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祼露的亡灵 > 两个少女和电视收视率(2)

两个少女和电视收视率(2)

这一来两位美人不再迟疑了,口里却还是要说客套话的:“楼教练,谢谢您。”

楼夷的吉普车又像鹿一样地跑了起来。

这对美人,盘发的那个叫安波,男孩发型的叫匡小慈,一看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不过,女孩子的友谊往往是靠不住的,特别是一对漂亮妞之间的情义就更值得怀疑了。形象好的女孩天生自我中心,而这个世界上是不允许有两个中心存在的,这情形有点类似于一山不容两虎。

美人之间的友谊往往会因为某个男人的出现而分崩离析,前提是,这个男人必须是很优秀的。

楼夷自认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他成熟男人的魅力将使两位情窦初开的美人着迷,并且,从反光镜中他已注意到,她们的眼光正在羞涩地注视着他那宽大的背脊。楼夷知道,接下去他面临的将是选择,而他的直觉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喜欢的是那个很有女人味的安波。她的容貌使他想起了一个人,他吃了一惊,刚才他一直没有看清她的脸,太像了,如果把她的盘发放下来,她们几乎是同一个人。男人到了楼夷这种年龄,对女人的看*实际得多。他要求女人是纯粹的女人,要美,更要有味道。女人的味道是一种非常之物,它不具体,但比具体还要具体,在楼夷眼中,安波拥有它,而匡小慈则不拥有。匡小慈有相当漂亮的脸型和五官,它们­精­致的程度甚至比安波略胜一筹,但女人单纯拥有姣好的外形是不够的。姣好的外形若无神秘的韵味相配,充其量是华而不实的绢花,匡小慈也许就是这样一朵绢花,安波则称得上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

这朵牡丹后来盛开在楼夷的生活里。他们共同度过了将近两年的日子。这对忘年情侣以巨大的热情走到了一起,最后又在仇恨中分道扬镳。情变使楼夷黯然神伤,安波的离去是彻底的,是一去绝不回头的离去。楼夷的恶习导致了这个结局,羞耻之心令他无法面对安波的目光,他是爱安波的,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也配不上善良的安波,时值今天,他从警察局出来的路上,回忆起第一次遇见安波的情形,他的心情酸涩不已,他明白自己是一个卑微的人,虽然以伪善的面孔行走在主流社会中,可是骨子里却早已腐朽。他注定了将被社会所遗弃,三天前他收到了公安部门的传讯。他便明白自己的一切行径即将败露,他的一切光荣和尊严都将随风而逝,他的名字将被法律涂抹,自由这个神圣的字眼将不再属于他,他想到了自我了结,可是残存的梦想和侥幸之心使他心存不甘,惊魂之余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过去,他强烈地思念起安波,他多么想再一次看见安波,他在晨报上刊登了寻人启事,自从安波离别而去,她就彻底地消失在人群之中。楼夷曾去电视台找她,可被告知她已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眼下,烟蒂烧痛了楼夷的手指,他想,如果他难逃法网,认罪前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再看一眼美丽善良的安波。

时间在每一分钟上开花或者枯死

悄然隐去的安波发现,她只是心念一动,便从父亲那儿离开,她只是不愿看见父亲哭泣,就有了离开的念头,而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就完成了。她的亡灵即刻飞回到躯体这边来,如同有一股皮筋般的弹力,将她牵引,她的飞翔简直随心所欲。因为她已不是物质,而是与光和影仿佛,她已经生气全无的­肉­体如同磁场,引她前来。

安波感到自己像只蝴蝶,被一股无名的风席卷,来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所在,辨认了一下,她识出这是市立殡仪馆。在此之前,她来过两次。一次送母亲,另一次送匡小慈,而这一回情形却不同,她是来送自己。

安波的遗体被放在一块摊着白布的木板上。她赤身*。好几个陌生人围在旁边为她换上新衣。她的肢体已开始僵硬,崭新的衣裳很难穿上去。但那些人仍然耐心而细致地­干­着这件事,他们由于长期与死人打交道的缘故,脸­色­灰蒙蒙的,比真正的死人好不了多少,安波看着他们仓促的样子,觉得他们像一群忙碌的鬼,再看看自己的躯体,它正不知羞耻地暴露在很亮的日光灯下,苍白、丑陋,死亡把女­性­的美感丧失殆尽,使之不再有­性­别,像蜡像一样没有意义。

安波知道,这具遗体将很快从人世间消失,变成几缕烟一堆灰,她伤感得不能自已,想想自己的人生,其实是全部建立在躯体上的,一切只有发生在躯体上才有价值。而现在的她是一个亡灵,亡灵是什么呢?它既不能被自己确定也不能被他人确定。它只是一个虚无的存在,是一种比轻还要轻的东西。

那些殡仪馆的人已为安波穿上了一件雪白的衬衣,门襟还未扣上,露出了一截肚皮,那上面有一些淡褐­色­的条横,是分娩后留下的妊娠纹,这使安波想到夭折的女儿。先天­性­心脏缺损使那个小生命只活了21天,可是这21天是以十月怀胎为基础的,其中所包容的感情远远超出了时间本身。安波每天都用手摩挲着肚皮。以温柔的语调对腹中婴儿喃喃絮语,母­性­的光芒把她照亮了,使她对未来的小生命充满怜惜之情,安波的腹部一天天变大,她对自身骨­肉­的爱也在一天天增添,她的爱里有甜蜜的憧憬,憧憬那个尚未诞生的婴儿有一天长大与她漫步在黄昏的梧桐大街上,这是将为人母者共有的浪漫情愫,安波被这样的联想感动得几乎难以自持。她喜悦的泪花已经掩饰不住地在眼眶内闪烁了。

怀孕的日子温馨而无聊,安波看起了言情小说家阿兰的作品,阿兰是安波母亲写作用的笔名。这是安波第一次完整系统地阅读母亲的书。那些书都有一个如诗如歌的标题: 《风的羽毛》、 《湖畔》、 《温柔月­色­中的回忆》、 《浪漫风情四重奏》、 《玫瑰灰­色­的玫瑰》、 《少女皇冠》……文如其人,从书名便可识出阿兰是个情感细腻、多愁善感的小说家。可是往往,文弱的表象下面跳动的却是一颗倔强的心,安波发现,母亲笔下的那些女子都是非常酷似于她本人。所以无一例外,书的结局都以悲剧告终,母亲也许早已预知了自己的归宿。安波从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中走出来,怀念起母亲,母亲的音容笑貌如同电影浮现在眼前,霎时,一阵心酸像麦田一样淹没了安波。

安波把一本摊开的书放在肚皮上。阅读时间长了,她有点累,眼睛也有点酸涩,她需要休息一下。她摸了摸绷得很紧的肚皮。那里已长出了斑马纹一样的褐­色­条横,孩子已经成形了,有时还会轻轻地踢一脚,皮肤上会凸起一个小肿,马上就消失了。这情形对安波来说其实是个温馨游戏,她在明处,游戏的另一方在暗处,尚未诞生的生命有一种强大的神秘力量,使安波觉得有一对眼睛始终在关注着自己。那双眼睛十分清晰无邪,却具有慑人心魄的力量,安波处在甜蜜的紧张中,她有点­操­之过急地思考起孩子的人生旅程来。

安波脑子里晃过这样一句诗:“时间在每一分钟上开花或者枯死。”这句诗出自一位早年诗人之笔。安波的目光停在墙上的猫头鹰摆钟上。时间在她的瞳孔间毫不留情地逝去。安波是这样理解这句诗的。自己的生命在每一分钟上枯死的同时,腹中婴儿的生命在每一分钟上开花。对此,安波丝毫不感到悲哀。相反,她的胸中充溢着一种奉献的欢乐,并且这种欢乐完全是油然而生的,安波觉得自己就像一株茂盛的树,以全部的液汁与营养滋润着自己的­嫩­芽。但是,很快她又被一种莫名的担心征服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