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烈铮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子,终于正面望向昔日旧人。
众人目光复杂。
楚烈铮当啷一声把碧荷刀丢在地上,清了清嗓子,用舒缓的语气道:“看见了?魔宗人……都是这样。”
柳随月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
当初秦湛堕入魔道,滥杀无辜,她毫不犹豫悍然翻脸。如今楚烈铮不只是入了魔道……他就是魔道老窝养出来的正宗小魔崽子!她该怎么办?
——正邪,不两立!
可是……
她想起来在姹紫嫣红园里,楚烈铮抱住她,在她耳边轻生倾诉自己的爱意与思念。
还有片刻之前,他曾郑重允诺,“你的小师弟,绝不会对不起他的名字”……
一时间,柳随月心乱如麻。
相信这刻如她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绝对大有人在。
楚烈铮对此心知肚明,而且对此局面喜闻乐见,并深感宽慰。
说实话,他现在有一点紧张。
事态没有偏离他最初的预想,他离最后的成功不过一步之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真的是一步都不能走错,甚至一个字都不能说错。
接下来如果事态还按照他设计的方向走下去,那么自然万事大吉。但是,一旦有什么意外出现,他还真不敢确定还会不会有伤亡。
自从秦湛告诉他花容的真实意图——不,自从楚慎说出了“正邪之战”四个字开始,楚烈铮就一直在想两个问题:如何化解战争危机,又如何让自己功成之后安然离去nAd1(
那个时候,“煞”什么的真心已经不再重要了。
为了解决第一个问题,他用颠覆三观的残忍干掉了自己的三师兄,为八方众人埋下了一颗迟疑恐惧的种子——因为他原来的形象与现在差异太大,所以方才暴起杀人的恶毒与疯狂甚至产生了翻倍的效果。看着对面一张张惨白僵硬的面孔,楚烈铮知道自己基本成功了。
哪怕以后花容或者别的谁依然不死心,就是想和魔宗干上一架,这时候他们就会想到对方阵营里有个连自己师兄都敢虐杀的小魔头,偏生那个家伙还有一身很高的武功,然后——怎么都得思忖再思忖,斟酌再斟酌了吧?
楚烈铮现在剩下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这个“背叛正道”的事件主角,在一片噬人的目光中,安安稳稳退回他应该去的地方——八方已无他容身之地,极峰他又不想回,该去哪里,楚烈铮也颇有些头疼。
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不管东西南北,必须离开高家,离开上阳,离开这八方天地。
并且,走的时候,还必须斩断身后的羁绊。
所谓羁绊,不仅有师门之间的深厚情谊,还有正邪之间的莫名其妙却又根深蒂固的仇恨。
秦湛演出了一场旷世大戏,如果他不死,在这儿的人肯定有什么怨恨都冲他而去;偏生楚烈铮杀了他,又不是基于正义去除魔卫道,恰恰相反,他和秦湛对拼完全是魔崽子与魔崽子之间的较量,简直可以归类为魔宗的家务事。秦湛赢了,八方脸上自然不好看;楚烈铮赢了,他们也绝不会因此而稍露喜色。
秦湛一死,八方被狠狠坑了一把的滔天怨气,就只能由楚烈铮来承担。
他虽然可以趁着现在八方众人毒素未解、全身无力的时候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但难保八方怨气郁结,无处宣泄之下,不管不顾发动战争,誓要把丢失的面子讨回来nAd2(
那是楚烈铮无论如何都拒绝看到的,所以他不能走——他不能在还没化解秦湛引发的众人对魔宗的怒气之前就一走了之。
——这真是他娘的不折不扣的无妄之灾!
楚烈铮也不能怨别人,归根究底,这场好戏可是他亲爹开的好头。他这黑锅背得不情不愿,却真心无可奈何。
他不能撒手不管,不过,自然也不能任由八方把自己干掉。
他必须在薄自己小命的前提下,把这么一大群人的怨气、恨意,还有凛然正气全部给勾出来,以绝后患。
当然,还有一种更简单、更容易上手、更安全可靠、也更符合他现在身份的做法,那就是——
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可惜,这个念头楚烈铮是连想都不愿去想的。
所以,面对着十数双情感复杂的眼睛,楚烈铮——笑了。
这一次,他笑得相当开心。
脚下是鲜血横流的厮杀痕迹,身后躺着片刻前还意气风发、骄傲冷冽的对手,楚烈铮这么阳光明媚一笑,比刚才像哭一样难看的笑容给人的杀伤力大了何止十倍!
现在,连舒云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惊讶。
——这是楚烈铮向他老爹学来的一招。
杀人没有什么,把人轰成渣也没什么,在千军之中来个杀进杀出,双手血腥,也没什么。
对那些人,人们会愤怒,会厌恶,会嫌弃,也许会避而远之,也许会挺身而出,除魔卫道,但是绝不会谈之而色变,畏其如虎狼nAd3(
能让人们发自内心恐惧战栗的,是杀人之后依旧云淡风轻的人,是冷静地享受杀戮快感的人,是满手血腥时依然可以笑得从容,甚至笑得温和柔软的人。
楚无刃无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折腾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他负着双手,眸光淡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楚烈铮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恨他入骨,却也怕他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