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贼的床铺与黑孬挨着，他年龄大黑孬十几岁，但他从未以长者自居，而是象待小兄弟一样，和黑孬聊天，谈各自的身世，有时还帮黑孬洗衣服。

他姓秦，小时候也是个聪明听话的孩子，父母都是小学教师。解放那年，人们的居住条件还很差，房子大多是泥坯墙。一天晚上，天降大雨，他家的房子被水泡塌了，父母被砸死。他就睡在父母身边，父母宽厚的身体为他撑住了砸下的房梁。年仅五岁的他，成了孤儿，就来到他叔叔家。可是婶子嫌弃他，对家中突然多出的这张嘴，很恼火。逢饭时，就赶他到外边玩，等她的两个孩子和全家人吃过，有剩的，给他一口，没剩的，就往锅里倒点水，弄那刷锅水给他吃。从此，他再没吃过一顿饱饭。吃饱饭的感觉，就是用水把肚子喝的溜圆。而且，一站到婶子面前，婶子就掐他，拧他，打的他常常不敢回家。附近的人都可怜这孩子，谁有剩馍烂果子，都扔给他吃。走过菜店，卖菜的也会找个糠萝卜，­干­茄子给他。别的与他同龄的孩子都去上学，婶子却不给他买纸笔，也不拿学费，让他掂个破布袋，天天去街上捡破烂，还嫌他脏，晚上也不让他回家睡。在街上晃荡的久了，就认识一个老乞丐。这老乞丐，见他是个无人管的孩子，常常从身上挎的布袋里拿块小馍头给他吃。他对这老乞丐就特别感激、恭顺。老乞丐便教他去人堆里偷东西，让他把一只手藏在衣下的怀里，另只手在胸前抄着空袖筒，用怀里的“第三只手”，偷水果，烧饼吃。

这老乞丐，其实是个老贼头。从小投帖拜师，师傅是京津道上有名的恶贼，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偷抢烧杀，无恶不作。他师傅一生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这老贼头，除了教他掏包剪绺，还教他挖坟掘墓盗古物。另一个徒弟，是这师傅的本家侄子，人笨，心却黑狠，给块人­肉­也敢吃。教他的，就是江湖上已近绝传的“采生折割术”。从各处收来被偷拐的孩子，用滚油或烙铁，残其面部或手足，使之终身残疾；或将婴孩置一坛中，手脚用布和绳子捆裹，阻其生长，几年后，打破坛子，出来的便是个小手脚、细身子、大脑袋的畸形人；或将其两腿从股骨处拗断，任伤处溃烂。凡遭此酷虐的婴孩，十中生一，而且，一生只有把那无用的两条腿绑在背上，或拖在地上，以手拄地而行；还有的盲其两目，聋哑其口耳……然后再转卖于行乞的丐者，用生的惨状和畸形，惑动人心，借以渔利。而这老乞丐，跟着师傅，进门三年，拜师三年，学艺三年，孝敬三年，整整十二年，做下不少坏事，也享了不少福。拥过京津艳女、楚粤*；品过广东海鲜、长白山珍；偷过日本人的­肉­罐头，窃过美国兵的大皮靴；进过京城王府，盗过珍珠古玩；上过布庄米行，掠过绸缎银两……解放后，他师傅罪大恶极被*，他为逃命，乔装乞丐，远离家乡。但并非他一人行乞，还另有几个他从师兄弟那里买来的聋哑残儿，白日在街头各处讨要，到晚便都归回，他以各人所得，酌情赏罚。

遇到老贼这孩子，老乞丐见他面善眼尖，五指修长，尤其食指和中指一样长，不由叹道，这真是一双天生的贼手。于是，就着意照顾他。而老贼那时年龄虽小，但天天流浪，见的多，知道的就多，有胆，有眼，自非常人可比。当老乞丐随便教他个“三只手”，他便屡屡得手。老乞丐从旁观察，见他下手时气定神闲，没有一点贼人心虚的痕迹，而且出手利落不拖沓。一日，老乞丐款待老贼一顿­肉­饭后，对老贼说：“你若认我为师，发誓永远孝敬我，我让你偷遍天下无敌手，一生有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肉­，穿不完的衣。”老贼正孤苦无依，有人这样看重他，并且以后有这样美好的生活，自然高兴。老乞丐让老贼记住这顿师恩饭，并跪下拜师。从此，老贼就上了贼路，绝了跟他婶子的来往，跟老乞丐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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