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仇恨的光芒,他等的就是这一天,让萧十一郎倒在自己面前的一天!
萧十一郎擦了擦嘴角的血,挣扎著想要从地上站起来,最终还是不稳地倒在了一边。
萧十一郎痛苦地道:"你......肚子不痛?"
连城璧道:"痛,怎麽不痛,如果不痛又如何能骗得了你萧十一郎?"
连城璧确实在痛,腰脊在一阵一阵的钝痛,而硕大的肚子在他的前面更是让他眼痛!他恨不能让这个碍眼的肚子立刻消失!
高举的手对著高高隆起的肚子下来便要一掌──
而在那霎那,一只手一只有力地手阻止了他,他惊一抬头,居然是受伤的萧十一郎!
连城璧惊道:"你没有受伤?"
萧十一郎道:"我自然是中了你那两掌,要不然怎麽骗得过你?"
连城璧道:"你......"
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难道自己又一次地被萧十一郎所欺骗?不!他不相信自己就一辈子赢不了萧十一郎!
手中虽无剑,却是化气为剑,尽管身体的抽痛与前面的障碍让连城璧的动作有些不畅,但是却不阻碍他出招,凌厉的气剑划过萧十一郎的手,一道血口顿时张开。
萧十一郎的手微微一缩,他虽受了伤却没有伤到要害,何况现在的连城璧步伐不稳吐纳混乱,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出招之间却是分外的迟疑,他不能不顾及连城璧的肚子!
连城璧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冷冷一笑,却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肚子,每一招皆是不留余地地朝自己的肚子攻去,萧十一郎若想阻止惟有生生接下他的狠招。
萧十一郎确实如他所愿地接下了一招又一招,向外流淌的血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不稳,然而这样的毒招不仅损人亦是自损!
连城璧本就被困於床上数月,体力大不如从前,再加上那自腰脊慢慢向四肢扩散的酸痛,如今那腹腔内部更是开始猛烈的绞痛,冰冷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不间歇地迸出,体力的消耗更是让他无力应付这一阵强过一阵的锐痛。
明明本该只有一个萧十一郎,而此刻他的眼前却晃动无数个萧十一郎,时虚时实,看得他心中恼怒,出招亦显凌乱。
萧十一郎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他却无法阻止连城璧,萧十一郎之所以能赢就赢在拼劲之上,而今他却不敢拼,他又如何能拼?
彼此的消耗得不到任何的好处,而随著时间的蔓延,连城璧终能支撑地倒在了地上。
他仰面躺著,眼睛没有焦距也没了仇恨,只有无止境的苦痛,双手紧紧地抓住掩盖在腹部的衣物,如同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痛!
好痛!
死亡的恐惧将他紧紧攥住。
不!
他不要死!
他绝不要死!
他是连城璧,他又岂能这麽白白死去,这样侮辱地死去!
萧十一郎连忙上前按住他突然剧烈挣扎的身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焦急的目光停在了他发硬的肚子上。
是幻觉也是真实,那硕大的肚子在空气中剧烈地颤抖著,一阵一阵地发硬,硬得不像是人的肚子而像块巨大的石头。
对於连城璧来说,这硕大的肚子确实是一块巨大的千斤石,狠狠地压在他的身上,压在他的五脏之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生与死的幻想在他眼前不断地流转著,也许稍一个不慎,下一秒便是死亡。
连城璧痛苦地呻吟道:"呜啊啊......不──我不要死──啊──我决不能就这麽死了──啊──"
他的仇还没报,他的荣耀还没实现,他又怎可轻易死去!就算死,他连城璧也决不能死在萧十一郎的眼前,也不能如此狼狈在萧十一郎的面前。
於是,他开始挣扎,挣扎著挣脱萧十一郎,挣扎著站起身来,挣扎在痛苦的边缘。
而他企图站起身的意图让萧十一郎惊呆了,这个人竟在这个时候还倔强至此!他又突然想笑,这个人的倔强他又岂是现在才知!
但是他却笑不出来,那张脸上的痛苦与那具身体的抽搐让他怎麽也笑不出来,他捂住自己发痛的胸口,却突然一把将连城璧扶了起来。
被汗珠糊了一片的眼睛狠狠地凝视著萧十一郎,俊挺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伸手想要掐住萧十一郎,最终那手却紧紧地抓住了萧十一郎的衣领!
他太痛苦了,他所有的力量都被用在了对付这强大的痛苦之上,与这痛相比较,甚至连萧十一郎如此不设防备地站在自己面前也变得不足道起来。
萧十一郎任由他将自己的衣领越拉越紧,道:"你若不想死,就快些把孩子生下来!你该明白这孩子要是不出来,死的不仅仅是孩子还有你!"
连城璧艰难地听著这句话,他努力从痛苦之中找到焦距,看著萧十一郎那张焦急的脸,那眼里的担忧是什麽?他萧十一郎也会露出如此可笑的眼神吗?
他想起来他曾经为沈璧君露过如此的神情,但是他是连城璧,而不是沈璧君!
他更不需要萧十一郎的怜悯和担忧!
只有他怜悯於人,没有别人能够怜悯他的!尤其是萧十一郎!
连城璧又怒却又吃力地道:"你......这就是你......你......所等待的......吗......呜......"
等待著他的狼狈,让他如此比死了还痛苦地挣扎著,这样的痛却是比辱骂和鞭打更要让他难熬!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等待了许久,等得确实是这一天,连城璧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他所期待的,然而看到连城璧如此痛苦的模样,他却心软了。
是的,他心软了。
这个和他灵魂相连的男子,这个一直作为他对手的男子,却开启了他心底最为柔和最温柔的一面,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著那张被痛苦折磨但是依旧高傲的脸。
萧十一郎道:"我们都在等待,至於结果,不如让时间来证明。"
是的,唯有时间能告诉他们结果,他们都不是神,无法预料结果,就算是萧十一郎他也不能,所以唯有等待。
连城璧说不出话来,他也没有力气说出话来,那不断蔓延的剧痛,已经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这一刻再没有什麽侠义可言,更没有荣耀可言,只有痛,无尽的痛,他心底唯一的希望就是结束这让人疯狂的痛!
他高昂著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双手紧紧地抓住萧十一郎,两腿勉强站著的腿却在不断地打著哆嗦。
最为讲究仪表的他已经无暇顾及如今的自己是否丑态毕露,是否狼狈不堪,他只想要自己舒服一点,不那麽痛,至少得到一丝一毫的慰藉!
萧十一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床上,他不敢离去也不敢轻易地去脱掉连城璧已经湿了一片的裤子──
这天下没有萧十一郎不敢去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却胆怯了,他怕自己一个离去,连城璧会做出什麽惊人之举,他更怕自己脱去连城璧的裤子会让这个极为敏感的男人感到耻辱而再次开始不理智。
他惧怕了,只因为在乎!
他在乎这个男人,比在乎这世界上任何一样事物都要来得重,所以他才在击溃了这个男人之後依旧不甘心地将他带走,所以他才会疯狂地让这个男人怀上自己的孩子。
一切都是因为在乎!
他不想说爱,这个字他给了沈璧君,就算现在他变了心,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变过心,沈璧君是个好女人,每个人见了她都会爱,都会想要保护她,都想要将最好的给她,都想要她露出那武林第一美女的笑,就连萧十一郎和连城璧也不例外。但是他对连城璧却是不同的,他想要连城璧的笑、想要他的痛、想要他的一切,更想要他们彼此的血脉融合在一起而延续,尽管这是违背了伦理,违背了天道,他却不在乎。
可是他现在後悔了!
孕子丹确实能让一个男人诞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却是对这个男人最大的折磨,因为这本不是男人的事,更不是男人能干的事,如今勉强去承受,那麽所要承受的痛苦要比女人更大!
连城璧躺在床上,苍白著脸,只有紧紧地抓住萧十一郎这他此刻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哪怕自己和他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可是在这巨大的痛苦面前谁还能记得这些!
他早已痛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了,他早就痛得记不清自己是谁,眼前这个人又是谁,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而那紧紧握著自己的手,那炙热的手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是那麽的温暖而让他孤寂的灵魂得到了一丝依赖!
萧十一郎难得温柔地道:"你是连城璧,是无垢山庄的庄主,更是武林的霸主,没有什麽是你办不到的?不是吗?这样的痛在你面前又算得了什麽?不是吗?"
是的!
他是连城璧,一生下来就与众不同的连城璧!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他击败!萧十一郎不能!萧十一郎的孩子更不能!
漫长地等待是煎熬,对於床上饱受痛苦的连城璧是煎熬,对於紧握著他的手不放的萧十一郎同样也是一种煎熬。
夜很黑,黑得没有一丝光。
黑暗里只有一个男人剧烈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以及另外一个男人不规律的心跳声。
夜真的很黑,没有灯火,不知道何时才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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