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飘雪,三人一行,油伞遮头,两人在前,一人跟后,又是踏出一串印记,可明显的,后面那人的脚步,要显得沉重的多。
“你是说,他就是那日我伤重病危时,因为情急失言,而被陛下一怒下令处死的药奴?”綪染走在前面,无意识的伸手,去接空中旋转而下的雪花,而风泱则站在她身旁,为她撑着油伞。
“殿从大人,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嘛……”芝慧没有打伞,任由白雪沾湿外衫,低着头,却带着不驯的笑。
“你……倒是很镇定嘛?你不怕被陛下知道?”綪染回首,脸色到与这满地的白雪颜色相近。
“既然殿从今日前来,却不是陛下授意,也不是带人前来,那么定是还未打算上告陛下,那奴婢又有何可惧?何况再怎么说,通风报信比起握有奴婢的把柄来看,更有用处不是吗?”芝慧狡黠一笑,与綪染对视道。
“呵呵,不愧是殿前宫娥,陛下当年没选错人。”綪染忽然赞许的点点头,回道。
“那么,大人是有事找奴婢?”芝慧明知故问道。
綪染转过头,停了一会儿,并未回答,却继续往前走着,直到看到园中一处荒废的凉亭才道:“你很清楚,我现在的情况,自然也明白,我今日的来意。”
芝慧微微哈了口气,眼望着白雾慢慢散去,又抖了抖袖子中有些冷硬的双手,随意道:“大人的事情,芝慧当日并不在场,只是在外偶有耳闻,但事实如此,奴婢不敢妄言,只知……当日大皇子突然暴毙之事,深感沉痛。”
“哦?”綪染嗤笑,搓着手踏入凉亭之内,又道:“今日之事,是我来了,可也带了一位,既然芝慧知道她是谁,那么想必也清楚,早已坐在东宫的那位,不日也将……”
芝慧喉咙一紧,脸色微变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那位殿下也容不得这等小事?”
“噗……哈哈哈,你这宫娥有事也是蠢的,那位殿下的手段,想必这宫中无人不知吧,何况此次大皇子突然殁了,有些事情,纸也包不住火了……”綪染未言,风泱倒是合上伞,来到芝慧身旁,帮她拍了拍肩上的白雪,又低下头,不羁的笑道:“喂,你不会以为这宫中拥有把柄的人,还能自由吧。”
芝慧头皮阵阵的发麻,撇开头,内心翻江一般的折腾,她哪里能不清楚,这么些年深入宫中,眼睛看的,耳朵听的,有多少人只是为了一点小事,便行差踏错,成为各宫的棋子,又有多少人是真心想要参与到这一场有一场的明争暗斗,她能到今天,就是因为她洒脱,她够狠,够绝情,除了自己的命,便再没有什么值得她愿意保护的了,所以即便她弄脏手,即便她冷眼看着别人去死,她也不觉有罪,这……只是一个人,想要活命的本能,但是,事到如今,竟还是跳脱不出这被人利用的结果吗?
“你要想清楚,你那心肝宝贝若是留在太女身边……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还想让他受罪?你可是忘记了,那日陛下派了几个女人糟蹋他?他的声音又是为何会如此沙哑不堪?他的眼睛又为什么再也无法张开?陛下可是太女的亲娘啊,这母女总是相似的吧……”风泱又是打开一把扇子,在这寒风中,一点不觉冰凉,反而像是在煽风点火一般。
“够了!福儿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芝慧忍不住全身的颤抖,只因她没有忘记,在那一夜,她因为实在放心不下那个被拖下去的男人,才在深夜里一个人打着女皇的名义,想去悄悄给他收尸,以缓解自己救不了他的内疚之情。
然而,当她踏入那阴暗的内宫刑房时,全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般,原本早已习惯女皇残暴的她,面对地上躺着的这具早已鲜血横流,下身毁烂的男体,身体居然开始出现了与当年刚刚服侍女皇那会儿时才会有的反应。恶心而又晕眩,差点控制不住,夺门而出……
莫名的痛楚与对于这黑暗宫殿的恨,也自然而然的,在那个时候,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中,滋生了出来……
“唔?他现在叫福儿啊,呵呵,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情种,喂喂,你是殿前宫娥,怎么会让他来做药奴的?情人这样的,应该藏起来才是。”风泱掩住嘴,恶作剧般的笑着,她好像就是喜欢,以此为乐。
“休得胡说,那日是我与他第一次相见……”
“哎呀呀,原是一见倾心啊。”风泱笑得更让芝慧火冒三丈。
綪染此时干咳一声,算是为芝慧小小解围,但又说道:“芝慧,虽然风泱说话轻佻,也有几分戏弄你的想法,但……太女之事,你比我们清楚,这最后的利害。”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芝慧想起那几乎断气,却死死拉住自己裙角的男人,心像被开水猛然一烫,只能无奈道。
“我知道我的事,你断然不可能帮的上忙,但……这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少一个朋友强,你若不弃,便将你那男人送到锦竹宫吧。”綪染没有说出要求,仿佛就只是来通知一声,出于道义罢了。
“送入锦竹宫?”芝慧几不可闻的一笑,挑眉道:“那若是大人出了什么意外,可是要我那福儿陪葬?”
“若是我有什么,你男人定会安全送出皇宫,让你无后顾之忧,可好?”綪染无意间瞄向远处一男子,头发简单盘起,端着一个汤罐,似乎就要往福儿的那个房间走去。
“大人既然都能将福儿安全送出宫去,那么大人自然也会无恙,不是吗?”芝慧到是不太相信这个伶人的说辞,再怎样,福儿的安全是放在第一的,绝不能草率。
“我啊……”綪染背过身,向亭外踏出一步,轻微的叹了一声,幽幽道:“我有着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
一时间,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亭外的雪花越下越大,积雪越积越深,亭中的三人一阵的沉默……
“若是你不信她,那么信我吧……”最后打破僵局的,却是在一旁看似漠不关心的风泱,虽然仍是那副玩乐不真的模样,可那双细长的眼,到多了一些让人读不懂的东西。
“能不能请二位大人先回去,此事……容奴婢再想想。”芝慧行了个宫礼,没有当场作出决定,便转身出了凉亭。
“芝慧!”綪染看她已走得稍远,忙唤道。
“大人还有事?”芝慧停步,却未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