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陪着念念用过早饭, 裴懿去往云麾将军府, 即是公羊溪林如今的府邸。
听到下人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公羊溪林甚是惊讶, 急忙去迎,裴懿却已进了厅堂,面无表情道:“斯瑜,许久不见, 你过得可还好么?”
纵使两人曾是至交好友, 如今却已君臣有别, 公羊溪林屈膝跪拜道:“臣公羊溪林, 参见太子殿下!”
裴懿径自落座, 淡声道:“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起来坐罢。”
“谢太子殿下。”公羊溪林起身, 在裴懿下首落座,道:“前线的捷报前日才送到, 太子殿下怎的便已回京?”
裴懿看着他, 缓缓道:“我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归心似箭,所以便提前一步回来了, 却没想到,我想见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公羊溪林早已料到他此行为何,闻言, 急忙起身,躬身道:“太子殿下……”
“不必说了,”裴懿抬手打断他,道:“我知你不过是奉命行事,我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想来问一问你,他在临死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公羊溪林心下一松,道:“他不曾留下什么话。”
裴懿道:“只言片语也无?”
公羊溪林摇头,道:“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裴懿惨笑一声,道:“他可真是绝情,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绝情的人了。”
公羊溪林默然不语。
裴懿起身,走到公羊溪林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许久不曾一起喝酒了,改日得空了往太子府去一趟,咱们痛饮一番。”
公羊溪林道:“是。”
裴懿道:“我走了,不必送我。”
语罢,他举步便走,公羊溪林躬身道:“恭送太子殿下!”
待他走远了,公羊溪林起身,望着他的背影,神情莫测。
下午的时候,裴懿抱着一坛骨灰,独自去了沈家荒宅。
他飞身上到屋顶,抓一把骨灰,扬手洒进风里,风卷着灰屑飞向远方。
一坛骨灰撒完,他随手将骨灰坛往下一丢,瓷坛掉落院中,摔得粉碎。
裴懿迎风而立。
风卷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凝眸眺望远方。
广厦毗连,碧瓦朱阁,绿柳红絮。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却没有他爱之如命的那个。
没了那个人,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但他相信,岁月漫长,他总能寻到他的。
可是人海茫茫,他又该去何处寻他?
一声叹息流落风里,人却已了无踪影,空余满院荒芜。
回到太子府,裴懿将翳风唤到跟前。
裴懿道:“府中现在有多少暗卫?”
翳风道:“三百。”
裴懿道:“死士呢?”
翳风道:“二百。”
“你明日便带领这三百暗卫和二百死士离开浔阳,寻找沈嘉禾的踪迹。”裴懿道:“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你们的行动。”
翳风一怔,道:“殿下,沈嘉禾不是已经……”
他没敢说出那个字。
裴懿沉声道:“他还活着。”
翳风沉默一瞬,道:“可是属下曾亲自察验过尸身,的确是沈嘉禾无疑。”
“我说他活着他便活着,”裴懿露了怒容,“我让你去找你便去找,哪来那么多废话!”
翳风不敢再多言,躬身道:“属下失言,请殿下恕罪。”
裴懿道:“如果穆国找不到,便去北岚,北岚找不到,便去苍云,就算翻遍整个天下,也要将沈嘉禾给我找到。”
翳风道:“属下遵命。”
“如果找到了他,千万不要惊扰他,”裴懿不觉放柔了声音,仿佛像吓到谁似的,道:“只需暗中保护即可,等待我的指示。”
翳风道:“属下谨记。”
裴懿摆摆手,道:“你下去罢。”
翳风躬身告退。
裴懿随即扬声唤道:“来人!”
景吾应声进来,道:“殿下有何吩咐?”
裴懿道:“去将沈侧妃叫来。”
景吾领命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沈落玉来了,她正欲行礼,裴懿便道:“坐罢。”
沈落玉谢了恩,在旁落座。
裴懿也不赘言,直接道:“我之前说过,要立你做太子妃,你明日便随我一起进宫,我自会同父皇母后提起此事,你只需在一旁安静待着便好。”
沈落玉一怔,柔声道:“是。”
裴懿道:“待册封之礼后,你便将念念送到我这儿里,我要亲自教养他,裴臻则照旧由你抚养。”他顿了顿,补充道:“将他当作我的亲生儿子抚养。”
沈落玉再如何冷情冷性,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天生便带着母性。
裴臻是她空虚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她尽心尽力地养育他,眼见着他一点一点的长大,心中的欢喜是难以言喻的。但裴臻的身世始终像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心上,让她时时担忧,她拿不准裴懿会如何处置这个无辜的婴儿。既然今日裴懿主动提及,她便忍不住想要探探他的口风。
沈落玉觑着裴懿的神色,道:“殿下,妾身斗胆问一句,对于裴臻,殿下到底有何打算?”
裴懿看向她,道:“怎么,你担心我会杀他?”
沈落玉道:“妾身不敢妄自揣测殿下的心思。”
裴懿道:“你放心,我不会动他。他是我的嫡长子,也将是我此生唯一的儿子,日后,他会成为太子,成为皇帝,你也将母凭子贵,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沈落玉不置一词,只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裴懿兀自笑了笑,道:“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