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思冥想中的少华渐渐睡去,他的精神是萎靡的,而他所思忖的问题又是那么易于疲倦。终于他昏昏入眠,一直到黄昏光临时才从朦胧中醒来。他的眼睛很不舒服,几乎不能睁开,他保持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五分钟之久。他的脑子又开始运作,把不愉快的东西强加于他,他的神智中有一张女人的脸若隐若现,她面色惨白,右眉间有一颗痣,少华的冷汗冒了出来,他摸了一下额头,果然烧得厉害,而且他不能完全展开目光,那是由于眼压升高的缘故,他重新躺了下来。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来者奇瘦,背略有点驼,虽然少华的视觉依稀,却可以辨认出是谁。少华支撑了起来,问候道:“容先生,你来了。”
容先生是医院里的副院长,也是少华的博士生导师。他衣冠整洁,面目清癯,鼻梁上有一副细金边眼镜,将他并不十分好的面色烘托出几许光泽来。他在椅上坐下,对少华说:“刚忙完,今天真是够呛。”
“什么事?”少华问。
“说起来也真是有点倒霉,今天一早有人发现草坪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已经咽了气。这件事如果发生在街头或别的什么公共场合,都好解释,可她偏偏死在医院的范围内,多少就有点我们见死不救的味道。可是她是夜里才来的,谁能对此负责呢?更倒霉的是这个死去的姑娘居然是安市长的女儿,你说这一下不是闹大了吗?”容先生的语调有些颓丧。
“她是安市长的女儿?”少华很吃惊。
“是的,这个姑娘是安文理市长的亲生女儿,今天下午安市长来过我们医院了,我们真不知怎么说才好。送走安市长,院长越想越窝囊,此刻还在办公室一个人生闷气呢!”容先生走到了窗前,把窗户打开。
风,像一团雾一般扑面而来,房间里一下子像注入了整个春天。容先生叹了口气说:“起风了,少华你应该经常开窗,保持空气的新鲜。”
“我将是一个与空气永别的人。”少华说。
“你不应该这样想,科学这么发达,今天的不治之症放在明天可能就像伤风感冒那样微不足道,你千万不要灰心。”
“是的,我相信我得的病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治愈的,可是谁能保证那时我还活着。如果我已经死去,那种治疗又有什么意义呢?哪怕它后来治愈了一万个像我这样的患者,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座虚无的金矿。”
“你太悲观了,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