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芳芳在任天弃的脸上狠狠拧了一把道:“小王八蛋,老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这做人是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但也要多长个脑袋,聪明一点儿,懂得什么是见风使舵,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在自己的地盘上骂人,又没有指名道姓,‘聚艳坊’的人自然管不着我,而你这么大声叫着马花娇那表子的名字骂,外面如此多人,那些龟公怕让马花娇知道了受到责骂,必定要来对付你,现在马花娇那表子生意做得好,全城的达官贵人,富豪商贾都和她有交情,咱们是胳膊扭不过大腿,骂几骂就算了,难道真还要和她对着干,她不来对付你,只随便找个借口通知官府,就可以让你这个小王八蛋到衙门吃斑竹笋子炒座墩肉去(四川俗话:意思是吃板子)。老娘还要白花银子来救你。”
任天弃此时十三岁,在妓院这样特殊的环境下长大,心智已经比普通的少年大了许多,听了白芳芳的话,顿时便领悟了,吐了吐舌头,心想:“斑竹笋子炒座墩肉的味道可不好吃,还好有大娘提醒。”但嘴巴却不愿服输,说道:“好吧,就算马花娇那臭表子祖上烧了高脚佛,老子就不骂她了,算她走了狗屎运。”
白芳芳哼了哼,忽然想起一事,又在他左耳朵一拧道:“小王八蛋,刚才我不是要你把客人们晚上用过的碗筷都些干净吗,怎么这样快就溜出来了,是不是想偷懒,告诉你,当年老娘一时好心才收养了你这个不知是谁生的狗崽子,丑八怪,可没想过要让你吃闲饭,要是不做事,就给老娘滚蛋。”
任天弃被骂惯了,当下笑嘻嘻的道:“大娘,我可没有偷懒,是我和老王猜骰子赌大小,结果老王输了,便帮我洗碗,反正你说要把碗洗干净,可没说非要我洗。”那老王却是这“春满园”里两年前才来的一名龟公,老实少语,嘴巴上虽然不怎么会迎送客人,但力气却大,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肯做,又不计较工钱,让白芳芳深感大占便宜。
白芳芳听任天弃这话,“呸”的一声,放开了他,又在他头上重重一点道:“你骗得到老王那个老实头,难道骗得到老娘,你那些鬼把戏谁不知道,准是又作弊了,是不是?”
任天弃眨了眨眼道:“大娘,你可不要乱说,你哪只眼睛瞧到我作弊啦,小心我到县衙里击鼓鸣冤去。”
白芳芳深深叹了口气道:“唉,也不知道是谁生了你这样的一个奸滑无比的小鬼头,不过想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家,否则不会除了你胸口上那个红色的‘任’字,别的什么金锁金环之类的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老娘这个亏实在吃得大了。”
任天弃小时候每每见到小孩子依偎在父母怀里要这要那,都会极为羡慕嫉妒,而长大一点儿,一想到这个问题脑袋就痛,现在听到白芳芳又提及自己的身世,胸中又是一阵烦乱,连忙道:“大娘,刚才三娘叫我到她房里去一趟,我现在去啦。”话音刚落,就一拨腿跑了。
进了院中左首第一间屋,就是“春满园”的妓汝郑宝儿的房间,这郑宝儿虽然也已经是三十出头,但还有六七分的姿色,一身肌肤比普通女子要娇嫩白皙,特别的是,最懂得媚颜娇态,迎来送往,骗得一些无知的客人神魂颠倒,以为她总是只喜欢自己一人,因此回头来找她的人最多,算是“春满园”里最红的头牌妓汝了,夜度之费也是最高。
跨过门槛,转过一个画着鸳鸯戏水的屏风,就是一间大屋,屋里中间安着搁放酒菜的桌凳,四周安着几张红漆光亮的大椅,另有一个镶着铜镜的梳妆台,最里面则一张三面雕花,红罗幔帐的大床,侧首却放着一个衣架,搭着手巾,下面放着一个铜制的洗脸盆。
就在那大床之上,这时斜躺着一个瞧来二十七八的女人,云鬓蓬松,柳眉杏眸,嘴唇微大,下侧长着一颗淡淡的黑痔,赤着足,穿着一件绿色的薄纱春裳,里面是一抹月白色绣着牡丹的肚兜,露出了洁白光滑的肌肤来,只是她实在不庄重得紧,那系着肚兜的带子已经松了一边,露出了左胸一大段Ru房,凹凸有致,其圆如球,又比身上其它地方的肌肤要白嫩几分,真是好生诱人。这正是天弃的在“春满园”里的三娘郑宝儿。
那郑宝儿见到任天弃走了进来,便坐直了身子,那肚兜便滑得更下来了,Ru房间那两枚葡萄差点儿就要脱帛而出,郑宝儿也不去遮掩,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大椅道:“小王八蛋,现在才来,好好的坐在那里,我有事给你交代,要是你好好的办成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任天弃一听说有好处,连忙坐在了那大椅上道:“三娘,有什么好事,我一定给你办到稳稳当当,绝对错不了。”
郑宝儿笑道:“你是个小机灵鬼儿,这事办起来倒也不难,你听好了,明天我有个过去的客人要来,他没有见过你,我会告诉他你是我的儿子,得了重症,我需要一大笔钱给你治病,到时候你给我装得可怜一点儿。”
任天弃已经不是一次和郑宝儿合起伙来骗客人的钱了,一听这话,便知道该怎么做,当下嘻皮笑脸的道:“三娘,你说给我什么好处,可要说明白些儿,上次我帮你在刘皮匠那里弄了七两纹银,你也说要给我好处,结果只给了我一根糖人儿,我这个亏可吃得大了,这次还是稳妥点儿好。”
郑宝儿闻言不由咬着牙骂道:“小王八蛋,倒学会讨价还价了。”
任天弃依然笑道:“这都是三娘你教我的,我要是还学不会,三娘说不定还要骂我啦。”
郑宝儿又低骂了他一声,便道:“好好,事成后给你三十个铜板,你一个小孩子,这已经是很多钱,要买几十根糖人儿了,总算够了吧。”
谁知任天弃还是摇头,脸上故意很担心的道:“三娘,万一那个客人只多给了二十个铜板给你,你岂不是就亏了,我怎么好意思,还是这样罢,事成之后,你只少少的分那么一成给我,我良心上也好过一些。”
郑宝儿一下子尖叫了起来道:“任天弃你这个小王八蛋,小杂种,胃口居然这么大,要我一成的银子,你要死了啊。”
任天弃这时叹着气站起身来道:“那还是算了,反正三娘有的是本事,不需要我也能哄得客人乖乖的拿出白花花的银子给你,要是分一点儿给我,多划不来,算了,算了,我还是去睡觉,明天大娘给我安排的事可不少,做不完准被她骂。”
郑宝儿见到任天弃要走,心知这事缺了他还真不敢说十拿九稳,连忙又道:“好,好,小王八蛋,算你厉害,一成就一成,不过要是演砸了,让老娘弄不到银子,瞧我怎么收拾你。”
任天弃听三娘答应,知道这银子可不会少,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道:“砸不了,砸不了,今晚我就对着镜子演练一千遍一万遍,到时候把你那个客人一定感动得心肠想不软都不成,三娘你就狠狠的诈他一笔。”
郑宝儿知道明天来的那个人算是近年来“春满园”来的客人中最有钱的一位了,要是他真的上了当,银子当然不会少,心中也高兴起来,一挥手左手道:“快滚,快滚,小王八蛋,快对着镜子演练去。”
谁知她的肚兜的带子本来就松了,这么挥手带动,立时尽数滑落,胸前的一只雪白的左|乳顿时全部暴露出来,粉皮似的颤颤巍巍的动着,尖顶之上的|乳头已有些紫黑。
任天弃已有十三岁,正是青春萌动之时,一时之间见到这样的妙景,真是头晕目眩,嗓子突然干渴得象要冒出烟来,一双灵活的眼睛有如中了魔似的牢牢了沾在了郑宝儿的这只左|乳之上,下腹处燥热无比。
郑宝儿做了十多年的妓汝,身体被男子瞧了千次万次,见到任天弃的这个样子,不仅不感到有丝毫羞愧,反而咬着嘴唇吃吃的笑了起来道:“你这个小王八蛋,瞧来要长成小色鬼啦,只是可怜得紧,你脸上长那么多的红斑,让女人一见就怕,没有人愿意会嫁给你,这辈子瞧来只有多挣些钱,实在忍不住了,就到妓院玩玩儿,反正你熟行熟路,不会当冤大头,要是嫖咱们园子里的姑娘,大娘说不定还开恩给你一个大折扣,嘻嘻。”
任天弃被她取笑,顿时是满脸通红,所幸他脸上本就全是红斑,当下还不致狼狈出丑,说了声:“谁说没人嫁我,等我长大了,一定娶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回来给你们瞧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匆匆向屋外走去,身后还犹自传来郑宝儿的笑声道:“你这小王八蛋,总是爱吹牛皮,别说漂亮姑娘,要是有姑娘肯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三娘就一定花血本送你一份大礼。”
上部 称霸人间 第二章 妓院里的小无赖(2)
任天弃有些气恼的走出了三娘的屋,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一名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素白色绉纱衫儿,系着一条八辐湘裙的女子,清幽的月光之下,只见这女子三十多岁,头上简单的挽着乌云髻,面容虽然只是中庸,但身姿纤秀,低眉慈眼,一脸柔和,让人一见便有亲切之感。
那女子早就在等着任天弃,瞧着他出来,便迎了上来道:“天弃,你总算是出来啦。”声音也是清柔温和。
任天弃见到这女子,一脸的狡黠之色倒少了一些,道:“二娘,你怎么在这里站着?”神态比与白芳芳与郑宝儿相对之时恭敬了许多。
原来任天弃自被白芳芳收养之后,院子里的妓汝时有脱籍从良者,十多年来一直在的便是白芳芳、郑宝儿与这范丽娟三人,而待天弃最厚的便是范丽娟,对他不仅从未打骂,而且还经常嘘寒问暖,这也是任天弃这十数年来唯一所得到的温情。
范丽娟瞧了瞧郑宝儿的屋子,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天弃,你先到我屋里来。”说着转身便走到了东首的一间屋子,任天弃乖乖的跟在身后,路过一间屋子,却是新来的小妓汝夏香的房间,今晚倒有客人前来嫖她,屋里隐隐透出红烛之光,清晰的传来夏香哼哼叽叽,有些做作的娇吟,和一个男人牛一般的喘息声。
这样的声音任天弃从小到大本来是司空听惯的,但不知怎的,今晚自见到郑宝儿的那只胸|乳开始,浑身上下就不对劲儿,这样的声音传入耳中,又感到口干舌燥起来,脚步也渐渐放慢了,巴不得夏香再多叫几声,声音再加大一点儿。
然而范丽娟在前面却默默叹了口气,道:“天弃,你走快些,不要理他们。”任天弃只好答应了一声,脚步微快,眸子却向那屋子里瞟了好几眼。
到了范丽娟的房间,屋子里的摆设却和郑宝儿那里差不多,只是里面好像还有一间屋,只是用厚厚的窗帘密密的隔住了。
范丽娟先让任天弃座在屋中的桌子边,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凝视着他道:“天弃,你三娘是不是又让你和她合伙去骗客人的钱了。”
任天弃知道二娘虽然是烟花女子,但做人忠厚,最不喜骗人,一但认起真来,自己那一成的好处弄不好就泡汤,那里会承认,反正他说谎也不担心自己的脸红,连忙道:“没有,没有,三娘是叫我明天去给到‘红妆斋’给她买胭脂去。”
范丽娟这才放心,点了点头道:“这就好,天弃,你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你大娘与三娘又那……那样,二娘真是怕你变得坏了,今后长大可怎么办啊。”
任天弃此时善恶未分,暗道:“变坏了倒不打紧,关键是能不能发大财,三娘就比二娘有钱得多,日后倒是要跟三娘多学学才对。”
范丽娟见任天弃没有说话,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以为他在思考自己的话,微微一笑道:“其实人生活在什么环境也是没什么关系的,圣人也说过‘有教无类’只要你肯用心,将来也未必没出息,对了,我昨天教你的那些字都记住了么,让二娘来考考你。”
原来这范丽娟本是山西的一名穷秀才之女,其父长年患病,无钱医治,走投无路之下将十五岁的女儿卖给一个商人做了小妾,因温顺柔和,又会些诗书,得到那商人的喜爱,却遭到商人之正室的嫉恨,趁那商人出外经商,便将范丽娟又转卖了别人,送入了妓院之中,其后几经转手,才到得合州的“春满园”,秉性与白、郑等妓汝却又不同。
任天弃生性对读书这一行无缘得紧,一听说范丽娟要考自己,心头就没有底了,连忙道:“二娘,我今天头有点痛,昨天学的那些字在脑袋里钻得深了,一时半会走不出来,我还是听你讲故事好啦。”
范丽娟也知道任天弃不爱读书,摇着头叹着气道:“好罢,今天我就给你讲故事。”
任天弃抢先道:“就讲韩信打败楚霸王搞的那个十面埋伏。”
范丽娟皱眉道:“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我还是给你讲周处改过的故事吧。”
任天弃叫了起来道:“这个姓周的事已经讲了好几遍了,我耳朵都快听起老茧啦。”
范丽娟道:“这个故事或许对你今后有用,就是多听几遍也是无妨。”说到这里,见到任天弃一脸的不耐烦,便道:“好,今天就不讲周处改过,就给你讲一讲佛祖如何割肉喂鹰的故事吧。”
任天弃向来喜欢热闹,对打仗厮杀这样的故事最有兴趣,而最不爱听的便是罗罗嗦嗦,道理一大堆的佛经故事,听着范丽娟这么一说,便故意打了好几个呵欠,装着两个眼皮快要打架的样子,无精打采的道:“二娘,我今天做了不少的事,真的好困了,这个什么佛祖割肉来卖给老鹰赚银子的故事还是改天来讲吧。”
范丽娟瞧了瞧他这个模样,也不想让他太累,便道:“好吧,你还是到屋里去拜一拜观世音菩萨再去睡吧,记住,一定要诚心,否则菩萨不会保佑你。”
任天弃迭声答应着,已掀开了那厚厚的帘布,走进了里面的那间屋,屋里并不大,最里壁供着一个佛龛,里面是尊观音菩萨的木像,雕得很是不错,缨络垂珠,面目端秀丰腴,手托一个Сhā着柳枝的净瓶,宝相庄严,很是慈祥。佛龛之下却点着两盏油灯,另有一个下跪用的蒲团。
任天弃走到观音菩萨的佛像之下,瞧着二娘没有跟着进来,也不下跪,只是合手念叨道:“耳朵聋的观音菩萨啊,希望你今天能听见,保佑我明天帮三娘骗到银子,然后三娘不会耍赖,老老实实的分我一成银子,南无鹅米豆腐,南无鹅米豆腐。”念完这话就拍拍手走出屋去,原来天弃见到二娘天天拜佛,但每日里都愁眉苦眼的,仍然过得辛苦无比,因此对什么心诚则灵,神佛保佑之类的话一向是不怎么相信,这观音本是菩萨,无所不能,要是耳朵不聋的话,岂会让二娘每次的祈求都不灵,而且她的名字也不怎么好,人是用眼观色,用耳听音的,她偏偏叫观音,耳朵自然是有问题了。
到了外间,范丽娟手里拿着一套衣服鞋子走了过来道:“天弃,拜佛诚心没有。”
任天弃道:“二娘吩咐了,我当然不敢有什么邪念,那是千诚万诚,观音菩萨一定感动得非显灵不可。”
范丽娟忙道:“别乱说话,观音菩萨显不显灵,那是要讲究缘分的。”说罢又微笑着道:“天弃,来,我闲来没事,给你做了一身衣服,你来试试。”
任天弃一听说有新衣服穿,连忙走了过去,换在了身上,虽然仍然是粗帛布履,但比他过去穿的光鲜多了。
在屋子里的一面铜镜里照了照,任天弃喜笑颜开的跳到范丽娟身边道:“多谢二娘,多谢二娘,就你最疼我啦,每次都是你做新衣服给我,大娘、三娘的钱比你多好些,可她们就从来不管我。”他这话倒是真的,四川妓汝接一个客人,自己也有一份花红,而范丽娟生性端重,与客人交接之时,不会做作哄骗,不免让人索然无味,因此在“春满园”里客人最少,收入自然也不多。
范丽娟瞧着任天弃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也是高兴,但跟着见到他那满脸的红斑,想到这孩子的未来必定要遭受许多的坎坷磨难,又是深深的一阵酸痛,怕任天弃看出自己的心事,强作欢颜道:“这没什么,只要你乖,好好的学习,等过除夕的时候二娘再给你一套更好的。你困了,就先去睡吧。”
任天弃答应着向二娘告了晚安,走出了屋,到了自己的房间,却是紧挨着柴房的一间小屋,除了一张小床,就放不下其它的什么东西了。
他拿了毛巾,到院子里的井边打水洗了脸脚,又回到床上倒头就睡,至于明日之事,他已经是了然于胸,那里还用得着演练。
一夜好睡,第二天天还没亮任天弃就起床了,那龟公老王要负责给妓汝们煮食早餐,而他就要做些劈柴打水之类的杂事,一年之中除了正月里有三天时间休息,每日都是往复如此,不过他知道今天要在郑宝儿的客人面前装可怜,依然穿着过去的那套旧裳。
忙碌之中,到了晚上,郑宝儿等的那客人果然来了,是个苏州人,叫做施二官人,过去曾嫖过郑宝儿,这次到合州府来办事,记起了她,再度来与她欢会,已经到过好几晚了,只是从来没有留意到天弃。
任天弃一直在院子里瞧着屋子里的动静,过得一阵,就听见郑宝儿在屋中叫道:“小明,小明,你进来一下。”
任天弃知道轮到自己出场了,将自己的头发弄得更凌乱一些,便走了进去,见到郑宝儿面带病态与一名身材中等,穿着宝蓝绸子长衫的中年汉子并肩坐在床头,而那郑宝儿正柳眉含蹙,满面悲凄,香肩抽动,已经流了一脸的珠泪儿,那施二官人却在抚着她的香肩低声安慰着。
任天弃暗暗好笑,他与郑宝儿合伙也非一次了,自然用不着她教,走到郑宝儿的身边,便道:“娘,你叫我有什么事么,娘,你为什么又哭啦,你昨天才哭过的,这样下去会哭坏自己的身子啊。”说着说着,眨眨眼晴,好像也要哭了。
郑宝儿望着任天弃,一脸的慈爱,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抱着他道:“好孩子,有你这么关心娘,娘就是死了也甘心啦。”说着说着就有气无力的咳嗽起来,然后苦笑着对身边的施二官人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小明,从小就孝顺听话,只可惜得了一种怪病,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还有得治,不过咱们这样的小地方是不成的,等我攒够了钱,就带他到京城里找名医去。”跟着又道:“小明,这是你施叔叔,对娘很好很好,明天就要走了,你去给他磕个头。”
任天弃便飞快的站起身来,到了那施二官人的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那施二官人想要扶他,但瞧见他脸上那骇人的红斑,也不知是什么恶疾,会不会传染,连忙伸回了手,只是道:“这个……这个,宝儿,你这孩子很好,很好,很懂礼数。”
就在这时,那郑宝儿却又咳嗽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大声,便掏出了一张手帕捂住了嘴,良久过后,咳嗽声才停,而郑宝儿有些神色慌张的将那手帕藏在身后,但被任天弃“无意”之中见到了,大声道:“妈,你手帕上是什么东西。”
说话间身子已向前扑出,抢过了郑宝儿的手帕,只见雪白的一方薄巾之上,已被鲜血浸透,湿漉漉的,正是刚吐出的鲜血。
原来这就是郑宝儿哄骗客人的惯技,不过那血帕要是干的自然就会露馅,因此去叫天弃向施二官人磕头,趁机引开他的注意,自己却弯腰极快的掀开拖垂床下的帘布,用手帕在床脚下早放好的一碗血水里浸湿,然后再装模作样的大声咳嗽,便成了沤血之症。
那施二官人见到郑宝儿这个样子也是悖然大惊,慌得站了起来道:“宝儿,宝儿,你怎么啦,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郑宝儿有气无力的摇了摇手道:“施二官人,我没事的,都是老毛病了,拖一拖就好了,我自己造孽死了不打紧,钱还要留着给小明看病,他还这么小,日后还要结婚生子,病是非治不可的。”
这时任天弃一头就扑进了郑宝儿的怀里,放声大哭道:“妈,妈,我不要治病,我不要治病,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外面的人都要欺负我。”而郑宝儿则也抱着天弃,只是哭着喊道:“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啊。”这两“呣子”抱头大哭,此情此景,当真是凄惨悲凉无比。
任天弃的脸此时正埋在郑宝儿的胸前,只觉软绵绵,鼓胀胀的极是舒服,想起昨晚的情景,顿时胡思乱想,不由得在她胸前乱挨乱碰,趁机大揩其油,郑宝儿很快就察觉到了,心中暗骂,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珠泪潸潸,梨花带雨,还不时抚着任天弃的背部道:“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妈也不能没有你啊。”
那施二官人见到这对呣子的惨状,也是动容,负手长长的叹了一声:“可怜,可怜。”取下衣带上悬着的一块光滑洁白的玉佩,递到郑宝儿的面前道:“宝儿,咱们相见也是有缘,你是个可怜人,可惜我实在帮不了多少,这块玉佩是我花了二十两纹银买的,你先拿去,必要的时候救救急吧。”
郑宝儿早知这施二官人为人心肠甚软,否则也不会设下这个局来,却没想到他出手如此大方,竟然给自己价值二十两纹银的玉佩,这已足够普通人家一年所用之费,心中真是大喜过望,面上更不敢稍有表露,推开任天弃,却不伸手去接,只是用很娇弱的声音道:“不行,施二官人,这可不行,这些天你已经在奴家身上花了不少的银子,奴家……奴家怎能还让你如此破费。”
那施二官人见到郑宝儿这般怯生生的模样,心头豪气更甚,一把将玉佩塞在她手中道:“宝儿,你怎么还和我说这样的话,快收着快收着,你要是拒绝,我可要生气啦。”
郑宝儿见差不多了,便抹着泪道:“施二官人,你千万不要生气,奴家收了还不成么。”
那施二官人做了冤大头浑然不知,哈哈大笑的拍着郑宝儿的肩道:“对啦对啦,宝儿,就是这样,只是我这次出门所带几乎用尽,下次来一定多给你一些。”
郑宝儿是千恩万谢,让任天弃再去给施二官人磕了头,挥手让他离开,这一晚,自然是带着“病体”,使出浑身解数,与那施二官人在床上千恩万爱,耍尽风流,把会的那些吹拉弹唱的技艺都施展了出来,以图个来回,日后这种赚钱的买卖还能再做上两笔。
到了第二天早晨,施二官人便告辞动身回苏州去了,任天弃心系自己的那一成银子,等到他一出屋便钻进了郑宝儿的房间,却见她秀发凌乱,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衣裳不整,大半边雪白的娇躯都露在锦被之外,一双眼眸似闭非闭,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任天弃也顾不得去大饱眼福,关上门,低声道:“三娘,我昨天的戏演得怎么样?”
郑宝儿睁开了眼来,身子也不动,只道:“小鬼头,少说那些废话,真是猴急,半个时刻也等不得,姓顾的一走,你就来拿钱了,好罢,我就给你一两银子,可美死你这个小王八蛋了。”
任天弃一愣道:“不对啊,三娘,那姓顾的明明说给你的那块玉佩值二十两纹银,这一成的好处自然是二两纹银才对,怎么才给一两。”
郑宝儿猛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呸,什么二十两纹银,这块破玉佩能值十两纹银我就要偷笑了,况且就算是值那么多,你昨晚在老娘胸前擦来擦去的,又该怎么算,老娘的豆腐可不是那么让人白吃的。”
任天弃一听她居然算起这笔帐来,差点儿要晕倒,又急又气的道:“好啊,就是要算,外头的客人嫖你一夜也不过二百个铜板,那一两银子你还要找我。”
郑宝儿冷冷一笑道:“老娘想让人嫖,收的价钱自然比较便宜一些,可是不想让人嫖,那价钱就大不一样了,一两银子,老娘还嫌少了呢。”
任天弃知道郑宝儿是存心耍赖不想给自己那么多银子,本来还想使性子,但忽然想起了大娘说的什么好汉不吃眼前亏,胳膊扭不过大腿的话,顿时忍住了气,却又听到郑宝儿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我真是越想越吃亏,像你这样的丑八怪来对老娘动手动脚的,应该还多收一些才是正经行情。”
任天弃闻言,心中立即“格登”了一下,暗道:“糟糕,大大的糟糕,三娘瞧来那一两银子也不想给,搞不好又像上次那样给我一根糖人儿就万事大吉。”他年纪虽小,智力却不在普通成年人之下,当下眼珠子一转,便嘻嘻笑道:“是极,是极,三娘这个亏吃得实在太大了,我这银子干脆就不要啦,全部孝敬给三娘才是。”
郑宝儿听就这话,心中先是一喜,但转念一想:“不对,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这小鬼头岂是这么大方肯吃亏的人,他必然还有下文。”当下道:“小王八蛋,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任天弃叹了一口气道:“三娘,我要银子也不对,不要银子也不对,你还真让我为难,其实也没什么,等下次你再向什么马二官人、赵二官人哭鼻子掉眼泪的时候,我一准到你房间来给你递手帕,安慰安慰三娘你老人家。”
郑宝儿闻言,知道他是暗示自己今后要是再骗人,他就要来坏其好事,那不是少了许多的生财之道,这一下子正中了她的要害,顿时又堆起笑来道:“好,好,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好天弃,三娘最疼你,怎么会让你吃亏。”说着就从枕边取了一小锭银子扔到他手中道:“这是一两纹银,你拿去,够你用好长时间了。”
任天弃到底还是吃了一两银子的亏,心中大是痛楚,思如电闪,想着怎么能捞回来,忽然灵光一现,道:“孩儿还想求三娘一件事。”
郑宝儿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陪那姓顾的闹了一夜,腰酸背痛的困得紧呢。”
任天弃笑道:“孩儿想请三娘给大娘说说,下午给到井里挑水给各房的事就给老王做好了,反正他有的是力气,孩儿也好有时间休息休息。”
瞧着郑宝儿一时没有说话,任天弃又道:“这事我知道三娘一定会答应我的,这满院子里,就数你的面子最大,生意最好,要不是你,咱们‘春满园‘早就关门大吉啦,大娘也要让着你几分,当然会听你的话,而且这用不着花一文钱,只是费费三娘你的嘴皮子儿。”
郑宝儿听他说自己的面子大,就算白芳芳也怕着她,心中大为舒畅,想了想,忽然轻笑起来道:“任天弃,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小鬼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拍马屁啦,而且懂得老娘的心思,这不花银子,只动嘴皮儿的事,老娘是一定会做的。”
任天弃听着郑宝儿答应了,当真是欢天喜地,心想这自己这一两银子总算是赚足了本儿,下午要是不给各房挑所用的水,那就多了一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自己也好到城里各处去逛逛,当下脸上笑嘻嘻的道:“这拍马屁,猜客人心思的本事是三娘你的拿手好戏,孩儿自然是跟着你学的,只是学得还不怎么好。”
郑宝儿笑道:“你这小王八蛋如此小就学得这样难对付了,不知长大了怎么得了,唉,可惜你长得太丑了,否则日后当个小白脸儿哄女人开心,弄些银子,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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