“奴才押了这女人回来时,正碰见卫黄,卫黄竟坚决要求带走那女子,奴才不允,还和奴才动了手!”
“你是否告诉卫黄,说那是,刺客?”
“有。可那卫黄却仍是坚持要带走那女人,还说什么那女人他们国公府要定了!奴才怀疑,他们根本和那刺客就是一伙的!”
“是你亲眼见那女人放了刺客吗?”沈昀不自觉抓紧了龙椅扶手,这世界上绝不会让小小有一点闪失的就是国公府的那群人了!怎么可能去帮刺客?!
“皇上圣明!”冷川又磕了个头,“奴才绝不敢随意冤枉好人!五名被药倒的侍卫都是亲眼所见!听那女子的语气,她和刺客的主人好像关系匪浅,奴才前一天晚上还隐隐约约听到他们提到那刺客的主子好像是一个叫猫儿的人!”
“皇,皇上!”喉咙忽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指紧紧扼住,那总坐在大殿阴影里的皇上突然到了自己面前,妖异的翠眸阴森森的俯视着冷川,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把当时,情形,详细说一下!”那空洞的声音宛若来自地府,却又像耗尽了一身的力气,“是谁提到,猫儿?”
虽是杀人无数,沈昀松手后,冷川还是没出息的出溜到了地上,“是是,那女子,当时下着,下着雨,那女子,突然,突然冲了出来,拼命的晃着那刺客,问一个,问一个,什么猫儿哥哥的下落……”
本是站着的沈昀如遭雷击,晃了几晃身子,竟一个脱力,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皇上!”冷川大惊,忙抢身去扶,心里早已惊疑不定。
地上的沈昀猛地跃起,却又再一次摔倒。
“猫儿哥哥,猫儿哥哥……”那一声声温柔而又深情的呼唤一遍遍的在耳边回响。
“猫儿哥哥,你穿宝蓝色衣服最好看!涵儿挑的这件猫儿哥哥穿上最帅气!”
眼中的热泪留下,扯下身上的龙袍毫不留恋的甩了出去,露出里面一件已经补了几块补丁的宝蓝色袍子;
手中不停,又拽下头上的朝天冠掼在地上,露出里面一枝简朴的雕成祥云状的碧绿簪子。
跌跌撞撞的身形一路趔趄着向天牢疾奔而去。
“皇上!”一群侍卫忙跟了上去。
朝霞宫中,灵晔紧紧的抱着小儿子,一段时间来,胸口处越来越冰,灵晔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涵儿,音儿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可这两个孩子,自己又如何舍得下!
“紫帆哥哥,你领他们两个,去吧。”灵晔松开小小,把头扭向一边。
紫帆叹了一口气,握着小女孩的手紧了紧。
“爹爹。”小女孩吃力的把小小推到灵晔的左腿上,自己则踩着小凳子,爬到了灵晔的右腿上,两只白生生的小手勾住了灵晔的脖子,“不吗!妞妞要和爹爹玩!”
小小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的往外推妞妞,自己则可劲的往灵晔怀里钻:“阿姐坏!又抢小小的爹爹!小小要告诉娘亲!”
灵晔身体一颤,没有焦距的眼里突然闪过浓浓的仇恨,对着小小的方向猛地抬起手来,却被紫帆一把抓住。
“皇后,小小还小……”
灵晔颓然垂下头,浑身都笼罩在无尽的悲伤绝望之中:“终有一日,我会杀了那个魔鬼!”
“爹爹!”看着面容凄厉的灵晔,小小有些害怕,却仍是紧紧的拽着灵晔前胸的衣襟不放,“娘亲病了,我们去看娘亲好不好?”
“小小!”紫帆忙小声喝止,这段时间来,灵晔的身体每况愈下,情绪也越来越不稳了!
“呜——”小小终于憋不住大哭了起来,挣扎着下了地,撒腿就想往外跑,“你们坏,都不管娘亲!小小要去看娘亲!”
灵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紫帆忙上前把那个小身子给捞在怀里,“小小乖啊,爹爹很想小小的,小小怎么能一回来就不要爹爹了呢!”
“小小!”妞妞也生气的戳了下小小的鼻尖,“你要把人吵死了,真是个讨厌的爱哭鬼!”
“唔——”小小蹬着腿哭的更厉害了,“阿姐坏!你告诉小小说,小小不哭,娘亲就回来了!小小,小小,流血,流好多血,都,都没哭!娘亲,娘亲说,娘亲说,小小,是最,最勇敢可爱的孩子,阿姐,阿姐,才是讨厌,讨厌鬼!”
“哪儿流血了?”灵晔和紫帆都吓了一跳,一起扑了过去。
“呜——娘亲——”小小却不理两人,径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乖啊,快告诉舅舅,到底是哪里伤了?”紫帆急的泪都要下来了。
灵晔更是手足无措,一迭连声的喊着:“把冷川给我叫来!”
“禀皇后,冷统领被皇上宣了去问话。”侍卫忙上前回话!
“不要,不要他!他不让娘亲和小小在一起!娘亲病,痛痛,都不给小小唱歌了!小小要娘亲,不要冷川——”
“是这儿吗?”紫帆终于发现,在小小厚厚的裘衣下围着脖子还有一块白色的软布,忙要伸手去解开,却被小小一把按住!
“那是娘亲帮小小包的,小小不要拿掉!”又伸手去拽紫帆,“舅舅,你不是跟小小说,你最喜欢娘亲了吗?为什么不让娘亲看医生?”
又回头控诉的看着灵晔:“娘亲答应小小说会帮爹爹治好病的,爹爹为什么要对娘亲这么坏!”
紫帆听的有些糊涂了,试探着问小小:“小小乖,告诉舅舅,娘亲现在在哪里?”
“娘亲,娘亲在一个小笼子里!”小小抹了把泪,不解的问紫帆,“冷统领说,娘亲,娘亲喜欢住在笼子里,可那里面好难受呀,娘亲为什么喜欢住哪里?”
住在笼子里的娘亲?小小向来是个伶俐的孩子,怎么今日说话颠三倒四!
“小小说的是那个娘亲?”
“那个娘亲?”小小有些迷惑,“不就是那个去找F4的娘亲吗?”
“什么?”灵晔死死的抓住小小的胳膊,“你说见到了谁?”
“爹,好痛!”
“皇后,你弄痛小小了!这事看来有蹊跷,还是等冷川来了问个清楚吧!”
“我们去找冷川!我们去找冷川!”
灵晔喃喃着,胡乱的伸着手,朝房门摸去。
“皇后小心!”眼见前面就是一张椅子,紫帆忙上前一步扶住,“皇后不要慌,先找个随侍的人问问。”
言罢,却忽听外面好像有些躁动,紧接着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皇后快去看看,不知冷统领跟皇上说了些什么,皇上好像,疯了!”
爱归(九)
“喂!起来吃东西了!”满脸横肉的狱卒提了个大桶走了进来。
“哐啷”一声,两个干馒头并一碗清水被丢了进来。
用的力气过大了,一个馒头骨碌碌的从碗里滚了出来,直滚到紫涵的脸旁方才停住。
“放手,这是我的!”
“你他妈的想找死吗!”
狱卒前脚刚离开,后脚就传来了一片嘈杂声,刚才还死寂一片的囚牢顿时乱成一团。
紫涵昏昏沉沉的想要睁开眼,两只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
“咚!”一个石头飞过来,狠狠的砸在紫涵的髌骨上,紫涵的身体痉挛了一下,眼睛终于慢慢睁开。
“把馒头扔过来!”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恶狠狠的盯着紫涵道。
紫涵艰难的想要抬起手指,却又无力的垂下。
“咚!”又一个石块飞来,正丢在紫涵的后脑勺上,紫涵只觉一阵眩晕,身子更是由于痛楚抽搐成一团!
“住手!”紫涵对面囚牢的暗影中,一个女人干涩的声音响起,“李桃,你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吗!”
“你——”头发蓬乱的女人明显有些瑟缩,“她又不是你的属下。”
“滚一边儿去!老实呆着!”女人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
“四大长老又怎样?有什么了不起呀,还不是和我一样下场……”女人咕哝着不甘不愿的缩到一边。
“不想死的话,把你的馒头吃了吧。”暗影里的女人略提高了些声音,“这天牢里一天只有这一顿饭的!”
“谢,谢谢。”紫涵艰难的蠕动了下嘴唇。
这样悲惨的情况下,还这样礼貌待人,这女孩必是出自大户人家!女子略略叹息,看看自己身上穿过琵琶骨的几道铁链,到了这里,便是铁人也受不住呀!
紫涵努力把面前的馒头往对面推了推:“姐姐,吃吧。”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对面女子苦笑,“你放心吃吧,我不会抢你的。”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没胃口。”说的话长了点,紫涵有些气喘。
“没胃口也得吃呀,只有先想办法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啊!”女子的声音有些苍凉。
活着吗?紫涵第一次对这个字眼有些绝望!母皇父后老爹他们全无消息,以猫儿哥哥武功之高,尚且……
国家亡了,以母皇的烈性,又岂能甘心做亡国奴?!可自己来了这么久,却从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西陵皇室义军之类的消息!
夜里总是一个又一个的噩梦,梦中是满脸血污的猫儿哥哥和母皇等人……
现在身陷在这阴森的天牢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自己已经不太可能走出这个地方了吧!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进天牢的人不见得都会死。”对面女人好像看出了紫涵的心思,眉头皱了一下,突然问道,“你的罪名是刺杀小殿下?”
“咳咳!”紫涵觉得呼吸有些艰难,费力的咳了起来。
“不,不是,我只是放走了,放走了刺杀小殿下的人。”
“你是刺客?”
“不,咳咳!不是,我只是觉得那刺客,也,也不是坏人……”能看清那男子眼中刺骨的恨意,却始终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小小,甚至在划破了小小的肌肤后,紫涵还看到了男子眼里闪过的懊恼。
“那刺客也是,也是无奈吧,好像,好像是为了,为了救一个,一个叫长老的人,才,才想要去劫持,劫持小小……”
“为了,救长老?”对面人失声道。
“好像,是,是这么说的。”
对面的囚牢中陷入了死寂。
“是我连累了你……”暗影中的女人缓缓开口,“为了我这条命,竟,连累了,这么多人吗?”
“你放心,事情即是因我而起,我必会救你出去。”女子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个人,就是那个什么长老吗?紫涵朦朦胧胧的想,可,自己真的还有命出去吗?!
艰难的把手伸到怀里,解下自己的衣袋,用力抛给对面女子,“里面是先祖遗物,若有,若有可能,劳烦尊驾寻找,寻找天霈朝圣后,圣后四大护卫下落,代我把袋中东西交予她们的后人。”
“什么?”对面牢中一阵哐啷啷锁链响,那女子似是极力挣扎着要站起来,“你到底是谁?你先祖又是哪个?”
“先祖,夏无影,我,我,叫夏紫涵……”虽然没有找到爹娘他们,但总算,完成了先祖的遗愿。
“你你竟然是圣后的后人?”对面女子忍着剧痛手抓栏杆站了起来,“你醒醒,醒醒!”
紫涵张了张嘴,却再没有力气说话。
“来人,来人!”女人拼命的拍打着栏杆,冲外面高声大喊。
“吵吵闹闹做什么?”狱卒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活的不耐烦了吗?他奶奶的,大中午也不让人清静会儿!”
话音未落,却突觉身边人影一晃,紧接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横在了脖颈上。
“有,有人要劫狱——”狱卒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冷川,冷川,送来的囚犯在哪里?”怎么凶的如同九殿阎罗一样的恶人也是体若筛糠?
“大,大胆!”狱卒乍着胆子喊了一声,却突觉肩上剧痛,那人的右手五指竟死死的抠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啊!”狱卒一声惨呼,遥遥指着紫涵所在的囚房,“大侠饶命,在那里——”“那里”两个字刚一出口,身子便被那人嗖的一声甩了出去。
“少主,醒醒——”女人把牢门拍的哗啦啦直响,紫涵却仍是没有一点动静,附近牢房里的囚犯都被惊动了起来。
“好像有人来了!”有囚犯惊呼。
“快救救——”女人充满希冀的转过头来,却在看清奔进的人时,颓然坐在地上,来的人,怎么竟是,沈昀?!
沈昀的身形急似流星,待看到牢房里躺着的无声无息的纤细身影时却恍若雷击,下一刻便宛若扑火的飞蛾般直直的朝牢房中的紫涵就扑了过去。
“沈昀,你若敢伤了少主,我便是化成鬼也绝饶不了——”
耳边却听的“砰”的一声,四处囚犯不由目瞪口呆——那蓝袍男子明明眼睛睁得极大,但怎么会连牢房拇指粗的铁栅门都没有看到,竟是生生的朝着铁门撞了过去。
鲜血顿时淌了沈昀一脸,沈昀却好似已经完全没了痛觉,两手使力,“嘎巴”一声掰断了那些铁棍,身子一闪便扑跪到了牢里。
“涵,涵儿——”沈昀手脚并用快速的爬到紫涵身侧,手中一使力便把那个趴伏在地的身子抱到了怀里。
血水和着泪水顺着沈昀的脸庞不断淌下,“啪嗒”一大滴血泪砸在了紫涵的脸颊上。
紫涵恍惚间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刻满了缱绻深情惨烈绝望的碧眸,努力的抬起手,抚了抚那张日思夜想的绝色面庞,嘴里微微呢喃道:“猫儿哥哥,涵儿,好,想你……”
嘴角绽开一个虚弱至极的微笑,那只手却缓缓垂下。
“涵儿!”沈昀嘶声低吼,如同绝望的野兽的悲鸣,一俯身把紫涵抱到怀里,往皇宫的方向急掠而去。
迎面一群侍卫正好赶来,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皇上,眼前一道蓝光飘过,遥遥传来一声“宣太医”,声音竟是从没有听过的孱弱!
脸上仿佛还有那冰凉的小手温柔的触感,可那魂牵梦绕生也好死也罢都绝不会放手的人儿却是这样无知无觉的躺在自己的怀里!
绝望漆黑的日子里,是那双纤细的手牢牢的抓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千疮百孔的灵魂,自己那肮脏的注定被唾弃的生命却被那样美好的涵儿精心的呵护和珍惜!
可自己,却背弃了涵儿!背弃了那个即使毁灭全世界也绝不愿伤了她一丝一毫的涵儿!原来啊,猫儿的人生,注定,永远都只能是地狱!
爱归(十)
没人进过皇帝的寝殿。
沈昀是个有些怪僻的皇上。
登基四年来,竟没有几个人能说清皇上到底长什么样。
煌煌大殿之上,那森冷的寒意让匍匐在地的大臣感到窒息,从没有人敢抬头冒犯天颜;批阅奏折时,那高高的案牍之后,总是一个挺拔的消瘦身影,包括那些内侍都绝不许靠近前去;一个人独处,便总是孤零零的站在相对阴暗的角落里,仿佛他本身,和这幽深清冷的大殿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王女和王子包括皇后都是锦衣玉食,过着这世界上最奢华的日子;而堂堂大华开国帝皇却过着最为简朴的生活,甚至,可以说,四年来,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过的却是连宫中最低等的仆役都不如!
这么多年了,摆在帝皇面前的饭食不过白饭一碗,咸菜若干,甚至,很多时候,早上端上去的饭,晚上又完好无损的端出来;仍然是帝王尺寸的宽大龙床,无论冬夏,床上却从无半点棉絮。曾有内侍揣测圣意,自作主张铺了锦被上去,很快,皇宫之中便再也没见到那自作聪明的内侍的影子……
明明是享有无上权力的至高帝皇,俯瞰大地的上天之子,却活的如同茫茫大地上最卑微的一粒尘土……
单手托着怀里瘦弱的人儿,另一手接过内侍递上的一床轻软的云被,小心的裹住昏迷的紫涵。
“涵儿,别怕,猫儿在,别怕——”
整整四年了,涵儿终于回来了!
落凤坡崖顶,清醒过来,灵晔却告诉他,那个他倾尽生命来爱的涵儿死了,就葬身在那悬崖绝地无情的碧波之下!而他,就是那个逼死涵儿的凶手!任那个疯了一样的灵晔一刀刀捅在自己的身体之上,沈昀只是奇怪的看着胸前那冒出的血花,怎么,一点,也不疼呢,怎么就是不会死呢!
微笑的抓住灵晔的手,帮着他把匕首对准了那颗肮脏的心,却被那个多管闲事的大长老给打晕了过去。
最爱的涵儿,却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原来啊,人世间不过是一个炙烤生命的炼狱……
那以后,猫儿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白天!
“涵儿,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不管要去那里,都带着猫儿。”
嘴里喃喃着,抱着怀中的人儿坐倒在宽大的龙床上,却止不住喉头一热,竟是呕了一口鲜血在蓝袍之上。
“皇上!”
几乎是被人丢进来的太医连鞋子都掉了一只,几乎是面如土色的爬跪到沈昀脚边。
“快,看看,涵儿伤的,伤的,怎样?”压下喉头的腥甜,沈昀定了定神。
太医抬起头来,这才看清皇上怀里还如珍如宝般抱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
而皇上的脸色却竟然比他怀中昏晕不醒的女子脸色更难看!
太医不敢再看,小心的取了女子的手诊脉,半晌,轻轻松开。
“怎么?”盯着太医的脸,尖利的指甲刺穿了掌心,有殷红的血丝顺着拳头缓缓淌下,沈昀却浑然未觉。
“这位小姐应该是染了风寒,又加上,哀恸过甚,淤积于心,才会这样昏晕不醒。”
“那这额头之上——”猫儿的手指颤颤的拂过那斑驳的血迹,只觉浑身冰冷,这是自己的涵儿啊,却一个人流落在外,伤病缠身!
“那个不过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太医小心翼翼的说,“倒是皇上——”
“下去吧。”清冷的声音吓得太医哆嗦了一下。
拿了软布,浸在温热的水里,一点点的拭去紫涵脸上的血渍,哆嗦的手却弄湿了身上的半幅衣袍。
涵儿,流了这么多血吗!我的涵儿,该有多痛!
痴痴的看着擦干净后乱发下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深幽的翠眸转为如血的殷红,死命扣着床沿才不至于倒下,自己真的不是做梦啊,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子,真的,是涵儿啊!
“唔——”紫涵身体微微扭动了下,抬了抬右臂,却又无力垂下。
“涵儿,怎么了?”猫儿忙俯下身子,正对上紫涵缓缓睁开的星眸。
“猫儿,哥哥?”那声音嘶哑难听。
“是,是我,是涵儿的猫儿。”猫儿的身子已是抖做一团,凄苦的侧过脸,自己毁了涵儿的家国,涵儿,恐怕再不愿见到自己了吧?!
“我,死了吗?”自己来到了阴间吗,要不怎么会见到猫儿哥哥呢?!
“涵儿,没有,没有……”悄悄抹去嘴角鲜红的血迹,那个“死”字却哽在咽喉中,如同一个梦魇,竟是怎么也无法吐出口。
“猫儿,哥哥。”紫涵虚弱的伸出手,拽了拽猫儿的领口,沈昀顺着紫涵的手势,听话的慢慢俯下身子。
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了那一别经年竟憔悴如斯的脸颊,“涵儿,好,开心。死了之后,还能见到猫儿哥哥,真是,真是太好了。”
“唔——”猫儿只觉心头一股热浪,直冲进眼底,终于化成眼中的汩汩热泪簌簌而下。
涵儿,猫儿是什么东西!怎么值得你这样惦记!猫儿不配,不配呀!
颤抖着握住那只手,放在唇边,为了自己,涵儿,失去了右臂,没了家国,跌落悬崖,受尽苦楚……
紫涵缓缓的从猫儿的手里抽出右手,又艰难的伸出左手,轻轻的环上猫儿的脖颈,把那痛苦纠结的脸庞慢慢拉进自己的怀里:“猫儿,哥哥,不要,不要,愧疚,涵儿,没事了,涵儿的右臂,又,又长出来了,不要,不要,怪自己……以后,我们一定,都会,会好好的……”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手也无力的垂在猫儿的肩上。
“涵儿,涵儿——”沈昀半伏半跪在紫涵的身上,死命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才不至于痛哭出声。
“皇上!”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阵“咚咚”的磕头声。
“不好了!靖安公打出西陵旗号——”
殿内忽然一股劲风击出,正打在来人的哑|茓之上,那人的嘴巴继续一张一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顿时骇的面如土色。
沈昀慢慢的把紫涵身下的被褥一点点的抻平,捉住紫涵的手放在唇边眷恋的亲了一口,把锦被拉到紫涵的颈下盖好,赤脚下了龙床,深深的凝视着那如九天净莲一样美好的容颜,弯下腰,在那紧闭的眼睑上吻了两下,猛然转身,慢慢的朝殿门走去,只是所行之处,自掌心而下,却滴落了一路殷红的血花……
行至殿外,冲着空中坐了个手势,一个一脸呆板的人突然出现。
“从今后,躺着朕龙床上的女子就是你们以命效忠的主人!死守朕的寝殿,除了皇后等人,余者一个不许进来,若有违者,杀无赦。”
“皇上!”又有内侍惊惶失措的跑过来,“皇后硬闯寝殿,还伤了拦截的侍卫!”
灵晔,已经赶来了吗?也就是说,自己,该走了!
回首凝视着涵儿安睡的寝殿,沈昀身子晃了晃,涵儿,好好睡一觉,猫儿给你,拿回失去的一切!
“让开!”灵晔头上的凤冠早在奔跑中不知滑落何处,身上的凤袍也被横斜的枝桠刮了几道口子。
那个皇宫中最高傲冷淡的一国之后,此时却如地狱的煞星让人不寒而栗。
“皇后,请回。实在是,皇——”
话音未落,灵晔手中宝剑已经毫不留情的刺了过去,那人啊的惨叫一声,捂着脸滚到了一旁。
同一时刻,紫帆伸出两只手捂住了小小和妞妞惊恐的眼睛。
“皇后饶命——”
“唰”的一声,却是灵晔又一剑刺了出去,那人短促的呀了一声,忙滚到一旁,才避过那把钢剑。
“皇后!”一旁的副统领声音中带了怒气,“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去,若皇后不听劝解,休怪奴才冒犯。”
“本宫倒要看看,你要怎样冒犯!”灵晔照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狠狠的刺出一剑,竟是去势急如惊雷。
副统领吓了一跳,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虽然现在被皇上囚在这深宫之中,却毕竟曾是灵柯能文能武的一代女皇!
忙要举起剑来迎战。
“住手!”一个内侍急匆匆跑来,“皇上有旨,让皇后等入内殿伺候。”
紫帆一手抱了两个孩子,一手扯着灵晔,脚步不停的往内殿走去。
大婚四年来,这是灵晔第一次踏入沈昀的寝殿。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殿中异于他处的凄冷,脚下不由有些犹豫。
紫帆却在迈进殿门的第一刻便如泥雕木塑一样呆在了那里。
“紫帆哥哥,没有,吗?”灵晔颤了颤,软软的坐倒地上,声音嘶哑干涩。
仍然不过是自己等人的一厢情愿吗?
“呵呵呵——”灵晔干干的傻笑着,自己魔障了吧,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娘亲的孩儿,怎么会认得紫儿姐姐?!
“爹爹,你怎么了?”妞妞吓了一跳,拼命的想要拽起灵晔。
“唔——娘亲——”小小突然呜咽起来,快速的扭动着两条小腿向那宽大的龙床冲了过去。
灵晔震惊的抬头,刚才,小小在喊,娘亲吗?!
“紫帆哥哥——”灵晔一把揪住了身边已经完全傻掉的紫帆,“小小在喊谁,告诉我,小小,在喊谁!”
“晔儿,小小,小小,”攥着灵晔的手却抖颤着说不成句,想要把灵晔给扶起来,自己却也跌坐在地。
“到底,是谁?”灵晔颤颤的问道。
“涵儿,涵儿,真的,是我们的涵儿呀——”半晌,紫帆终于大哭出声。
爱归 (十一)
“靖安公真的反了吗?”
“皇上一向待他不薄,没成想,竟是这样的狼子野心!”
“那靖安公必是西陵皇室无疑!”
“是啊,听说他打出了西陵帝皇云清幽和那什么救世贤君云紫涵的旗号!”
“这可怎么办呀!听说逆贼人马现在已距京城不过二日路程!”
“都火烧眉毛了,皇上怎么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正骚乱间,大殿的正门訇然洞开,一个一身明黄龙袍的身影缓步走来,大臣们赶紧闭口,呼啦啦跪了一地。
“报——”
沈昀还没开口,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个守城的将领急匆匆的跑进殿来,匍匐跪倒高台之下。
“何事惊慌?”沈昀特有的冷凝嗓音暂时让大臣恢复了些平静。
“启奏皇上,三位长老率领大军已来到京都燕云大营,说是勤王,请求皇上开启城门,放他们进来!”
其他大臣顿时松了口气,三位长老不念前嫌,能够放下往日恩怨,在这样危急时刻赶赴京师,果然是忠贞之士!
“皇上。”一名大臣忙出班奏到,“四长老尚在天牢中,如今国难当头,正是同仇敌忾之时。四长老一向骁勇善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了四长老,让她们更加竭诚为国效力!”
“是啊,李大人说的是!”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来人,把王杨提出天牢,押往城头。”沈昀冷冷的说道。
“啊?”大臣们大惊失色,“皇上不可!如今国难当头,正值用人之际,四位长老情同手足,若杀其一,必起波澜!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啊!”大臣们又跪了一地。
“那几位长老既为勤王,为何不去堵截叛军,偏要直扑京师?如此招摇而来,狼子野心,已是昭昭若揭!敌军压境,叛贼当前,枉你们食国家俸禄,危急时刻,不思为国效力,反而替乱臣贼子说话!好好好,这就是大华的臣子,这就是大华的栋梁!你们一个个和饭桶何异!朕,又要你们何用!”沈昀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那些大臣登时面如土色。
“皇上!”右相陈铭远大着胆子抬头,“您这样做,是自毁藩篱呀!四长老一案本就没有定论,其他三位长老也均是忠诚之人,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大胆!”沈昀神情狠厉,“你的意思是说,朕昏庸无道,冤枉了周荣他们不成?”
“微臣不敢!”陈铭远吓了一跳,慌忙磕头,“只是希望皇上莫要冤杀了朝廷重臣!”
“冤杀重臣?”沈昀冷笑一声,“怪不得周荣等人敢无视朕的尊严,不把朕放在眼里,原来是朝中有你这样的人为之撑腰!好,今天,朕就成全了你!来人,把陈铭远同王杨一块押往城头!明日,斩、首、示、众!”
……
大华四年三月九日,开国帝君沈昀沈昀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右相陈铭远,并派出手下暗人秘密追捕同党。
因四位长老朝中早已根深叶茂,而陈铭远也已多年官居相位,门生故吏兄弟子侄遍布朝廷内外,一天之内竟缉拿了数百人犯,天牢一时人满为患!朝中更是乱成一团,人人自危!
史称这一日为黑色三九。
……
不知睡了多久,紫涵终于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涵儿——”一个熟悉的颤抖的声音,然后,紫涵便被搂进了一个瘦弱的胸膛!
那熟悉的气息让紫涵一怔,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云紫帆!
“哥哥!”紫涵双手一紧,便牢牢圈住了那人的腰!
床侧突然“当啷”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落。
“晔儿!”紫帆哽咽着伸出手来,拉了一个人过来,不舍的放开紫涵,“涵儿,看看,他是谁?”
灵晔却猛地推开紫帆,忽然跌跌撞撞的扭头就朝殿门的方向跑去,奔了几步,便被一张紫檀椅绊着,重重的摔倒在地。
“爹爹!”小小和妞妞被吓到了,忙忙的跑过去要扶起灵晔。
“音,儿?”紫涵愕然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憔悴人儿,这个瘦的皮包骨头看着死气沉沉的男子,竟然是那个总是充满活力鬼灵精一样顽皮的音儿?!
“涵儿,快去!”紫帆推了推呆呆站着的紫涵,那伏在地上默默流泪的男子那样让人伤怀!
“晔儿,的眼睛,看不见了!”紫帆伏在紫涵耳边轻轻说。
“什么?”紫涵慢慢走过去,躺的久了,脚下有些虚软。
紫帆上前,抱走两个有点被吓到的孩子。
“音儿。”紫涵弯腰,握住那白的几乎透明的手指。
伏在地上的灵晔身子后背微微拱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像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音儿,地上凉,快起来。”紫涵的声音有些低哑。
“你走开!我不要你可怜我!”灵晔突然一把甩开紫涵的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紫涵猝不及防,身子晃了晃,一下子趴跪地上,口里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
灵晔吓坏了,忙乱的伸出手来,一下把紫涵捞到怀里,紧张的在紫涵的身上摸索着,“紫儿,怎么了?摔着哪里了?”
紫涵觉得头有点晕,伏在灵晔的怀里微微喘息着。
“紫儿,紫儿——”灵晔的声音越来越惶恐,身体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没事,没事。”紫涵忙轻拍灵晔的背安抚,“可能是躺得久了,有点头晕罢了!”
灵晔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忽然用力,决绝的隔开了和紫涵的距离:“太女殿下没事就好,灵晔还,有事,先行,告退。”勉强挣扎着说完这番话,灵晔轻轻放开紫涵,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就蹒跚着往外走。
“音儿。”灵晔突然的冷淡让紫涵有些手足无措,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晔儿。”紫帆上前一步拽住灵晔,“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当年的事,没有人怪你——”
“紫帆哥哥!”灵晔突然回头大喊,身体已是摇摇欲坠,“不要再说了,求你,给我留点尊严……”
四年了,每一个日日夜夜都会做着同样一个噩梦,天地昏暗,日月无光,深爱的紫儿从万丈崖顶急速坠落!可逼死涵儿的人是谁呢?竟然是自己,和猫儿这两个自称最爱紫儿的人!
是自己杀死了紫儿,杀死了这世上自己最爱的人!
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害了紫儿,也害了灵柯!如今,自己又有什么脸面求得紫儿的原谅?!
身体蓦然落入一个带着些药香的怀抱,灵晔如遭雷击,下一刻,却又开始剧烈挣扎,拼命的想要推开那个把自己抱的越来越紧的人。
“音儿,不要动。”紫涵的声音虚弱,可怜兮兮的抓着灵晔的手,“我的头被人摔破了,流了好多血;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说着,身子软软的就往一边歪去。
灵晔“啊”了一声,身子随着前倾,抱着紫涵滑坐在了地上,只觉得心顿时疼得扭成了一团,手抚上紫涵的头,声音又痛又急:“是谁打的你?我杀了他!竟敢不给你饭吃,简直是找死!”
“好了,好了!”紫帆抹着眼泪,推了推小小和妞妞,“快去把你们爹爹和娘亲扶起来。”
“娘亲?”紫涵吓了一跳,晔儿已经嫁人了吗?
紫帆泪中带笑,拍了一下一脸茫然的紫涵,“丫头,你已经当娘了;小小,妞妞,快叫娘。”
“娘亲!”小小扑了过来,紧紧的巴住紫涵的脖子,妞妞有些怯怯的站在一旁,眼中却分明写着渴望,“娘亲。”
“娘亲?这两个孩子——”紫涵震惊的瞧着紫帆。
“对!小小和妞妞,是晔儿给你生的一双儿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灵晔神情凄苦,决然的推开紫涵,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
“你说,在证缘树下,音儿,已经是我的人了?”紫涵有些艰难的问。
“是。”紫帆点头,“而且,那日之后,晔儿就怀了小小和妞妞……”
“还有,要得到那指挥象首的九转玲珑玉,灵氏族人就必须献出真心爱的人做祭。本来按照灵霜飞的意思,要把那蛊毒引到你的身上,可,晔儿,却悄悄的把毒种在了自己体内,晔儿的眼睛,也是因此,已经瞎掉了……”
紫帆把紫涵送到朝霞殿,便带着小小和妞妞离开了。
灵晔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靠窗的紫花雕椅上,几近透明的肤色在正午的骄阳下更显惨白,风儿轻轻扬起窗边的层层白纱,营造出一种迷离朦胧的氛围,只是那单薄的背影,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音儿。”紫涵走过去,从后面圈住那好似无知无觉的人。
灵晔动了动,却没再推开紫涵。
“紫儿,”半晌,灵晔终于缓缓开口,“你和紫帆哥哥,带着小小和妞妞,赶紧,离开吧。”
“那,音儿呢?”紫涵的头搁在灵晔的肩上,呼出的热气让灵晔动了动,白皙的耳垂上染上了一抹红晕。
“我?我好歹是,一国之后,没,没事的。”眼里却闪过一抹绝望。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紫涵扳过灵晔的脸,让他对着自己。
灵晔有些慌乱的低下头,猛地捂住了眼。
“音儿,音儿。”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凤眸如今只余一片空洞,紫涵怜惜的把灵晔揽进怀里,“紫涵到底有那里好,值得你如此!”
“我不要你的怜悯!”灵晔使力想要挣脱,“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可,我并不需要你的可怜!你走吧,走吧!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害你没了西陵,而母皇耗尽心血的灵柯也毁在了我的手里,所以,紫儿,我们已经两清了,你走吧,灵晔已经很可悲了,不要再把我变得可怜……”
“别推开我,音儿,别推开我!”紫涵抱紧了灵晔, “我从没有可怜过你,从没有!只是我的音儿本是翱翔九天的雄鹰,我怎么忍心折了你的羽翼!而且,这样美好的音儿,自当配这世上对音儿一心一意的女子,不是音儿可怜,而是我,是我配不上音儿这样纯粹的爱!”
“紫儿,你还是这样残忍——”灵晔喃喃着,手上使力,就要站起来。
紫涵慌张的看着灵晔慢慢退离自己的怀抱,突然觉得空落落的,灵晔低垂的眼帘,干涩的唇,毫无生气的面容,一下一下狠狠的撞击着紫涵的心房,那种心痛的感觉,竟然同面对暖玉和猫儿时一般无二!
紫涵睁大了眼睛。
“涵儿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太迟钝了些!”老爸曾摇头叹息,拉着紫涵的手细细叮嘱,“将来,如果涵儿发现这世上有人,伤了他竟然比你自己受伤还要痛苦,那涵儿一定是爱上这个人了!
紫涵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啷啷一声巨响,原来,音儿,这个执著的傻小子,已经不知不觉,走进自己的心了吗?!
“紫儿!”灵晔往发出声响的地方急急的扑过去,惊惶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却踩住了身侧的轻纱,脚下一滑,就向前跌去。
“小心!”紫涵一声惊呼,恰恰接住灵晔摔落的身子,两个人一起重重的摔落地面。
“紫儿,有没有摔到哪里?”灵晔忙要起身,却不妨又撞着了紫涵的胸口。
“唔——”紫涵闷哼了一声。
灵晔不敢再动,又气又急的说道:“我要摔便摔,谁要你来多事了!”
“怎么办?”紫涵把灵晔箍在怀里,轻轻说,“音儿,我不会让你摔着的,因为,你疼了,我会比你更疼!老爸告诉我,如果这世上遇见一个你愿意替他流血,也不想看见他流一点泪的人,你一定就是爱上了那个人。”
灵晔微动了动。
“音儿,如果我说,我现在才知道,我也,爱上你了,我这样说,晚不晚?”紫涵搂着灵晔的手有些抖。
已经爬起了一半的灵晔又一下子趴倒在紫涵怀里。
“唔——”紫涵又哼了一声,灵晔却好像傻了似的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那个身体慢慢的颤抖起来,到最后,已经哆嗦着在紫涵的怀里缩成了一团。
“音儿,音儿——”紫涵有些慌了神,“你不要生气,我不会逼你,我们两个重新开始,我——”
“呜——”怀里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低泣,灵晔弓着腰,趴在紫涵的怀里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音儿,不哭了,我说过不会逼你,这一次,换我来追你——”
“不许!”怀里的人突然闷闷的说了一句。
“什么?”紫涵一愣。
“不许,反悔!”灵晔的泪一串串滴在紫涵的胸口,烫疼了紫涵的心。
“对不起,音儿!我再不会,丢下你!”
咚咚咚,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紫帆慌张的声音远远传来:“涵儿,晔儿,我进来了!”
爱归(十二)
大华朝内人人自危。
四长老及陈铭远案牵连甚广。沈昀把两人绑在城头,厉声呵责,扬言只要三位长老的军队胆敢靠近都城,就会马上枭下两人的人头祭旗。
朝廷之上,但凡为二人求情的,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长街之上,早已见不到百姓的踪迹,只有满脸凶狠的缇骑营挨家挨户搜查嫌犯。
而帝国南部,仅仅一日后,以靖国公柳吟风为首的西陵军便集合了上官焰钱来银两路大军,率众四十余万直扑昌邑而来。
西陵军所到之处,万民拥戴,很多城池竟然不攻自破,刚开始,还有官员拼死抵抗,可当四长老王杨及陈铭远被绑缚城头、被牵连的人众越来越多、好多官员锒铛入狱等消息传来,一些城市已经出现了守城官员望风而逃之事,甚而有的地方官员主动打开城门,欢迎西陵义军的到来。
短短几日,柳吟风上官焰等人竟已收复了西陵大片河山。
“大姐——”二长老站在城外高坡上,遥遥看着被吊在城头已经两日的王杨,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西陵余孽已是近在咫尺,而这都城,我们是决计无法短时间内攻破,如今,咱们是前有豺狼,后又恶虎,难道要真如那绿眼小儿所愿,在这城外替他拒敌?!”
“万想不到,沈昀此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周荣手扶佩剑,脸上一片怅然,早知道沈昀对自己这些人包藏祸心,没想到竟如此急欲除掉自己等人!
“大不了,我们退回谷内!”周荣想了片刻,定定的望着远方,终于道,“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一定要迎回少主!至于四妹,我们只能,对她不起了!”
又久久的凝望着城墙之上那被高高吊着的人影,终于领着其他二人决然而去。
“拿这封信去见柳吟风等人,只说,我们可以帮他破城,事成之后,这大好河山归他们所有,咱们只要一个人!”
“这样,我们岂不是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二长老有些犹豫,也有些不甘!这么多年的心愿,眼看就在眼前,难道却要拱手让与他人?而且,还要赔上四妹的一条性命……
“不要再说了!少主的命重要!咱们四大家族这许多年来,不就盼着这一天吗?再说,圣后占卜之精准,自来无人能及,只要少主在,我们终能把失去的一切给夺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迎回少主,四妹若在这里,也必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们这样——”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沉重之至。
大华皇宫,朝霞殿。
小心的把灵晔扶到椅子上坐下,上前拉开门。
“哥哥!快进来!”紫涵微微笑着,看着这个无论何时总是把自己看的最重的哥哥!落凤坡上那惨痛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紫帆憔悴瘦削的让人心疼!
又下意识的往紫帆身后看看,却没看到小小和妞妞的影子!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已经有了两个孩儿,还是那样可爱的两个孩子!虽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紫涵却在第一时间就爱上了这两个孩子!
察觉了紫涵的心思,紫帆爱怜的抱了抱紫涵,“小小和妞妞累了,我刚刚哄着他们睡下了。放心,他们很安全。”
又递过来一盘糕点,“先吃点东西,我刚刚做的。”
“哥哥——”紫涵张了张嘴,接触到紫帆心疼的眼光,只好乖乖的接过来。
听说紫涵几天来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天牢中,还因为一个硬馒头被人打,两个男子都心疼的什么似的,从早到晚,各色食物流水样从膳房端到紫涵面前,好像要把紫涵所受的委屈全数补回来。
“紫帆哥哥,你也吃些。”紫涵拿了块点心递给紫帆,又从盘子里拈出一块,递到灵晔的唇边,“音儿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好歹吃点,啊?!”
灵晔脸唰的红了,紫帆哥哥还在呢,成什么体统!心里却是甜滋滋的,安静的接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吃着。
“哥哥,应是,还有其他事吧?”紫涵听得出来,刚才紫帆的声音很是惊惶。
“咚——咚——咚——”四面忽然有震天的鼓声传来,那声音似穿金裂帛,敲的人心一阵阵发慌,甚至隐隐约约还有震天的打杀声音传来。
紫涵紫帆均是一怔,灵晔也凝神倾听。
“难道真的出大事了吗?”紫帆神情一肃,“是震天鼓的声音!”
那盘大鼓自西陵建国后,除四年前响过两回——第一回是钱来银给为给紫涵伸冤敲响的;第二回则是昌邑被大华铁军攻破时,敲响的,那现在……
“涵儿,晔儿,我刚才回去后,想找人去唤来陈楚,给母皇他们送个信。可却发现,皇宫四门都已经被人牢牢把守,竟是连一个蝇子都飞不出去了!”紫帆变了脸色,急急道。
紫涵灵晔脸色瞬间凝重。
“你们也别太惊慌,我和陈楚有约定,每隔一个三天,她都会定时到宫中来。”紫帆忙安慰两人。
“紫帆哥哥。”灵晔手动了动,紫涵忙上前扶住。
灵晔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玉环,竟是那九转玲珑玉,抬手递给紫帆,“哥哥见了陈楚后,让他连夜赶赴灵柯故地,去找周君睿,让他带上象军赶赴京城。”
“象军?”紫帆惊异,“不是说灵柯每位天命之人只有一次左右象军的机会吗?”
“那个咒语已经破了。”灵晔摇头,面色平静。
“破了?”紫涵心念电转,“难道是因为,这次中毒的是你,所以,就破了那蛊毒?”
灵晔垂了眼来,却并不答言。
“音儿——”紫涵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上前一步,握了灵晔的手不禁百感交集。
看来,当年那爱上音儿先祖的女子,也是痴情人啊!
“哥哥,音儿。”紫涵努力的平复了下情绪,“我昏睡时,半梦半醒之间,觉着,好像,猫儿哥哥在我身边,我想知道,现在的大华帝皇是不是,就是猫儿?”
怎么也不能相信,猫儿,会死!
几乎昏睡了两天,醒来后,却是巨大的惊喜,竟然是紫帆哥哥和音儿守在自己身边!原来,自己的亲人,还好好的活着!可梦里依稀见到的猫儿却不见踪影!
灵晔别开了脸。
“涵儿。”紫帆欲言又止。
“哥哥,发生了什么?”两人的态度让紫涵的心开始下沉,难道,自己只是做梦,其实并没有猫儿哥哥?!
“涵儿,你料得不错,如今的大华帝皇,正是当年的猫儿。”
“真的,是,猫儿——”紫涵眼里含了泪,捉住了紫帆的手。
“是。”紫帆肯定的点了点头,“只是,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猫儿了!”
“什么意思?”紫涵不解。
“如今的猫儿,只是一个,嗜血的魔头罢了!”紫帆不忍看紫涵的脸,“落凤坡之战后,沈昀本就阴冷的性情更是一变而为狠毒,不但对敌人,即使自己的亲人也不放过!先是仇云的那么多部下,不知因何事得罪了沈昀,沈昀竟然下令把所有和仇云有关的人全部凌迟处死,而且是他自己亲自行刑;攻城略地之时,即使对投降之人,也决不放过,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一年之前,只用了燕地不敬这一借口,杀了燕地七千人之多,甚而连三岁孩童都不放过……”
“不,不可能——”紫涵喃喃,心里知道,猫儿或许冷漠,却绝不是残忍好杀之人,突然想到什么,“哥哥和音儿,不就被猫儿好好的护在了这里吗?”
“那是因为,猫儿想要笼络灵柯及西陵旧人!”紫帆叹息,“他若心中有你,又怎会对小小和妞妞如此冷淡!你知道吗,两个孩子从出生之日起,就被远远的送到偏远的宫殿中,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得以经常和孩子在一起。我们,不过是他手里的筹码,必要时,用来威胁母皇众人的筹码!”
“可他并没有伤害你们!”紫涵睁大眼睛,眼神执着,“猫儿绝不是你说的那样!哥哥,你们一定误会了猫儿!”
“紫儿,紫帆哥哥没有骗你。”灵晔咬了咬嘴唇,本不愿说猫儿的坏话的,自己早就知道,猫儿在紫儿的心里有多重!可,现在这个情形,还是让紫涵早些认清现实为好!
“若不是陈楚等人,小小和妞妞,恐怕早不在人世了。三年之内,小小和妞妞被刺三十二次,中毒十八次,性命垂危就有六次之多!”灵晔眼里有热泪滴落,“这重重深宫之中,若不是有那恶人在背后指使,何人会如此大胆!”
“可是,猫儿——”
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英武的女子揽着个一身绯衣的公子站在门边。
“姐姐!”那男子虽被女子揽住双肩,身形还是摇摇欲坠,显是激动至极。
紫涵回头,不由大为惊喜,“云儿!”
那男子,竟是,蔚云!他身边的女子则是当日凌云山庄二庄主,陈楚。
“紫儿姐姐,真的是你吗?”蔚云犹如梦呓,脸上神情悲喜莫测,手紧紧的抠着门框,竟是局促不前。
“云儿!”紫涵上前,陈楚稍稍退后了一步,脸上神情有些黯然。
“紫儿姐姐!”一直到被紫涵搂在怀里,伏在那暖暖的怀抱中,蔚云才知道,他的紫儿姐姐,真的回来了,自己不是做梦!
“紫儿,姐姐,你到底,到底去了哪里?你——我——”眼泪扑簌簌落下,竟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紫涵也不禁落下泪来。灵晔紫帆也悄悄的抹了把眼泪。
“涵儿,云儿,”半晌,紫帆上前递过一方手帕,“回来了,是好事。别再哭了,啊?云儿已经有了身子,情绪不能太激动……”
“啊?”有了身子,紫涵愕然,看了看一旁神情紧张的陈楚,“你们——”
蔚云有些羞涩的低头,陈楚上前扶蔚云坐下,朝紫涵叩头道:“臣陈楚参见太女殿下。”
紫涵唬了一跳,慌忙伸手扶起陈楚,苦笑道,“姐姐休要折杀紫涵,慢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太女了,就是做西陵太女,也不敢受姐姐如此大礼。”
陈楚身子一沉,坚决的磕了三个响头,“太女放心,皇上已经来到京都,如今,这皇宫已经围的铁桶似的,那沈昀很快就会为他当初的背叛付出代价!”
“你说的是真的?”紫帆神情激动,“母皇,真的回来了?”
“是。”陈楚点头,“皇上已经回来了!皇上也没料到,会这样容易就攻进都城!是那沈昀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自折股肱,斩杀手下得力的大臣,大华的那什么长老都反了,并和皇上结成联盟,现已攻破昌邑,杀了那狗贼,已是片刻之事!”
“什么?”紫涵晃了晃,“她们,要杀掉,猫儿哥哥?!”
“涵儿!”紫帆忙上前扶住,脸上表情有些凄楚,“哥哥告诉过你,他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猫儿了!国仇家恨,怎可再儿女情长!”
爱归 (十三)
“涵儿,你等着,猫儿给你拿回失去的一切!”
“涵儿,你等着——”
“涵儿,你等着——”
紫涵迎着风儿拼命奔跑,耳朵里灌满了猫儿离开时声声泣血的誓言!
猫儿,涵儿想告诉你,涵儿一生无甚大志,只愿与所爱相伴相依,江山也好,社稷也罢,没有什么可以和爱人相提并论!
可,猫儿,涵儿回来,是为了爱,如果涵儿的归来,却是带走了你的生命,你要涵儿情何以堪,涵儿,还要回来做什么!
“嗖——”一只冷箭带着哨音,直直的朝紫涵射来,紫涵身子一矮,躲过了那只利箭。
皇宫中已是一片混乱。
轰隆轰隆的巨声响个不停,震得华丽的宫室簌簌发抖;御花园里一片狼藉,本是静谧的小径上,几盆名贵的水仙被摔落地上,白色的水仙花萎落尘埃,鹅黄|色的花蕊被踩的稀烂;宫女和内侍也早乱成一团,有镇定些的,不声不响的收拾了宫中值钱的细软,或抢夺别人的财物,乒乒乓乓的撕攘推打声不绝于耳,笨重的东西被扔的满地都是,精致的古董瓷器则碎落满地;有胆小怕事的,死死的抱着自己的包袱,瘫软在地上,哭天抹泪哀号一片。
难道,母皇他们已经攻进皇宫了吗?!
紫涵一把拽住身旁跑过的一个内侍,“前面到底怎么样,西陵军到了哪里?”
宫人毫无防备之下,吓得“啊”了一声,手里的包裹骨囵囵掉下散落开来,自己也随之跌落地上。
“这是我的东西!”宫人身子往前一伸,手忙脚乱的把包裹里的东西划拉到一起。
“西陵军队到了那里,不说,我现在——”眼神突然一滞,宫人散落开的包裹中,一枝翠绿色的簪子晃疼了在紫涵的眼。
紫涵上前一把拾起,普通的簪子,被雕成祥云状,倒也称得上小巧精致——
紫涵却脸色瞬间惨白,这枝簪子,不正是自己当初送给猫儿哥哥的那枝吗?!
……
“猫儿哥哥,这枝簪子都旧了,就扔了吧!”拆开了猫儿的发簪,紫涵帮猫儿梳理着那柔亮的黑发,随意的说。
忽觉手中一轻,下一刻,那枝簪子却已是到了猫儿的手里,紧张的盯着紫涵,眼里还有隐隐的恳求,“我喜欢这枝簪子,不要扔吧?!”
“猫儿哥哥真是太节俭了,都快赶上葛朗台了!”紫涵好笑的看着猫儿握着那枝簪子时心疼的样子,明明簪子被戴的时间长了,早磨得没了一点光泽,黯淡的色彩再不似原来,能和猫儿的眸子相互映衬了!
意兴阑珊的把自己从母皇的首饰库里搜罗来的珊瑚了、玛瑙了、美玉了、钻石了等打制精美的首饰给收拾起来,本来想好好的帮猫儿给打扮一下的说,既然猫儿不乐意,那就算了!
“涵儿,生气了吗?”猫儿的声音有些紧张。
“没有,”紫涵忙否认,“只要猫儿哥哥喜欢,怎样都好,我呢,只是觉得那簪子已经破了,颜色都掉了,配不上猫儿哥哥了!”
紫涵上一世留下来的习惯,穿旧的衣服,不喜欢了的首饰,总是收拾收拾就扔了,记得有一次,老爸老妈到自己的宿舍中来,还夸自己整理的井井有条,其实,哪儿是什么井井有条啊,不过是紫涵刚把自己认为没用的东西给收拾收拾扔了出去。
猫儿警觉的看了一眼紫涵,忙小心的把簪子放在怀里藏好。
紫涵笑笑,心想,猫儿哥哥定是一向没什么首饰,所以对自己所能有的每一件物事,都特别珍惜。
“这是涵儿特意买了送给我的呢,怎么能扔了呢?只要猫儿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人拿走它……”去而复返的紫涵在窗外听到了猫儿的轻声呢喃,隔着斜斜的窗格,能看见猫儿亲了一下簪子,又小心的掏出一个玉盒,珍而重之的把簪子放了进去,小心的收到怀里,脸上是一抹快乐幸福的笑……
而现在,这枝猫儿说只要自己活着就绝不会让人抢走的簪子,却在一个侍人的包裹里!
“这枝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紫涵掐住那侍人的手腕,“告诉我!”
“那是,是,我的簪子!”侍人有些惊惶,上前一步就想要夺回来!曾经无数次看见皇上对这枝簪子宝贝的不得了,甚至觉得,皇上的眼里,这枝簪子说不定比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重要,可想而知,这枝簪子肯定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你说不说?”紫涵反手扼住侍人的喉咙,眼睛泛着狠厉的光芒。
“啊!呜——呜——”侍人开始拼命的挣扎,手下不知何时拿了只匕首朝着紫涵的小腹捅去。
一枚石子忽然电射而至,侍人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紫涵弯腰捡起匕首,唰的在侍人脖子上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皇上现在哪里?你为什么会有这枝簪子?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啊!”刚被放开颈项的侍人疼得浑身哆嗦,“姑奶奶,饶,饶命啊!皇上在勤政殿,簪子,簪子,是我在殿中捡的——”
“胡说八道!”紫涵冷叱,“就你这点功夫,怎么可能捡走这枝簪子!”何况是猫儿哥哥看的跟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姑奶奶饶命啊!”
紫涵的手一动,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实在是,皇上已经深受重伤,我才能,我才能,奶奶饶命啊,我不要簪子了,送给奶奶就好,饶小人一条狗命吧!”那人开始大声哭嚎!
紫涵手一松,那侍人顿时软在地上。
紫涵拔腿就往勤政殿的方向冲,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站住,“出来吧!”
紫涵话音一落,眼前一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神情呆板的女子。
“带我去勤政殿。”紫涵命令道。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好几次,明明有刀剑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招呼过来了,可那些刀剑竟好像长了眼睛,竟是半路上就会拐弯。紫涵知道,一定有高人暗中跟着自己,不管是谁派来的,但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一点绝对毋庸置疑!
呆板女子没说话,上前一哈腰挟起紫涵,往勤政殿方向而去。
侍人长舒了一口气,忙要收拾自己散落地上的金银首饰——没了那枝簪子,自己手里还有很多几位长老打赏的宝物,也够自己活的了!恶意的笑着,看那女子的样子,好像那妖人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她这样忙忙的跑过去,或许能赶得上替那妖人收尸吧!
自己早按三长老的吩咐在这枝簪子上喂了剧毒,那妖人每天日里夜里要摩挲个不停,那毒药恐怕早浸入肺腑,更可笑的是,刚才大长老明明已经告诉他簪上早被下了毒,可还是削下了他三根手指,才把簪子从他手上夺下来!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宁肯死,也绝不愿被人把簪子抢走!
现在,自己可以带着这些宝物——
身后突然一阵破风之声传来,一只飞刀直直的刺入了侍人的心脏,侍人直直的倒了下去,看到的人世间最后一幕景象是那呆板女子嘴角一丝阴冷的笑意。
“这世上,忘恩负义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呆板女子喃喃着,虽携着紫涵却是没有丝毫挂碍。
原以为合众人之力杀了身重剧毒的沈昀应是易如反掌,可却再也没有想到,以柳吟风和蔚凌及三位长老数位高人之力竟仍是无法擒住那明明已是衰弱到极点的猫儿!
“沈昀!还是快束手就擒吧!”大长老周荣厉声喝到,“你不要命了吗!只要你运功,毒便会很快运行到你七经八脉,你这样挣扎,只会死的更快罢了!”
沈昀眼睛血红,却并不搭理大长老说了什么,左手挥刀磕开周荣刺出的宝剑,两剑相击撞出一溜火星来,双眼毫无焦距的四处寻觅,好像被削掉的那三根右手手指是别人的,嘴里只是喃喃着:“簪子,簪子,我的簪子呢……”
“簪子?”二长老吴筝臂上鲜血淋漓,闻言阴恻恻的笑道,“就是那个翠绿簪子?”刚才混乱间,那装着簪子的玉盒飞了出去,自己有看到被自己等人收买的内侍握了把簪子溜了出去,沈昀找的就是那把吧?
“把我的簪子给我!”沈昀眼睛顿时闪亮,身子一纵,直直的朝吴筝扑过来。
“呀——”吴筝短促的叫了一声,想要避开,可沈昀动作太快了,还是在吴筝的前胸豁了一道口子,伤口很深,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
“二姐!”
“二妹!”
两声惊呼响起,周荣及郑青吓了一跳,忙抢身上前,抓着吴筝往后急退,险险的才让吴筝避过了被开膛破肚的危险。
蔚凌觑了个空子,斜刺里一剑刺中沈昀的肩头,鲜血顿时流了满身。
柳吟风却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了摸贴身的衣袋,涵儿给自己买的小剑样的簪子还安好的躺在那里!心忽然觉得踏实了。看看已经满身是血的猫儿,心里忽然有些恻然。
“杀了我四妹,还伤了我二姐!”郑青气的哇哇直叫,“那狗屁簪子被我敲碎扔了!怎样?!你就是死,也见不到那簪子了,我还会杀了那送簪子的人!”
话音刚落,只觉周围气压猛地降了下来,有两股杀气扑面而来!
蔚凌勉力架住柳吟风劈出的剑,身子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只觉胸中血气翻涌,半晌才缓过来:“柳先生,你怎么要杀郑长老!”
自己使出全力,才拦住柳吟风这雷霆一击,可见柳吟风确是想要置郑青于死地!
柳吟风冷冷的哼了一声,却并不答言。就凭郑青,竟扬言要涵儿的命,那是找死!
虽是蔚凌拦住了柳吟风,周荣三人却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
猫儿剑似疾风暴雨牢牢的把三人笼罩在自己的剑招之下,三人退至墙角,已是全无还手之力!
“蔚庄主!柳公爷!”周荣惊骇疾呼,蔚凌忙要抢身上前,可沈昀快如闪电,竟是救之不及!
猫儿的宝剑闪着寒气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三人劈去,周荣和郑青绝望的闭上眼,难道今天自己姊妹三人就要死在这里吗?!
跌坐在地的吴筝忽觉手下一硬,眼角余光竟扫到一个温润的玉盒,电光火石之间,吴筝突然想到,这不就是刚才沈昀那个装簪子的盒子吗!马上拾起来,照着沈昀就扔了过去。
本是如痴如呆的沈昀眼中突然闪过一阵狂喜,竟是生生收住了剑势!
周荣掌心微吐,在沈昀碰到之前,那玉盒忽然拐了个弯,向殿门口的方向飞去。
沈昀陡然转身,虽是前后门户大开,却仍是不管不顾的朝那盒子的方向扑去!
高手之间过招又岂容半点失误!
周荣等人大喜,周荣郑青在后,柳吟风蔚凌在前,四支利剑直直的朝那如颠如狂的沈昀刺去!
大结局 爱归 (十四)
耳边是急速掠过的风声。
呆板女子几个起跃,瞬间就到了勤政殿外。
嗵嗵嗵,嗵嗵嗵,沉重的脚步声从宫门处传来,听声音,应是有大批部队进了皇宫。
勤政殿大门紧闭,能听到里面的刀剑相击的声音。
紫涵忙乱无措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既然有打斗声,就说明猫儿目前,还活着!
已经能隐约看见远处在太阳光映射下反射出的刀枪剑戟的森然毫光,只是不知,是友是敌。
“把我放下来,你在这儿守一会儿。”紫涵对呆板女子吩咐道。
女子依言把紫涵放下,持剑站在了门外。
“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跑。”紫涵说了句,拔足就往勤政殿里急冲。
女子一愕,呆板的脸上首次有了些情绪。
紫涵一脚踹开大门,却被眼前的景象骇的几乎魂飞魄散——
猫儿发髻凌乱,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而四把明晃晃的剑正从四个方向朝着猫儿的前胸后背急刺而去!
紫涵距离猫儿尚且有一段距离,想要去救已是不及!
“老爹,猫儿,救我——”紫涵撕心裂肺的喊道。
老爹神情剧变,霍然转身,朝紫涵所在的位置扑来;猫儿瞳孔猛然收缩,身体突然暴起,后背虽是被周荣郑青划出一溜血花,竟是去势丝毫不减,不管不顾的只管奔着紫涵而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牢牢的把紫涵护了起来。
周荣郑青愣了愣后提着剑追了过来,两支剑往前一递,仍是直朝猫儿刺来。
紫涵只觉手中一片粘湿,入目处是猫儿后背上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猛地一把扶住猫儿,顾不得多说,紫涵急急道:“老爹,拦住他们!”
“嗯。”柳吟风点头,眼中是热辣辣的泪水,死死的咬住嘴唇,提了宝剑就朝周荣郑青两人迎了上去。
“太女?!”蔚凌看清了飞奔进来的女子,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柳吟风,你疯了吗?”周荣郑青简直要气疯了,“不去杀那暴君,你和我们打什么?”
柳吟风并不搭话,只管把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
“蔚凌,你们竟已投靠了那暴君吗?”周荣又惊又怒。
“涵儿——”猫儿伸出手颤颤的抚上紫涵的脸,轻轻说了句,“涵儿没事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声音越来越小,左手颓然滑下,身子也朝着紫涵的方向慢慢软倒。
紫涵勉力抱住那瘦削的身子,脚下踉跄了一下,顺势倚着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
“猫儿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什么都不对我说!什么狗屁江山,又有什么打紧!涵儿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当什么狗屁太女,狗屁皇帝了!不过是些死物罢了!没有了你们,涵儿要那些东西做什么!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刚才的一幕几乎抽光了紫涵身上的每一分力气,紫涵实在不敢想,若自己来晚了一步,四把宝剑齐齐Сhā在猫儿身上,恐怕到时大罗神仙都没法相救!
猫儿眼睛动了动,似要努力睁开,终于还是无力的慢慢闭拢,身子慢慢的趴伏在紫涵的怀里,眼角渐渐聚集起两滴血泪,润湿了紫涵胸前的罗衣……
“猫儿哥哥,放心,有涵儿在,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紫涵温柔而又坚定的伸手抹去猫儿脸上的泪,心里却咯噔一下,怎么手上却是一种粘稠的感觉?!
紫涵慢慢的举起手,掌心之上却是沾满了又腥又黑的血液,“猫儿,哥哥?”
紫涵恐惧的发抖,“猫儿哥哥,你在,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涵儿很傻的,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涵儿,会哭,会哭的,会很用劲很用劲的哭的,你说过,舍不得让涵儿流一点泪的,你说过的……”
紫涵轻轻的呢喃着,不会的,不会的,老天不会这样残忍的——慢慢的翻转过来猫儿的身子,小心的把猫儿的头安放在自己的腿上,却在下一刻,如痴了一般傻在当地——猫儿的眼耳口鼻都流出浓黑的血,嘴角凝固着暖暖的笑意,那双曾是深情缱绻的眼睛却紧紧的闭着。
紫涵颤抖着把手放在猫儿的鼻下,竟是,已没有了半点生息!
咚,大门完全被人打开,灿烂的阳光毫无遮掩的照进了这深幽的大殿,紫涵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脸。
“涵儿!”云清幽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
“太女!”
“太女!”
……
蔚毓凝,上官焰,师傅——
可你们干嘛都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出了什么事吗?
“涵儿,沈昀,已经死了!”娘的声音怎么这么刺耳,而且,娘在说什么呢?谁死了,自己,怎么听不懂呢?
“沈昀死了!死了!”云清幽的声音提高了些,心疼的把紫涵抱在怀里,“涵儿要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娘说什么呢?”紫涵茫然的抬起头,两只眼睛慢慢的弯起来,笑成两个漂亮的月牙,脸蛋上的两个酒窝像是盛满了幸福的美酒,“沈昀,是谁呀?涵儿干嘛要哭?猫儿哥哥说,他喜欢,涵儿笑,看见涵儿笑,他最开心了……”
“涵儿,我苦命的孩子——”一个男子分开众人,推了个轮椅上前,一把把紫涵揽在怀里,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对上轮椅上无声抽泣的男子,紫涵的空洞的眼里有一点亮光滑过,“爹,暖玉哥哥,涵儿,好痛……”两眼一翻,和着怀里血人一样的猫儿一起重重倒下!
大华四年,西陵废帝云清幽起兵于汎南,同年,大华帝皇手下四位长老反,两家联手于五月十七日攻破昌平都城;同日,诛杀了暴君沈昀。
……
五年后。
“皇上,大喜事!”一个虽眇了一眼但仍英武不凡的中年女子拿着封奏折兴冲冲的跑进大殿。
大殿正中身穿紫色金边凤袍的女子抬起头,微微一笑,“师傅。”
旁边的宫侍忙低了头,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英武女子了然一笑,皇上虽形容清减了些,可磨去了原先的纯真,竟是越来越有了种让人心折的气度,当年那个总爱流泪的徒儿真的长大了,而且,也更加的风华绝代,让人移不开眼了!
紫袍女子已经绕过几案,朝英武女子走来。
“师傅什么事这么高兴?”
英武女子忙要磕头,却被一把拉住:“朕也累了,师傅陪我到御花园走走吧。”
“是。”女子忙躬身后退一步,“皇上是一国之君,来银不敢僭越。”
英武女子竟是钱来银,也是当朝左相。
身穿凤袍的女子正是已登基四年之久的大华帝皇,云紫涵。
虽然皇帝登基时,众大臣都力谏应另立新国,不可沿用亡国之号,可谁知新君却力排众议,仍是固执的沿用了大华年号。
大华第一任皇帝是西陵废帝云清幽,可仅一年后,帝便写下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有救世贤君之称的太女云紫涵;而大华自从新皇登基以来,不但风调雨顺,而且新皇对朝政做了大幅度调整,官场也好,民间也罢都是一派欣欣向荣,即使原来被朝中一些老旧大臣斥为异想天开的种种举措也都初见成效,除了原西陵国土,又兼有了灵柯及广阔的天霈国土,大华如今已成为紫辉大陆幅员最为辽阔的国家。
如今的大华,新皇勤于政务,朝中政治清明,民间太平安乐,已现出盛世端倪。
“师傅说什么呢?”紫涵停下脚,不满意的反驳,“朕都说过多少次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师傅难道真想让涵儿成为孤家寡人啊?!”
“皇上!”钱来银百感交集,当初,不过临时起意收了这个徒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心里,皇上也确实和自己女儿相仿了!
“师傅现在可以说,什么事这么高兴了吧?莫不是老爹——”紫涵调皮的眨眨眼。
钱来银苦笑,刚才还说皇上长大了呢!现在看来,还是有点不够成熟呀!
“是汎南。汎南的水稻试种成功了!”钱来银举举手里的奏折,“今年获得了大丰收呢!说收获的粮食足有往年的三倍之多!”
“真的?”紫涵大喜,“太好了!等他们的新米送来,我要让暖玉哥哥和音儿包粽子吃!对了,还有糯米糕、汤圆,老爹和明月不是都害喜吃不下东西吗,到时给他们送些……”
钱来银老脸一红。
在涵儿离开的那四年里,因为经常接触,自己爱上了有万毒阎君之称的柳吟风,前年,涵儿给自己和吟风赐了婚,同年,一向负责收集情报的明月嫁给了蔚毓凝,让人没想到的是,吟风和明月今年竟同时有了身孕。
“老爹!”紫涵抬头,忽然惊喜的发现,老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同行的还有暖玉和音儿两人,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紫涵快步跑过去,张开双臂就要朝柳吟风扑过去。
钱来银吓了一跳,忙急急的跟了上去,口中忙乱的叫道:“皇上,慢些!”
紫涵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故意加快步伐,钱来银在后面吓得脸都白了,虽然吟风习武,可毕竟是高龄孕夫,自己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小心伺候着还怕出事,现在,要是被皇上这么撞一下,可怎么得了!
暖玉瞧着跑过来的紫涵,眼里是暖暖浓浓的爱意;清音幸福的笑渐渐向眉梢眼角聚集,看涵儿的意思,一定是又要调皮了!
到了离老爹五公分的地方,紫涵猛地收住脚,后面伸着双手想要拽住紫涵的钱来银收势不及,一下子撞在了紫涵的身上。
“啊!”紫涵怪叫一声,朝着老爹就倒了过去,口里叫道,“师傅,干嘛要推我!”
柳吟风伸开双臂,把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搂在怀里。
紫涵顺势圈住柳吟风的腰,“老爹,救命!师傅欺负涵儿!”
柳吟风抬眼瞟了钱来银一眼,钱来银有些尴尬的站住,“吟风,你别听皇上瞎说,我没有……”
“呵呵呵。”紫涵把头埋进老爹的怀里,笑个不停,半晌,仰起头来,“我开玩笑的了,老爹可别生师傅的气,这么久没见老爹,涵儿只是想老爹了!”
柳吟风低头,脸上全是温柔的笑意,隐约还有些疤痕的脸,这一刻竟是说不出的恬然清隽。
“涵儿有些嫉妒呢,这个孩儿出生了,老爹会不会就不爱我了?”紫涵酸酸的说,“老爹,我现在就开始吃醋了,怎么办?”
“不会。”柳吟风抚抚紫涵的头发,“涵儿是老爹最爱的孩子,永远也不会改变!”
“母皇,您羞不羞啊!”一个小大人似的声音传来,一个头戴金冠虽年纪还小却已颇具风致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以前是和我和姐姐争两位爹爹,现在又开始和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争爷爷!”
“扑哧”一声,暖玉和清音笑出了声。
“死小子!”紫涵回头叱骂,“你就这么和你娘说话啊!”
“你是我娘啊?”小小走过来,用控诉的眼神盯着紫涵,“您要知道自己是我娘,就不会把爹爹做的芙蓉糕全给偷吃掉!”
“什么偷吃!”紫涵白了一眼老气横秋的儿子,“那是我的夫郎做的,你想吃,去让你的妻主做给你吃。”
“涵儿!”暖玉拉过气的眼里含了泪的小小,轻轻的搂在怀里拍着,“你还是一国之君呢!”
“不知那凤华王子见了涵儿这样,会不会还死缠着不走!”灵晔有些酸酸的说。
“什么?!”紫涵吓了一跳,“那凤华王子还没走?”
凤华王子被称为紫辉大陆第一美人,本是被捧了天上的,可去年随凤华太女来访时,却一眼就瞧上了紫涵,扬言此生若不嫁给紫涵誓不罢休。
更可气的是满朝大臣,竟以皇上子息单薄且要维护两国邦交为由纷纷进谏让紫涵娶了那凤华王子,虽然后来被紫涵给压了下来,可那凤华王子却还是找种种借口留了下来。
就是为了躲那王子,紫涵已经好几天没出宫了,明明已经央求师傅等人快点把那凤华王子弄走了,怎么还在这儿?!
“切!”小小从暖玉的怀里探出头来,不屑的撇了撇嘴。
“涵儿当真不想纳那王子?”暖玉探询的瞧着紫涵,那王子自己见过,确是长的倾国倾城。
紫涵站直身子,慢慢走到两人身边,把暖玉和灵晔搂在怀里,语气坚定的说,“暖玉哥哥不信吗?涵儿这一生,有你们就够了,涵儿,绝不会,再要其他人!”
“涵儿!”暖玉眼里一热,这么几年了,自己并没有给涵儿生一女半子,可涵儿却不但没有怪过自己,反而对自己恩爱更浓,上官暖玉得妻如此,此生何憾!
“涵儿。”灵晔更紧的箍住紫涵的腰,过了这么多时日,原以为对涵儿的爱会沉淀下来,可一天天的相处,才发现涵儿的美好实在太多,日甚一日的幸福好像都要流泻出来。
“涵儿,有你在,我们都很幸福。”暖玉轻轻说,“可我们的涵儿呢?也,幸福吗?”
“当然,涵儿,也很幸福。”只是午夜梦回时,会因为另一个永远也见不着的人儿泪湿春衫……
是吗?涵儿真的也很幸福吗?可为什么我的涵儿会在酣睡时猛然惊醒,然后就痴痴的瞧着天空发呆?!不论什么样的军国大事,涵儿都能举重若轻,可一牵扯到身边的家人,涵儿便总会手足无措!
暖玉知道啊,失去了猫儿,涵儿的心就像被人豁了个大口,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痛,所以,才会这样的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样的粘着身边每一个人,只有猫儿回来,涵儿才不会恐惧,涵儿心上的那个洞也才会愈合……
现在,老爹,终于带来了那个人的消息!
“涵儿,老爹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对你说。”老爹神情有些凝重。
“……什么?”
“……只是,他当时生死未卜,连国师都说,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你当时的身体,绝对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太上皇就下令瞒着你。年前,太上皇终于找到了火圣果,猫儿已经醒过来了!现在,猫儿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紫涵呆呆的坐在那里,木然的看着柳吟风的嘴一张一合,“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涵儿。”暖玉握住紫涵的手,努力想传输给紫涵力量,“不要怪娘她们。这些年,娘一直为当年误会猫儿而觉着对不起你,娘自把皇位让给你,名义上说是去游山玩水,其实是去寻找火圣果了!不是娘不告诉你,是猫儿,他不愿见你!”
“为什么?猫儿,哥哥,”艰难的吐出那个名字,只觉心脏一阵抽痛,“不愿,见我?!”
“这,他没说。”柳吟风有些迟疑,“不过在昏迷时,伺候的侍人却听到,他,一直都在喊你的名字……”
“猫儿在哪里?告诉我!”紫涵慢慢的镇定了下来,眼神渐渐灼热,“我要见他。”
……
一年后,初春时节。
中午时分,泰安小镇上的高升客栈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看那客人的身形明明是位女子,可不但浑身上下遮得结结实实,连脸部都像男子一样用了厚厚的面纱给遮住。而且,那客人一来就放在柜台上足足百两纹银,看样子是要在这里常住下去,可在小镇上买个五进的小院也不过这个价,这个人却偏要把钱扔在这样一个甚至有些破旧的客栈里!
已经过了五日了,那个奇怪的客人竟是从没有出过房间,只有一个打扮很讲究的随从不停的进进出出。
“啊,哑奴,你来了。”
一个满脸汗泽的男子背着个竹篓走进客栈,掌柜的忙迎了上去。
刚过了年,便有一对奇怪的主仆来到了泰安小镇。那对主仆每天都会安安静静的过来吃饭,可却从不说话,过了不久,他们就离开了。可后来,不见那个主子了,那个仆人却会每隔一段时间到镇上来买些东西,而且每一次都一定会到高升客栈买些糕点带走。时间长了,掌柜的也就和哑奴熟悉了。
哑奴憨厚的笑笑,小心的从荷包了取出一吊钱递过来,掌柜的接过,把装好的糕点递过去。
哑奴又笑了一笑,把糕点放在竹篓里便转身离开了。
“主子。”一个身影快速闪进房间,冲背对着门的女子施礼,“哑奴出现了。”
“真的?”女子猛然转过身来,竟然是紫涵!
“一年了!”紫涵百感交集,“你确定,猫儿在这里?”
自打知道猫儿还活着,自己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国师的独翠峰,没想到,到了之后才知道,猫儿竟已经离开了,国师也不知猫儿去了那里。
前些时日,终于有人传信,说在这靠近东海岸的泰安镇发现了猫儿的踪迹,紫涵就马上把国事交给了母皇,自己带人匆匆赶来。
“是,绝没有错。就是公子。”侍卫点头。
猫儿哥哥,我来了,紫涵发誓,再不会放你离开!
不远处是洁白的沙滩,有水鸟在水边沙洲上嬉戏。洲渚的中心有一座精致的白墙蓝瓦的房子,简洁而又舒适,小屋外散置着劈好的尚来不及收拾的一些柴禾,一匹红色的骏马在阳光下有着耀眼的光芒。
紫涵推推身上的背篓,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海边微咸的空气。
猫儿哥哥,就在那里吗?不管这世界曾给他怎样的伤痛,他都要苦苦挣扎,艰难的一次次从被侮辱、被践踏、被鄙视的境地慢慢的爬起来,而这个曾经饱受了这世上最残忍的伤害的人啊,却有着一颗最柔软的心,柔软到生怕自己爱得人会受一点点伤害,便纵使自己的心再怎样叫嚣着想要靠近那挚爱,也要自己用一把刀把这刻骨相思砍断,即使伤的自己体无完肤……
“把这条鱼收拾了。”一条鱼被扔了过来,紫涵下意识的双手接住,却在看到那两泓碧眸时呆在了那里。
“怎么?”猫儿皱了眉头,哑奴的眼神今天有些怪。
紫涵忙低头,这次,绝对不能让猫儿哥哥再逃掉了!
麻利的宰了鱼,做了鱼粥,用盘子把做好的团圆饼装好,最后,又端上两碗细细长长仿若银线一样的拉面。
屋外有脚步声传来。
紫涵有些紧张的捋了捋头发,又拉拉衣襟,静静的躲在厨房里。
门拉开了,然后,听到有人走了进去。紫涵定定神,静静的站到那已经闭合的门外。
“哐当!”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紧接着门啪的一声被拽开。
惊惶失措的猫儿正对上那张自己日里梦里朝思暮想的清丽容颜。
“涵儿——”猫儿喃喃了句。
“猫儿,哥哥——”紫涵觉得双足竟有千斤重,面前的人影也有些模糊,该死,自己答应过猫儿,不会让他看见自己哭的!使劲的眨着眼睛,想要把眼中的泪给赶跑。
“涵儿,你回去吧!”猫儿伸出了手,马上要触到紫涵了,却猛地一扭身,纵身而去,“不要再找我,就当我死了吧!”
“猫儿哥哥!”紫涵急叫,却抓了个空。
“猫儿哥哥——”紫涵惊恐至极,冲着那个几个起落就要消失的蓝色身影追了过去,眼中的泪终于大颗落下。
“猫儿哥哥——”紫涵茫然的在沙滩上拼命奔跑,爬上了最大的一块礁石,却怎么也看不到猫儿的影子,
“啊——”紫涵突然惨叫一声,眼中的泪模糊了视线,紫心思恍惚之下脚下一滑,竟直直的由礁石上跌落了下去。
碧蓝的水面上溅起了一朵硕大的浪花,很快淹没了那哭泣的人儿。
“涵儿——”一个宝蓝的身影电一样闪了出来,毫不犹豫的一个鱼跃扎进了海水里。
半晌,宝蓝身影拖了个双眸紧闭的女子上来,“涵儿,涵儿——”
早春的海水冰冷刺骨,紫涵的外衣早湿透了,脸色一片青紫。
猫儿抱了紫涵一脚踹开屋门,抖抖索索的要扯下紫涵身上的湿衣,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一咬牙,手上用劲,“嗤啦”一声把衣服撕碎,露出了紫涵白皙的胴体。
猫儿闭上眼,只穿一件里衣,扯过两床被子,把自己和紫涵牢牢的裹了进去,又把手贴上紫涵的背心,暖热气息便源源不断的向着紫涵体内输送过去。
“涵儿,不要睡,不要睡,是猫儿不好,每次和猫儿在一起,都会给涵儿带来灾难!猫儿不是不想和涵儿在一起,实在是,不能啊!猫儿只想做涵儿一个人的猫儿,可涵儿的天下,怎么可以再让沈昀这个人重活人世,猫儿绝不要涵儿为难!而且,猫儿就是个灾星,是个灾星啊!和猫儿在一起,只会给涵儿带来不幸……”
猫儿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怀里的紫涵却仍是毫无反应。
“涵儿,醒来吧,只要涵儿醒来,要猫儿怎样都好,猫儿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涵儿,醒来吧——”
突觉嘴上一软,猫儿有些怔愣的 睁开眼来,正对上一双潋滟水眸。
“猫儿哥哥,涵儿醒了。”有泪水从那如玉一样的脸颊上滑下,“所以,猫儿哥哥要说话算话!”
身子前倾,更深的吻住了那个清绝的人儿,手探了进去,一点点的褪掉猫儿白色的里衣,“猫儿哥哥,涵儿,要你——”
推倒已经傻了似的猫儿,紫涵把身体伏了上去,两个缱绻的身影融为了一体……
“涵儿,猫儿,不值得的……”
“嘘——别说话,猫儿哥哥,涵儿可是第一次主动,□别人呢,现在,涵儿还想再爱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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