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大青山,脚下的黄土就厚重起来。这甘沟古镇有更多的风和沙,没有风没有雨的时候,满眼望过去也全是一片灰黄的颜色。离边关太近,动不动见刀见枪,这地方就养成了悍野的民风,入眼的人全如这里刮的风一样直来直去,狂荡奋猛。风物如人情,就连这小酒肆旁几株萧条的老柳都弥漫出一股苍凉的煞气来。
万轻羽缩着身子坐在酒肆外的茶棚里,他暗中数了一下,算上他,这小酒肆的前后至少聚了九大高手。他认得出的只有四个:盘在地上扮作独眼老丐的是此地言家僵尸拳的高手“日月无光”言天光,那一对在酒肆门外下棋的老者是崆峒派清风两仪剑的唯一传人游不得、游不失,最难缠的还是酒肆内的掌柜的,这次行动的老大——锦衣卫的一个副统领古长河,别看这人一脸的苦相,却曾谈笑自若地在一个镔铁令牌上捏出一个指印来。另几人虽不识得,想必都是古长河带来的锦衣卫高手。
古长河是前日找上他的,那时万轻羽正望着锦州的铁牢发呆。前一天的暴雨中有人越狱而出,劫走了号称“颜屠户”的阉党余孽颜润国。大牢的土墙给暴雨冲得有些酥软了,但可怕的是那关押重犯的铁牢栏杆是给人硬生生的用手掰开的。一个狱卒倒在雨水中,早断气多时了。他给人一掌击折了肋骨,肋骨再刺穿了心肺而死。有犯人说,那晚来劫狱的根本不是人,是天上的金刚,他身高丈二,眼如厉电,乘风而来,伴雨而去!
万轻羽知道,这劫狱的一定就是他数月来一直在苦苦追拿的凶徒——仇疯魔!几个月来已经有七八条人命丧在仇疯魔手中了,这家伙一入辽西就杀人如麻。万轻羽苦寻多月却未尝与之相逢一次,仇疯魔象一只狡猾的熊,总能在猎人赶到前逃之夭夭。好在万轻羽号称辽西铁捕,追踪之术举世无双,一路衔尾急追到了甘沟。但仇疯魔一入甘沟镇便无影无踪。
正当万轻羽为难之时,古长河找到了他。“我知道仇疯魔在哪里,而我所布的杀局还欠一位高手,”古长河说,“最好的人选就是你——辽西铁捕万轻羽。”万轻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狂躁的凶徒居然会惊动京师锦衣卫前来擒拿,但还是二话没说就随他来了。他决不能再让这个凶徒逍遥法外。
古长河这时候漫不经心地举起了一只鸟笼子,里面的鹦鹉在那只晃动的笼子里面唧唧喳喳地叫了起来。万轻羽的心一紧,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那凶徒来了!他装作抬头望那只鸟,正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古长河走去。那人的背影好高好瘦,依稀可见腮边虬髯暴起,只怕就是仇疯魔那厮。
一阵风吹了进来,在茶棚的桌上撒了一把细细的黄土,就在这慵懒的风中却有几对闪烁的眸子慢慢燃起丝丝杀气。
古长河居然冲着仇疯魔笑,他的身形慢慢闪开,好整以暇地将那只鸟笼子侧了过来。
吱吱吱一阵尖锐的鸟叫,似乎是一失手,那只鸟笼子竟向下摔去。这就是信号,动手之号!随着那阵令人揪心的鸟叫,万轻羽浑身的肌肉全是一紧。最先动手的却是游氏二老,几十枚棋子忽然如冰雹一般射向仇疯魔宽大的后背。
与此同时,一直闷头擦着桌子的店小二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闪电般刺向仇疯魔的咽喉;另有三人却从后扑上,瞧那兵刃均是江湖上的罕见稀兵。
仇疯魔的身子霍然一伏,却将那堪堪掉在地上的鸟笼子接住,这生死关头这凶徒却有闲心在乎一只鸟!他身前的一张大桌也猛然翻倒,几十枚棋子齐齐射在桌面上,游氏双雄何等功力,那桌子立时四分五裂。但经此一阻,仇疯魔的身子已经疾窜而起,左掌凌空一抓,已经扣住了“店小二”的手腕子,回身一抡,将他的身子迎向那三件兵刃。不过瞬息之间,他接笼子,挡棋子,擒小二,非但一气呵成,更兼潇洒顺畅,连万轻羽都不禁暗自喝了声采。
飞散的木屑中,却听仇疯魔一声低喝:“上去呆着!”右掌一扬,那只鸟笼子却被他稳稳向屋中大梁飞去。那店小二这时却哇哇大叫“收手”、“小心”、“哎哟,我日你祖宗的”,胸口上还是给收手不及的判官笔划出两道血痕。
仇疯魔的身形再起,已经疾向门口掠来,但游氏二老的双剑疾闪,已经迎面扑到。叮叮当当几声响亮,仇疯魔的掌中已经多了一把剑,将连绵而至的两仪剑逼了回去。百忙之中,仇疯魔却还有闲心回头一望,万轻羽吃惊地发现他仍是望向那只鸟笼。那笼子稳稳地立在梁上,只是那鹦鹉此时惊魂未定,居然停了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