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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桃色季节

“刘国华同志,我是内三科的护士赵蕊。平时我们经常见面,但没有说过话。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想与你发展为恋爱关系。你若同意,请你于今晚7时先到我宿舍吃煮挂面(有荷包蛋),饭后一同到后山散步谈心。赵蕊.X年.X月.X日“

那一晚,赵蕊一直等到月上树梢,刘国华才匆匆小跑进来。但赵蕊并没有嗔怪——都在一个单位,她知道是一个手术病人情况不妙,刘国华不能按时下班。赵蕊一直饿着肚子等着心上人。

刘国华进屋的时候,煤气炉上的一小锅开水响得哗哗地,赵蕊当着刘国华的面把半匝挂面下进锅里。

“男人进了院,厨房里下饺子煮面“,这是沂蒙山­妇­女的老规矩。刘国华见赵蕊一直等到他进屋才下面条,马上想起了家乡这句老话,一时间感动得不得了:赵蕊真是高­干­子女么?她怎么这么懂得怎样对待男人!?刘国华当下就决定:只要赵蕊愿意,自己就把她给娶了!

在胶东农村长大的赵蕊,在朴素实在的乡间风俗熏陶下长大的赵蕊,把男人放在心上是很自然的——这样的女人,家庭不和睦不幸福才怪!

赵蕊就这样与刘国华好上了。

赵蕊是护士,整日价三班倒;刘国华三天一个夜班,两人碰在一起的休息时间不多。如果碰上了,每次的活动程序都一个模式:在赵蕊的宿舍里吃上一顿赵蕊煮的­鸡­蛋挂面,然后两人相伴着去爬医院后面的大山。到了山坡上,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山下苍茫的梯田,聊各自的故事。

刘国华很实在。他在和赵蕊的第一次约会中,就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告诉了对方。

那晚,在医院的后山上,刘国华找了一块大青石,将一张报纸铺在上面,示意赵蕊坐下。赵蕊听话地坐在大青石上。刘国华却在她脚下的黄土地上盘腿而坐。看见赵蕊有些不解,他说:“赵蕊,你坐你的,我就坐这里。我觉得一切自然的东西都是­干­净的。”

赵蕊点了点头。

刘国华说:“赵蕊,既然咱俩要发展为恋爱关系,就要考虑将来的结合问题。你说呢?”

赵蕊忙点头:“那当然!不想结婚还谈什么?”

刘国华说:“那我就把我家里的情况和你谈谈!我们老家沂蒙山区是比较贫困的——山高、坡陡、石头多,土地少而且地很薄,几乎年年要闹旱灾,粮食收成也不太好。我记得当兵前在家里时,一到春天几乎家家户户都断粮,整天用红薯片、红薯秧子、榆树叶子填肚子,凑凑合合到夏粮收了,才能敞开吃一顿饱饭……”

赵蕊说:“这情况我知道!我­奶­­奶­家虽在郊莱平原上,但村里的乡亲们也舍不得放开了吃细粮。我记得在老家跟着­奶­­奶­过的那几年,吃的都是两样面的­干­粮——就这我家在村里已经是头一份了——我爸每月给寄100元钱呢,就是让我­奶­­奶­给我们买口粮的!那些没有人在外面工作的家庭,还没有我们这个条件呢!”

刘国华听了赵蕊的话,心一下子就放到了肚里:“赵蕊,想不到你也是在咱们山东农村里长大的啊!你爸爸是副军职,那么高级别的­干­部,家里有工作人员,怎么还会把你送到农村去呢?”

赵蕊谈了口气,说:“刘国华,这个事情我可就跟你一人说啊!你的嘴要严着点,不要传到外边去!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爸爸家里现在的这位,不是老头的原配,是后找的,我是继母!“

刘国华吃惊不小:”真的么?赵蕊?为什么老两口要闹离婚啊?大人离婚影响孩子啊!“

赵蕊说:”离婚的事情,不能怪我爸爸!我的生身母亲翻了错误——我爸爸在朝鲜前线打仗,她在后方和我舅舅好上了!这是破坏军婚的事,是要严处的!……“

刘国华”啊“地一声,出了一身汗!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亲娘一定很漂亮吧?“

赵蕊点点头:”是的!我长得不像她,我像我父亲!不过,我弟弟小平长得很帅,可能就像她了!以后咱们俩成了,你有机会看见我弟弟小平,你就知道我亲娘年轻时什么样了!“

看见赵蕊很难受,刘国华觉得没必要再谈这个话题,就把话头岔开了:“赵蕊,你别看我长得身高马大的,我父亲个儿可不高,也就到我这里吧。”他用手在自己肩膀下面比划了一下。

赵蕊问:“那你妈妈个子很高吧?儿子一般像母亲。”

刘国华说:“我妈也不高,可能有一米六。而且,我妈还挺瘦的,她胃不好,常年闹病。”

赵蕊说:“那你们家长辈里谁个子高?家族里总得有高

基因吧?”刘国华说:“我大舅挺高的——老头子比我还高还壮呢!赵蕊,你说也奇怪啊——我们这一家子就我大舅和我两个人高,其他人都矮!我哥哥还不到一米七呢!但是他比我胖!我大妹妹一米六二,小妹妹一米六。“

赵蕊问:“你哥哥怎会比你胖呢?一般家里的老大都吃苦多,不会胖的!”

刘国华说:“我父亲偏爱我哥哥,他不是当小学教师么,我忘了对你说,我父亲是公办教师,每月有三十多元钱的工资,他经常会给我哥哥一毛钱,让他到街上买一块熟­肉­吃,我和两个妹妹在一旁馋得直流口水……赵蕊你看,农村里就这么封建,我父亲偏爱长子就到这个程度!”

赵蕊连连点头——她太熟悉刘国华说的这个事了——自己在老家时,­奶­­奶­不就是偏心小平么?这有什么稀罕的?

刘国华继续说:“所以呢,我哥哥长得很胖,但个子却没有长起来。后来我父亲为了让我哥哥接班提前退休了,我哥哥现在是公办教师,教小学语文。”

赵蕊笑着说:“你吃不上­肉­还长这么高?”

刘国华说:“母亲最疼爱我!我是个早产儿,生下来还不足4斤。当时我母亲发愁:这可怎么办?老二长得这么小,怎么养活呀?我母亲一直把我捂在怀里,到3岁才让我下地。困难时候,我母亲的那一份口粮都被我给独吞了,她自己饿得直吐酸水,所以说我母亲是为了我才落下了胃痛的毛病。我母亲做梦也没想到,老二会长成这么大的一个大个子……”

赵蕊听了,很感动,就说:“刘国华,我真羡慕你,有个好妈妈!比我强!”赵蕊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和继母,觉得都不如刘国华的母亲好,就又真心诚意地说:“刘国华,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咱妈!”

刘国华说:“赵蕊,你若是孝敬我妈,我妈也会很疼你的!”

赵蕊高兴地说:“那我就有福了!这辈子也能享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

刘国华不知道赵蕊的心里因为母亲这一话题翻腾了半天,又接着说起了他的两个妹妹:“赵蕊,你有所不知,我大妹妹长得特别漂亮,谁也想不到她是在庄稼地里风吹雨淋的人!她###情也很温柔。我大妹妹这么好的人,我希望她能嫁一个好人家,将来替咱们照顾母亲——咱俩当兵的,又不能在老的身边!”

赵蕊连连点头:“这不难!实在不行,咱们在部队给她找一个提了­干­的老乡不就行啦?听说咱们军山东兵挺多的!我继母很会找关系、搞社交,到时我请她帮帮忙就行!”

刘国华说:“要真能成那敢情好!赵蕊,我在咱们医院认识你可真是我们全家的福分!”

赵蕊扭捏地说:“你看你说什么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呢么?她怎么样了?”

刘国华说:“我小妹妹很聪明,考上了山东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后有了一份好工作,在我们临沂日报社里工作。但我小妹个###很强,我妈说家里不打算­干­涉她的婚事,因为就算­干­涉也没有用……”

…… ……

刘国华知道赵蕊的身世家庭之后,反而更喜欢赵蕊了——那丝丝的同情转化为爱意了——她父母离异也不算什么污点,法律允许离婚,再说这是老一辈的事情——再说了,若是赵蕊的父母不离婚,她和她弟弟没给送回农村老家,赵蕊也就没有这个气质了,也就轮不到自己娶她了——若是不娶赵蕊,自己该娶谁呢——真娶一个乡里粮站的女工么?不行!当然还是赵蕊好!这个赵蕊,虽说父亲的职位不低,又是有名的军中才子,但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因为是女孩,又不招­奶­­奶­待见,因而锻炼得很是吃苦能­干­,不矫情,不撒娇,会替他人着想。

…… ……

部队生活还是单调的,赵蕊和刘国华这两个人也是简单的。两人的恋爱史,就是坐在医院后山的大石头上聊天完成的,没有什么花样,更没有像家里小平、小京、梅梅、奔奔他们那么刻骨铭心,死去活来。

赵蕊也给刘国华讲了不少心里话,包括她妈妈和舅舅怎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怎么旧情复燃耗不顾军婚的神圣好到了一起,被处理后两人怎么到的青海……

刘国华听得长吁短叹,他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说:“唉,这就是命呀!命该如此!”

赵蕊在整个恋爱过程中,都没有写信告诉平阳和青海的两位家长自己恋爱的事——事成之前不声张,省得生母知道自己嫁农村兵会自责,而继母说不定会幸灾乐祸呢!

相反,赵蕊经常给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写信,每隔两个月就往刘国华的老家寄20元钱,还寄去一些衣服鞋袜什么的,总之,她很明白既要做刘国华的媳­妇­就要接受人家在沂蒙山区的那一大家子人。她对婆婆一家很亲近,小两口的感情因此很不错。

因为医院住房紧缺,赵蕊和刘国华登记后也没有圆房,还是各住各的单身宿舍。

…… ……

在赵蕊、刘国华领证后从北京办完婚礼回来的第三天,一辆军用吉普车开到了赵蕊的单位——平阳野战一一五医院的大门前。

赵大同带着秘书吴永平亲自看望女儿来了!

医院警卫连事先已经知道飓风部队二号基地的赵政委要来看女儿,早就做好了准备。

司机递上了通行证,门卫立刻立正举手敬礼,高声说:“首长好!”一面把手一挥,吉普车就驶进院内停车场。

赵蕊这天下夜班,正在宿舍自己的床上坐着,一面给刘国华织毛衣,一面听半导体收音机里的戏曲节目。

突然门帘一掀,一个身材魁梧的军人出现在门口。只听他说:“小吴,把东西给我,你在外边等会儿。”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爸爸来了!赵蕊高兴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把手里的毛活往床上一扔,上去搂住赵大同的一只胳膊。

“爸爸,您要来怎么也不预先说一声啊!我们好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这不是挺好嘛!”赵大同说着做到了女儿的床沿上。

这间宿舍也就12平米,放着4张双层小床,住着四个单身的姑娘——下面睡人,上面放东西。姑娘们都把家安在宿舍里。东西多,上层床上和床底下都塞得满满地。这里既是卧室,又是会客室,还是厨房。一时间赵大同觉得屋子里有股暖融融的女人用的香水味和一种大厨房里的饭菜味混合在一起,令人觉得小屋更拥挤。

“爸爸,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太乱了,和咱们家里比不了!”赵蕊有些歉疚。

“我看这里挺不错的!比当年我和你妈妈圆房的坑道新房可强多了!”赵大同说。

赵蕊突然扭捏了一下:“爸爸,您和我们院首长说说,给我和刘国华分一间房吧!领证都好几个月了,老也不能在一起,挺别扭的!”

赵大同不慌不忙从内衣兜里拿出一块“英纳格”牌男表,递给赵蕊,说:“小蕊,拿着!这是爸爸送给女婿的!”

赵蕊接过礼物一看,不禁喊起来:“英格表!多贵呀!”她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又还给了父亲:“爸爸,我不能要!我结婚家里已经给了五百元,我再拿爸爸这份礼物,就太特殊了!”

“哎,你这孩子!刘国华是我的大女婿,做岳父的当然得表示一番!还有这个……”赵大同一回身,拿起带来的包,里面是一件皮大衣:“这也是我送给小刘的,山里风大。你替他收好了——这可是爸爸我送的啊!有机会让小刘的父母到平阳咱们家里去坐坐,亲家见见面!”

赵蕊捧着皮大衣,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爸爸,刘国华家是农村的,我公公他就是个乡村小学教师,您跟他们说不到一起!”

赵大同生气了:“小蕊,你这是什么话?乡村小学教师他也是你的公公,我的亲家!而且,我就喜欢这样的亲家!说定了啊!”

……

赵大同走后好一会,刘国华才下班回家。小两口吃了饭,又到后山溜达。

刘国华说:“赵蕊,想不到爸爸还挺偏疼你的!”

赵蕊说:“说得是呢!我们家5个孩子当兵,爸爸谁也没去看望过。老头儿那么喜欢小彦,小彦单位离家又近,爸爸也没有到她单位去过……”

“哎,你和爸爸说咱们房子的事了吗?”刘国华突然想起来了。

“我说了。”

“爸爸答应了?”

“哪呀!他没有理这个茬儿!就把给你买的手表和大衣送来了——老头儿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他这次来纯属私人探望,与工作无关!他哪能命令医院给咱们分房?这又不属于他工作范围之内的事!”

…… ……

转眼到了1981年的春天,野战一一五医院盖了一栋新楼房,老同志们搬进了新居,后院的几排旧平房腾了出来,要给新结婚的年轻人住。赵蕊和刘国华领证都三年了,一直在等房结婚,这可是个好机会!过去这一阵,要想等到房子,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呢!于是,赵蕊和刘国华写了申请,分到一间房。

赵蕊的新房有13平米大,门口一个小厨房,厕所在外边,是公共厕所。屋里的家具是齐全的,都是单位的东西。小两口的生活很快就纳入了正轨,日子过得挺滋润。

有了住房不久,刘国华的父亲就来队探亲了。

赵蕊把屋里拉了个布帘子,他小两口在帘儿东面睡,老公公在帘西面睡。一间屋子满满当当,热热闹闹。

这一天,赵蕊上白班,而且还是主班。她正在内科病房治疗室里紧张地配液,医院门口的警卫室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赵蕊同志吗?你的父亲来看你了!请你马上出来接老人一下!”

这个电话让赵蕊高兴得差点把手里的大输液瓶子都丢到地上——爸爸又来了!这回自己公公在,两亲家可以见面了!

赵蕊放下工作,跑到护士站去找护士长请假。护士长笑眯眯地说:“你去吧,赵政委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父女、亲家好好亲热一下吧!”

赵蕊跑到大门口,看见爸爸坐的吉普车停在院子里,老头儿已经下了车,正健步朝里走,吴秘书依然跟在身后。

“爸爸,爸爸!”赵蕊###地大声喊着。

赵大同听见女儿的声音,停住了脚步,应声道:“小蕊呀,请假了没有?”

“护士长给我替班了!爸爸,您是先看医院,还是先到我的小家里去坐?”

“我看医院­干­什么?我又不是野战后勤部的视察员!我就是看女儿来的,当然得到女儿家!”

赵蕊###地挽着父亲的手臂,父女两人躬身继续爬着斜坡,往赵蕊的小家走去。

赵蕊的小家很整洁。但布置上有沂蒙农家的风格——一面墙上挂的全是照片。

赵蕊的公公,刘国华的父亲,一个身板结实的老头从床边站起来:“亲家,欢迎啊!我们国华这里地方小,委屈您啦!”

“亲家,你说哪里去了?我看这地方不小——刚结婚几天?组织上就给这么大一间房?不错,挺好的!您身体好啊?学校里忙不忙?”赵大同亲热地握着刘老汉的手,摇晃着。

刘老汉说:“我已经退休了,国华他大哥接了我的班!眼下地里也不忙,我在家里也没事,国华他妈说,老头子,你还不去沁阳看看国华和儿媳­妇­去?两个孩子结婚都没有回家……”

赵大同说:“应该来,来了好!来到孩子这里看看就放心了!哎呀,我说亲家,既然来了,这里离平阳市区也不远,下了山就是!你今天就跟我的车回家,到我家里坐坐,咱们老哥俩一起喝一盅!你看怎么样?”

刘老汉忙说:“哎呀,赵政委,这可使不得!你工作忙,我不能去打搅!等你退下来以后再说吧!你看我这身板,多结实!你还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么?……”

两个老头寒暄够了,就各自落座。刘老汉笨拙地给赵大同砌好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亲家。

赵大同一面喝茶,一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家的照片墙:墙上有赵蕊和刘国华的结婚照,有刘国华一家的全家福,有刘国华大妹妹的几张艺术照,有赵蕊小时候与弟弟小平的合影,还有赵蕊赵平和李晋政委的几朵金花的合影,还有……还有当年赵大同与杨敏在朝鲜前线的合影!……赵大同一一看着照片。当看到他与杨敏的合影时,目光一下暗淡了!

赵蕊发现了父亲的目光所致,紧张得瞪大了眼睛。

然而,赵大同的目光却没有丝毫躲闪,他直盯盯地看着那张在自己影集中早已消失的发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军人是多么年轻!两人都穿志愿军冬季军装,厚厚的翻毛冬季军帽下,两张青春的笑脸与白山黑水交相辉映,身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弹坑,而头顶的松枝却依然青翠……那是他与杨敏坑道圆房后,第二天上午送走杨敏的时候,师政治部摄影­干­事专门为他们拍的结婚照。

泪水从赵大同的眼角慢慢流下来……

赵蕊慌了:“爸爸,都是我不好,让您伤心了!”

“亲家,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刘老汉也慌了神。

赵大同缓缓转过身,望着赵蕊问:“你妈妈他们一家都还好吧?”

赵蕊说:“他们都好。谢谢爸爸的关心!我前天还接到了青海的来信,小凤和小霜都上了中学!”

赵大同点点头,坐在了床沿上。他从容地把手伸进内衣口袋,掏出了一个信封:“小蕊啊,你能正确认识你妈妈,能替爸爸给你妈妈一些关心,爸爸感谢你!这是200元钱,是爸爸攒下的基地补助,为你圆房额外送你的!你收下吧!”说着把信封递给赵蕊。

赵蕊迟疑着不敢接:赵家的子女结婚预算就是每人500元,爸爸已经给刘国华买了英纳格表,又买了皮大衣,还要再给200元,这还得了?

赵大同说:“拿着吧,这是我替你亲妈妈送你的结婚礼物!他们工资低,条件差,可能拿不出什么钱给你们。”

赵蕊赶紧说:“妈妈和舅舅也给我寄来200元!”

赵大同愣了一下,马上说:“你妈妈给你的钱你不要动用,给你的弟弟妹妹们买些学习用具吧!”

赵蕊很感动:“谢谢爸爸!爸爸,你对我妈妈太好了!“

赵大同说:“因为她不仅是你的妈妈,也永远是我的战友!你懂吗?”

赵蕊连连点头:“爸爸,我懂!”

赵大同要离开的时候,刘国华才下了手术,急急跑回来看望岳父。

刘国华先向岳父敬了军礼,然后两人紧紧握手。

“爸爸,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到食堂打两个好菜!”刘国华诚恳地说。

赵大同摆手:“不用了,今晚我就得赶回平阳。”

赵蕊知道,只要有可能,爸爸一般要回家吃饭,所以并不挽留。

赵蕊两口子和刘老汉把老父亲送到了大门口吉普车前,赵大同回身悄悄对女儿说:“我来这里的事,不要让平阳那边的人知道!”

赵蕊说:“放心,爸爸!”

赵大同的吉普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刘家的三口人才往回走。

“赵蕊啊,虽说你妈妈犯了错误,你爸和她离了婚,可你爸还是挺疼你的!”刘老汉高兴地说。

“爸爸对妈妈真是很不错的。”刘国华也说。

赵蕊得意地说:“像我爸这样的人,天底下再找不到第二个!”

二十七.娇燕南飞

二十七.娇燕南飞

小京有了主,小蕊结了婚,小平非李奔不要别的姑娘,小北还小不懂事……赵大同老两口对子女的关注,当然就放在了小彦身上。

早在赵蕊结婚后,赵大同就开始给琢磨给小彦找个合适的对象——这么懂事能­干­的一个女儿,一定得让她嫁个好人家,一定不能让她离自己太远……

赵大同和吴蔚帆商量的时候,吴蔚帆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小彦比小蕊小5岁呢,慢慢选人吧!“

飓风部队的许多家里有儿子的­干­部家属都盯着小彦——这个女孩太懂事能­干­了,若能到自家做了媳­妇­,婆婆该多省心啊!

吴蔚帆当然想让女儿嫁到一个级别高过赵大同的军­干­家里去,“女攀高枝”这样的思想她还是有的。可是飓风部队仅是个正军级单位,与自家关系好的李晋家,一大堆女孩子,也找对象呢!还有就是现任一号基地政委刘义家,他倒有两个儿子,但刘义的家属是农村­妇­女出身,没有文化,两个儿子也土里土气,不行!再说了,刘义与赵大同是平级,把小彦给他家,不行!

吴蔚帆又想托兰坪的大姐吴蔚天给小彦在兰坪军区找一个人。可又一想,兰坪离平阳太远,老头子断然不会答应,自己也不太愿意。因为,这个女儿要是远嫁,自己这里就缺了一个好帮手。

吴蔚帆还托过自己的原部队——北空的姐妹们给女儿找对象,她的要求是对方的家庭不能低于自己的家庭。有人给介绍了几个空军大院的男孩子,可人家一看小彦的照片,觉得人长得不够绝顶地漂亮,将来还得费劲往北京调,不值。

就这样,小彦的婚事一拖再拖,转眼就到了1982年,小彦已经24岁了,还没有男朋友。

老两口有点着急了。

就在此时,小彦自己郑重而骄傲地向父母宣布了自己的婚讯:她要嫁人了!男方是云海舰队的一个潜艇副艇长,副营职军官,名叫胡文海!

这可真让赵大同夫­妇­一喜一忧!

喜的是吴蔚帆——女儿终于有主了!女婿是个正牌的军校大学生,将来前途无量。而且,听说女婿家里也是位老红军,与李晋政委平级!女婿的家在广州,广州是个好地方,将来自己年纪大了,可以在冬季住到广州去,享一享女儿女婿的福……

忧的是赵大同——云海舰队?多么遥远的地方!小彦若是嫁到了广州那边,自己若想每天见到爱女可就难了!唉,自己在海军一个朋友熟人也没有,对海军的军务也不熟悉,将来跟亲家公谈话谈什么内容?还有,小彦走了,去伺候她远在广州的公婆了,自己老了以后,依靠哪一个子女好呢?

小彦的这个对象,完全是自己谈成的。

胡文海是在到小彦的工作单位——总参平阳某军事院校学习时抓住小彦的。

八十年代初,我军的舰艇都进行了更新改制,身为主抓军事业务副艇长的胡文海,被派到平阳学习。

那一天,胡文海到学院教训处去报到,恰巧是赵彦值班。

“报告!云海舰队学员胡文海前来报到!“正埋头看报表的赵彦,听见了一个男中音,这声音很特别,带着南方口音的温软,又裹挟着海上飓风的威严,实在好听!

赵彦抬起了头:呵,好一个威风凛凛的海军军官!只见胡文海米多高的个子,一身蓝­色­的海军军官服非常适体,裹住了他黝黑紧衬、不胖不瘦,很是结实的身体。他是方圆脸,大眼睛,眼窝深陷,鼻梁不太高,鼻翼较宽,双­唇­又厚又红——典型的南方沿海男人外貌。

赵彦一下对眼前这个南方军人有了好感。她没有说话,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学员表格。上面清晰地写着:胡文海,男,28岁,海南岛琼海人,未婚……

未婚,28岁,胡文海的情况让赵彦的心跳了一下!

胡文海也在打量眼前这个###格沉静的北方姑娘:个子真高(其实赵彦就米),身架真结实!还有皮肤,怎么会有这么白皮肤的人?你看她:栗­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大而沉静的栗­色­的眼睛,还有,她的两条搭在肩上的小辫子,编得可真奇特——她像是电影里演的外国人似地!在自己的家乡广东、海南一带,女子一般都又黑又瘦又小,可见不到赵­干­事这样的女孩子!而且,人家是多么大方稳重!

对于恋爱季节的男女来说,第一面的印象很重要。

胡文海想,赵彦,赵­干­事,一个标准的军中大家闺秀!你看,人家首先是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外貌上没什么可挑的;其次,赵彦###格沉静,举止大方,有话就说,遇事不慌——不错!

胡文海在平阳军事学院有一个很铁的关系,学院资料室主任黄毅,黄阿姨。

胡文海报道后的当天,就去拜访了黄毅,直接开口问了赵彦的情况。

黄毅笑呵呵地说:“小海啊,你的婚事,在广州那边你是不着急不上火的,你妈妈给你找了多少你都不上心!怎么一到了平阳,就这么急赤白脸的?”

胡文海说:“阿姨,我的好阿姨!您就别拿我涮着玩了!快告诉我赵彦她有没有男朋友?”

黄毅说:“小海啊,赵彦可是少见的好姑娘啊!她人你已经见了,相貌,风度,教养,我就不多说了!我就跟你说一件事——这孩子会做饭!哎呀,你可不知道呀,小海!这做饭是一门学问,那也是要有天赋的!……”

…… ……

一个月后,胡文海的学业走上了正轨,他决定要与赵彦约会。因为,他真心喜欢上了赵彦这个北方女军人,他要把她带回南国海边上去!

赵彦在教训处是负责学员成绩考核的,来找她看成绩单的学员不少,胡文海就是经常来的几个男学员之一。

这天下午,正是学院的课外活动时间。篮球场上,胡文海正生龙活虎地参加篮球赛。赵燕夹着一摞文件匆匆走过。

胡文海突然犯规了,裁判马上把他吹下场。

胡文海小跑着追上了赵彦:“赵彦同志,你给查查我的‘深海雷达测试分析’得了多少分?“

赵彦停住了脚步,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胡文海:“哦,是胡艇长!不用查,你得了100分!这可是咱们学院开设这门课以来的第一个100分呢!院首长说要通报表扬你呢!“

胡文海听了高兴得直抓后脑勺,一路跟着赵彦走下去。

“胡艇长,想不到你的专业基础底子这么好!你是云海舰艇学院毕业的吧?”赵彦问,语气和眼神都流露出钦佩。

“我17岁就当潜艇水兵了,没事的时候就看一些专业技术书,学习学习。1978年,部队院校开始考试招生,老艇长说:‘小胡,你个书虫子!你去试试吧!可别给咱们艇丢人啊!’我想,试就试!嘿,未曾想一试就被录取了,分数还挺高的!……“胡文海说着,掩饰不住心里的得意。

“胡艇长,你很聪明,也很刻苦,又不背家庭的包袱,是个挺不错的同志!“赵彦真心地说。”

“赵彦同志,我觉得你###格沉稳,不徇私情,很适合做目前这份工作!”胡文海有意讨好。

赵彦的脸红了:“胡艇长,我的工作还有许多缺点,希望多批评指正!”

两人正一来一往说着客气话,胡文海努力地想切入主题。

“胡文海,该你小子上场了!你泡女­干­事还有完没完?“远处,一个人粗声大气地喊,引来一片讪笑。

赵彦的脸像是盖上了大红布,说:“胡艇长,你正打比赛呢,快回去吧!”说着加快脚步,匆匆走了。

胡文海并不着急回去上场,望着赵彦的背影意犹未尽。

此后,赵彦见了胡文海心里就有点打鼓,尽量躲着他。

这是一个周三的下班时间。赵彦背着军挎包,手里还提着一包在单位食堂里买的、老爸最爱吃而母亲吴蔚帆总忘了做的吃食——胶莱大平原上黏米面做的打糕。

她每周两次回家,否则老爸会着急的。

她出了学院大门,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7路车是唯一从学院通往城里的专线车。

这是很倒霉的一天——7路公交车中途突然抛锚了!

天都快黑了,下一趟车肯定是没有了。谁让今天不是周末,车次少呢!

被甩在郊区公路上的赵彦站定思衬了一下,考虑着是回家近些,还是回学院去现实。

“赵彦同志,还是回家吧,我护送你!“胡文海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适时地、不见外地建议。

赵彦吓了一跳,一看是本院的南方学员胡文海,不禁笑了一下——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早晚会主动来找她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彦轻声问。

“我和你上的是一趟车,只是比你上车晚,又一直站在你后面,你没有注意罢了!“胡文海笑着说。

“哦,你要进城吗?“赵彦又问。

胡文海说:“对,进城办点事。“

“别为了送我耽误了你的事!“赵彦有些过意不去。

胡文海更乐了:“送你不就是我进城的事嘛!怎么会耽误呢!“

“你这什么意思?“赵彦有些奇怪。

胡文海说:“赵彦同志,你没发现7路这几辆老爷车该淘汰了吗?我坐了一次7路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你每周三要回家一趟,我估计早晚有一次会被甩在半路,所以……“

“……“赵彦很感动,但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个胡文海,倒有些像小京那一类的男孩,既读书多又能说会道招女孩喜欢。

赵彦和胡文海的恋爱就此开始——那个时代的军人,爱得单纯、热烈、简捷。

护送小彦回家不知有多少次了,胡文海早就把心目中未来岳父的家庭地址摸得一清二楚,家庭情况弄得了如指掌,而赵大同夫­妇­对胡文海其人的存在还完全不知道——这就是赵彦的风格,不到火候的事,决不###。

1982年的五一节,胡文海第一次到岳父赵大同家里做客。

胡文海不是刘国华——人家老爸是云海舰队司令员,赵大同两口子都认为不能怠慢。

赵大同一早起身就开始洗脸,刮胡子,换上­干­净的军便衣,在餐厅的柜子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了存放多年的一瓶茅台,还有一条“中南海”牌香烟。

吴蔚帆也是一大早就进了厨房,又洗又切又蒸又炒,一直忙到日上三竿。

小彦昨天值夜班,今天在单位等胡文海一起回家。

上午10点钟,小彦准时推开家门,身后跟着胡文海。

——好一个云海舰队潜艇艇长胡文海!他进门的时候,把海浪、阳光的清新都带了进来!

赵大同急忙从沙发上站起身:“小彦哪,这就是文海吧?欢迎欢迎,快坐快坐!”

吴蔚帆也赶紧从厨房里出来,给胡文海沏茶,递烟。

胡文海很有风度地在大客厅里一个立正,敬礼:“赵叔叔,阿姨,您们好!”

多好的一个女婿!吴蔚帆笑得眼睛###地,心说:“别看我小彦老实,其实挺有心计的!”

赵大同也不住点头:“小彦好眼力!”

胡文海规矩地坐在了准岳父对面的沙发上,接过了准岳母递上的香烟。他先为岳父点上火,接着又点自己的一支。

他点着了烟,刚想吸一口,冷不防被坐在爸爸沙发扶手上的赵彦一把抢了过去。

赵彦也不说话,只是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放在一旁。

女儿女婿之间的这个小动作,被赵大同看到,他由此知道这两个孩子感情很好,而且胡文海对小彦是很喜欢很###让的,不觉心里一阵欣慰:找对象还是自己找的比别人介绍的好!就让小彦跟胡文海走吧!

“文海啊,你爸爸妈妈都好吗?”赵大同吸了一口烟,慢慢发话了。

“他们都很好!他们让我问赵叔叔和阿姨好!”胡文海赶紧说。

小彦一看翁婿二人聊上了,就赶紧进了厨房去帮助妈妈。

赵大同说:“听说你父亲胡愈同志是琼崖纵队的老战士,1929年就参加了革命。他的资格很老啊!”

胡文海回答:“我父亲参军的时候才13岁,是地道的红小鬼!”

赵大同说:“哎呀,琼崖纵队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啊!条件很艰苦啊!四野当年解放海南时,动作要再慢一点,琼崖纵队有可能要全部损失啊!”

胡文海答:“是的!听我爸爸说,四野渡海解放海南时,蒋介石怕琼崖纵队内应,派了大兵包围琼崖根据地,打得很激烈。琼崖纵队从土地革命时期保存下来的实力,短短几天就损失了80%,我爸爸差一点就光荣了!”

赵大同连连点头:“听小彦说,那次战斗胡愈同志负伤十几处啊!”

这时吴蔚帆走进客厅:“老赵,换一个话题,啊?说点别的!文海,听说你妈妈是北方人啊,她是哪里人啊?”

胡文海说:“我妈妈是河南安阳人,学生出身,南下工作团的。”

吴蔚帆一听来了兴趣:“是吗?那你父母年岁相差不少吧?”

“两人差了快20岁了!”从厨房里出来的小彦一边收拾餐桌一边Сhā了一句。

“哎呀,那你父亲很疼爱她吧?”吴蔚帆又问。

胡文海的脸红了一下,说:“我爸爸年纪大了,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我们家我妈妈当家。”

吴蔚帆说:“哎呀,那你们两个好,你妈妈同意吗?”

胡文海一下子来了情绪:“我妈妈可赞成呢!她就愿意让我找北方女孩,说我们老家的女人又黑又瘦的,太难看!”

“妈,本来这次到我们学院进修学习还轮不到文海呢,就因为他没有对象,照顾他先来学习,好让他找对象!”小彦调皮地Сhā了一句。

胡文海更得意了:“阿姨,您有所不知。我家三个孩子,我是老小,上面两个都是姐姐,将来父母就指着我媳­妇­照顾呢,当然我得选一个称心的。我妈和我都死看不上海南、广东的女孩,给我介绍的差不多快有一个排了,我连一个有点感觉的都没找到!这回到了北方学习,第一天报道就看中一个!”

“噢,第一天就看中了一个?谁呀,这么幸运?”吴蔚帆明知故问。

“当然是赵叔叔和阿姨的掌上明珠赵彦同志啦!”胡文海还真挺幽默。

吴蔚帆###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个文海,能说会道的。老赵,你看文海这孩子象不象咱们小京呀?”

赵大同也很高兴,说:“我小彦很老实,但不缺心眼,会找对象!”

吴蔚帆又问女婿:“光第一眼看上外表还不行吧?还得搞搞调研吧?文海,谁是你的内线,给你提供了我小彦的所有情报啊?”

“学院资料室的黄阿姨是我妈妈的老同学,当年也是南下工作团的,后来调回北方工作了。”胡文海说。

吴蔚帆恍然大悟:“哦,是黄毅同志啊,就是你们学院陈政委的爱人,对吧?”

“对!黄阿姨可推荐赵彦了!除了工作好以外,所有优点都谈到了,把赵彦会做的菜都一一点到了呢!黄阿姨说,若不是她和陈伯伯的独子娶了杜小飞,赵彦早成了她家的儿媳了!”

说笑中,家宴开始。小彦给爸爸和未婚夫分别斟上茅台酒,一老一少碰了一下杯,都­干­了。

………

胡文海走的时候对送出门来的老两口说:“赵叔叔,阿姨,还有三个月我就结业了。到时小彦要和我一起回广州拜见公婆,您们要做个思想准备。赵叔叔别到时想女儿睡不着啊!”

赵大同明确表态:“文海啊,我再喜欢女儿,也不能耽误女儿啊!这点道理我老头子还是懂!”

胡文海说:“赵叔叔,明年春节休假到广州吧,我家院子大,房子多,够您和阿姨住的!让我两个嫁出去的姐姐也带孩子回来热闹一下!也许,到时候赵彦同志已经给我们家添人进口了呢!那可就更热闹了!”

赵彦一捶打到未婚夫的背上。

三个月后,赵彦跟胡文海去了广州,而且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平阳——她的婆婆方文庭很有神通,直接把儿媳­妇­调到广州军区去了。

二十八.太岁搅宫

二十八、太岁搅宫

小彦结婚去了广州,小京毕业后和梅梅结婚去了兰坪,小蕊和刘国华在单位过得稳稳当当——在1983年,赵大同家里就剩下俩秃小子——赵平和赵北了。

赵平心里一直气鼓鼓地!连小彦这毛丫头都结婚了,可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自己工作的机关里就那么几个女同志,长得倍儿难看,一个个还挺傲气!有他妈什么呀?我还真没看上您几位!

赵平近两年也考了总参的一个学院函授学习,拿下了大专文凭,被提为副营职参谋。他若想留在部队­干­,仕途也不会太差。但是对象的问题怎么解决?爸爸出面给介绍了几个姑娘,部队和地方的都有,可那都算是什么呀?长相也不行,气质也不行,风度更没有!爸爸的后老伴儿吴蔚帆很有活动能力,可人家哪能给自己下功夫?

熟人们都知道:赵平小伙子长得帅,地位也可以,又有个好家庭,他的眼光可高着呢!这也难怪,他的亲娘杨敏要不是因为外貌出众,也不会犯错误!继母吴蔚帆要是长得不行,哪能带着三个孩子嫁一个样样都好的大军官!和赵平一块长大的女孩,梅梅啦,奔奔啦,哪一个是等闲之辈?让他找个相貌家庭一般的,打死也不­干­!

赵平一开始是“标”着奔奔。奔奔大学毕业后又读研究生,成了“三高”女孩,对象一直没找着,赵平就一直觉得自己有希望。可最近听说奔奔通过了托福和GRE的考试,分数还挺高,这不明摆着是要出国嫁老外去嘛?人家奔奔的心气高,怎么也得嫁个博士或博士后的洋鬼子吧!你一个小小的参谋只有大专学历,没戏!

奔奔要出国的消息,对赵平的打击很大。一连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茶饭不吃,弄得机关医务所要给他吃抗抑郁药,他才勉强起来工作。

眼看奔三十岁的人了。没有女朋友,结不了婚,让赵平幼小时候结下的心结不但没有打开,反而越系越死。

从小京、小彦爱情的胜利,从李奔对自己的轻视,从小蕊的下嫁农村兵,赵平已看出了自己的人生蓝图不很美妙,起码是在婚姻情感方面不会顺利:没有一个体面的生母,父亲偌大的家宅里是不可一世的吴蔚帆呣子,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真正地位——哪一个条件好的女孩会不考虑这一切?……

他该怎样做,才能为自己的婚恋及今后的情感出路谋得一个光明前景呢?

他开始怨天忧人人。当然,他最怨恨的是杨敏和严峻这两个坏蛋!但是没有用,他们已经受到了惩罚!

那么,爸爸这一头呢?难道爸爸就能摆脱­干­系吗?是的,爸爸在婚姻问题上没有错,但在处理家庭问题上有大错!他一直唯继母吴蔚帆的主意是从,偏心继母带来的女儿小彦,不敢惹继母的儿子小京,对小北也不错,却冷淡亲生的小蕊和自己……对,不如找机会和爸爸大闹一场,让他明白自己的错。

赵平想到这里,心里轻松了一些。可是,他马上又改变了主意:不行,不能和老头儿闹,他可是自己的亲爸爸(赵平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老头儿为赵彦的远嫁已经思念得白了头发,若把老头儿闹出病来,还是自己吃亏!

那和谁闹一场呢?赵平想了又想,终于把矛头再次指向了继母吴蔚帆——这个­精­明的女人!多年来一直独霸着父亲,独霸着这个家,她让自己有了丈夫,让她自己带来的孩子有了父亲有了家,可是他和小蕊却被送回了农村,虽说爸爸在经济上没有亏待自己和姐姐,但农村长大的他们气质不好,常遭到大院里孩子们的耻笑和轻视,弄得小蕊嫁了农村兵,自己也被奔奔顶得鼻青脸肿。。。。。。对,就得和吴蔚帆闹一大场!把她赶走,从她手里夺回爸爸的家!就这样!

赵平突然回家探亲!

赵大同仍在基地忙着,留守在家的吴蔚帆这天照常下班回家了。她一进客厅就看见了小平脱在门口的“三接头”黑皮鞋,便急忙招呼:“小平,小平,你回来了?怎么没有事先给我们打个电话?”

小平从自己房里冷冷甩出一句话:“我回我自己的家,用打什么招呼?不像有的人,把别人的家当自己的地盘,赖在这里不走!”

吴蔚帆一下子愣住了!她明显感到了小平身上的火药味——他这是说谁呢?谁占了家里的地盘?又说的是小京?可小平应该知道,小京根本看不上这个家,不会回到平阳来工作,更不会长住在这个家里呀!那就说的是小彦和小北?不会!小彦已经嫁人远去广州,小北又哪里是小平的对手?

那他说的就是她吴蔚帆了?

想到这一层,吴蔚帆出了一身冷汗!小彦走后,赵大同情绪不佳,对她冷了许多,身体强健的他连一向兴致很高的夫妻之事也没有要求了,这让没有为丈夫生育子女的吴蔚帆有一种自己“无用了”的感觉,很是郁闷。

已经50岁出头的吴蔚帆,正在熬着­妇­女最难受的那个时期。年轻时修养不错的她,现在已变得焦虑和多疑。老头儿的态度让她经常暗自垂泪,小平的话一下子又揭开了心底的那块疮疤:莫非赵大同父子为了当年把小蕊小平送到农村的事,开始对自己反攻倒算了?

吴蔚帆觉得,小平的这一句冷话,就是赵家对自己下的逐客令!是啊,自己老了,赵大同不再需要自己了!小蕊、小彦都结婚走了,小平也长大了,马上可以顶门立户成为赵大同的人生倚靠,他们父子可以从她的手里要回这个家了!

吴蔚帆环顾着这个五室二厅,200多平米的军职­干­部宿舍,每一间屋子都那么整洁、温馨,沁透着自己的心血。家是女人生存的核心。多年来,自己在这个家里生活起居,接待朋友,这套大房子代表了她的尊严,是她人生的成就之一。难道,从今后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了吗?

当年,走进这个家的时候,她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家会不再属于自己——她可是烈士的###啊,赵大同对自己的态度,某种成分上代表着他对烈士的态度,这可是党###原则问题!再说,自己多年来为这个家也付出了不少,在将要进入老年时被逐出这套大房子,她怎么能想得通啊!

吴蔚帆不敢想下去了。侧耳听一听,小平的屋里已没了动静。她强打­精­神走进厨房——家里的男子汉回来了,得给准备丰盛的吃食,这是军人家庭的老规矩了。

撑灯时分,饭桌上已摆好了丰盛的晚餐——餐桌的正当中放着一大盘红烧鲤鱼(小平最爱吃的),旁边围着一盘木须­肉­,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蚂蚁上树”,此外还有凉拌心里美萝卜丝,凉拌藕片,凉拌黄瓜丝,凉拌­肉­皮冻等四个冷盘。

一大堆菜盘旁边,放着一瓶葡萄酒和一只高脚玻璃酒杯。这也是老头子和小平的正餐专利。

小平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吃饭,看见如此之美的佳肴,脸­色­很开朗,他似乎忘记了刚才对继母的不礼貌顶撞,没事人似地一边伸筷子,一边说:“妈,您辛苦了!您也吃啊!”

听见小平叫“妈”的声音,吴蔚帆的心里又一下子舒坦起来,她甚至觉得刚才是自己多想了,也许这孩子没有和自己闹的意思。她急忙拿起筷子往小平的碗里夹菜,一边说:“小平呀,最近部队不是很忙吗,怎么能让你回来探亲啊?”

小平说:“妈,我们部里刘参谋的爱人来队了,所以我可以回家。”

吴蔚帆说:“啊,你们探亲是轮班啊?”

小平一边大口吃菜,饮酒,一边说:“谁说不是!妈,我早就想吃您做的菜了!我都要馋死了!”

吴蔚帆又给他夹了好多菜,说:“那就多吃吧!”她慈祥地看着小平的吃相,心里想:这个儿子,要是能像小京、小彦那样和和自己心贴心该有多好!她会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子一样疼爱的!

吃过了晚饭,吴蔚帆收拾了桌子,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突然,小京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摔打声,她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平擅自进了小京的房间,把小京挂在墙上的几个镜框拿下来摔碎了!小平一边用脚踩着地上的碎玻璃,一边说:“什么资产阶级的臭小姐的照片,还挂在我家里!”

吴蔚帆一看,镜框里是梅梅的一组艺术照片,就生气地说:“小平,你摔梅梅的照片­干­什么?她怎么得罪你了?”

小平说:“你看她那样,烫着刘海,涂着口红,哪里像一个军人?”

吴蔚帆说:“谁规定军人不准烫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说这些?”

小平突然翻了脸,指着吴蔚帆大喊:“姓吴的,我告诉你!这是部队分配给我爸爸的房子,这是我和我爸爸的家!你也就是我爸爸找来伺候我们的!你们几个要想在这里住,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现在我说了:我们家里今后不许挂这些妖里妖气的照片!”

吴蔚帆被气得脸­色­铁青,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因为小平“混”得很,看这阵势,她再说一句,这个继子就有可能对她动拳头!眼下老赵不在家,自己的孩子也一个都不在,只能###下这口气。

吴蔚帆转身回客厅,突然觉得胸前一阵绞痛,伴随着强烈地窒息感,弄得她大汗淋漓。

这是她的心绞痛第一次发作。

第二天清晨,吴蔚帆一睁眼情绪就很坏,她无法单独面对正在犯混的小平,于是就想找个什么借口到别人家里去住几天,躲一躲小平这个“太岁”。

可就在这时,吴蔚帆听见自己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小平在门口用异常亲切地声音说:“妈,起来了吗?我把早饭给您准备好了!待会我送您去汽车站,有我保护,别人不敢挤您!”

吴蔚帆简直怀疑自己的感官系统出了毛病!她一时尴尬得很——不起床吧,还得上班;起床吧,又不知小平玩得什么花样?

和昨晚相反,小平为继母搞好了早餐——豆浆油条,从楼下的小餐馆里买来的。他恭恭敬敬给吴蔚帆盛上豆浆,看着她喝下去,又挽着她的手臂把她送到车站。上车的时候,小平奋力推开了挤在门口的小伙子们,把吴蔚帆塞进公交车上。

在办公室里,吴蔚帆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了——她决定不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了,小平今晨的表现不错,还是回自己家住,别让外人看笑话。

回到家里,小平已经备好了晚饭,他一口一个妈地叫着,殷勤地给继母盛饭夹菜,似乎昨天在家里犯“混”的人不是他。

吴蔚帆的心软了,她在饭后把小平的一大堆衣服都洗了,把小平的布鞋也刷了。晚上,小平也到客厅里看电视,他殷勤地一会给继母端杯水,一会给继母揉揉肩,呣子二人共度了一个宁静的夜晚。

可是,第三天小平又闹起来了!起因还是小京和梅梅。

吴蔚帆上班去的时候,小平在门口的信箱里找到一封信,是梅梅写来的。小平擅自拆了信,知道继母给梅梅买了一块梅花牌瑞士女表,作为给儿媳的礼物。小平认为这是继母偏心小京的佐证,因为姐姐小蕊结婚,姐夫刘国华就没有收到这样一份礼!同是子女的配偶,为什么两样对待?

吴蔚帆兴冲冲地下班回家了,手里还提着两条小平最爱吃的新鲜鲤鱼。但是,一进门她便呆住了——所有房间的床单上(小平的除外)都洒满了炉灰,她和赵大同的两双最好的皮鞋里也塞满了炉灰;所有房间的墙壁上都用灰渣写着标语,内容有:强烈要求父母平等对待每个子女!强烈要求徐梅归还梅花表!……还有,几个卧室里用来取暖的蜂窝炉都被弄灭了,炉灰给掏得满地都是。。。。。。

吴蔚帆的心脏已经出了毛病,再加上她平时的洁癖,乍一见这又脏又乱的环境,心脏像打鼓似地跳了起来,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头像是要被胀破了似地剧痛。她眼前一黑,赶紧坐在了沙发上。

好一会她才缓过劲来。她没有力气再应对小平的车轮战,她默默地想,这里比不得北京,保姆也找不到,要洗净这些被单和弄­干­净墙壁地面,她得花多少时间和体力?

最后,她长叹了一声,决定第二天还是住到朋友们那里去,让小平一人在家里闹够了,回部队了,她再回来收拾。

二十九.风卷花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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