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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又是一个下雨天。

又见绵绵­阴­雨，丝丝柳絮。

第一次，朝廷征兵。八岁的我不幸，亦或是有幸在其列。如果说不幸，那就是八岁我便要面对死亡，面对无数次生离死别。若说有幸，若不从军必死无疑。

第二次，首战边关。老的，六十多岁。幼的如我，甚至更小。像我们这样的是顶在最前面的，简单地说是用来消耗敌人的。我们的命，不值钱。以我们的命来磨钝敌人的刀，泄掉他们的锐气。在我们后面是手持长枪的士兵。为了活命，他们将我们赶上死路。依然记得，一个少年，刚刚认识不久的。平时总是笑着，腼腆的很少说话。“大哥，上啊，杀死他！”敌人士兵的枪刺透了他的身体，他用身体卡住了敌人的枪，艰难的对我喊着，每喊一声，鲜血都从口中喷出。我呆了，尽是片刻。在那个兄弟的催促下我感觉，不，是失去了感觉，我陷入了狂化的状态。我用手中唯一的武器，石头，砸碎了那个士兵的脑袋。身边的兄弟们冲了过去，我从少年的身体了拔出了枪。少年已死，嘴角还挂着笑。

惨叫声！同伴们都被敌人屠杀着！我被唤回了战场，没有时间再回想刚才的事情了。

“快啊，大哥！”那男孩在叫我。我举起手中的石头向那个士兵砸去，那个士兵大概也只有十六七岁，也许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看到小男孩的鲜血从自己的枪杆上流出，他也惊呆了，忘记了躲避或是逃跑，最终被我砸死在当场。“大哥，给你，别冲得太快了。”小男孩脸­色­惨白，依然带着笑意说道，就这样将枪从身体内拔出，递给我。“不，不。”我只记得当时反复的这么说着。忘记了其他，最终小男孩倒了下去。

我拿着他用生命换来的长枪一直向前冲去，冲到了最前面！别人都这么说，说我已经冲到了对方的阵营里。幸好很快我们就胜了，不然如今只会是当年战场上一抔黄土，就像那个微笑的少年。去年催粮的时候我路过当年的战场，草长得很旺，当年的小男孩不知是否已经转世为人。希望是，又希望不是，乱世未过，唉！

第三次，我们胜了，经过五年的征战，我们重新夺回了代地，驻马西阳关。我因为屡战有功，以年纪上幼为名记四品在用。官封西阳关守备，那次校场论功，依然是­阴­雨绵绵。仿佛在祭奠五年来阵亡的兄弟们，安息吧，我们终于赢了。

今天又是这样，­阴­雨绵绵的。今天我整十六岁，上谕，以武德骑尉晋一级见用，封宣武都尉，任职宁远将军，正四品见用。离开西阳关颇有些不舍，也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在这里我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淡漠生死，学会了贪墨。三年的守备生涯，也积攒下了不少金银。有朝廷封赏的，有出兵抢掠的，还有吃空饷得来的。在一众将官亦真亦假的惜别中，我带着五十近卫出发了。士兵们都是全身铁甲，腰佩镔铁百煅刀，马上挂着雕弓，马靴里Сhā着匕首，手弩挂在另一边，左手上是腕盾。并没有骑士枪，因为那是除了战场和仪仗禁止带出的。五十一个骑兵一路直奔京师而来，由于是上谕，所以除了驿站，我们并不做多余的停留。至于其他财产我也早就托镖局运往任地宁远城了，宁远将军府，他们会比我们晚到。从西北发往东北，但是官升一级从边关变成边城却也颇有意味。

到了京城，像我这样四品官，据说京城在酒馆、茶楼闹事的无赖都基本上是四品头衔。所以我这样的四品官只能住在兵站里。专门给进京述职武将准备的客栈。

当天倒了兵部报道，由于京内并无熟人。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安平王正在山南巡视，所以只是递上名帖，送上一份礼物。

第一次来京，生怕闲生是非。所以对侍卫们约束甚严，他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对于军令执行的非常严谨。但是在京内等着皇上召见，总觉甚是无聊。皇上每天见的外臣也就三两个，又正赶上督府述职期间，我这个四品，估计一个月都未必见得到皇上。只有每天带着侍卫们到各处游玩，也感受下天子脚下的气氛，顺便消磨时间。

京师气概毕竟不同，光是大道就是西北边城的四倍有余，什么级别走什么路都分得清清楚楚。宫门附近不得逗留，不得窥视。为了避免惹是生非，我们到的是城的西北角。皇城位于东南角。

西北角是普通老百姓住的地方。找了一个茶楼听说书也蛮有意思。

当时说书的正说着封神演义的故事，说书的老头连说带比划的倒也很是传神。

“大人，兵部有人传唤大人。”侍卫李虎本是留守驿站的。

“人在哪？”这个时间传唤并不是常例。

“人已经回去了，让大人务必尽快赶到兵部正堂。说是军机要事，万分紧急。我们留守的人除了许浩都出来找大人了。”李虎应道。

“恩，你们即刻回到驿站等待消息，我这就去兵部。记得把所有人都叫回去。”吩咐完李虎，我一个人骑马赶往兵部。在西北三年，也淘了不少好马。这次进京不易宣扬，所以骑的是一匹黑骏马，看起来甚是威猛。

“劳烦上差通报，四品宣武都尉张永奉命前来。”

“是张大人，尚书大人吩咐，张大人不必通禀。”说吧差遣一个小兵领着我进了兵部正堂。

“末将拜见李大人。”兵部尚书李安国坐在正堂正在和兵部侍郎查诺在说着什么。

“原来是张将军到了，免礼。”李安国虚抬了一下手，我再施一礼站在一边垂首侍候。

“张将军到京数日，皇上忙于国政未曾召见，张将军等的心慌了吧。”

“陛下日理万机，张永小小一个四品官，岂敢有所怨望。”和这些个大官说话就是费事。

“今日叫张将军来也并无其他事情，只是张将军是安平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安平王又是当今赵王的老师。赵王想请将军过府一叙，老夫做个中介而已。”李安国笑道。

“多谢李大人提携，谢赵王抬爱，末将永记于心。”听罢，只好再跪倒磕头。

“起来，起来，我们这就去赵王府吧。”虽然没在宫闱中混过，但是连一个四品官都要拉拢，这些人也实在可怕的很啊。当今天子有子十三人，女六人。其中皇后只有两个女儿，所以皇室没有嫡出血脉。能继承大统的人共十三人之多。赵王排行第七，今年十岁。在八岁时已经离开皇宫住到了藩王府。

“微臣等拜见赵王。”李安国领头向赵王行礼。

“这位就是张永张将军吧。”赵王亲自走了过来搀起了我。

“末将岂敢。”赵王刚刚做出手势，我就顺势站了起来，躬身侍候。

“到了府里就不要如此拘束了，张将军是安平王的亲随，赵王殿下也是安平王的弟子，自家人何必拘束。”说话的是国舅，礼部侍郎季承祖。

“没想到张将军竟如此年轻。”赵王当前领路，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

“末将八岁从军，在边关与匈奴作战，直到安平王驱走匈奴，蒙恩任西阳关守备。”我在后面低声的答道。

“哦，张将军八岁便以从军，奋战沙场，果真是少年英雄。”赵王惊奇的赞道。

赵王府是我至今所见最大的府邸，雕龙画凤，高台流水，极尽奢华，却让人感觉颇为雅致。当天一行人在赵王府后府饮宴，尽是闲谈些无用之事。赵王显得非常礼贤下士，而那些皇亲国戚、勋臣大佬也没有平日里的气焰，只是还需处处小心，所以也很是累人。

意外的是，第二天就得到天子的召见，问询抚慰了几句。总共见面不过十分钟，大多时间是在行礼。

见过天日隔日便离开京师，这也是规矩。在出京之时，赵王送来一柄宝刀，不少金银。

“进京不用给大佬们送银子，赵王倒反过来送银子，大帅真是有本事。”侍卫们习惯叫我大帅。

“哼，这是买命的银子。”我低声说道。

“那大帅？”侍卫头目赵轩问道。

“我一个区区四品官，不管因为什么，赵王如此待我，这条命也只好送给他了。此事不必再言，先到宁远看看。如今一个四品小吏还无法管得了宫廷之事。今日之事若有人传了出去，军法从事。”说着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出了京四品官就是大官了，尤其是武将，何况赵王拉拢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但是还是有好处，过府过县都是连吃带拿的，顺便也结识了不少官员。

也是因为应酬，出京后大概半月时间才到了宁远。宁远是东北第一重镇，位置突出，控山门关、龙水关，与东胡对峙。

“大人，这是本城军官名册及军事布置图。请大人过目。”一个主簿献上来一摞书简。

“嗯？身为东北重镇竟有这么大的空编？”几乎就没有满员的部队，编制也只有六七成。

“大人，这些编制在朝廷的报表上是都有的。”那主簿解释道。

“好一个袁祖成，竟然这么大胃口，难怪与东胡接战，屡战屡败呢。幸亏你死得早，不用满门抄斩。”我笑道，“赵轩！”

“末将在！”赵轩出班跪倒。

“我带来的侍卫，按着空缺来编制，把空编给我补满。另外剩下的编成候补军卫呈报朝廷。”五十卫，一卫五百人，这就是直接增加两万五千人，加上补满的编制，宁远兵马将超过七万人。“你，姓袁的吞没的饷银在哪，立刻带人给我取来。”

“是，大人。”那主簿也很乖巧，直接退下带人去办。

“李虎，聚将。”

不多时，还没等将官来到，主簿先带着士兵们回来了，几车的箱子。

“禀报大人，小人李荣幸不辱命，将袁贼贪墨的财产都拿回来了，袁贼家人已经关在府里，等候大人审问。”主簿磕头道。

“恩，很好，你办事得力，本官不会亏待于你。先到一边候着吧。”有这个主簿，对于我掌握宁远形势大为有利。

“禀大人，各级将官已经到了，正在厅外候着。”李虎进来禀报道。

“传令，诸将进账议事。”不多时五十多位将官进入议事厅，先是拜见施礼，然后各自落座。

“诸位，袁将军阵亡，龙水关破，宁远大败，圣上非常震怒。”首先要压压他们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