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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与荣上卷第二十一章(2)

真生气了?郏昂慢慢松开了手。我不喜欢不尊重女人的男人,不习惯和他们在一块儿。她平静地拿起挎包往外走。好了,不开玩笑了,等等,我送你。郏昂忙拿起头盔追到院子里,推起了摩托:坐吧,黄小姐。她斜睨着看了看他,淡淡一笑走了过来。摩托发动了,她抱着他的腰也坐好了。平平,你真有手段。我白白为你效劳无数次了,可还上当。你可以不效劳不上当嘛。她笑着。可我是傻瓜,心甘情愿上当受骗,你去哪儿找我这样的好傻瓜。遍地都是傻瓜——你们男人都是傻瓜。摩托突突突开动了,还没出院门又停了。黄小姐,我今儿想效劳也轮不上了,你的“拉菲克”来接你了。一辆小汽车驰进院子停下,从里面钻出个形象敦厚的男子,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手中还拿着一束鲜花。台湾同胞春节联欢会上,他被人介绍着来到她身边。她站起来,大方地伸出手:我正想采访您呢。两人握手了,他的手和他整个人一样,客气的、和善的,手厚大­干­燥,热情友好,但又握得松松的,很礼貌。自己的手在他手中可以随意停留、抽走或在里面恣肆活动,就像她本人到了一个宽厚的环境中,挥着手任意歌唱,跑动。她变成一条不怕旱的小鲤鱼,钻进一个大鸭绒被里,尽情地游来游去。在其他男人那里,她从未有过如此舒服的感觉,有的男人的手强悍有力,让她感到容易受伤;有的握得太紧,含有欲望,她在一瞬间就有了不能随意抽动的受限制感;有的手小,让她感到不宽厚;有的手潮热,她不愿受男人汗的“玷污”;有的手太随便,让她感到不庄重;有的手又太洒脱,一握便撂,毫无亲切感……这一握手使她永远记住了他。翁伯云,三十四岁,原籍台湾,从小入美国籍,建筑学博士,1981年回国,在清华大学任教授,未婚。从此,他就经常打电话给她或请她吃饭,或请她去公园游玩,大多数情况只问问好,每次见面必送一束鲜花。她认识的男人中,他第一个关心询问她的生日,那天他坐小轿车来了,一个花篮,一个生日大蛋糕,他两手提着站在她面前,敦厚善良地微笑着。“真热。”她一上车就说。“噢,请司机开开冷气。”翁伯云对前面很客气地说。“没想到你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她不满地嗔道。“我打了,你不在办公室。”翁伯云解释道。“这是去哪儿啊?”“上午,政协礼堂有个舞会,我想请你去,我刚从那里过来。”“你不知道我有事?也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越发不满了。“现在不是在征求吗?”温和敦厚地笑着,永远不急不恼。“征求什么,车都坐上了。”“你要有事就办事去吧,我送你。”黄平平瞟了他一眼,禁不住扑哧笑了:“那我偏不去办事了,去参加舞会。”“那太好了。”“舞会上女人们都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没有研究。……好像白裙子多一些吧。”“怎么这样粗心大意,不注意观察?”“因为……我不是记者呀。”他说完这话不由得笑了,然后搔了搔头,“除了黑­色­没有,其他颜­色­都有。”“正好顺路,送我回家一趟,换换衣服。我这一身邋遢,能跳舞吗?”停车,进家,出来,上车,换了一身黑,黑的短袖弹力衫,黑的斜白道的裙子。“独特吗?”她很舒服地在座椅上颠了颠。“独特。”“你怎么事事随着我?”“我没有必要不随着你。”她开心地笑了:“就会随声附和。文不死谏,那你是忠臣还是­奸­臣啊?”“当然是忠臣。”她格格格地大笑,用力冲他大腿捶了两下。“好了,不说废话了,我给你讲讲这几天的事吧。”好一会儿,她笑够了,抖了抖头发,认真说道。“讲吧。”“这么冷淡?”“没有冷淡,我很想听。”她瞟他一眼,又扑哧一笑讲开了。一个人事喧嚣的世界。大楼,一个个办公室,上级,同事,采访对象,男人们的微笑,女人们的嫉妒。她小孩做游戏一样使用着各种聪明,搭着五颜六­色­的积木。她快乐,别人也跟着快乐;她单纯,别人也以为她单纯;都是麻烦事,遇到她都不麻烦。她的小手从小就能把乱糟糟缠成一团的毛线理开。又有乱线团了,你们别弄,让我来吧。她会嚷着跑过去,从母亲或祁阿姨那里夺过线团在小板凳上静静地坐下,左右看看,上下看看,这么一理,那么一顺,咝咝咝地把一根长线无尽头地抻了出来,抻得畅快极了。她现在更灵了,理人际关系。一个关系一条线,一堆关系一堆线,无数关系无数线,人人被困得喘不过气来,她却在里面理来顺去,源源不断地抻出自己的长线来,悠悠地,得意得很。哪儿矛盾多,人际关系复杂,哪儿就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翁伯云含笑听着,欣赏她的聪明,像欣赏最­精­彩的艺术,欣赏儿童出众的智慧。常常会快活地笑起来:是吗?真有办法。你从哪儿学来这些聪明?赞叹不已。隔几天不这样向他讲一堆啰啰嗦嗦的生活流水账,她就憋闷得慌,她在一切人面前装样子,惟有对他可以畅谈。翁伯云呢,隔几天不听她嗡嗡上一耳朵,也觉得少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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