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也倦了，靠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妈妈，为什么不能叫爸爸爸爸了呢？”

她叹了口气，心中隐隐作痛，面对孩子可怜的眼神，竟不知如何开口，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因为……他不是小博的爸爸啊。”她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每说一个字，心就往下沉一分，直到坠入谷底，被压得再也无法动弹。

孩子困惑地望着她：“为什么爸爸不再是小博的爸爸了呢？”

“因为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她说到这里，已经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只能背过脸去，偷偷地擦掉涌出的眼泪。

小博站起来，捧着她的脸：“妈妈，你别哭，是不是爸爸他不要我们了？”

孩子软软热热的手指贴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掉眼泪，她转过脸来，用力贴着孩子的面颊，又心酸又甜蜜，几乎泣不成声。

“没有，没有，小博不要怪他，他不是你的亲生爸爸。”她平静了一下，郑重地说道，事到如今，孩子有权利知道这些，至于后果，无论这样，她都会承担下来。

孩子偎在她怀里，小手放在她手心里：“为什么爸爸不是小博的亲生爸爸呢？”这是孩子的逻辑，颜若芙哭笑不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妈妈的错，没有……”她迟疑着开口，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面对孩子清澈的眼神，只觉得无地自容。

“小博，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何辰睿一直沉默地看着车，却突然开口。

“好。”

“你姓什么？”

“姓颜。”

“小孩子一般是跟亲生爸爸姓的，你姓颜，不姓林，所以他不是你的亲生爸爸。”不知他哪来的这套歪理，对孩子却很有用，小博研究了一会，似懂非懂的样子，却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了。她刚想松了口气，孩子又问了个问题：“那妈妈，我的亲生爸爸是谁啊？”

颜若芙一个头两个大，回头望望脸­色­­阴­沉的何辰睿，终于决定放弃这场对话。

“这个小博现在还不懂，妈妈以后告诉你，好不好？”

“好。”小博终于安静下来，注意力转移到车内的空气净化器上。颜若芙却没有轻松一点，一切发生地太快了，她几乎无法招架。

“颜若芙，你这么说，是打算置我于何地呢？”碍于孩子在场，他没敢朝她吼，却几乎是咬牙切齿。那天他从医院走掉，大醉一场，恨不得失去了记忆，忘掉颜若芙，忘掉从前的一切，忘掉这个孩子。却没想到这一切，已经成为了背上的一颗痣，即使看不见，也无法证明它不存在。

他不去想她和林易磊的事情，他装作不在乎这个提醒他曾犯过错误的孩子，可是当她不愿意告诉孩子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他是在乎的，他怎么能不在乎？他怎么能看着孩子叫别人爸爸？

“那你告诉我，你一声不吭，算什么立场？”她回头，冷冷地看着他，并不示弱。

“你给过我立场吗，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怀的孩子，什么时候结的婚，你什么都不跟我讲，我有什么立场？”他终于爆发，一个急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来。

她一个措手不及，重重地撞到椅背上，磕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小博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他­阴­沉的脸，紧紧地抱住她：“叔叔，不准你凶我妈妈。”

“不要叫我叔叔！”他皱了皱眉，火气更大。孩子被他吓到，扁了扁嘴，又不敢哭，回头委屈地看着她。

“你凭什么不准他叫你叔叔，把气撒在孩子身上算什么？”她安抚着孩子，心下烦乱至极，已经很后悔上了他的车，“开门，我们要下车。”

他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看见孩子惊恐的样子，心下懊恼，低声说道：“对不起。”

“开门。”她解开安全带，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伸出手，想要安抚一下孩子，看见他背过去的脸，终于放弃，于是解了锁。

她抱着孩子下车，车子疾驰而去。

车子没开多远，何辰睿就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她承受的太多，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她，出口却更是伤人。

可是她不会知道他心里有多痛，小姨劝他不要被过去的自己束缚，如果能抓得到现在，就要紧紧的抓住，免得自己后悔。可是即使他能原谅过去，他能原谅自己，他却怕孩子和她不肯原谅他，她是情愿让孩子叫别人爸爸，也不肯告诉他一声，他在她心里，还有什么位置？

除夕夜，他站在夜风苍凉的阳台上，打电话给她，拨了号却不知道说什么，通话三秒只能挂断。等再打过去，长长的等待音却再没有回应。他淡淡苦笑，还能说什么呢，要求她原谅？还是要求她重新开始？太迟了，太迟了，她只怕是早就迫不及待地等着他离开吧……

酒会上看着她急匆匆地跑出去，忍不住搁了酒杯跟上去。原来他一直在意她的，所以即使她一个清清浅浅的微笑，落到眼底都是轻微的痛楚，只硌的胸腔闷闷地痛，何况是她的眼泪？路口安静，她声音不大，他却听得清楚。没想到当年的一走了之，竟酿成了这样一幕剧，她到底流了多少眼泪，受了多少白眼，他已经不得而知了，却清楚地看到她对小博拼尽全力的爱护，不由地想起他的母亲。小姨说的是对的，如果她不爱你，怎么会为你生下孩子？如果她不爱你，怎么会拼尽全力爱护着这个孩子？

而他只怪她自私，只怪她太自私……

却不知道最自私的那个是他自己，他错了，从头到尾地错了，错得离谱，错得几乎无法挽回……

可是现在他这样走掉，岂不是又丢下她一个人？还有孩子……他的生活里，已经有太多失误了，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

他猛地一个惊醒，终于下定决心，掉转车头，按原路返回。

颜若芙并没有走远，一晚上又哭又闹的，早就没了力气，整张脸都花了，幸好化得淡妆，还不至于惨不忍睹，抱着小博进了路边的KFC，借洗手间好好地洗了把脸。她身上还穿着晚会的礼服，虽然是比较保守的款式，抱着孩子进去，也顿时惹不少人侧目。她自嘲地笑笑，反正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再糟糕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何辰睿进来时，她正在喂小博喝芙蓉鲜蔬，一抬头看见他，手一抖，差点泼在衣服上。他径直坐下，神情黯然，只静静地望着他们，也没吭声。她恢复了镇静，继续喂小博吃着东西，呣子俩吃的高兴，竟把他晾在一边。他也不以为意，陪他们坐在临窗的高脚凳上，等着他们吃完。

她放下碗，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回来­干­嘛？”

“对不起”他郑重地道歉，“我不该丢下你们。”

她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他语气急切，眼神难得的慌乱。

“何辰睿，我们谈谈好不好？”她放下了杯子，认真地说道。卸了妆的一张脸，­干­­干­净净，少了先前的疲惫和慌乱，前所未有地认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