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你们都能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望着那群瞪视着她的媒婆们,冉初容冷冷地说道,然后大大方方的跨过门槛,走入豪华的花厅中,迳自找了个靠门的座位坐了下来。
「谁通知她来的啊?」「这个邪门歪道的女人来捣什么乱啊……」就当没听见四周的议论声,冉初容迳自轻啜着杯中的清茶。
哼,凭什么她就不能来,想联手排挤她?门儿都没有!
百里商号大当家百里晴川的亲事耶,这样一个好差事,她才不会傻到不闻不问。要知道,若能揽下这门亲事,并且成了事,那么她冉初容三个字就等于在媒人界中镀了金,到时候她再帮人说亲,肯定要比现在容易得多……是的,冉初容是个媒人,一个专门为人牵红线的女月老。
只可惜她因为年纪不过二十,容貌又太美,再加上自己都没成亲,因此找上门来的人虽多,可要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一见着她的人,直接就打了退堂鼓……年纪轻有错吗?长得漂亮有错吗?至今尚未出阁有错吗?
本来是一点没错的,可跟「媒人」这两个字连在一起,说服力自然降低。
尽管如此,冉初容依然努力地为上门来的人们尽自己最大的心力,只因她喜欢看到人们幸福,喜欢看到那些幸福人儿脸上的开怀笑颜,就如同她喜欢看到那个「大少爷」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想起「大少爷」,冉初容不禁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那日之后,她再度去了西商码头,而且还不只一次,可却再也没见着那个「大少爷」。
曾询问过当时与他一起的小混子,得到的回答是——「大少爷」并不是长驻在西商码头的零工,虽然大伙儿兄弟认识都有五年了,可却没人知道他平常主要是在哪儿干活……想问李景,偏偏他又出船去了,半个月后的婚礼前夕才会赶回来。
这西京是怎么了?找个人有这么难吗……「都来了吗?」正当冉初容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高傲的苍老女声,继而是老管家必恭必敬的回应。
「是的,老姑奶奶,西京城所有的媒婆都到了,一个都没落下。」抬起头,冉初容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贵气十足的老妇人,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板着一张脸落坐在百里商馆偏堂花厅的正座上。
「老姑奶奶的身体真是硬朗啊,风华更胜当年哪!」「祝老姑奶奶您福寿康宁哪!」「老姑奶奶吉祥啊……」一时之间,充满谄媚与奉承意味的话语充斥在花厅中,听得冉初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不过是想替人做门亲事嘛,有必要这样吗?难道做媒就不能做得诚诚恳恳、实实在在、真真心心?
望着眼前「群魔乱舞」的景况,冉初容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对于做媒,她一直有她的坚持,她太明白媒婆在「三姑六婆」里的地位之所以那样低,就是因为那些媒婆们唯利是图,一张嘴与「真诚」两个字永远搭不上关系!
为了那么一点小利,硬将黑的说成白的,害得许多人的一生幸福就那么毁了……正因如此,所以自冉初容立志成为「西京第一女月老」之后,她便努力地、专心地、诚恳地聆听到她「初容轩」来的人心中所有的想望、所有的忧心,然后仔细地查核着、琢磨着,就为了替他们找寻心中真正的金玉良缘。
至今,二十对,尽管只有二十对,但经她撮合的每一对都和和乐乐、幸幸福福,从未发生过打闹、离异之事……「别废话了!」此时,就见百里家的老姑奶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连看都懒得看那些媒婆一眼,迳自望向老总管问道:「晴川呢?」「当家的马上就到。」「听说姑奶奶找我有急事?」总管的话声才刚落下,另一个低沉的嗓音便由屋外传入。
听着那个声音,冉初容不禁微微一愣。这声音怎么听着好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不待冉初容细想,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已由外走入,在望见一屋子的女人之时,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看着那名男子,冉初容的眼眸倏地瞪大,她忍不住地抬起手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
眼前这名男子便是西京城民口中以手腕、权谋着称,以果断、寡言闻名,是众多待嫁姑娘及各家媒婆眼中的大金矿,一手掌管百里商号多种产业的大当家——百里晴川?!
不是吧……搞错了吧……这不是那个码头工人「大少爷」吗?怎么会是百里晴川呢……难道「大少爷」就是百里晴川?
不会吧……再怎么说,码头「大少爷」那副爽朗阳光的模样,怎么都跟现在她眼前这位神情严肃、传言中多以心机、阴沉来形容的男人挂不上勾啊!
「今儿个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了!」正当冉初容的脑子一片混乱之际,耳中又听得百里家老姑奶奶那更不耐烦的声音,「趁媒婆都在,把你的条件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了!」「嗯。」面无表情地,百里晴川虚应了一声后,便落坐至姑奶奶身旁,端起管家送上的香茗轻啜,半天都没再开口。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那西京城无人不知的盛名,以及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早令得在场的媒婆们连气都不敢多吸一口,一个个屏气凝神,专注地等待着他口中的条件。
而这之中,只有一个人分了心,那就是冉初容。
因为她正微皱着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百里晴川的一举手、一投足,打量着他的五官、他的身形……他真的会是「大少爷」吗?
不仅长相一模一样,连嗓音、身形都那般神似,唯独眉宇间的清冷与说话的语气,却是完全的相反……一定是她弄错了。
半晌过后,冉初容这样告诉自己,毕竟她与「大少爷」只有一面之缘,细节上也许有记不清之处,更何况人们不是常说,这世上会有另外两个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搞不好「大少爷」与百里晴川的情况便是如此……「你到底想好没有?」究竟等了多久,没有人晓得,直到百里家老姑奶奶终于按捺不住地用力一拍桌。「难不成你真要让我这个老太婆等到咽了气才满意?」百里家老姑奶奶这么一拍桌,媒婆们全吓得更不敢吭声了!
不过她这么一拍也有好处,那就是终于拍下了百里晴川轻啜半天的茶碗。
好整以暇地将茶碗轻放在桌上,百里晴川望也没望任何人一眼,迳自拿起原本放在桌上的棋子把玩起来。「年纪二十,身形略矮我一个头,体态纤细,笑时嘴角需有梨涡;棋力二段以上,喜爱诗书礼乐,尤好山水画,并嗜茶与香;烹饪不必在行,算数、记帐初通即可;姊妹需多,不限血亲;个性独立自主、生性乐观开朗、热心直爽,脾气稍拗无妨……」待百里晴川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条件开出之后,那眉目之多、描述之细,听得媒婆们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许久之后,才有一个老媒婆鼓起勇气问道——「晴川爷,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吗……」此话一出,花厅内又是一阵长长的寂静。
「还有最后一个,」终于,在百里家老姑奶奶又要拍桌前,百里晴川再度开口了,「若这姑娘样样条件都符合,并经我们确认无误,最后还需经过我一道『验货』程序,若到时不合意,我也只能说抱歉。」「什么?!」「如果有人能够接受,并且符合这些条件,我百里家的主母之位自当虚位以待。」抬眼冷冷地扫视众媒婆一圈,百里晴川淡淡说道,怪的是,直至最终他都没望向冉初容。
那是什么鬼条件啊?!
不仅苛刻,还占尽女方的便宜,会有人答应才叫有鬼!
可问题是,待百里家老姑奶奶及百里晴川离去后,除了冉初容之外的媒婆们,全都欢天喜地的闹腾成一团!
因为对她们来说,有什么条件根本不重要,反正只要她们胡乱说一通,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更何况,西京城里那样多夜里作梦都想嫁入豪门的女子,对她们来说,只要能把握住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谁在乎「验货」不「验货」这件事啊!
反了,当真是反了!
但最让冉初容无力的是,在这个「群魔并起」的年代里,她竟还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往下跳!
但要怪,也只能怪她那股拗劲忍不住的发作了……那时,在众家媒婆欢欣鼓舞地准备回去找人选、并且互相调笑时,不知为何,话题竟又转至冉初容身上——「瞧见没,人家晴川爷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怎么还有脸待着!」「就是!好歹晴川爷还赏脸地望了咱们一人一眼,可就她,人家根本不屑一顾……」「像她那样的人哪是给人做媒啊?根本是给人笑话用的!专把自己不要的男人介绍给那些不明白的姑娘们!」「可不是!你瞧瞧她像个正经人吗?也就只有那些不正经、穷人家的人才会找她想法子,要不怎么至今就没大户人家找上她,也没见她帮哪个大户人家配上对过……」原本只将这些酸言讽语当成耳边风,可当一名向来与她不对盘的胖媒婆将矛头指向她的客人时,冉初容再也忍不下去了。
是,她是没帮大户人家配过对,但那并不代表没有大户人家找过她!
是,她帮助过的都是一些没没无闻的市井小民,但那是因为她认为无论贫富贵贱,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正因如此,她才会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那些给不起大笔媒人礼金,屡屡被势利的媒婆施以白眼,甚至奉上微薄礼金后仍遭胡乱配对,以致于几乎误了一生的人身上……「敢情你们做的都是良心事业了,各位大嫂、大姊、大婶?」一个回身,冉初容望向那群七嘴八舌的媒婆冷冷说道。
「那可不是!」「就是,谁说不是呢……」「是吗?」眯起眼,冉初容冷哼一声,「那上回将人家黄花闺女骗去做七十岁老头第八任姨太太的是谁?上回硬栽夏家夫人红杏出墙,力劝夏老爷休妻再娶自己介绍的对象,结果害得夏夫人愤而自缢的人又是谁?上个月——」「那、那是我们有本事啊,要是你,你行吗?!」眼见冉初容极有可能将各家媒婆的丑事底细一一掀出,有人忍不住地叫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