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京城。
又是京城。
相比第一次时的担忧焦急,第二次的痛苦绝望,这一次,只剩无尽的厌烦。
一路上我都面无悦色。四人各有心事,气氛分外沉闷。
入城半日,我们先找了个客栈安顿,简简单单用了午饭,便开始想办法四处打听师父的下落。
由于在京城无甚亲友,也不知该怎么样才能得知师父的消息,四人都显的有些茫然和无奈。
荣戈试探道:“要不,我们来次夜闯东厂?”
我耸眉道:“可以。”
雨香面色一霁,道:“真的?”
我点点头,道:“看看附近有没有棺材铺,先定好四口棺材四块牌位。”
他俩听出我话里的讥讽,都默默的闭上了嘴。
楚嫣道:“要是金伯伯和施伯伯也在这就好了。”
瞧着一脸愁怅的她,我心下涌出一股柔惜之情,温声道:“不用着急,会有办法的。”
楚嫣起身沏了壶热茶,给我倒了杯,道:“我们也别整天缩在屋里,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要不先出去转转。”
我看着窗外临街商铺上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街上熙熙攘攘人群,高声叫卖年货的小贩,处处都透着节日欢快的洋洋喜气。
孩子就是孩子,才在热闹的集市逛了一小会,雨香和荣戈便把多日的忧愁抛到脑后,看着那些新奇的玩意儿兴奋的上窜下跳,直叫嚷着要买。
看着他俩通红的脸蛋,楚嫣难得的开怀畅笑,跟着一起在一个个摊位上挑选精美的物什。
我微笑着跟在他们身后,提着钱囊时刻准备付账。
没转悠小半个时辰,我已累的腰酸背痛,双腿发软好想找个地坐下休息一会。他们仨人倒好,一个个依旧兴高采烈,精力充沛,推拉着我往集市更深处走。
我有些不耐烦,对雨香和荣戈道:“够了够了,再逛下去连晚上吃饭的钱都没了。”
雨香一脸鄙夷,嘟着嘴道:“小气鬼,才花你多少钱。”
荣戈扒拉着脸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
看着他俩一唱一和,简直就像唱大戏里的红白脸似的。我感到好笑,但不能失了身为大师兄的威严,故意沉下脸来,给荣戈啪的来了个铁板栗。
荣戈捂着后脑勺怪声夸张的痛叫。楚嫣给他揉了揉,颇有埋怨的对我嗔道:“这么凶干嘛,好不容易出来玩会儿,至于这样吗?”
她满脸的不悦,我心下一虚,赶紧满脸堆笑,唯唯诺诺直声说是。
小雨香嘴翘的更高,道:“一脸奸相,步姐姐你小心点,他可早就对你不安好心了。”
荣戈更是一脸委屈,不满的叫唤道:“重色轻友。”
我作出一付凶样,道:“再说一句试试。”
雨香不饶的屈叫道:“步姐姐你看他又欺负我和荣戈。”
楚嫣笑道:“你个小丫头可不要恶人先告状。”
雨香又是一脸鄙夷,道:“夫唱妇随。”
荣戈道:“就是。”
雨香不悦道:“你能不能整新鲜点,别老说‘就是,就是’的。”
荣戈搔着脑瓜子想了想,对我和楚嫣道:“奸夫淫妇。”
啪啪。
我和楚嫣一人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他后脑勺上。
荣戈咧着大嘴痛叫连连,一脸委屈的对雨香叫道:“是她叫我整新鲜点的啊。老揍我干嘛?”
雨香嘿嘿直乐,没心没肺满脸奸笑,道:“老花,奸夫淫妇是啥意思?”
荣戈凑脸上去,张嘴道:“就是男娼女盗的意思呗。”
啪啪。
又是两巴掌下去。
荣戈满脸欲哭无泪的凄惨,道:“怎么不打她啊?”
雨香撅着嘴傲慢的道:“本小姐可是金枝玉叶,他们哪敢下手。”
楚嫣轻轻拧着她的耳朵,道:“今天我就要在太岁头上动动土看看。”
我将拳头捏的咯咯响,道:“金枝玉叶是吗?想瞧瞧什么是残枝败叶吗。”
荣戈一脸的幸灾乐祸,长笑道:“下手狠点。”
啪。
楚嫣放开雨香抬手给他一板栗,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心肠忒狠毒。该打。”
荣戈仰天悲呼道:“天啊,还有没有天理。”
说完他怒视着我们三人,道:“我很生气,再也不理你们了。”
这小子脸皮厚的像铁板,哪会这么容易生气。
我和楚嫣相视一笑,乐不可支。
楚嫣对他笑道:“哟,生气了。我和雨香还要继续逛集市。要不你和落杨先回吧。”
荣戈瞧着我,我露出一付凶相,将拳头握的咯咯直响,意思是说看我回去怎么治你。
他吐吐舌头,没脸没皮的朝楚嫣涎笑道:“步姐姐,能不能帮我买串糖葫芦啊。”
几人笑作一团,相互打闹着继续逛市集。
京城不愧为天子之城,繁华似锦,物资丰广令人咋舌。来到一处卖胭脂玉镯类女子用品的摊位前,楚嫣和雨香兴奋的像是见了什么似的。
结果,我怀中钱囊里的碎银被洗劫一空。
我心有余辜的擦擦额上的冷汗,好险,幸好兜里还留着张五十两银票,否则今晚只能睡马路了。
荣戈兴致非凡的大嚼糖葫芦,乐滋滋的向我问道:“老花,晚上吃什么?”
我瞧了眼他手中那串又红又亮的冰糖葫芦,吞吞口水,冷冷道:“你吃的就是。”
荣戈哑然,道:“没钱了。不是我说你老花,出门时就你身上带钱,你怎么不省着点花。瞧瞧吧瞧瞧,没钱了我看你在京城怎么呆。”
看着他在那哇哇怪叫,我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给他一脑瓜蹦儿。
楚嫣和雨香还在那个卖手巾的小摊徘徊不去。我等不及,起身拍拍ρi股上的泥土,走向她们道:“好了没有?”
雨香拿着一块做工精致的苏绸真丝手绢,眼神恋恋不舍,不甘心的对我道:“老花你再仔细找找,身上真没钱了?”
我斩钉截铁道:“真没了。”
楚嫣捏着一块绣着戏水鸳鸯的手帕,惋惜道:“真是可惜了,落杨,本打算将它送给你的。”
一听她这话,我心里一激动,脑子里一阵空白,也不知怎么了,着了魔似的飞快掏出怀里那张银票,兴奋的叫道:“等等,我这还有银子。”
“好耶。”雨香欢叫一声魔爪一挥,等我反应过来时,银票已易他主。
我的心也随之凉了半载,转过头哭丧着脸对荣戈道:“这回真要没钱了。”
楚嫣不像雨香那般没头没脑,她夺过银票,道:“这么大的票子这小摊也找不开,算了,细水长流,以后有的是机会,先回吧。”
说完她把银票塞给了我。
雨香怒叫不休,哇哇直叫,赖在原地不走。
荣戈挠头道:“小师妹,你就那么喜欢这块手帕啊。”
雨香急叫道:“你知道什么,这种上好的苏绸可不是哪个地方都可以买到的。”
荣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楚嫣生拉硬拽,好不容易将她带了回去。
是夜,星辰初上,半圆朦月。
我立于窗前,眺望暗淡的星空,兀自想着心事。
荣戈从床上爬了起来,轻轻走到我身旁,道:“我也睡不着。大师兄,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我笑道:“我又不是铁面判官。难道话都不肯跟你讲吗。”
荣戈一脸少有的庄重,道:“我想跟你说说师父的事情。”
我内心一动,神色一紧,道:“师父?”
他点点头,道:“那日我们闯进师父房中拿步姐姐的剑,你不是将剑内藏的银票乱扔吗,我捡起一张仔细看了看。我看出来了,银票是假的。只是不明白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一定有他的道理。师父平日不喜言辞,深不可测,他一定是在计划什么大事,对吗?”
我心中一酸,不忍摧毁他对师父的崇敬,长吁一口气,良久叹道:“是的,他老人家想借此找出古剑盟中的一些被东厂收买的叛徒。”
荣戈恍然大悟的哦一声,道:“那步姐姐被抓也是计划之中的事啰。叛徒找出来了没?”
师父阴寒的眼神在我脑海一闪而过。我想他刺我的那一剑。
那一剑,刺的我好痛好痛,那种被寒冰划开心脏的痛。
我抑住内心的凄苦,强作笑意,道:“那个叛徒已经被查出来了。阴差阳错,杀他的还是东厂。”
荣戈笑道:“真的吗,善恶有报,罪有应得。”
我笑着点点头。
他又道:“我还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要解散古剑盟?”
我淡然道:“有些事你还不会明白,你只需知道,我这样做只是不想更多的人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