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二,三十多岁。方脸,大眼,阔鼻,厚唇,一副憨相。然而,他面憨心里猴。没上过学,能看报纸,还会写毛笔字。在社会上混荡,不以偷抢和打架耍野立足。凡认识他的,都为他谋食的能耐和机变,高看他一眼。
他从小是孤儿,记忆中,这世间就他一人,象孙悟空由石缝里蹦出来似的,不知父母啥模样。一个人无食无住,风里雨里在街头流浪,天天和要饭的在一起。他五六岁时,曾落入贼手,想教他偷窃,把他变成捞钱的工具。可惜,他食指短中指一截,不合贼路。教他抢,他两腿罗圈,跑不快。几经调教,一事无成,又想把他的下肢废了,弄成个瘫子,俯卧街头乞钱。但他骨头已硬,贼人用棍子没把他的腿打断,却疼的他嗥嗥叫,招的人来,使他躲过一劫,又回到要饭的行列。
那时,要饭的,好些并非家乡灾荒,而是出身地富,不堪乡人的批斗虐待,背井离乡。有的,还会几手把戏,饭要饱了,便亮出把戏在街头涮个零花钱。老二嘴巴甜,爱热闹。人家玩把戏,他总挤在前边,除了看的真切,还主动为人圆场叫好,帮忙收钱。有个叫老刁猴的艺人,独身一个,长剑Сhā喉,肚皮吸碗。他见老二,小小年纪,长的老实乖顺,嘴甜手勤,便带老二走起江湖。他教老二*,吞铁球,掌断青砖,头碎酒瓶;还教老二认字,写字,背诗词。讲所经各地的风俗民情,世事变故。这老刁猴,家传几代玩把戏,攒的钱,盖屋买地,解放后被划成地主。戴着五类分子的帽子,接受监督改造,不论大人小孩,都可以指着鼻子羞辱他,气的他愤而离家,行走江湖。可是,老二跟他跑到十二岁时,他不知怎么挂搭上个卖刀的女人,就让老二另立旗杆,走了。老二便自己在街头*,吞铁球。后来,又结识了几位同行,相互切磋,学会了挑眼虫,做假肥皂,假蜂蜜糕,还有做老鼠药和褪字灵的配方。到得*开始,街上到处是宣传毛泽东思想的文艺表演,他*、吞铁球那一套,与环境气氛格格不入。为了吃饭,就在火车站的人堆里收粮票,卖粮票。不料,被公安以投机倒把罪抓起来,判了三年刑。
在监狱里,和他同监的有个老道,六十来岁,当过兵,做过匪,解放后遁入道观,做了个火居道士;修心养性,读些药书和易理。后来,就腰系葫芦,手拿摇铃,走村过市,为人卜卦看相,医病卖药。到得*的风暴席卷全国,道观被砸,他在村上就被划为坏分子,天天挑茅粪,挨批斗。恼的他,一把火将大队革委会主任家的房子烧了。所幸没烧死人,不然,早挨枪子了。但阶级报复纵火罪,被判刑二十年。他这一生,怕要死在监狱了。而老二行走江湖多年,密语、切口颇晓一些。两人一搭腔,便有些惺惺相惜,加上老二对他以长辈视之,既恭敬又服顺,他就想把一生的真假本事传于老二。但有个条件,老二出狱后,须要娶他女儿为妻。因为他入狱后,老婆被人逼的跳井死了,两个儿子也跑到外地的煤窑挖煤,一去无消息,只剩他一个小女儿孤伶伶在家,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事情。老二答应了老道,于是,老道便教他些卜卦看相的口诀命理,还教他什么草可冒充什么药,怎样把牛骨当虎骨卖,怎样把石膏做成老鳖盖,还教他怎样用辣椒熬制治风湿关节痛的膏药,以及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土单偏方。总之,无论真假好坏,都授予了老二,为的是,老二日后娶了他女儿,好谋生过日子。得此一传,老二的能耐又大增几分。
老二也很守信,待刑满出狱,果然去老道的家乡,把他的女儿接到城里,在铁道边找块废地,用土坯圈道围墙,盖一顶油毡小房,两人结婚,居住下来。寻常,附近的邻居,熟人朋友,谁有个头疼脑热,口舌生疮,闪腰岔气,大便干结,包括小儿积食,脱肛,老二都能医治,并且不索分文。是以,*那么激烈,都无人找他的麻烦。人们不但把他当奇人视之,还当好人看待,连他娶回的老道的女儿,走到街上,也常被学习毛著积极分子的老太们拉住唠家常。而老二在十大兄弟中能排行老二,除了年龄,还因为十大兄弟的老大,在一次殴斗中,被人打的奄奄一息,经人送到老二这里疗伤避难,老二不但用些草药为他解痛止血,闲时,把自己的经历略一吹嘘,当面又将个大铁球吞进肚里吐出来,直叫老大佩服的好象刘备遇上了诸葛亮,非要老二加入他的十大兄弟,并以第二把交椅奉上,想以老二的经验和能耐,使他威名远扬。然而,性子张狂的老大,伤好以后,就去找他的仇家算账。叫了辆吊车,要把仇家的房子掀了。当他解开吊钩的钢绳,去钩房顶时,吊钩在空中一荡,撞到他头上,当场把他撞死了。老大一死,老二本也不是张狂耍野之徒,自己一身杂手艺,磨些红砖面当老鼠药卖,也有饭吃,况且家中又有妻子,自己在社会上不招惹谁,尽可立足。从此,十大兄弟就渐渐没了声息,只是十大兄弟排行老二的经历,成了老二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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