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声尖叫,那白面人身后的一个女子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抱住那个男子,哭叫道:“爹,爹爹你怎么了。”
那男子回过神,惊叫道:“宁几,是你。你怎么在这,莫不成你也被这施老鬼捉来。”
药王怒道:“唐汉生你别给老子乱扣屎盆子,老子恩怨分的清楚,从不会牵扯他人。瞧瞧那是谁,堂堂东厂大总管雍老阉狗你总认识吧。你女儿争气,给你长脸了,年纪轻轻就成了东厂一条母阉狗,有出息啊。”
那男子脸色铁青,搪住那女子道:“什么,你居然进了东厂?你竟然和那帮猪狗不如的阉人搅在一起。”
那女子双脸通红,急声道:“爹爹您别听这人乱讲,这没有的事,宁儿在京城一直是跟着一位异人学艺。没有干其它的事。”
那男子扫了眼一旁的白面人,厉声道:“那你怎么会和这杂狗站在一块。”
“这…这…”女子头低的更低。
“你这不肖女,我跟你讲过多少次,唐门与东厂不共戴天,世代为敌,凡门中弟子一见东厂阉狗必当拼命除之。你全忘了吗。你妹妹前几日离家出走,你怎么也这样不让我省心。”
那女子低声涰泣,神态煞是怜人。
我心思全在楚嫣身上,没有顾及这些。楚嫣这时也注意到了我,眼神也随之柔和了许多。
但这种环境,我也没敢大步上前一叙相思之苦。只能靠眼神的交会暗述衷肠。
药王巨大的声音打乱了我的心神,“唐汉生,怎样,想好怎么死了吧。见你至少还有一点良知这些年也杀了不少阉狗番子,你还是自尽吧。”
男子听了这话,面色一紧,推开女子,道:“能让我交代一下后事吗?”
药王点点头。
那女子急叫道:“自尽?爹爹,怎么了,什么叫交代后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男子面目怆然,道:“宁儿,听爹的话,现在就回蜀中,以后不要再踏足中原。找到你哥,让他回去,唐门以后就交给他了。当年实是爹对不起他,你给他带去一句话,就说爹爹知道错,向他道歉。你妹妹任性,爱耍小姐脾气,过阵子她闹够了自己应该会回家的。你以后多让让她,还有,就跟她说一句,爹爹再也不会逼她嫁人了,这个家,她爱呆多久就呆多久。”
女子哭叫道:“爹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照顾好妹妹,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男子炯炯双目中泪光频闪,抚摸着女子的头道:“爹以前鬼迷心窍,干了桩错事,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人家是大英雄,不会为难你一个小辈的,你快走吧。”
女子摇头道:“不。天下何人能躲的过你的‘翻云手’。纵是敌人再强大,我父女二人齐肩而战,定能全身而退。”
男子长叹一声,望了眼药王,道:“你答应过的,不会伤及我的家人。”
药王又点了点头。
我不免心下一酸,见人这等父女情深,纵是生离死别,心中亦是充满温情。
一个人站了起来。是福伯。应该说是金枢义。
他抚掌叹道:“老施,你也真是造孽。要害的人家家破人亡。这等生死离别的场景,让人瞅着不免心酸。对了,你还未跟我讲,你是怎么捉到唐汉生的呢?你心机真是重,今个傍晚弄来这个大麻袋,我问你里面是什么东,你却说是一堆药材。”
药王道:“在路上碰着的。也是碰巧,他当时也正赶往京城。我顺手就把他弄来了,却也省却日后去汉中的麻烦。对了,落红剑找来了没。我已经跟千机大师飞鸽传书,要不了三日他应该就能到。洪荒迷图呢?”
“你猜的没错,步之聆果然将它藏在他女儿身上。”说着他掏出一支玉簪。
是楚嫣的玉簪。听她讲这是她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莫不成这里面藏有什么惊世之迷。
我站在师父的旁边,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我看的一清二楚。当看到那支玉簪时,他的神情从惊奇变成了愤怒,拳头篡的咯吱响。
他,为什么要生气?这些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二十年前,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金枢义大笑道:“真是令人兴奋,苦尽苷来啊。老天原来对你我二人也不薄啊。哈哈……”
药王也附和大笑,笑完之后目光一寒,对那唐门门主唐汉生恶狠狠道:“一事了一事,别麿蹭了,我待会还有事情。”
唐汉生颤抖地抬起右手,掌中扣着三把寒光闪烁的短刀,刀尖直指自己的胸口。
他女儿大叫一声,伸手去夺,却被他反手一掌推倒在地。她咬咬牙,怒视药王,一个鲤鱼打滚立起挥刀砍向他。
药王不屑的哼了一声,右手三根手指一屈捏了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
“大师手下留情。”唐汉生急声大吼,左手向前暴长半尺,索中那女子的肩头,女子身形一滞,弯刀脱手掉地。
“蝼蚁尚且偷生,唐兄又何必看不开。试问在座的各位,谁没做错过事,谁没杀过人。人的命只有一条,更何况像你这样拖儿带女的,死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一个人起身径直走到唐汉生的面前,抓住他扣刀的手。
药王将手中的银针以弧形搓开,道:“雍孟恒,你是不是想在黄泉路上和他作伴。”
那个人对唐汉生道:“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拼一下。只要逃的过今晚,你依旧可以在蜀中称王。儿女绕膝,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雍某自问这些年来从未与唐门有过嫌隙,而且素来仰慕唐门主的英名,今日有难,自当尽棉薄之力助之。也好日后两家…”
“你给我闭嘴。”唐汉生昂然一声巨吼,声若洪钟,正气凛然,“唐某虽不敢说是君子,至少尚留有一点自尊。区区一条性命,又何需这等废话。我可不想日后唐门弟子被江湖中人瞧不起。你有闲心还是管管你自己吧,你坏事做尽,残害忠良,今日要是能看着你死的话,倒也能大快人心一番。”
雍孟恒脸色一变,悻悻瞪了一眼,转头对药王和金枢义道:“今晚谁生谁死还不知道。你认为你们还有可能活着走出这座院子吗。”
金枢义道:“唐门主,我俩素无恩仇,若非你得罪了老施,咱俩兴许能成为朋友。敬你有一分铁骨,我先杀了雍孟恒这阉人。”
雍孟恒身后的另外两男一女默默移步挡在他的面前。这三人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男子相貌平平,只是一张嘴大的出奇,嘴唇甚厚,而且呈猩红之色。另一男子生的身材高大,体格分外健壮,站在那犹如半截黑塔,势气压人,只是他脸上伏着一条巨大的疤痕,形状酷似一只蜈蚣,模样十分悚人。而那女子体态娇小,圆圆的鸭蛋脸盆,一双扑闪的大眼睛竟是带满甜甜的笑意,生的十分玲珑可爱。瞧她模样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东厂的杀手,不禁令人扼腕叹息。
金枢义满眼鄙夷之色,道:“就这一帮饭桶。花落杨,把落红剑拿过来。”
我想起他先前对我说的一番话,迟疑一下,看了眼师父,不舍的拿起落红剑。
师父霍地站起一把按住我的手道:“别给他。他可不是个好人,给了他会为祸武林的。”
金枢义道:“冷寒川,都这地步了,你就别装了,收起你那一付大仁大义的嘴脸,犯不着让人恶心。”
我看着师父,慢慢挣开他的手,神情冷漠的对金枢义道:“给你剑可以,我想知道,二十年前发生的事。”
金枢义顿了顿,环扫众人道:“好啊。谁来讲?老施?”
药王摇摇头,叹道:“这些事太乱太令人头疼了,我到现在还没有理清楚呢。何况步之聆和楚素衣都已惨死,他们二人的事过去也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他们至少在江湖中还留下了个好名声,咱也犯不着再将那些丑事翻出来。”
楚嫣拍桌立起,杏目圆睁,道:“我爹娘都是英雄好汉,有什么事不能讲?”
药王道:“步侄女,你也别问了,有些事你最好还是别知道。我不跟你讲自有道理。”
雍孟恒阴阳怪气Сhā嘴道:“你还真道步之聆和楚素衣是什么好人。什么大英雄大豪侠,还不是东厂的两条走狗。步楚嫣是吧,说起来你还得叫我一声三叔呢。之聆兄也真是的,有了这么个宝贝女儿也不同兄弟讲。”
他的话声音虽不大,却如一记炸雷在耳边响起。
我怀疑是自己没听清楚,却见药王和金枢义面无异色,想是已默认了他的话。师父一脸冷漠,毫无半点吃惊之状,莫不是他也早知这些。
楚嫣闻言怒道:“你闭嘴,不准你污陷我爹娘。施前辈说是你这狗贼害死我父母的。这等血海深仇,纵是拼了性命也要报。”
说话间她娇吟一声扬剑而去,剑尖挟风,刺向雍孟恒的眉心。
雍孟恒尖笑道:“这等花拳绣腿可比素衣妹子的玉女剑法差远了。”他伸出右手握住楚嫣的剑尖,手腕一翻,一阵叮噹乱响,剑被揉成一团。
这人生的白白净净,一双手却灰黑无比,像树杈一像干瘦,隐隐还闪着钢铁辉泽。
雍孟恒“枯木指”冠绝江湖数十载,我当然明白它的威力。而福伯说雍孟恒的枯木指是他所授,这话是真是是假我不知道,但仔细瞧二人的手,会发现他们的手指惊人的相似,一样的干瘦,一样的细长,坚硬似铁,浑如钢铸。
但不管雍孟恒长着一双什么爪子,他敢欺负楚嫣,我自然不会答应。
落红剑铮然夺鞘而出,化作一道虹影斫向雍孟恒抓向楚嫣的铁爪。
雍孟恒不惊反笑,放开楚嫣一爪迎向落红剑的剑锋。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一朵嫣红的血花绽开,一蓬血汽升入半空。
剑出,我大叫一声跪倒在地。血顺着嘴角快速滴下,迅速汇成一条小流。
血,是凉的。我的心,更是冷的缩成一团。
楚嫣惊叫一声,泪流满面的弯下身抚住我。
我挣开她,以剑拄地,强忍着后背的痛楚。两行泪从眼角滑落。从小到大,我只流过两次泪,那是为楚嫣。这一次,是为了自己。
“为什么?”
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带着难以言述的悲凉从嘴里挤出。
师父将手中滴血的青铜剑收回袖口,一脸漠然,没有回答我的话。
血迅速渗透了胸口厚厚的衣衫,泉涌一般汩汩不止。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膝却是柔软无力,整个人险些趴倒在地。
雍孟恒搓搓手指,对我尖笑道:“想不到吧。就连平日被人尊称为天下第一的大宗师大侠客的古剑盟冷大盟主,都是东厂的人。你也不想想,古剑盟在江湖中崛起不到十五年,风头就盖过了少林武当等那些大门派,成了武林第一大帮。凭什么?要不是东厂在暗中相助,就他冷寒川,有这么大的本事?古剑盟的幕后主人,就是东厂的大督主九千岁老佛爷。跟东厂斗,省省吧。别用那种眼神瞪着我,不相信问你这个师父。杂家瞧你还有一点所谓的侠骨,八成不会跟你师父一起投奔东厂,留着没用,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祸害,所以,你师父才会痛下杀手。何况你师父以后还要回去继续做他那个仁义过人的冷盟主,今晚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了,枢义兄,”他转头道:“咱们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你可别忘了,这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京城,在这闹事,对大家都不好。杂家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重兵围住。到时你们谁要有个闪失,雍某人可担待不起。”
我终于支撑不住,手腕一松,扑倒在地。楚嫣冲过去扯住药王哀求道:“施伯伯,求求您救救落杨。求求您了。”
药王冷冷扫了我一眼,道:“这一剑伤的可不清。血出的这么凶,多半伤着心脏了。呼吸中夹着血沫,肺部肯定被剑气撕伤。基本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听了他的话,我并没有多大的难受。我感觉自己正在做一场恶梦,也许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师父还是那么的慈祥,那样侠骨仁风。我每日在无思崖下飘舞的雪花中与楚嫣一起练剑,累了,往白皑皑的雪地上一坐,和楚嫣说着悄悄话,然后,小雨香与荣戈从山后冲出来,往我和楚嫣身上砸雪团,楚嫣夸张地大叫,推搡着我的肩叫我赶快捏雪团。然后,四人在千里冰封的雪地里相互追逐,欢快的笑声冲破云宵,震的崖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金枢义走上前来扶起我,道:“老施不肯,我也无法。你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告诉我吧,兴许能帮你了结。”
我盯着师父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师父的眼神飘乎不定,似是在躲避我的目光。我转过头看向金枢义,用尽全力压下喉间翻滚的血汽,一字一顿咬牙道:“金前辈,落杨只求你一件事。放了我的师…师父。”
“什么?”金枢义惊道,他回身一指,指向师父,不解道:“这个小人如此负你,你还惦挂着他。
药王沉声道:“想救这小子,也不是不能。老金呐,当日你我给了这小子两颗‘一点红’,被冷寒川偷拿了一颗,害得步小妮子差点惨死。老夫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进古剑盟给她医伤,又忍痛再掏出一颗宝药喂她吃下才救了她一命。冷寒川,‘一点红’是我的东西,偷拿我的东西,你也得掂量一下。我与你本身无仇,这个梁子是你自个结下来的。这样吧,你自己将那颗药拿出来,喂给这小伙子吃了,老夫也不计较。老夫再施与医手,或许还有很大的希望。”
师父面无表情,似是没听到他的话,双目静如冰水,冷冷地瞧向屋外空洞的黑暗。
屋内静的吓人,静的可以听到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师父,包括一直在冷笑的雍孟恒。
我对楚嫣悽悽一笑,扬起落红剑,剑横在肩上,我望向师父,笑道:“师父,落杨与您情义至此,下辈子,希望我俩,不再相识。”
冰凉的剑锋,贴着颈上滚热的皮肤抹下。剑定在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索住。我身体内的血液也在同一瞬间汹猛地沸腾起来,持剑的手,绵绵不绝地传来一股股温热的真气,全身暖暖的好不舒服。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数月前在福安酒楼突然而至的感觉。
我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兴奋地低吼一声,同时也将沾着一丝血迹的剑从流血的脖子上放下。我向后动动肩胛,全身百骸随之一阵咯咯作响,五脏六腑涌过阵阵暖流,舒坦已极。
我伸出左手擦了一下脖子上粘腻腻的血,放在舌尖上舔了一口。那种令人兴奋的几乎狂热的腥甜,让我的呼吸渐渐急重,喉间情不自禁发出阵阵沉吼。
楚嫣泪光楚楚的眼光刹那间变的呆滞起来,她看着我,喃喃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我看向金枢义,笑道:“你不是说我不配拿落红剑吗?想要试试吗?”
他惊慌地后退几步,手扶着木椅站稳,竟是有些害怕的缩起了身子。
耳边传来药王的大叫,“不好,这小子入魔了。快制止住他,不,等等,千万不能再让他嗅着血腥味了,否则后果不…”
他的声音那么刺耳,令人听着内心烦躁。我脚下一动,晃身来到他跟前,伸手卡住他的脖子,沉声道:“给我闭嘴,你这糟老头子。”
他看起来很生气,双颊憋的通红,双手乱舞拿着银针在我身上乱扎。我也想不明白,那些针狠狠地扎在我身上,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莫非是这针上有麻药。
药王不断地咳嗽,看来被卡住了气管呼吸不畅。我手上松了一份力,他说话了,只是声音在发抖,“不…不…不可能的,老夫的蚀心腐骨针,怎么一点效用也没有。老金…金兄…快救我,快…”
金枢义大叫道:“阿九,凝霜剑。”
那个蒙面的少年从他手中接过凝霜剑欺身而来。我像抓小鸡仔似的将药王提起扔到一边去,对那少年道:“落红剑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三,我今天就要将它改写。凝霜剑是吗,有什么资格排在第二。给我去死吧。”
我大叫一声一剑砍去,少年迎剑一挡。他的剑被压下半尺,人也跟着飞跌到一丈开外,口中鲜血狂吐。凝霜剑甩落在他几丈以外,剑上满是红色的碎冰渣。
我吞了一大口从喉间涌出的血,咂咂嘴,伸出舌头将嘴唇上的血迹舔了干净。
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去捡起凝霜剑,却是踌躇着不敢上前。身后的雍孟恒突然大叫道:“寒川兄,趁这机会快取了金枢义和施鸩鹏的性命。”
几个人从我身后跃出,扑向金枢义和药王。金枢义大叫道:“阿九,给我抵住。”
少年没有丝毫的犹豫冲了过去,一剑荡开了雍孟恒身边的那二男一女。
“宁儿,不可造次。”
是唐汉生的声音。他的女儿提刀叫道:“爹,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只要那老头一死,我父女就能安心的回蜀中了。”
药王双目圆瞪,须发直竖怒吼道:“想杀老夫,还没那么容易。”
屋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暴响,上面猛地出现在一个大窟窿,纷纷掉落的碎瓦片中,四个身影相继徐徐落下。
四人落得地上,自顾拍拍身上的灰尘,对面前的这场混战并没过多的注目。
金枢义见着四人,狂笑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就连堂堂‘江南四恶’也降尊过来捧场。”
江南四恶。噬人杨远,酒阎吴蒋,蝶香许文,赌千肖蚕。
一个长相斯文满身书生气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柄折扇笑道:“失敬失敬,没瞧着金老前辈也在这。小生这湘有礼了。”说着作了一揖,神态恭敬至极。
金枢义笑道:“这位兄台相貌俊朗,仪态不俗,想是四恶中的杨远。”
中年男子温笑道:“鼠微贱名,难入大家之耳,真是惭愧的紧。”
金枢义道:“久未行走江湖,一些人都看着面生,可否介绍一下。”
扬远道:“能被金老前辈瞧得起,真是往我这帮兄弟脸上贴金了。”
他们中的一个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大胖子不耐烦地叫道:“老三就爱说这么些废话。贴个什么狗屁金,还嫌咱们的名声不臭吗。金老前辈,蛮人吴蒋,得罪了。”
“老二你这就不对了,酒喝得多,连话也开始胡说。咱们作恶人也要有作恶人的样子,一付蛮相,满嘴脏话那和地头上的小地痞有什么两样。西门庆不是说吗,一个合格的流氓,首先得有优雅的气质和端庄的外表。你瞧瞧你那粗样,别说女人,就连男人见着也犯恶心。咦?你几天没洗澡了。你能不能爱干净点,成天和你在一起害的人家身上也有臭味了。讨厌啦。”一个一身华衣的青年男子皱眉道。
吴蒋大骂道:“老四你这色棍给我闭嘴。整天一付油头粉面的哪点还像个男人。你那么爱当女人怎么不一刀割了进宫当太监去。老子臭怎么了,天下妓汝又不是死光了,只要有银子,照样有女人喜欢。”
站在最后的那个人严声道:“别净说些废话,忘了正事。”
另三个人似是对此人十分惧怕,他话刚落地他们就噤若寒蝉,紧闭上了嘴。
师父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一甩头颇有怒气对四恶叫道:“怎么现在才来?”
方才那说话之人道:“冷盟主,你别忘了。上次劫官银那单生意,你还没付帐呢。这次面对的可是药王和金枢义,怎么也得加价。加上上次的,这次一共要十五万两。”这人想来有些年纪,声音干涩苍老,十分的刺耳。
师父冷笑道:“肖兄你可真会挑时候。十五万两。你能杀的了他们几个再说吧。”
肖蚕看了我一眼,道:“这人是谁,好强的杀气啊。有意思,他要不要杀?”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落红剑尖鸣不止,湛红的剑锋犹如血染一般。
楚嫣闪身挡在我面前,“他,他毕竟是我们的师父。”
我阴鸷一笑,道:“让开。”
她没有动。
“让开。”
落红剑高高举起,蓄势待发。
药王猛地冲将过来推开楚嫣,大叫道:“你这妮子找死啊。他既已入魔,没有了感情,你还跟他废什么话。”
肖蚕慢步踱到我跟前,道:“能赌一把吗?”
我冷笑道:“你不是喜欢和别人赌命吗。我就和你玩一把,就赌我在三招之内能不能取你性命。”
肖蚕大笑道:“有意思,好久没听到如此张狂的话了。不禁让老夫想到年轻之时,也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要学会谦虚点。”
他还未笑完,笑声已变成惨号,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号。
落剑撤锋,满目嫣红。
肖蚕手捂小腹,怒吼道:“你这小子玩阴的。老夫还没说开始呢。”
我冷冷说道:“既然是赌,规则由我来定。记住,这是第一招。”
吴蒋大吼一声道:“大哥避开。”
肖蚕闪身一晃,人就不见了踪影。吴蒋猛吸一口气,肚子一下子鼓的滚圆,像个皮球一样。他大嘴一张,一般微黄的液体激射而出。
酒箭。
我足尖一勾挑起一张檀木大椅往前一踢。那股液体犹如一把利剑将木椅击成碎屑。我左手用力一挥,将残余的酒液挌在一边。吴蒋一击不成,就地一滚,挥拳砸向我的双脚。头顶掠来一阵强风,抬眼一望,杨远的折扇飞旋过来。扇的边缘寒光频闪,显然上面镶满铁齿。
我腰身一矮,剑往地上一Сhā,剑锋正对准吴蒋的拳头。他低叫一声“不好”,迅速缩回拳头,我一脚跟着过去,迅猛无匹,正中他的下腹。岂知我的脚犹如踹进一堆胶泥之中,脚上的力道就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被一股怪力牢牢吸住,竟是拨不出来。
肖蚕不知何时窜到我背后。他双手横空一抓,凭空一晃,手中已多了十颗骰子。他双掌齐推,骰子如钢珠般打来。我沉气大喝一地声起,左右发力,将套在足上的吴蒋踢起横在我面前。
肖蚕神色一紧,双掌化爪真气内吞,卸了骰子大半的力道。他内功何等深厚,骰子纵是力道大减,亦是呼啸生风,挟万钧之势。杨远揉身而近,接过空中的折扇啪的横在骰子子与吴蒋之间。
他这折扇也不知是何物所造,骰子打在上面“嗤嗤”几声响,扇子丝毫未损,骰子却是纷纷砰砰掉地,甚至还有两颗裂成四半。
他挡住了骰子,却没挡我的剑。
我瞅准时机,一剑斜削向他的肩背。肖蚕大叫一声“三弟小心。”却是已来不及。杨远闻言迅速回身,只可惜,落红剑的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的儒服。
一把青铜剑斫空飞来,叮的一声击中落红剑。剑锋受力一偏,失了准头,擦着杨远的肩头滑出。
我怒叫一声,顺着青铜剑的来向一看,却见师父袖口一张将剑收了回去,并且冷叫道:“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杀金枢义那老贼要紧。”
雍孟恒大叫道:“等一下。”
师父怒道:“你想干嘛?”
雍孟恒目光一寒,冷笑道:“你这个好徒儿此时不除日后必成祸害。不过,他正好能让我试一试我手下两个人的厉害。”
他挥手叫道:“大嘴,观音。”
那个嘴唇极厚的男子和那个娇小的少女闻声走了过来。雍孟恒对二人耳语几句。二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件物什么塞入两耳之中。
我冷笑道:“弄什么玄虚,丑人自作怪。”
二人也不答话。名为大嘴的男子弃了手中的那把钢剑,少女却是笑吟吟的立在那,双手空空。
男子缓缓拔出腰间那柄剑。少女眼眸中的笑意更盛了,笑靥如花。她舒伸两臂,双手均成半握状,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男子剑动了。剑动之时,我也随之明白,他和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往耳中塞东西。
那种凄历刺耳的尖鸣之声从剑中不绝传出。耳膜似是被人拿着针刺一般痛彻入骨,内心由此引发的烦躁使得心性大乱,好想弃掉手中剑捂紧双耳。
但想让我弃剑,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是花落杨。我手里拿的,是落红剑。
我运气至双耳,阻断一切外界声响。整个世界清静了,我长舒一口气,浑身散发出阵阵杀气,扑向那名男子。
少女挡在我面前,甜甜一笑,双手至上齐下。她的手似掌却蜷,似拳又张,倒是像拿着一把剑,却又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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