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已过,仍是淅沥沥的雨丝儿纷纷据说,守着长江傍着硕大的湖泊,极易蒸腾热气而这股子又热又潮湿的气浪预示着一年一度火热的炙烤又将来临
“快立夏了”王瘌痢头站在天井,任由那纷纷的雨丝儿拂过面颊还浸透衣衫
赵寒手攥死刑复核裁定书那纸上句句行行不但意赅,字字都有千斤重“差不多了吧?”他问王瘌痢头
“哼哼!没死过不知道”王瘌痢头自嘲他明白赵寒在问行刑的日子
“我知道”赵寒把裁定书对折再塞进口袋里:“一切迹象表明咱俩没几天活头”
“那就说说你认为的迹象吧”
“还用说?没见这新上任的所长和政委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自打这俩新来的在我们号房门口露了半张脸,你还见过他们的影子吗?还有,咱一日三餐还有鸡鸭鱼肉吗?就就连香烟也块断顿啦!”
“好日子到头了,那咱们就学着节省点儿”王瘌痢头提起脚铐链子:“从现在开始,咱俩合抽一支烟,每次只抽半根捱到执行那一天应该够了”他拎起链子踢踏着脚步折回里间号子,把湿漉漉的衣裳脱下来仍在一边,翻出一件薄绒衣套在身上,再半躺在铺上问:“老智后天出狱吗?”
“嗯”赵寒相跟着也进了里间号子,他连湿衣裳也懒得换,一ρi股坐铺沿上:“该交代的都在飞给老郑的‘叶子’上注明了尤其是需要他事先去你那几个女人家里踩点的方面,剩下的关键就是汤淼淼的住址假如灵古还不从他师傅那儿把你老婆的住址弄来,我们的计划就会落空就算老郑按照我们的要求踩点又得手,与汤淼淼联系不上,等同于一捧肥皂泡泡,咱仨个变成犬也再跟老知系不上,比永诀更惨”
“嗯”王瘌痢头比赵寒心里更是没奈何老婆汤淼淼的住址不明,已是他心头最大的一个结加之临死前又遭受冷遇,这番落寞就像哽住一只苍蝇,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用言语更难表达
新来的所长和政委连正眼也没瞧过他俩这一出,比跌落谷底更难令人接受“谷底”,尚能有理论做支撑,起码还能按照基础理论走出谷底再往上攀爬而,眼前遭受的冷遇,王瘌痢头虽早有思想准备,原本为意料之中,原本可一笑置之,尤其是将死之人但,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小肚鸡肠,甚至一想起新所长和新政委曾经在号房门外露过的那半张脸,以及不屑一顾的眼神,心里就会难受好一阵子
赵寒说的不错,这一日三餐早已不见鸡鸭鱼肉被他们誉为“初恋的味道”的那粉红色的酸奶再没露过面成天在眼前晃的就只剩飘着叶儿的菜汤和粗糙的米饭咖啡嘛,更别提一说咖啡,王瘌痢头就会下意识地闭上眼,面露苦涩因为这咖啡进了死囚号子是托“峰与谷”的福!而王瘌痢头卯足劲侃起来的“峰与谷”,造就了不该造就的人之后,那咖啡再不见踪影
总之,他们俩塞进肚子里的牢饭已然是真正意义上的牢饭了破天荒还剩一个特许,就是每天两瓶开水的供应然而,随着老痔满出狱,这个特许即将变成美好记忆假如,他们真能投胎又能保存前世脑细胞的话
不过,王瘌痢头还是理解新上任的那俩头头,理解到用ρi眼都能想明白层面上,新领导熟悉情况没有半年乃至八个月,一般不会再弄出新的举措绝大多数人的思维都是倾向与维持现状,忙着先调整中层干部部署得力手下才是首选就算有了新的设想,或者还想从这里再往上攀,不耐住性子熬个三年两载也出不了头待到某一天想再把这座看守所在现有基础上如火如荼地燃烧一把,谁也不会把赌注押在俩即将行刑的死囚身上因为他们都清楚:用过的东西变为垃圾,只能深埋别无它用!
你再有经验又如何?人家新来的头头们何以再搭理你这俩死囚犯?太没必要了假如,王瘌痢头把自身搁在新来的所长政委的位置上,设身处地那么一考虑,保不齐他也是这种想法:咱初来乍到,信手拈来的全是前任铺垫好的管理格局和完善的软硬件设施,只要在内部管理上再做强化就很理想再说,谁不懂避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亘古不变,不去刨根就是冰雪聪明假如不慎外露这政绩中还有死囚的心血,那是相当的不光彩,不但影响原所长和政委的形象,还有可能连他们乘凉的好日子都被人惦记上,何苦?苦就苦了王瘌痢头和赵寒话又说回来,谁让你们犯了死罪?你们不吃苦谁吃?包括纷至沓来的冷眼和不屑
老郑即将出狱从时间上来看,与他和赵寒行刑的日期很接近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投胎的时候正好是老郑跟自己老婆汤淼淼接上头的时候这一点,是王瘌痢头当下最宽慰的一件事可是问题依旧存在:假如老郑出狱前还不曾掌握老婆汤淼淼的住址,那么,所有的计划意味着落空,连肥皂泡泡都不是那肥皂泡泡起码还冒了一霎时缤纷,而他们的计划就却像一个死胎,连“绽放”一霎时的机会都被扼杀
焦虑,史无前例的焦虑,像万千蚂蚁噬咬着王瘌痢头的心,险险就成五内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