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沉吟了片刻,才道:“家师从未言明其身份,且每一次来都是形态各异,不知其真实面目。只曾闻得他提过一次,他乃昆仑门下,是故……沈檀也不知……”
不会又是师傅收的哪一个师弟吧?这是杨戬听了这话后的第一反应,玉鼎真人性情顽劣,经常化身收徒,那只猴子不就是这么来的!想到这里,杨戬到对这位可能性极大的“小师弟”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感:见其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可比那只乱七八糟的猴子好多了!
沉香为两人斟上茶,问:“适才见真君面有不郁之色,可是真君有什么烦心事?”
杨戬顿了顿,回答:“不过是近日妖兽作乱,有些烦心罢了。”
沉香知道他没有说真话,也知道自己现在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舅舅是不会将心事说给自己听的,便也不再追问:“真君此次下界多少时候?”
“三日。”杨戬回答,“一日已经快满了,收获倒是不小——这也多亏了沈公子的从旁协助。”
“谈不上什么协助,沈檀也是为黎民苍生尽一点儿微薄之力。”
“要是众道友都能有沈公子这般的心肠,黎民百姓也不必遭此次大劫。”杨戬感慨,很多神仙一旦修炼了就专注于道法上的修行,很少会关心下界的事情。
沉香静笑不语,清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混合着灯火的明亮,令他的脸变得晦暗难明,杨戬见他眉目之间带着淡淡的疏离,似乎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你看起来……很累……”杨戬轻声道。
“活在这红尘俗世中,谁不累呢?”沉香说,“想必真君……也是如此吧?”
杨戬心中有所感触,想起自己如今只能一人坐在那杳渺的月色下,冷冷清清,伴随着自己的只有冷言冷语和鄙视的眼神,的确是疲惫不堪啊……
沉香见他不愿多说,便去取壶斟茶,壶内却已经空了。沉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真君不嫌弃……沈檀这里还有一坛子酒,不过是凡间佳酿,比不得天庭的万年陈酿,如何?”
杨戬唇角微微上扬:“有酒便可。”沉香见他那笑容疲惫而平静,融化这夜风的深处,心下怅然,起身便去拿酒。
拍开封泥,的酒香夹杂着掬花香扑鼻而来,及不上天界陈酿的浓郁醇厚,但自有一种情形醇美之感。
“我这里没有酒杯,真君将就一番吧。”沉香将酒坛递给他。
杨戬也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之人,接过仰头大口灌下,只觉口感清新,微辛而不辣,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掬花香。酒液下腹后却如同烈火灼烧,后劲十足:“好酒……”杨戬赞叹道,将酒坛递给沉香。
沉香也是仰脖而饮,酒液顺着唇角滴下,沿着白皙的脖颈滴入领口,他一抹唇角,将坛子递给杨戬:“此酒是杭州的秋露白,本是在深秋之时,取山野间霜后的掬花和清晨时分的露水,配上若干种中药,熏以松花、荷叶、白菊和栀子酿造而成,故而得名。”
杨戬又狠命地灌了一大口,叹道:“酒好,名更好!”他喝过无数种天界佳酿,却没有一种记得上手中这凡酒的感觉,融合了月之精美花之香甜露之苍凉,色纯味烈,当真不愧“秋露白”这三个字!他举起酒坛,对着窗外的明月笑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独酌径就醉,梦凉天地宽……”沉香轻声吟道,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笑道,“真君此言差矣!已经有你我二人,对影……应该是五人才对!”
“说得好……”杨戬抚掌大笑,“如此月朗风清之夜,不然我们来行个酒令如何?”
“酒令?”沉香也不推辞,“那真君可有彩头?”
“彩头自然是有。”杨戬笑道,“我先说个规矩,出令的把一句诗拆开了,一个个的说给人对,凑起来文义通的免饮,一字不连,罚一大口。”他看看沉香,“对得上的,就给个彩头,如何?”
“这倒是新鲜……”沉香笑道,“客随主便,真君是客,真君先请。”沉香挥手示意。
杨戬沉思了片刻,道:“双。”
“孤。”沉香接口。
杨戬再道“凤”字,沉香对了一个“鸿”字。杨戬出“云”字,沉香答“天”字。杨戬言“中”,沉香言“外”,杨戬道“扶”,沉香道“寄”。杨戬出“辇”,沉香出“书”。
杨戬笑道:“我最后是个‘下’字,合起来是‘双凤云中扶辇下’。”
沉香得意一笑:“我最后的是个‘来’字,合起来便是‘孤鸿天外寄书来’——拿彩头来!”
杨戬一想,身无长物,倒还真没有什么彩头。沉香见他面露难色,笑问:“可是没有?难不成……真君要赖皮?”
杨戬摸摸怀中:“倒还真没……”却摸到一件东西,他心中一动。
“有?”沉香伸手,“拿来。”
杨戬愣了愣,取出一物,竟然是那块白玉莲花的佩饰。
“这……怎么在真君这里?”沉香微愣,“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杨戬将东西递给他:“这算不得彩头,只能说是物归原主罢了。”
沉香接过一瞧,见那白莲已经被重新细细雕刻过了,那穗子也重新编好了,他看了看杨戬,忽然忆起那块金锁,心里揪紧,强自笑道:“既然是真君拾到了,便是真君的了。况且真君又给此物增添了不少光彩,就算是彩头吧!”说着,将配饰放入怀中,道,“该我了!”
杨戬不疑有他,自是点头:“请。”
沉香道:“我可得想个绕口的……”他思索片刻,“有了!‘白’。”
杨戬细想一番:“‘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