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月志日期:2008 年09 月06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姑妈,如果妳是我的神仙教母的话,我会对妳许愿:教母啊,请让我的生活回复到乏味无聊的最初吧!
虽然我常常对着日出发呆、对着日落叹气,为着每一个无所事事的每一天感到淡淡的么展伤。但是那只是无病伸吟啊,那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啊!我一点也不想改变生活现况啊!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我这样好像有点激动,妳先别骂我,我记起来了,要先条列重点啦,我记起来了,现在马上办!
第一个重点:阙大少的体重增加了三公斤,目前正稳定成长中。虽然还是瘦得像张纸片,但毕竟也是从软趴趴的影印纸进化成挺有可看性的卡片纸了。未来成长为足以包装计算机的厚纸板,绝对指日可待。
第二个重点是为了说明第一个重点:也就是说,我的工作圆满达成,虽然满分是十分,但是我绝对有资格拿到一百分。真的!
第三个重点:因为阙家亲友「吃好到相报」,于是这一个月来,阙大少的休息室成了家庭聚餮的场所,阙董事长来过、阙夫人来过、阙董事长的弟弟、妹妹、妻舅等人都来过。至于本来就来过的人,就不必提了,当然是来过又来,我的手指头都不够数了,只能说现在每周至少三天,阙大少是有人陪吃午餐的。
第四个重点用来补充第三个重点:姑妈,我突然从个人专属厨师成为阙家亲友午餮厨师了,那么这样一来,我应不应该要求加薪呢?
第五个重点:阙大少很不喜欢在午餮时间招待别人。因为他在公司的分分秒秒都是列入计划的,他只给自己四十分钟的用餮时间,接着就继续办公了。可是如果有别人来找他一同吃的话,至少要花上一个小时才能将人打发走,我想这就是他每次看到不快餐客,脸色都很不好的原因了。我可怜他。不过也只能可怜一下罢了,毕竟我只是个厨师啊,在我的职业之外,也只能看看好戏啦。以上,报告完。继续煮饭去。
审阅人:奉姑妈
审阅日期:2008 /0 9 / 10
月志注记:不退件,留着给往后的学妹们誉甲负面教村之参考。
妳的重点陈述方式,本姑妈不予置评。
妳哀号的内容并没有列入重点说明,所以本姑妈不知道妳在哀什么。
由妳乱七八糟的内容上看得出来,妳是在心情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将月志写完,权充交差,既没有拟初稿,也没有书写方向,哀到哪里就写到哪,最后虽然前言不对后语、文章破碎不全,却依然没有忘记要讨分数,该骂妳是个不成材的东西呢,还是敬佩妳的竞争意识如此高涨?
结论:
之一:妳想要我在妳当月考绩上打十分,不可能。
之二:妳遇上什么、麻烦,致使妳幻想出现一名神仙教母帮忙?妳哀完之后没做说明,所以我不了解,无从处理,妳希望我是神仙教母这个妄想,就别再提了
之三:
现在经济不景气,公司倒闭成风,妳的收入与福利如此优厚,知足吧。别再提什么要求加薪的事了,别忘了妳现在主要的任务不是赚钱,而是拼成绩。
之四:阙大少体重才增加三公斤就让妳得意成这样?等妳把纸片人养成一颗气球之后,再来邀功吧!做人要有远大的抱负,你这样随随便便满足,像是个有雄心壮心的人该说的话吗?
结语:煮饭之余别忘了反省!
「妳今天心情看起来还不错。」阙东辰吃完了早餐,站在流理台边看着奉姁洗碗,说道。
「是吗?」很平淡的声音,客气而听不出喜怒。
奉姁暗自耸耸肩。她在工作时,面对雇主的表情都是一个样的,他如何能看出来她摆的这张微笑客气的脸是好心情的表现?
事实上她今天心情不好也不坏,可能是已经被姑妈长年的挑剔练出超厚的脸皮,再也不会因为月志被嫌弃而感到忧伤了,所以今天一大早起来准备早餐顺便开计算机收信时,收到了姑妈的回复后,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悲伤低落的心情,可见一件再怎么难堪的事,若已经习惯了,就会变得等闲,自然也就不会感到太过介意了… … 脸皮厚了陨。
「妳的督导员满意妳上个月的工作成绩,给妳嘉奖了?」平淡的语气就像在废话「今天天气真好」无二致。
什么!?奉姁身子一震,手上正在冲洗的盘子差点滑掉,连忙抓好。盘子没破,但她脸上微笑而客气的的表情却不幸摔破了。
「你、你… … 你说什么?」声音微微高扬,哪里还能保持平淡无波。
「每个月十号前后,妳的情绪会低落得特别明显,我猜就是妳月志被批下来的时刻。看妳今天这么正常的样子,应该是获得了还不错的成绩,
恭喜妳。」相较于她的震惊,他的表情就很正常,淡淡的闲聊模样。
「你你你,怎么知道… … 」她结结巴巴不成句。
「 知道什么?」微微挑眉,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哪几天情绪不好」她对自己的职业道德是非常有自信的,在上工时,她永远保持着平静而精神的面貌给雇主看见,他怎么可能会看到自己的苦瓜脸神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妳情绪不好时,都会做简餐。」
「啊?」她傻傻的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牛肉烩饭、石锅拌饭、海鲜堡饭、上海菜饭-- -… 」他细数了七八种简餐后,才又抬头看着瞠目结舌的她。「平常妳都做家常菜,吃腻了家常菜就做精细的料理,如果一整天不想离开公司的话,就会做功夫菜消磨时间。而当妳心情不好时,就只会做简餐― 连续三四天的午餐都是简餐。两个月前妳做蛋包饭那天,我认为是妳心情最不好的一天,那时我并不明白妳为何情绪不佳,因为妳整天都跟着我在公司,应该没发生什么令妳不开心的事,于是我便稍微打听了一下妳的事。」
「啊… … 啊:-… 」完全无言以对。
阙东辰微笑的将目光移到餐台上那本她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说道:「我刚才看妳在写今天中午要备的材料,种类挺多,午餐应该是还不
错的家常菜。所以猜测妳今天心情不错,对吗?」
「那个… 不对!你怎么知道月志的事?你怎么可能打听得到?」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发问出来。
「妳是奉家服役中的弟子,这并不是秘密吧?」
他寻常的口气让奉姁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惊小怪了。可是,这哪里有寻常?知道奉家,甚至知道她是服役中的子弟这件事,根本就很不可思议好不好?这种事连厨艺界也不见得有人知道啊,他这个商界人士就更不应该知道了。
「是算不得什么秘密,但、但也没那么容易被打听到啊?」
「有那么困难吗?我问了刘叔,很容易就知道了。」
刘叔?奉姁想了一下,不确定的问:「你说的是… … 阙家大总管?」
「是的,当初是他请妳到阙家当主厨的,他对妳的身家,自然最清楚不过。」
「但是 … 月志-- … 」怎么可能了解得那么深?
「想不通就别想了。总之,妳月志通过了不是吗?」
「是啊… 」怎么可能不去想?重点是,他知道这些做什么?他不是个喜欢打听八卦的人啊。
「恭喜。」
「哦,谢谢。」下意识的回谢,但仍然一头雾水。她有一肚子疑问,可惜阙大少并没有给她充分的时间来思考,接着道:
「关于午餐,我有一个小请求,希望妳能帮忙。」
「好啊,是什么?」将盘子都冲洗完毕,她擦干手之后,脱下围裙问道。
「是这样的… … 」两人一同走向小餐台,在那本小笔记本上指指点点。然后,她很快回复上工状态,一整天都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爷爷,这是我特地从香港给您请回来的专属厨师,您尝尝看她的精心料理。这是特地为您做的,您就赏个脸吃一口吧,拜托!」一名妆容精致的都会美女以着撒娇的声音缠在病床边,已经纠缠了好久,非要说动老人家开口吃下自己带来的食物不可。
「说了我不饿。妳就别忙了,放着吧,等会饿了自然就吃了。」赵董事虽然很高兴看到久违的孙女,但这并没有因此而让他胃口大开。长时间的住院治疗,加上有诸多忌口的食物,让原本就极之挑嘴的老人家,更加的挑剔,不轻易让任何食物入口。
「这怎么行!我问过看护了,她说您今天一整天只有在早上喝了一碗外面买来的地瓜粥,就没再吃别的了,这样是不可以的,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爷爷,我知道您没胃口,被那些手艺不好的厨师给糟了胃,您就相信我一次,秋大厨真的很厉害,她做的菜真的非常好吃——」赵家孙女不放弃的继续劝服大业。虽然已经徒劳的努力了十分钟,没能让祖父改变主意,但仍然坚持不懈。
「丽虹,可以了,妳吵得我都头痛了。」赵董事揉了揉额角,很受不了的说道。
「那爷爷你吃一口!」赵家孙女脸上闪着终于成功的笑意,将餐台架在病床上,连忙端来整个托盘放好。
「我吃不下。」赵董事看也不看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仍没有半点屈服的样子。
「哎,爷爷,给点面子啦,人家秋大厨正在外头等着呢!她可是今年三月香港美食大赛里,中式料理养生组的冠军,对于养生类的食材非常专精,即使老人家有什么忌口的食物,限制了可以挑选的菜类品项,她都有办法在有限的食材里,做出让人无法抗拒的美食呢!她现在在香港可红啦,多少名门世家都希望聘请她入府当主厨啊,可她都拒绝了。我好不容易才请到她回来帮我三个月呢!爷爷,您吃一口嘛,我保证您一定会爱上的!」
赵董事住的这间特等病房,位于永康医院的顶楼,这个月才打造完成。整个格局可以说是居家型的小公寓,总共二十坪,分作两房一厅。除了病人的房间外,还有看护的房间、会客的客厅,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住宅,空气中甚至闻不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就在赵家祖孙还在忙着食物攻防战时,房门被轻敲了下后打开,看护在门口报告道:「赵老先生,有您访客。」
「谁?」赵董事想了一下,立即心中有数,能上来顶楼的人,也就那几个了。
「是阙东辰先生,以及他的随行人员。」看护说出来的名字正是赵董事猜想的。
「请他进来吧。」老先生淡淡说着。眼光扫向墙上的挂钟,上头正指着中午十二点五分。这个时间前来… … 不会也拎着午餐过来吧?
自从上次拒绝了他在早餐上的殷勤之后,他便再也没做这种事了。仍然是三天两头的过来坐坐,闲谈一些琐事,直到上个月他又进开刀房动了一次刀,为了休养的必要,好一阵子不见外客,算起来,也有二十几天没见到他了。
「爷爷,听说阙东辰常常来找您?是那些势在必得的董事里跑得最勤的一个是吗?大家都说他非常功利,才回国半年多,就在阙家集团里揽权,连亲弟弟都给他挤到香港去了。」赵家千金长年身在香港,对阙家大公子并不熟悉,但听多了关于他的负面评价之后,还没有亲眼见过本人,就有了不佳的印象。「妳这个『 听说』 是打哪来的?」
「就是一些跟阙家有商业往来的人说的嘛。反正那是一个很唯利是图的人,爷爷您一定要小心,这种人连温情都精打细算着回收,您可别被他骗了。」
「当商人的,谁不功利?」赵董事淡淡道。
「可是功利得那么明显,看起来很市侩,很不真诚。」赵家千金撇撇嘴。「亏他们还是富了四五代的殷实人家呢。」
「妳瞧不起的话,就先走吧,省得两人同处一地彼此不对盘,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赵董事直接送客。
「爷―」不依的撒娇。
「妳也别叫了,他是来跟我谈公事的,不管人品如何,总之也没妳的事。妳就省省吧。」
「不行,您还没吃我给您带来的饭——」
「不吃——」门板再度被轻敲了下,祖孙俩都住了口。接着看护将来客迎进来。「午安,赵董事,您气色看起来不错。」阙东辰有礼的打招呼。「你也是。」赵董事看着阙东辰的脸色,倒是显得有丝诧异。
「这位是?」阙东辰目光温和平稳的迎视上赵董事身边那个美丽女子打量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微一点头后,视线回到赵董事身上。
「这是我孙女,赵丽虹。」赵董事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对孙女道:
「丽虹,妳要是有事忙就先走吧。」认为没有必要为两人引见。反正孙女已经明白表示出对商人的不感兴趣,至于阙东辰嘛 … 看起来也不是有什么儿女情长心思的人。
这年轻人事业心旺盛着呢,志向远大的人,从来容不下什么缠缠绵绵。光刚才两人对视那一眼,就可知道即使是他孙女这样的大美人,也进
不了阙大少的眼底的。既然如此,就别忙了,省得日后还生出些无谓的波折。
「妳好。」阙东辰客气有礼的打声招呼,确实无意与大美女说更多,注意全放在赵董事身上。
一老一少都以为大美女很快就要离开了,但谁知大美女根本不打算轻易被打发,事实上当她第一眼看到温文俊雅的阙东辰时,心中是非常惊讶的。这男人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两样!她在香港见过阙飞骏几次,两人也算认识了,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阙飞骏的哥哥竟是长成这样子的!除此之外,她还听了许多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其中最有名的就是― 这个年纪轻轻、还没在事业上做出什么成绩的大少爷,竟然就高薪聘请了一名私人厨师随侍在侧,派头摆得十足,生怕世人不知道他堂堂「阙刁」大名似的。让人觉得这个人一定长得脑满肠肥、浑身油腻腻,凡有他经过的地方一定充满了食物的味道,甚至随身口袋里还装着满满的零食呢。
因为想象得太不堪,所以当完全不在她想象内的阙东辰站立在她面前时,她才会讶异得瞠大了眼,不住的打量。
怎么说呢… … 很玉树临风 … 很、很瘦… … 气质非常沉稳文雅,一点也不像是市侩的商人。
「您今天访客真多,也幸好您换到这间宽敞点,不然可就招待不下了。」阙东辰从外头被领进来时,瞥见了端坐在沙发上的女客。那是一名
厨师,他知道。年初他到香港谈合约时,被弟弟趁空拉他去参观美食大赛,那时只是初赛,不过弟弟铁口直断的告诉他哪几个一定会得冠军,其中一个就是现在坐在客厅的这位,由于姓氏颇为特别,又是最貌美的那一个,所以记下了,知道是一名姓秋的年轻大厨。
「听说你也带人来了,希望我的小客厅还容得下。」赵董事发现孙女在一旁发呆,也就不理她。比了比身前的餐台道:「你这个时间过来,不会也是给我带来什么餐点吧?」
「是的。不过既然今日已经有人为您精心料理午餐,那小侄也就不多事了。」
「我倒是好奇你带来了什么… … 对了,你的厨师也来了吗?」
「是的,她在外面。」
「那就让你的厨师和带来的食物进来吧。」
阙东辰没有马上行动,略为疑惑的看着赵董事,不明白这个固执的老人,今天怎么会如此好说话。
「比起上个月,你的模样好上许多,这让我对你的厨师开始感到好奇了。」
原来如此 … 阙东辰唇角微勾,道:「请稍等。」便起身走出去领人进来。
「爷爷,他——」赵丽虹连忙开口,没来由的,心中产生一种气堵的感觉,或许是来自阙东辰的无视,或者是他来送午餐的讨好行为,总之,很不爽就是了。
「妳也该走了。」
「不行,我现在可不能走!如果您要吃他带来的午餐,那也得吃我带来的!我就不相信秋大厨的美食会输给任何人!爷爷,您要公平,可不能偏心!」
「如果妳非要吵到我吃下妳带来的这些,自然需要我的偏心。」
「怎么说?」
「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想吃这些东西。妳这个好养的平凡食客带来的食物,比不上经过阙刁认证过的来得让我感兴趣,光这一点,妳就输了。」
说到吃食方面,向来挑剔的赵董事一点也不给自家孙女情面。
「爷,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赵丽虹满头雾水。
「就是因为不明白,妳才输了。」赵董事微笑的看着门板那边,轻声说道:「那个阙刁,倒是明白了。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阙东辰出来领人时,就发现外头的情况有些僵。奉姁与那名秋大厨似乎有过不甚愉快的谈话,倒不是奉殉脸色有什么异样― 事实上这位女士
在工作时间内,永远强令自己保持着舒缓和悦的脸色,至少在人前,绝对不会将这张职业面孔给卸下。奉姁身上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位秋大厨。看得出来秋大厨脸色不怎么好,像是在跟谁生气似的。这个秋大厨… … 八成与家里那位秋女士出自于同门吧?
以爱吃且善吃而闻名台湾数十年的阙家,对厨艺界的各个知名人物都列有档案,方便他们每次更换主厨时,能够有完整的信息去挑选出最合意的厨师,享用到真正美味的食物。这十年来声名鹊起的秋家,www奇Qisuu書com网自然早早的被刘总管给列入档案里,这五六年的数据搜集下来,多少知道这个厨艺家族的成员大多喜怒形于色,他们强调个人特色,强调恣意挥洒;在食物的创作上追求个人的登峰造极,所以非常热中于参加世界美食大赛,并以在有生之年创造出别人做不出来的绝品招牌菜为目标。
追求美食的人会被手艺精湛的厨师征服,而,从不爱求新猎奇的人,则对于「独家特色」这个名词没有太大的兴趣。至少,对阙东辰而言,一日三餐,就是吃饭,满足生理需要而已,食物不应该用来当成艺术品买弄。所以他实在是阙家最好养的人啊… …
「怎么了?」阙东辰走到奉姁身边,开口问。
奉姁见老板出来,也站了起来,将一边的提篮抱好。「没事。要进去了吗?」
「恩。」点头,就要将她带进去。
不料那名脸色不善的秋大厨也起身走过来,说道
「奉小姐,如果老先生拒绝了你的吃食,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尝尝你的手艺。」
「抱歉,不方便。」奉姁脸上的笑意保持得很完整,带着恰当的歉意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
「为什么,你怕了吗?」秋大厨质问。
「这些食物属于阙先生,我不能做主。」奉姁老实回应。
秋大厨这才正眼看向阙东辰,直接要求:「你是阙先生吧?请你行个方便,这对我很重要。」
阙东辰伸手拿过那篮食物,淡淡地扫过秋大厨一眼,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但说出口的内容足以让人从头冷到脚。
「你所谓的重要,我需要在意吗?」
「你!」
不待秋大厨发飙,阙东辰已经牵着奉姁的手走进去了。
而奉姁……向来在工作领域里利落,工作之外迟钝的奉姁,就只能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被牢牢包覆在阙大少的右手里,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结果是,赵董事将孙女带来的食物,每盘吃了一口。而阙东辰带来的食物,则是他老人家这天中午的正餐,每样菜至少被吃了一半。然后,奉姁从此又必须多准备一人份的午餐― 直到挑嘴的赵老先生再度厌倦为止。
奉姁对周遭打量她的视线向来迟钝,可是今天她非常明确的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多了两个敌人;一个是赵老先生的孙女,一个是赵老先生孙女找来的秋大厨。树敌的原因非常简单― 她煮的午餐有人捧场,而另外两人呕心沥血的作品被直接打入冷宫。那个很不会做人的赵老先生甚至当着孙女与秋大厨的面说:「这些东西我吃不惯,别再煮过来占地方了。」
这个老人家是故意的吧?奉姁心中很阴暗的想着人心险恶。
「怎么了?」阙大少从公文里抬头,问着上车后就一径儿沉思的奉姁。
「你觉得这样做,就能有机会得到他在董事会上的支持吗?」在前来医院时,阙大少明白告诉她,他是为了取得医院董事会最有影响力的一名股东的好感,所以才会麻烦她帮忙做午餐。
奉姁一直为此感到不解,就算她煮的食物能够深受大股东捧场好了,难道就足以成为下个月董事会改选时获得支持的原因吗?那样会不会太随便了?
「当然不。」阙东辰微笑。「重点还是在实力上。这间永康医院是赵董事一手建立经营起来的,可以说是投注了他所有的心血。如果我没有本事让这间医院经营得更好,他是不可能把票投给我的。」
「那为什么要讨好他?还被他那个孙女骂了一句野心勃勃。」那个美女也真是奇怪,又不认识阙大少,两家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老爷
子不吃她带来的食物可不能把这笔帐算到阙大少头上,毕竟他本来就不打算吃的。再怎么说,美女都没有理由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发飙,还一副失望幻灭的样子。
「讨好对自己有帮助的人,是人之常情。其它的竞争者也做着这样的事,按着自己所认定的方式,有的人为赵董事找来世界名医为他治病,有的人特地将医院顶楼的办公室改装成居家式公寓,有的人从他家属那边下手给好处。不过,这些都无法成为赵董事支持的理由。他只想知道我们这些竞争者里,谁能将医院经营得更好。」
「既然如此,你还是认为你给他送饭,不算做白工吗?」
「小姁,妳认为我该为了表示清高,而什么都不做,只须把规画好的未来医院发展蓝图呈交给他,让他看看我画出的大饼,让他觉得我正派,觉得我不逢迎讨好,不成天往他身边凑的人,会比较能得到他的支持吗?」
奉姁偏头想了一下:
「这样当然也可以是讨好的手段之一,但有用吗?赵董事会把医院交给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吗?」
阙东辰笑了,很愉悦的看着她:
「这就是了。在五个竞争者里,我处于最弱势,因为我是今年才回台湾的,赵董事虽然与我父亲交好,但他完全不了解我。医院是他的心血,
赵董事不会因为交情而选我当下任董事长,那么,我自然要让他对我有充分的了解,只能不断的不请自来了。我是个有毅力的人,他现在知道了;我是个立下目标就不放弃的人,他也知道了;而现在,他也知道了我能够满足他的需求。我需要他的印象分,我需要他知道我有能力,现在,我已经得到许多了。」
奉姁叮嘱自己不要被他的笑脸迷花了眼,艰难的保持着脑袋的清醒,问道:「那、那么,如果你顺利取得席位之后,你还是会去探望老先生吗?还会帮他送饭吗?」
「那是当然。」他道。很善良的加以说明:「不仅是因为讨好一个人就要彻底讨好,也不止是赵董事实质上能帮到我的除了席位还有其它宝贵的经验。我是个商人,在商场上,如果得到了好处就将人丢到一旁不理,那么那个商人的人生是注定失败的,即使有短暂的成功,也不会长久。再说,对于这个挑嘴的老头子,我已经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了,自然还是要持续关注。」
「惺惺相惜?」奉姁不解。
阙东辰放下手中的文件,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细嫩的脸颊,深深的看着她道:
「我跟他是同一类的人:不追求美食,只求适口。能找到这种同好,妳不觉得很难得吗?」
「啊?」这种话他也敢说出口?天雷呢?怎么还没劈下来?
坚定的拉下他的毛手,奉姁转头看向车窗外的天空,发现今天天气晴,非常的没天理。
人是一种习惯的动物,遭遇的事多了,不习惯也得习惯了。比如说:被姑妈退件、被姑妈骂;比如说:在上工时间被雇主缠着聊天 … 奉姁的原则是工作时不能被任何人事物干扰,她需要全然的专注。她的工作态度向来严谨自律,全心全意对待。即使生性温和散漫,为人处事
从不给人脸色看,但那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越界,就会遭到她毫不留情的… … 抗议。
她很想跟那个老是靠在门框边看着她准备食材的人说:请你回去工作,也让我能好好工作,别像个背后灵似老跟着行不行?她更想在他每次「不小心」牵住她手时,严肃的说:请放开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懂得看红绿灯,会自己过斑马线,上下楼梯不会跌倒。
可是这些很神气、很宣示主权的话,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只能说,那个男人太狡猾了!
对,就是狡猾。因为他每次都是在越界一步后,又马上退回彬彬有礼的界线内,让她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勇气都无从发出,只能泄气殆尽。他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如果他越界的动作多一些,那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质问他:这是追求还是性骚扰?但这人偏偏就是不给她发问的机会!现在每天借着讨论赵董事的菜单之名,常常上班到一半跑来她的小厨房嗑牙。一个这么忙的人居然有空来找她三叔六公起来了,你说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啊?虽然说赵董的挑食他很关心没错,但身为一个主管,指导了大原则、大方向之后,就应该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处理,有问题再纠正就是了,哪有人像他这样,闲扯到连她用哪个牌子的代糖都非要搞清楚的!如果他在阙家公司里也是这样做事的,那么他的职位一定是总务―
上管办公器材维修更替,下管厕所卫生纸有无以及畅通与否。
阙大少近来的行为真的给她造成不少困扰。以前一天顶多忙个四小时,现在则是加倍了。她现在的工作除了帮阙大少准备三餐之外,还多了
帮赵老先生准备午餐的任务。她第一次陪着大少过去,只是为了满足老先生对她的好奇心,再之后,就无须出门应酬了,她只要根据医院那边开出来不忌口的食材去准备出老先生可以食用的餐点即可。
虽然只是多准备一个人的食物,但这可不是餐桌上多放一双筷子、电子锅里多煮一杯米就可以解决的事。老人家的餐点和年轻人是不同的,更别说这个老先生身患多种老人病,可以吃的食物种类不多。奉姁自然不会用赵老先生可以吃的食物去打发阙东辰,同理,也不会把阙东辰的餐点多煮一些分出去,就直接当成老先生的食物。先别说这两个人是难缠的厌食症患者了,就算这两位是那种有美食就可以打发的普通食客,她也不能随便草率煮食。这是一个合格厨师的基本职业道德。
所以这一星期多以来,她很忙。在赵老先生还没腻了她的手艺之前,她都会非常忙。以一个厨师来说,作品深受捧场,当然是件很得意的事,
累一点也值得。但是若是因为这样而惹来麻烦的话,那就很让人烦恼了。
因为赵老先生这件事,她发现自己好像沾上了一点小麻烦。昨天通Skype 时,听她说秋家的人想找她比试,来个「华山论厨」… … 因为她是秋家目前唯一能逮到的奉家人,这是什么跟什么啊?秋家人又是谁啊,怎么没听过?
当然,小殃嘲笑她说她没听过是正常的,因为她是万年宅女,搞不好连现任总统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没人期待她听过秋家大名,不用太难过。
总之,唉,好烦。
现在是早上十一点十分,奉姁正在准备老先生的午餐,而那个应该很忙的阙大少,此刻又像一枚背后灵似的,站在门边看着她在忙,让她做起事来失去了从容流畅,很想将人赶走,但又不敢,只好尽量的视而不见。一般来说,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医院那边会派人过来取餐。而如果阙东辰有空的话,他也会拨冗亲自送过去。这七八天以来医院的人来取过六次,而阙东辰送过去两次,今天嘛,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医院有人会来取。毕竟阙大少通常是很忙很忙的,一星期三两天的殷勤算是比较恰当的讨好,不会那么惹人嫌。
给阙东辰准备的午餐已经差不多都煮好了,现在只剩烤鲑鱼肚还没放进烤炉,这是一道必须现做现吃的料理,放不得的。其它人倒好说话,可是面对阙东辰这个超级挑嘴的人来说,她永远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这人的舌头超娇贵的,完全怠慢不得。所以平常她很少会自找麻烦的去做那种必须即做即吃的食物,要不是考虑到阙大少营养摄取的均衡,她会让自己偷懒更久。可目前不行,这个厌食症的家伙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血色,身上也长了些肉,但距离正常标准还有待努力。
阙大少不特别喜欢吃鱼,如果她端上一盘有鱼刺的鱼给他,他不会抗议,只会原封不动的将它放成厨余。他也不喜欢以清蒸、水煮、油炸、油煎方式处理过的鱼肉。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烤鱼,而且是外酥里嫩、色泽金黄,咬下去还能满口鲜鱼油汁味道的那种,只有刚出炉的鱼肉才能有那种口感,放凉一点就走味了,所以她很少给这个难养的男人做烤鱼吃… …
「你今天要帮赵老先生送饭过去吗?」沉默得太久,先忍不住的那个人只好举白旗投降,乖乖开口。已经站在门口五分钟,像个背后灵,除了打了声招呼,就再也没开口的男人回道:
「我刚才接到电话,赵家会派人过来。」
「喔。」她点头。
可点完头了,人还是站在那里。于是她只好又问道:
「你打算提早吃午餐吗?」虽然觉得这个人应该没那么快饿,也没那么闲,但没话只好找话,不然怎么办?
不料他居然同意:
「十一点半开饭,可以吗?」
「啊?」奉姁惊讶的转头看他。
她的正眼相待,似乎正是他站在这里所等待的,因为她看到他的眼中盛满笑意,不小心之下,又被那迷死人的笑眼给晕得心肝乱跳、双腿发软。
老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他长得帅不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很瘦,瘦得像非洲难民。当他脸上带着笑意、唇角往上打勾时,她看了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在做脸部肌肉运动,很假,跟她上工时的那张面具一样假。可是,当他眼中充满笑意时,眼睛会变得水汪汪像一泓山泉,瞬间就可以将她秒杀。而她,无力抗拒,只能浑浑噩噩的像那只被庖丁肢解的牛一样,被分尸了都无感无觉,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到底算什么啊… …
「不方便吗?」
「什么不方便?」她只能傻傻的反问他。
「十一点半,提早吃中饭。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把鱼放进烤箱。」很快的开启烤炉预热,然后从冰箱里将鱼取出来,放在干净的砧板上,抽来两张厨房纸巾抿
着鱼肉上的水气。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阙东辰发现自己喜欢看她料理食物。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也忘了以前他对于会产生油烟味的地方充满抗拒,向来是不靠近的。
以前觉得厨房就是油腻潮湿的同义词,而现在,只要一想到有她在的厨房,却觉得温暖而充满期待。其实正在使用中的厨房,通常还是潮湿而充满油烟味的,但是奉姁是个非常清爽的人,她总是把周遭的环境保持得非常干净。一道菜一道菜的做下来,她的流理台不会残留下菜叶水渍,每样等着她料理的食材都井然有序的排好,每煮好一道菜,就会清理好周遭环境,然后再接着煮下一道。
而她身上的打扮也让人非常安心。
她在工作时,总是将及肩的秀发给牢牢盘在脑后,有时会绑上头巾,从额头缠到脑后;有时会戴着简易的厨师帽,可以完全覆盖住头发的那
种,总之就是把头发好好的管束住,绝对不会在餐盘里一让人发现到一根头发。
她总是穿着白色的上衣,而且上衣永远保持洁净,从早到晚,都不会在她身上发现明显的污渍,仍然白得很舒服。当然,她在作菜时,奇-_-書--*--网-QISuu.cOm会围上一件全身型的围裙,避免不小心被油泡菜渍给沾上身,那件陈旧且缝有七八个口袋的围裙,也令人印象深刻。
在处理生鲜食材时,她会光着两只手,不过当食物煮成、排盘时,她会戴上干净透明的手套,才去碰触。常年双手劳动的人,当然不可能有一双细嫩的手,也没有修饰美丽的指甲。她的手并不滑腻,显得干燥,但握起来很温暖,觉得很干净清爽。阙东辰不知道别的厨师有没有在细节上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但是当他发现奉姁这样做时,觉得很安心。所以即使忍不住想亲近她,却不会在她工作时走近她,干扰她。他就站在门边,隔着两三公尺的距离看着,并不是这窄小的厨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踏进,而是对她工作的尊重。
「你-- -… 打算一直站在这里,直到我把饭煮好吗?」以为他交待完吃饭时间提前之后,应该就可以走人的,岂知他少爷还是杵着,正在刨丝瓜的奉姁只好再度开口,问得很直白。
「赶我了?」他反问。
「我是怕你耽误了工作。」她客气假笑,希望脸色没有太狰狞。
「我耽误妳了吗?」
「怎么会呢,我只是煮煮菜而已。你人忙事多,耽误了可不好。」从冰箱里拿出吐沙完毕的蛤蜊,又给他笑一个。心中默念:顾客永远是对的… … 顾客永远是对的,一百遍。
「就这点时间,没什么可以耽误的。」丝瓜炒蛤蜊吗?很清甜的一道菜品,他觉得满意。
好,看他
「是吗?」她假笑。「是的。」他也回她一笑。因为没让奉姁袭晕,所以确认完毕:是假笑。
怪异的气氛就这样僵着了,度秒如年得像是会就此僵到地老天荒,幸好这时听到他办公室的电话铃声远远传过来奉姁心中松口气,微笑的道:
「有电话耶。」热烈的表示送客。
「待会见。」阙东辰只好退走,把安静的空间留给她去大展身手。
这几个月以来,非公事而跑来阙东辰办公室的不速之客很多,拒绝没人理的,推又推不掉,于是阙东辰也只好习惯了自己午餐时刻会三天两头跳出一个两个人来讨饭吃。当然,那么也只好从奉姁那边下手了―
既然口头的拒绝无法遏止食客的出现,要求奉姁,不管有什么来客,每道菜煮的都必须是他的口味,不必针对个别来客费心。这样一来,倒也一定程度的遏止了他的休息室变成亲友聚餐场所的悲惨结局过来赠饭,偶尔来一两次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他从没想到会在午餐时问见到这些陌生人。
这些号称来帮赵董事拿午餐的人,也真是让阙东辰开了眼界。只是小小一只食篮,需来过来四个人吗?奉姁做的又不是满汉大餐!而且来的还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重点不在赵董事的餐点,而在于人。
他并不喜欢用餐到一半被打扰,因为食物会冷掉,因为食欲会灭掉。
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虽然脸上看不出来。
十一点半,他准时享用到了可口的午餐。今天鱼烤得很香,他认为可以为此多吃半碗饭。当他开始对着香喷喷的鱼肉进攻时,奉姁正在帮赵老先生的保温食篮填装食物,然后送到一楼的服务台,就等医院派人来取。
极为简单的情况,则因为这四个不速之客而变得麻烦。
这四个号称来取食篮的人在楼下收了提篮竟是不肯走,直接交由司机送去医院,而四人则坚决的要求见阙东辰一面。一楼的服务人员无奈之
下,只好打电话上去告知阙东辰的秘书,希望能得到上头进一步的指示。
然后,阙东辰愉快的午餐被打断了。他想吃第二碗饭的心情被打坏了。只吃了十五分钟的阙东辰对仍在用餐的奉姁道:
「妳慢用,吃完就收了吧。」
「嗯,好的。」她点头。
「菜很可口,妳份量也准备得很恰当,今天情况特别才剩下这许多。明天还是这样的量,别缩减了。」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吩咐。
奉姁点头表示理解:「嗯,我明白的。」交待完重要事件,他才慢条斯理的走进洗手间刷牙洗手。动作不快不慢,丝毫不因为外头正坐着四个等他接见的客人而加快脚步。
奉姁偷偷地想:那四个人,一定很不重要。而且今日来访,也不可能带着好心情离去。
她悄悄猜测阙大少此刻的心情一定很不好,非常不好。目光瞟到他没用完的那些菜饭。六碟菜都还剩下一半,一碗饭也剩下三口,是他这几个月来吃得最少的一顿。大概不到下午三点,他就会饿了吧?
嗯,她该准备什么下午茶点心呢?西点甜品是别想了,中式糕点也不行,饿肚子的阙大少,在非正餐时间,会想要吃点热的、咸的、好入口的汤品类 … 嗯,煮个冬瓜排骨盅吧,到时也可以放一把粉条…
就在奉姁边吃午饭边考虑下午的点心时,洗漱完毕的阙东辰也离开休息室,会客去了。
四个来客分别是:赵丽虹、秋盼兮、秋芷心,还有,秋家家主:秋星华。这星期以来,每次阙东辰到医院拜访赵董事时,都会遇见赵丽虹。他对没有往来合作关系的女士,通常不会留下太多印象,即使她是第一个打一照面就以批判口气说他「野心勃勃」的女人,也不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这个看起来很讨厌他的女士,已经算是很频繁的出现在他眼前了。之前在赵董事那儿见过三次― 而他这星期也只去过三次,勉强说是偶遇也
无不可。但今天如此坚持求见,就落下了痕迹。虽然不爱往自己脸上贴金,但阙东辰有理由猜测这名女士对他有一些私人感情上的想法。
会接见他们,有大部分的原因是看在赵董的面子上。而一小部分嘛,就是听到秋星华这个名字,产生了好奇,于是就让他们上来了。当然,无论怎么说,他心情还是很不好的,因为食欲被打断了,他没有吃饱,却再也不肯吃东西,这种久违的郁闷感,令他心中不快。
「这是秋星华先生,是我们华人厨艺界鼎鼎大名的大师。我今天特地过来,是因为想请阙先生为我们引见引见你那位私人厨师奉小姐。这个不情之请,还请阙先生成全。」赵丽虹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着,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直视着阙东辰的目光端正,没有一丝一毫柔软。
「在没有征求奉女士同意之前,我不能答应你们的不情之请。」阙东辰把「不情之请」的客套话原句奉回,让这四人知道这要求确实非常的不恰当。他是不给面子,但他又凭什么要给这四个陌生人面子?他与赵丽虹完全不熟,根本是点头之交,可赵丽虹似乎觉得她有权利、有面子,可以在他面前说得上话,轻易领着人上门来要求他帮忙做些什么。她这样的托大,一点都不脸红的吗?
奇怪的女人。不知道从事的是什么行业?如果从商,那她的未来恐怕很暗淡。阙东辰心中对此女有了定论。
「为什么?只是引见啊,她现在人不是在公司吗?只是叫她出来一下,有那么困难吗?你是她的上司,现在又是上班时间,只要你肯叫一声,她岂会不出来?」赵丽虹觉得很没面子,整张美丽的脸都胀红了,口气不自觉的强硬些许,觉得这男人在找麻烦,在给她削面子。
「奉女士的职责是帮我料理三餐,其它的应酬,不在工作范围内,我没有权力支使她。」
「这种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是不想做吧?」谈不到三句,口气就尖锐起来。赵丽虹想到这个男人唯利是图的心态,心中非常不好受,有种幻灭感。再次肯定这个男人永远只做对他有利的事,要是没有任何好处,即使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也不给人一点方便。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在其它人面前给她难看!心胸怎会如此狭窄!
「赵小姐,我还有工作得做,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做出送客的姿态。被赵家千金这么一闹,他对秋家的兴趣很快打消。
物以类聚,他就不用对旁边那三个俊男美女多做什么关注了。虽然秋家的目标是追上奉家或超越奉家,但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口号而已,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你——」赵丽虹气极,看起来将要口不择言。
这时秋芷心上前拉住她。而秋盼兮上前说话:
「阙先生,我们是很诚心前来拜访奉小姐的,可不可以请你问她一声,也许她愿意见我们呢。」
「抱歉,秋女士,我不能答应妳。」
秋盼兮再接再励:
「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本她在阙家工作时做的笔记,我受益良多,想亲自对她道谢。」连忙赶在赵小姐说出更糟糕的话之前开口,双手捧着奉姁留给她的笔记本,以兹证明。
阙东辰对那本笔记看了一眼,小小巴掌大的一本,封面上的字迹确实出自奉姁,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 很有眼色的秋盼兮连忙说明道:「这是一本记载着阙家上下每个人口味的不同、如何拿捏口味咸淡的笔记。虽然是很小的一本,但对我帮助很大。」其实她是这几天才想到有这一本笔记,冲到放废纸的仓库里翻找了两天才找出来,还好管家还没让人来资源回收,不然这一本重要的笔记就再也找不到了。
「可以让我看看吗?」阙东辰问。
「当然,请。」秋盼兮连忙递上。
阙东辰接过,慢慢的翻阅着。会客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秋家人将这本笔记看得很重,连远在马来西亚的家主都特地回国了,在昨天她终于将笔记里的全部数据给存进计算机、制成家族档案之后,今日才央求赵丽虹带他们过来拜访阙东辰,主要就是想藉此认识奉姁。因为家主在马来西亚还有重要的事得办,傍晚就要上飞机,所以才会如此仓促的上门来。不然以秋家的能力,找到奉姁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无须通过阙东辰这一关。
因为奉姁是秋家人至今唯一找着的奉家人。也因为奉殉,秋家小辈们才知道厨艺界有个古老的世家姓奉。奉家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奉家三四百年累积下来的食经是厨艺界梦寐以求的绝世秘岌,即使现在秋家在厨艺界大大有名,但仍然只是浮名,可能风光个十年二十年,就淹没在历史洪流里,成为无足轻重的尘埃。但奉家,却因为有着厚重的累积,未来仍然是厨艺界不倒的传奇。
奉家是秋家努力的方向,不仅要学习,更要超越。
而秋盼兮是秋家人里唯一吃过奉姁煮食的人,所以她一下子成了秋家的名人,被家主再三垂青看重。可惜的是即使她吃过奉姁煮过的食物,却没留下什么印象― 她一直觉得自己煮的比奉姁好吃太多了。奉姁的手艺很平淡,这是她唯一的看法,也许在别人听来,会觉得她这评语是基于同行相忌的私心,可是秋盼兮真的只有这个评价。
现在知道奉姁出身自名门奉家之后,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当时对奉姁的看法是不是出了差错?一个来自古老名门的弟子,怎么可能煮出平凡的食物?所以她必须再吃一次,仔仔细细的品味一次做确认。
她不知道家主如此注意奉姁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和堂姑秋芷心想要见到奉姁的理由很简单:品尝她的手艺,并要求一较高下。
阙东辰翻完了笔记之后,并没有还给秋盼兮。道:「这本笔记,算是我阙家的吧?」
四人听完,脸色不一。谁也没想到阙东辰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表现出占为己有的意图。只是一本小笔记啊!对于外行人而言,这东西一点价值也没有。阙大少要了它做什么?
「这笔记,奉小姐已赠送给盼兮,算是属于秋家的了,阙先生。」一直没有发言,静坐在沙发上的秋氏家主秋星华,淡淡的开口。
「不能这么说。」阙东辰顿了一下,道:「历来在我阙家工作过的厨师,都会将重点饮食笔记传承给下一任厨师,里头记载的都是关于我阙家的饮食喜好。一任传一任,其笔记离职也不能携走,都会交由总管制成档案。所以,这笔记目前属于阙家现任厨师,却不属于秋家。」
这说法也合情合理。笔记里记录的确实是阙家事务,秋家没理由占为己有。
秋星华点点头,同意阙东辰的说法,反正内容已经制档了,也就没必要将小册子取回,起身道:
「今天我等前来,算是冒昧了。阙先生不愿引见奉小姐也在情理之中。打扰了。」他是四人里看得最清楚的。赵丽虹没有她吹嘘的那么有能
耐,阙东辰甚至并不认识她,他们三人过来,备受冷待,算是自找的,谁教他们轻信赵丽虹,以为她跟阙东辰有交情。当然,阙东辰出乎意料之外的不给情面,也不在所有人预料之内。既然再待下来也不可能见到奉氏女子,也就没有留下纠缠的道理。此路不通,自有解决的办法,他打算告辞了。
「送他们下去。」阙东辰点头,对侍立一旁的秘书交待着。
「阙先生!请等一下!」秋芷心见阙东辰打算从另一道门离开,连忙小跑过去。
阙东辰微侧着脸,淡淡看着她。
秋芷心从包包里掏出一份邀请函。「请帮我转交给奉小姐。这是后天晚上,我在云阙大饭店举办的慈善美食风华展,请她务必光临。」
云阙大饭店… … 阙家的产业。他只好接过,但不做下任何承诺。脚步再无停留,离开了。
「听过秋家吗?」
「昨天第一次听到。」
「有什么感觉?」
「感觉?」喝完最后一口排骨汤,奉姁擦了擦嘴。「为什么要有感觉?」现在是下午三点半,两个人坐在休息室的小餐桌上,一人一盅冬瓜盅大快朵颐。她特地去挑了两块半圆形的冬瓜,都是半个足球大小,她刷刷洗洗去籽之后,整个下午就忙着做这道点心了。
阙大少喜欢喝清爽的冬瓜汤,但他讨厌冬瓜软绵绵的口感,所以煮冬瓜盅是唯一可行的方式;排骨只能用小肋排,肉不能老,不能有碎骨;再加一点干贝蛤蜊提鲜,姜丝香菜之类的调味必须捞起,不能上桌被看见。
他今天比较饿,所以放了一小把粉条在里头。
比起阙大少的龟毛,她自己的这一盅就丰富多了。总之算是吃得皆大欢喜,份量又刚刚好,让她得意不已。由于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所以才会开始聊天。
「秋家对妳奉家很在意,以后少不得有许多碰头的机会。」阙东辰说道。
「喔。」那又如何?她只是奉家一尾小小的服役中子弟,任何一桩与家族有关的大事,都跟她无关吧?天塌下来,大人顶着,小鱼小虾退散。
「秋星华这个人不简单。」阙东辰想了下,提醒道。
「谁?」这人是谁啊?「秋氏家主。将秋家声名建立起来的人,一个年轻有为的大师级厨师。目前经营一家亚洲知名的美食猎人公司,目标是延揽全世界知名的厨师,建立起厨师经纪人制度,在厨艺界呼风唤雨,一统江山。」说到后来,口气免不了戏谵。
闲听起来武侠好重,他在演哪一出?」奉姁不解。
「虽然很武侠,但他正在朝目标迈进。」阙东辰对她道:「我问了刘总管,在妳还没来我家工作之前,我们是从秋家的美食猎人公司下订单,
委托他们代找厨师过来面试。我们聘用过两位,表现都不错,后来妳就来了。妳还记得妳是怎么来阙家工作的吗?」
奉姁回道:
「那时我刚出来历练不到半年,在云阙大饭店厨房当杂役,每天负责洗蔬菜、削皮,等着考乙级厨师执照。然后有一天刘总管就来了,突然要我做一道蛋炒饭给他吃,我就做了。接着没多久就被请到你家当主厨了。」
「那时他应该是看到了妳的姓氏,所以当场考校妳,以确认妳是不是奉家出身。」
「原来如此。」奉家很有名吗?她不觉得啊。
「阙家这二十年来聘请厨师都是一年期。妳却做了四年,非常了不起。」
「你是在夸我做得好吃吗?」好难得哦。
「是啊,听不出来吗?」
「听得出来,但难以置信。」她老实道。
「本来我也不轻易说的。」阙东辰微笑。
「那现在为什么说了?」她也知道想从这男人嘴里敲出一句赞美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事。
「因为私心。」他定定的看她。
「什、什么么私心?」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好快。
「私心就是:我喜欢妳,所以没办法严苛,无法视而不见。」
「呃… … 」呆住。她听到了什么?她有听到什么吗?
「更别说,妳确实值得。」
「谢谢。」习惯性的响应。
「不客气。」他擦完嘴,起身,倾近她,在她唇上轻轻一亲。走人。
那天,他问:「星期五晚上七点半有空吗?」
她回答:「没空。」
「有什么事吗?」他好讶异。
「我得帮你做晚饭,吃完饭后要刷洗厨房。」奇怪的看他。
无言半晌。然后才又道:
「妳可以提早做些简单的食物,清洗厨房的事一天没做无妨。晚上七点半我们一起去参加美食宴。」
「这算加班吗?」她好讶异他居然会要求她做业务之外的事。
「当然不算。」他拿出精美的邀请函,让她看到上头邀请的对象写的是「奉姁」两个字。她目光凝在自己的名字上,呆住。他做出结论:「这
是妳私人的邀约,我陪妳去。」
「为什么?」她脸色错愕,满肚子问号。谁邀请的?她为什么要去?
他又干嘛陪她去?最重要的是:怎么没人问她要不要去?「妳不想吃那些知名大师煮出来的美食吗?」他记得她收藏了上百片世界名厨料理和各式美食比赛的DVD,应该会对这活动感兴趣。
「目前不特别想。」老实说,自认学徒的她,现在对那些高山仰止的人物,还不怎么感兴趣。「你想吃吗?」
「不想。」他摇头。「不过我们还是得去。」
「为什么?」这个大少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厌食症治疗好了没有是吗?
「因为,我们该约会了。」他笑。
然后,她才知道,被告白了喜欢之后,他认为两人已经开始正式交往了。
跟富家大少交往是什么情况?
出入名车代步、在每间精品店留下败金的血拼痕迹、在每个名流聚集的派对宴会上出没、成为八卦镁光灯的焦点 …
诚然,阙东辰是个富家大少(虽然也是个领死薪水的)。
没错,他们两人出入都是名车代步(载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每天采买的食材)。为了参加云阙大饭店举办的美食风华展,阙东辰也确实请女助理带她到精品店与沙龙去做了一趟从头到脚的大整理(阙东辰说这花费并非业务范围,所以基于私人情谊,他愿意出一半… … )。然后,美食风华展只对名流开放,也构得上是豪门夜宴了(其实是一群人在吃吃喝喝,以做善事为名)。
大体上来说都很符合富家男与麻雀女的交往模式,虽然奉姁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这种看似白马王子VS灰姑娘的剧情深受广大女性观众的支持,所以当她昨天晚上在网上告诉众家师姐妹们她今天下午将要被带去做头做脸买
衣买鞋、晚上准备陪着阙大少去参加宴会时,立即引起惊声尖叫― 她甚至没敢说阙大少单方面认定两人已经在交往了,竟然就让这些女人狼嚎不休,太可怕了!
那些旷世怨女们虽然认为奉姁这个迟钝宅女不可能拐到一匹白马,但是还是深陷在这种梦幻的情绪中,编织出浮想翩翩,自行写成了无数个版本的言情小说。为了满足她们的幻想欲,她们命令奉姁:就算阙大少高攀不起,那她至少也要趁着难得参加豪门夜宴的机会,多多狩猎,乱枪打鸟,总会打到一只眼光出问题的,那她就赚到了!
什么嘛,切!爱情对奉家人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至少对于服役中的人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她的目标始终不变,就是在众多强力竞争者中,取得「奉主」大位,这是她出道以来,十年内的目标。
「为什么妳会想当『 奉主』 ?」阙东辰问。
「啊?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这个人说的话为什么永远都这么惊人?奉姁非常不解。
「只要想知道,就会知道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吧?」
「是不算什么秘密没错,但知道的人真的不多啊。你哪来的管道知道?」奉姁很好奇。
「阙家的书房藏了许多厨艺界的相关记载,有一些秘辛,多少能在书房里查到。妳该知道,我阙家从发迹以来,列为享受的第一件要事就是美食吧?」
「嗯,我知道。全台湾最知名的富贵饕家,我在《 奉家见闻搜奇录》 里有看到记载。」她点头:「这样也合理。你们阙家对美食的热爱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对厨艺界有所了解也无可厚非。不过我倒没想到你们连选奉主这种事也听过。」
「嗯,你们奉家族长主事之位,通常十年一选。妳也是参选人之一对吧?」她点头。
「可妳的个性并不像是喜欢掌权,或者有什么远大理想要达成。那么,妳竞选奉主的理由是什么?」
奉姁想了想,很老实道:「因为我们这一批同届出道的师姐妹每个人都参选,我觉得做人要合群,于是跟着去选啦。」
阙东辰顿住,定定的看她,却没说出半句话。
奉姁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挪了挪身子,不想被他以看外星人的眼光继续啾着,只好加以说明道:
「我是那种比较人云亦云的人,别人都做的事,我通常也会跟着做。我又不是北方佳人,不需要绝世而独立,做人合群点好… … 呵呵。」说得自己都嘿嘿干笑起来。
阙东辰还是无言中。然后,他低头继续吃小笼包。已经吃了五颗垫胃的奉姁则小心捧着湿纸巾与矿泉水在一旁伺候。她没有阙东辰的挑剔,所以既然参加美食展,就要留着肚子吃大餐,多难得的机会不是?
车子正往饭店的方向开去,美食宴七点半才开始。而现在阙东辰正在车子里吃着小笼包垫胃― 说是垫胃,还不如说这是阙大少的晚餐。他老大是不可能在外头用餐的,那种以表演形式做出来的菜肴,即使美味无比,阙东辰也不会感兴趣,因为他会对环境有没有足够的卫生产生质疑,而当他开始质疑时,又怎么可能会食欲大开?
所以在下午出门打理门面之前,奉姁就很有先见之明的包了四十个小笼包备着,想让阙东辰在晚宴前先吃饱。不料他在客户那边谈合约谈得不甚顺利,延迟了一点时间,在回公司的路上又遇到大塞车,一塞就是一个小时,最后抵达公司时已经快七点了,于是他的晚餐只好在车上吃了。
四十个小笼包是两人的晚餐,但最后带上车的只剩二十个,另外二十个被「正好」下楼来拿文件的董事长特助兼阙家堂弟的小盗给劫走了,说是要拿上去孝敬董事长兼伯父大人。
奉姁和阙东辰对此也没有办法出口抱怨,毕竟那些人还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才能离开公司、才能用上晚餐,而他们却是拎着食物上车,打算代表阙家去饭店参加美食宴。听起来就是个很教人忌妒的优差,确实不能对别人抱怨些什么。
这几个月是阙氏集团最忙累的时刻,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以公司为家,加班到九点十点更是家常便饭。这些人加班到肚子饿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十八楼的副总办公室里待着一位厨师!于是来找阙东辰赠饭吃的人就更多了,差点没把奉姁给累垮。还好阙东辰对这情况深有警醒,每天一到下班时刻,就把公事收拾回家做,免去了奉姁沦为高级食堂煮饭婆的命运。「如果秋家人找妳比试厨艺,妳会接受吗?」
「你是说今天晚上有可能突然请我上台做菜?」她问?
「如果不是今晚,也会是不久的将来。她们一定会找上妳。」
「不会接受。」她摇头。「今天我穿成这样,又一脸脂粉的,如果她们邀我上台,那实在太失礼了。而日后如果接到她们的比赛邀请,我也不会接受。」
「为什么?」身为一个厨师,难道不好奇自己与其它人的差别吗?
「那又不列入评分考核。」很现实的理由。
很好,很实际,他接受。阙东辰点头,吃完最后一颗小笼包,接过纸巾擦嘴,然后灌着矿泉水消除嘴里食物的味道。
「妳觉得自己的厨艺有机会在奉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吗?」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又问道。
「这点不太确定。」奉姁有点苦恼的偏着头想道:「纯粹论手艺的话… … 我的厨艺属性上有个既算是缺点、同时又是优点的特色 … 我姑妈说的。」她从包包里掏出无糖薄荷口香糖,倒了两粒给他。
阙东辰将口香糖丢入口中,慢慢的咀嚼之后,才道:「妳的特色是因人制宜,但用以比赛的话,就会变成没有特色。妳做的食物没有办法在评审群心中留下强烈的印象。对吧?」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奉姁叹气。「我姑妈说我是很有灵性的厨师,但不会成为被公认的一代宗师。」
「一代宗师操控着食客的味蕾,他们自我;而妳,则是能够调理出最适合个人的食物,这是顺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成就,我觉得妳这样的,更厉害一些。」
奉姁有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问:
「这又是你基于私人情谊的赞美吗?」
「不可以吗?」他反问。
谁敢说不可以?可是这种赞美并不会让她凤心大悦,只会觉得无力而已。有时候她会忍不住的想:是征服百分之九十的食客的厨师比较伟大
呢?还是征服百分之十具有厌食症倾向的病患比较伟大?
获得百分之九十的成绩代表名利双收、世人肯定。
获得百分之十的成绩则是被那少数人肯定依靠,托大的说,救的是么叩。对于自己将来的路,看得愈明白,心中愈有不确定的茫然。当然不是羡慕那些名利双收的人,也不是觉得自己的前程无亮,只是那种好像自己很不厉害的感觉,让她隐隐有些失落感… …
饭店已经到了,司机将车转入饭店正门口的骑楼下,排在几辆亮晶晶的名车后面等着下车。
「到了。我们没迟到吧?」奉姁抽出一张面纸递给阙东辰,自己连忙把口红给补好。
「没有,我们准点到。」阙东辰接过,将嘴里的口香糖包裹好,丢进小垃圾桶里。
两人的状况都打理完好,准备下车了。
饭店的门僮很快过来开车门,阙东辰走出去后,回身绅士的向车里的她伸手。奉姁没经历过这些,觉得像在演什么豪门戏似的做作,忍住笑,
将手放进他手心,让他扶了出来。
好吧,今晚她就扮演一次穿着玻璃鞋的灰姑娘吧!
「我们会在十二点以前离开吧?」她在他耳边悄声问。
「当然。不然我们的车子会变成南瓜,我可不想喝南瓜浓汤。」他脸色严正的回道。她没忍住,终于笑出来。这男人竟然会讲冷笑话!笑完之后,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正定定望着她,眼神很专注、很温柔。
她想问他为什么这样看她?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饭店大厅里,旁若无人的看着她,像是世上只剩下彼此 …
好奇怪… …
「妳会不会觉得我追求妳是别有用心?」他认真地问。
「我有什么好让你图谋的?」不解。
「厨艺。」
「为了吃,所以追求我?」她瞪大眼:「你把自己贬得这样低吗?也退是你认为我会这样想?你贬低的人是我?」
他低笑,俯身在她耳边道歉:
「抱歉,因为我在意妳,所以容易胡思乱想。」
「那我没有胡思乱想,证明我没有喜欢你,对吧?」她弹了下手指,欣悦于这个重大发现。
「错。」他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
「哪里有错」同理可证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这是叫迟钝。」
「喂!」她瞪眼,这个人嘴巴好坏,以前怎么都没发现?难道真如他所说的,她就是迟钝?
「走吧,电梯下来了。」拉着她手臂挽进自己的臂弯,将还在发呆的她带进电梯。参加宴会去了。
慈善美食宴的主办单位是台湾厨艺工会,总策划秋实美食猎人公司,由云阙饭店提供场地,开放给各大媒体记者进入会场拍照录影。
晚会办得很有声有色,热闹得绝无冷场。请来的厨师都是各大饭店或餐馆的知名大厨,每道菜的烹煮,都以最华丽的手法展现,不时引来台下众人惊艳的欢呼声,煮好的每一道名厨拿手菜,都会当场放在拍卖台上拍卖竞价,价高者得,气氛炒得无比热闹。台上的大师级厨师卖力表演。台下富贵名流热烈响应,竞价台上电子计数器不断往上累计的金额,满足了每个人行善的虚荣心。
「奉姁来了吗?」
秋实公司的总经理秋芷琳站在舞台布幕的出口处,往台下扫望而去,所有来宾一目了然。
她是家主秋星华的大妹,是个营销经营上的能手,可以说秋家名声能有今日的如日中天、子弟个个在厨艺界享有盛名,她功不可没。在督导这个晚会流程顺利进行到将近尾声之后,她放心将剩下的节目交给副手去完成。她现在只想找出那名令整个秋家为之惊动的奉家女子。
她问的人是站在一旁的二妹秋芷心。
秋芷心的厨艺表演已经完毕,暂时无须再上场。稍微整理了下仪容之后,也走到这里来。她身后跟着的是秋家今日一同跟来见世面的其它小
辈。
「她来了,坐在A5 桌,那是阙家的位子。陪她一同来的是她现在的雇主阙东辰。」整桌就坐了两个人,非常好认。
秋芷琳很快找到目标,看到了奉姁。
那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穿着朴素的水蓝色小礼服,打扮合宜,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长相清秀,气质温和,不具任何侵略性,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是那种在人群中被扫视而过,绝对不会让人留下印象、目光不会稍作停伫的人。再加上她身边那个男人形貌闪亮,更将她的存在感给挤兑到完全不存在。所以方才秋芷琳搜寻了好几趟,仍是没发现来宾里有这么一号人物,要不是她是奉姁,恐怕向来以识人能力见长的秋芷琳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平凡的女子曾经参加过她举办的美食宴。
「她真是奉姁?」秋芷琳口气有丝惊讶,问着的曾经见过奉姁的秋盼兮。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姑姑。」虽然年纪差没几岁,但在辈份上来说,秋芷琳是秋盼兮的堂姑。
「奉姁是奉如意的侄女。」秋芷琳仍在打量那个一点也不特别的女子,嘴里说出「奉如意」这三个字时,有着难以察觉的咬牙。「以奉如意
的长相来说,她的侄女长成这样… … 令人感到惊讶。」
「姑姑的意思是她不好看吗?不会啊,她不丑,还满清秀的,不是吗?」秋盼兮不知道奉如意是谁,事实上,她对奉家的认识,目前只有奉
姁一人。
「美丑不是问题。她一点特色也没有,妳们没发现吗?把她放在人群里,立即就面目模糊,谁也找不出她。」秋芷琳对奉殉的外表有丝失望,
也就不多看了,转头问妹妹:「妳们两人都吃过她煮的菜了吧?」
「吃过一次。后来就没机会吃了。」秋芷心回道。
「怎么回事?」
「本来可以从医院那边取得一些菜回来研究,但后来阙东辰要求医院将剩下的菜送回去,赵老先生同意了,我们便再也没办法取得奉殉所煮的食物。」
「奉姁为什么这么做?将剩菜取回是什么道理?她在防我们吗?她怎么可能知道?」秋芷琳皱眉想着。
「不晓得。不过赵老先生除了前几次吃得少一些外,后来几乎没剩下什么菜可让阙家人带回去了。」秋芷心很扼腕,也满心不平,她是被人请回台湾帮助赵老先生调理饮食的,却只能眼睁睁看老人家将午餐吃个精光,对她煮的早餐、晚餐仅是应付了事,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侮辱!
奉姁的行为太过诡异,让人无从猜测起。所以即使秋家的人都对此感到不解,也无可奈何,愈想愈心烦而已。
「算了,先不谈这个。芷心,妳觉得奉殉做的菜如何?」
「很温和,口味偏淡,适合老人家吃。不过她煮的菜,一般厨师都做得出来,没能彰显出她的本事。」
「盼兮?」再问另一个吃过的。
「以前她为阙家煮菜时,煮出来的也就是一般的美食,没有个人特色。」对于奉姁的厨艺,她还真是品评不出来。
秋芷琳习惯性的托着下巴,低声道:「这没道理。她是奉家的役女,也是下一任奉主的参选者。那是很重要的一任,对参选者的要求很高,基本上能成为其中一员的,都有一定实力,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师——」说到这里,她又快步走到可以看到奉姁的位置,问道:「刚才奉姁那桌有参加竞拍会吗?」
「有的。他们买到了四道菜。分别是我做的『 龙王冬瓜盅』 、周师傅的『 翡翠帝王蟹』 、杨大师的『 鳃据百茄子鳄鱼球』 、『 蚝油鲍鱼』 。」
「阙东辰喜欢吃海鲜?」秋芷琳问侄女。
秋盼兮摇头,虽然很没面子,但还是老实道:
「他什么都不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吃奉姁煮的菜。」
秋芷琳仔细看过去,发现阙东辰面前的碗盘干净得像是没用过,此刻的他正手持一杯红酒,与邻桌的熟人闲谈着什么。满桌的食物都没有被动到过几筷,而拍来的那四道大师料理都被摆在奉姁面前,她正在一一品尝。
「传闻阙东辰是阙家这一代的『 阙刁』 ,他的挑剔,是什么样的情况?」
秋盼兮闷闷不乐的回道:
「接近厌食症的情况。在奉姁回来之前,阙家人差不多已经打算要让他进医院治疗了。」
「为什么他能接受奉殉煮的食物?」所有人都不解。秋芷琳不喜欢发现一大堆疑问,却没人可以解释,这让她很烦躁。抬头又看了过去,突然,目光一顿― 「阙东辰他:-… 」她疑惑的看向秋盼兮:「他是因为跟奉姁谈恋爱了,所以才吃得下她煮的食物、才治好了厌食症的吗?」
秋家所有人都错愕地瞪大眼,有几秒的时间,完全不明白这个秋家第二权威的人在说些什么。然后,秋芷心与秋盼兮率先冲上前去看―
A5 桌那边,阙东辰已经与友人谈完话,此刻注意力回到女伴身上来。就见他打开自己身前折成莲花状的餐巾,帮奉姁擦手― 她刚吃完帝王
蟹,手上油腻腻的。擦完后,打开她随身手袋,掏出湿纸巾,递给她再清洁一次。
很亲昵的举动,果然看起来像是一对恋人。
秋盼兮很震惊,震惊之余,心中涌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感觉:-…
那感觉叫失落吧… …
今天是奉姁的休假日,而且是连休两天。
是她为阙东辰工作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放假。
说来也诡异,她在工作三个多月之后,某天睡到一半,突然想起世界上应该有「休假日」这件事。三更半夜的从床上跳起来,爬到书桌旁,一抽屉一抽屉的翻找,终于将合约书找出来,震惊的发现上头竟然没有注明休假日― ;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于是第二天,她没等阙东辰上门吃早餐,就跟着拖鞋啪啪啪的跑到隔壁按门铃,对着一脸惊讶的阙东辰道:「我应该要有休假日的!我们得补补合约条款,上面完全没注明。」
对于她竟然没有休假日这件事,阙东辰也从来没发现。特地把整份合约书翻过来看过去的,果真没找到一条关于休假日的说明。
「月休四天。妳想哪天休假,提早告知我就可以了。这样可以吗?」
同意改天在公司遇到律师时,增加这条条款,阙东辰马上口头承诺她,并对于之前她全然无休的三个月,看她是要补休还是以加班费论之,用以增加她薪水袋的厚度皆可。
无论怎么说,她终于有假日了!
可是… …
为什么她休个假,还是得跟阙东辰这个大少纠缠在一起?
「妳难得回家一趟,难道不应该跟家人介绍一下妳的男朋友?」这个跟她一同搭上飞机,往花莲飞去的男子,如此厚脸皮的说着。
「我怎么觉得你坚持跟着我回家,是不想饿两天肚子。」奉姁非常小人之心的说着。
「妳这样说,实在太贬低自己了。」阙东辰耸耸肩。斗再说,是妳开口邀请我到妳家作客的吧?」
「我邀请你?你听不出来我那样说,只是在客套吗?」奉姁觉得好冤枉,这人怎么颠倒黑白成这样!
「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啊,小拘。」他安慰的拍拍她头,展开报纸开始看起今日国内外大事。
奉姁无力的靠回椅背,将小毯子拉盖到肩膀上,面向窗外,暗暗叹了口气。好像被这个家伙吃定了耶,怎么办?以前没有交过男朋友就是吃
亏,遇到这种事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
话说,她昨天晚上对阙大少说她今天想放假,要回花莲探亲。
阙大少很爽快的同意她的假,好奇问道:「花莲好玩吗?」
「很好玩。尤其我家住在富里,就在六十石山下,这几年红得不得了,每年到了九月的金针花季,满山的游客就跟满地开的金针花一样多,
可见风景有多美!现在十月初了,金针花都采得差不多,会看到每家每户的屋顶、晒谷场上都在晒着金针花,那铺天盖地的金黄|色,配上花莲特有的蔚蓝天空,真是美丽极了。」说得自己都好向往。看着听得一脸神往的阙东辰,她客气的说道:「有空的话,欢迎到花莲玩,我一定会招待你的。」
「好啊,那我明天跟妳一起去花莲。打扰了。」
「呀。」当下,奉姁恨不得自己是哑巴。终于知道「祸从口出」这句成语,是老祖宗们在多少血泪教训中凝结出的至理名言… …
「喂,我家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精致的食材可以料理给你吃,要是你饿肚子的话,我也没办法哦。」丑话先说在前面。
「妳煮的我都能吃。」他道。
切,她可不敢有他这样盲目的自信。「你不吃山猪肉、你不喝小米酒、你不爱吃麻翻,你觉得金针花有怪味,花莲的特产你没一样能吃的,我看只能给你吃蒸饺、小笼包、水饺这一类的小点,随便打发你就可以了。」
「所以,妳说我难养,果真是个误会。我餐餐吃水饺都可以。」
「如果我爸非要跟你拼酒,要你吃他的招牌菜― 九层塔炒田螺、油爆青蛙腿、大蒜炒山猪肉,你怎么办?」奉姁当然知道阙东辰非要跟她回花莲,多少带着点丑女婿拜见岳家,以正其名的意味。既然如此,当然就要入境随俗、投其所好,要是因为饮食习惯不同而搞孤僻,那还不如不要来。
「妳在危言耸听?」阙东辰的目光终于从报纸上转向奉姁,很认真的询问。
「我说的是真的。」她实话实说,虽然眼中带着点幸灾乐祸,但她从不说谎吓人的。
「我以为… … 奉家男人不学厨。」
「当然学啊,有兴趣的人可以学基础,但不可以接触到进阶的食经。如果日后自学成材,在外面以厨师为业,也不可打着奉家的名头,奉家是不承认的。身为奉家的人,不管从事什么行业,本身多少都会点厨艺。像我爸是农夫、我哥是教师,都能煮得一手好菜,连宴会菜也难不倒。」
「妳笑得眼睛都瞇成缝了。」阙东辰有丝无奈,将报纸放到一边,探头过来吻了下她的唇。「妳很期待看我出模吗?」
他突如其来的吻,总是让她好害羞好害羞,整张脸热得快烧起来,却没有办法不让自己脸红,就算习惯了,也还是脸红得不得了。在这方面,
所谓的习惯成自然法则是不成立的… …
「我知道你吃不得,等会到家之后,我会先下手为强的负责买菜,尽量不让你这两天过得太糟。」虽然想象他被食物毒害的画面很快乐,但真的要眼睁睁看他硬把那些他根本无法吃的东西给塞下肚,她还是不忍心的。
这样对盛情煮出美食的人不公平,对用餐的人也不公平。
「还有,我每餐都会做一些你能吃的小点心,你不会饿到的。」
「小殉,不用麻烦了,我没关系的。」把吃饭当成公事去办,那些食物对付起来并不可怕。
「阙大少,你别逞强。你根本不能闻到太浓重的爆香味道,一闻你就没胃口,如果你还勉强自己吃了,我家那边离医院很远,你要是有个万
一,搞不好救护车还没来,你就胃穿孔了。」奉姁很认真说着。
阙东辰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的女朋友把他想象得好娇贵,她对他怎么会有如此沉重的误会?不过,比这个误会更重要的是―
「我还没听过妳叫我名字。原来妳私底下叫我阙大少?」
哎啊,被发现了!
「呃… … 哈哈… … 这样叫比较亲切 … 」
「不觉得。」他不给面子的表示反对。「还是叫我东辰吧。」
「啊?」这样会不会太快了?她不习惯。「小姁,习惯就会成自然,就跟亲吻一样——」居然又出其不意的亲了她小嘴。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妳要习惯。」
「什么都听你的,那我不就显得太没主见了吗?」虽然被亲得又羞又迷糊,但是在这单方面决定了两人交往的恋情中,奉姁不是没有嘀咕的。
决定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不能表现得太软弱。
「只是请妳直接叫我名字,就能扯上主见这个大问题,会不会有点严重了?」
是有一点,但做人须得防微杜渐啊-- -…
「再说,妳知道我从商的手段的。我想做的事,通常会千方百计达成目标,妳同意吧?」
由赵老先生那件事,看他的行事手段,奉姁只能同意,于是点头。
「那么,对于我希望妳叫我『 东辰』 这件事,妳还在挣扎什么?妳有比我难缠吗?」
「没有。」很明智的举白旗。
「那么?」他扬眉。
这时飞机上的广播响起,说明飞机即将抵达花莲机场。她侧耳听完后,对他笑笑:「我家到了,东辰。」
「请多关照,小姁。」他满意的亲她一下,然后低头检查她的安全带。
奉姁看着他照顾她的样子,开始真切感觉到― 这个男人是真的在跟她交往呢!
10
很意外的,在这个周末回花莲的人不止是奉姁,还有被奉姁敬若神明的姑妈。姑妈的芳名叫奉如意,是奉氏一族里地位仅次于奉主的总管,但目前因为情况特殊而掌着奉氏本家所有实权的人。
对奉姁而言,回家巧遇姑妈是意外。但在阙东辰看来,这个姑妈像是特意回家与奉姁相会
。而,他的到来,对奉姑妈来说,既算是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像是确定总有一天彼此定然会见上一面,现在虽然早了点,但也不算早得过头。所以奉姑妈对他点了点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身为奉姁的男朋友,阙东辰自然会被奉家人高度关注,并且热烈的招待吃喝玩乐。在热情而好奇的目光之下,奉姁完全没有机会与阙东辰独
处,大多时候是奉姁留在家中煮好料的,而她的家人轮流领着阙东辰四处走走看看。他并没有吃到奉老爸的拿手菜,那些对他而言是灾难的食物,奉家人并没有端上来,可能是奉殉已经私下跟家人讲过了。
总之,在奉家所吃的餐点,大部分都是依着他的口味来做的,他被招待得非常好。奉家人的态度,让阙东辰心中玩味不已。他们对他太好了,好得像是招待远来的朋友,而不像招待女儿的男朋友。
他以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从高中时代,第一次认真交了女朋友那时,有机会见到女方家长的话,通常都会被追问祖宗八代,像是理所当然
认为恋爱的下一步是婚姻,总要挑个有保障、比自家门户还高的对象―
即使那时他们也不过是青涩且前途未知的中学生。往后又谈了几次恋爱,步骤与经历都相同,他还以为这是交往中的必然,纵使微有厌烦,也只能顺从世俗规范。但,奉家这些人不同,不同到让他心中忍不住产生某种疑问!这些人,是不是认为他和奉姁交往,是不会有结果的?
阙东辰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不是没道理的。
这些奉家人很高兴女儿(妹妹)终于有人追了,所以将他招待得很热情。觉得他长得体面,人又斯文,看起来又很正派,奉姁跟他交往,一定会很愉快… …
他们对他个人身家的好奇仅止于问他从事哪方面工作、有没有抽烟喝酒的习惯。他只客气的说在一间公司的开发部门工作,做得颇为愉快顺
利,不抽烟,也极少喝酒。
奉家人听了之后,竟然就满意了!连连说现在景气太差,能够找到合适又有发展的工作不容易,要他好好把握。更满意于他没有生活上的不良习惯,也许对于注重五感敏锐的厨艺世家来说,有烟瘾与有酒瘾的人,都是很糟糕的,因为那会使味觉与嗅觉变得迟钝麻痹,是为厨者的大忌。
知道他有正经的工作,知道他没有不良生活习惯,认为他是个脾气好的人之后,竟然就让他通过了考核,全然不必过五关斩六将… …
奉姁没有跟她的家人说他的家世;奉姑妈应该很了解他的背景,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知道他出身显赫的人没有开口,不知道的人则毫不在
乎。
这些人对他太不好奇了,为什么?是因为不用好奇吗?不用好奇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奉姁的未来人生,将不会跟他有所交集吗?
星期天的下午四点,在一番热闹的告别之后,阙东辰、奉姁、奉姑妈三人被奉家大哥开车送到机场,他们将一同搭机回台北。
直到三人安静的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阙东辰终于有机会将这个疑问问出― 「奉女士,请问你们是否以为,我跟小姁的将来并不乐观呢?」
将来?什么将来?奉姁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阙东辰的脸色会这么严肃。奉姑妈没有马上回答,优雅的勾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她是个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的人,时间彷佛在她身上过得特别慢,认识她的人都深信这位女士这一辈子都将优雅到闭眼的那一天,就算一座山在她面前崩了,也看不到她花容失色的样子。当然,这样的认知仅仅限于外人,她的至亲从来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奉姁就在这沉默的空档,悄悄扳着手指算秒数。算到十秒的时候,她认为姑妈该开口了,而且还是不干脆给答案的反问句。
「为什么这么说呢?」奉姑妈在桌子底下暗自踢了侄女一脚。
奉姁连忙低头,双手放在膝上,一副受教悔改的脸色。
虽然看得出奉姑妈明显不想给他答案,但既然他问了,就要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轻易被打发。
「一般的父母亲如果知道适婚的女儿有了对象,通常会直接想到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有一场婚礼,自然会对这个对象多有评估审视。而我认为你们这些小姁的长辈们并不做如是想,你们没有打听我的来历身世门户,这是不合理的。」
「你对我们奉家的历史有所了解吧?」奉姑妈瞥见阙东辰认真的口气与坚定的目光,笑了笑,还是发出问句。阙东辰并没有被推托得不耐,他知道自己会得到答案。「一般外人能够了解的,我都了解。」
「例如哪些呢?」姑妈又问。
阙东辰笑了笑,这次换他勾起咖啡杯,静静饮用。
奉姁非常灵巧,一反平日迟钝的本色,在沉默的空档开口道:
「姑妈,东辰他知道我是役女,也知道我是下一任奉主的竞选者,知道我出师之后必须为奉氏服役五年做出贡献、为我们奉家食经添上新的记戴,还有这一任奉主的选举日期是在我们役满之后的一年内举办。他知道很多,我一直都觉得好惊讶,因为我真的没有告诉他。」
「我想了解妳,自然要用心。」他伸手拍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然后就不问自取的将她左手给抓来自己膝上,握在一起不放了。
「但我还是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超出了一般人会知道的。」奉姁忍不住问:「你没有找那种很厉害、厉害得像福尔摩斯的人来调查我们奉家吧?」
「当然没有。」他笑。「如果阙家的记载不能满足我,我自然就直接向妳们探询,何必多此一举找侦探。我现就不就在请教我们姑妈了吗?」「哦,也对。」奉姁点头,转而看向一直在注意他们互动的奉姑妈,道:「姑妈,妳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奉姑妈形状完美的唇角几不可察的一抽,依然是完美的仪态,淡淡道:「你是个外人,奉家的私己事,原本是不该对外人道。不过因为你让
奉姁在役期里获得极高的积分,你同时也是奉姁这五年役期里最亮眼的成绩,日后我们将会邀请你担当奉主决赛的评审人员之一。既然你对奉家的事颇为关注,那么,可以说的,我自然知无不言。」
「谢谢,我只想知道跟小姁有关的部分,这关系到我跟她的未来。除此之外的奉家秘辛,我无意了解。」阙东辰道。
「你果然是个只看实际利益的商人呢,阙先生。」奉姑妈当然听得出阙东辰一点也不想听这个古老家族的传奇故事,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废话少说。
「首先,我想知道,小姁服役完之后,若是没有当上奉主的话,奉家还需要她做些什么?」
「如果没有当上奉主,她对奉家的责任是未来二十年之内,必须拨出一段时间回来授课、带领徒弟,并且成为某一届役女的督察员,就像我现在对奉姁所做的工作相同。然后在尽完对奉家的义务之后,在有生之年,必须将她多年厨艺精华写入奉氏食经。」
「这些工作并不妨碍她过着正常的人生与婚姻是吧?」「当然。」
「奉主任期十年一选,若是小姁有机会当上奉主,在那十年内,对她的人身自由将有所限制吗?」
「什么人身自由啊?说得好像我在坐牢似的。」奉姁觉得他说得好严重。不过正在严肃谈话的两人都没有理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在他大掌中被轻轻搓抚,知道这是无言的关注,也就笑了。静静听下去。
「如果奉姁当上奉主,那么她在那十年内将会非常忙。她参选的这一届奉主情况特殊,我不能对你详说内情。你只须知道如果她当上奉主,而你们仍然没有分手的话,那就会是聚少离多的十年。」
「你们是否认为小姁一定会选上,所以连带不看好我们的未来?」阙东辰有些了解了。
「我大哥他们并不认为小姁可以选上奉主。而是奉氏女子的婚姻向来少有圆满,他们很高兴看到小姁能够享受到正常男女交往的快乐,却不想给她压力,怕的就是将来有什么变量。小姁就算不是奉主,也将一生从事厨师工作,不可能全心全意去为男人经营一个家。既然如此,婚姻便只会成为绊脚石,所以我们不鼓励奉氏厨师结婚。」看到阙东辰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奉姑妈看似很好心,实则充满恶作剧的多说了一句:「不过,如果你们想生个孩子的话,我们都很乐见其成。」
「虽然我不同意未婚生子,但若有不可抗力因素造成这个结果的话,生下的孩子也不会姓奉,这点请姑妈务必见谅。」阙东辰的反击很快。他在商业谈判桌上从来就是毫不留情,直指重点。
「啊 … 」怎么、怎么突然谈到孩子了?他们又还没 --… 奉姁脸上爆红,觉得喘不过气来,用力想抽回手,他却像早有预料,怎么也不放。
奉姑妈扫了他一眼,知道这个男人不好对付,真正交手之后,才知道「不好对付」这四个字能够艰难到什么程度。不过,身为一个看好戏的局外人,她并不太在意口头上的输赢,因为那对她并无任何实质上的妨碍,顶多是有点不爽罢了,毕竟她不是一个习惯在口舌上处下风的人。
「阙先生,您希望小「当选奉主吗?」
「我的意愿很重要吗?」觉得奉姑妈这个问句不怀好意,所以他谨慎反问。
「当然很重要。」奉姑妈微笑:「你承认小「是个优秀的厨师吧?」
「她是很优秀。」
「我也说过你将会是奉主决赛时的重要评审吧?」
「是。」
「那么,让我在此先提醒你:到时您可能是足以左右奉姁能否当上奉主的那个关键人。」
「什么意思?」
「你为奉姁打的分数,将会占有效总分的百分之五十。而我们这些奉家的评分长老,则有五位,每人手上只有十分。通常我们长老给每个选手的分数都不会相差太多,七分八分九分都有,但总加起来一定是四十分。」
「也就是说,我才是真正给小拘打分数的那一个人。」他明白了。
奉姑妈优雅的微微耸肩:
「选奉主是每一个役女的目标,是她们人生自我实现的极致,是身为奉家厨师最高的尊荣。小「在六岁时被选入观察名单,十岁自愿学厨,正式当了奉氏的弟子时,就说过她的目标是当奉主。」
「那是因为小殃她们都这么说,我当然也要合群啊,只有我一个人不说要竞选奉主很奇怪。」奉姁连忙说道。
「既然从十岁立志到现在,努力了这么久,妳会放弃吗?」奉姑妈问。「当然不放弃啊,那多奇怪。」
奉姑妈满意一笑,看着沉着脸色的阙东辰,心情大好,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将剩下的咖啡喝完,等会准备搭机了。
「我们该到候机楼了。」阙东辰见她们饮用完毕,拿起账单,起身到柜台结帐。
「姑妈,妳真的觉得我可以当上奉主吗?」她凝望着他的背影问。
「妳觉得他会不会给妳打五十分??」奉姑妈的目光也定在那个男人身上。
「不管有没有打五十分,我都不觉得那能阻止他想要做的事。」
「小姁,如果妳当上奉主,有权利自定一条族规,或者消除一条族规。妳想要做什么?」
奉姁见阙东辰已经结帐完毕,正等着她们。于是起身,挽着姑妈的手向他走去,轻声道:「我们师姐妹当初都说好了,不管谁当上奉主都一定要灭掉那条族规。所以其它的就不必多想了。」
「只是想想,又不当真,难道妳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妳给我说!」虽然脸上带着温雅的笑,但口气可凶狠了。奉姁暗自打了个冷颤,乖乖道:「如果没有那个共同目标的话,眼前我想要做的,www奇Qisuu書com网就是改掉这种变态的评分方式。」叹气。
十月二十号,永康医院董事会改组,开股东会重新选出五年一任的新理事长以及监察人等职务。由于成功取得赵董事的支持,破解了另两大派系股东合纵连横的策略,阙家拿下了未来五年永康医院的实际经营权。
从明年一月一日起,阙东辰将正式上任,这也是阙家考核他的开始。
也许在别人眼中,他这是少年得志,已然功成名就,但对阙家人而言,不过是个起点。还没做出任何成绩之时,随便冠以成功之名,是无比可笑的。
但,不管阙家人如何的不以为然,三十岁的阙东辰成了医学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理事长,一时之间家喻户晓,成了医界、商界的话题人物,是理所当然的。谁都喜欢看到年轻英俊、意气飞扬的成功者,那比垂垂老矣的企业大老有吸引力多了。所以媒体与民众的目光开始搜寻起与阙东辰有关的种种讯息,那种叫作「狗仔队」的东西,也开始在阙东辰的身边出没,正式的采访邀约更是没完没了的天天追着阙东辰的助理、秘书转。
可惜阙东辰是个注重隐私且不爱出风头的人,他更不想在还没做出成绩之前,就在人前夸夸其谈,吹牛着事业版图霸业。
但他现在是新闻隹一点人物,在热度未退之前,就摆脱不了这种干扰。
也免不了许多事被报导出来― 尤其他是台湾独一无二拥有私人厨师跟他上下班的富贵大少,搞不好还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 这一条消息非常有卖点,大家都非常好奇到底是娇贵到什么地步的人,竟会非要雇一个厨师随身携带。
偏偏可以取得的讯息又如此少,所以在媒体的杜撰猜测下,造成了秋盼兮这个大美人厨师莫明其妙的红透半边天… …
刚开始记者们也只是想当然尔的认为阙家的主厨自然就是阙大少的私人厨师,后来发现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女主厨竟然还是厨界少见的大美女、
是厨界贵族秋家出产的名厨之后,只一个星期的时间,秋盼兮与她身后的秋家被媒体捧上了天,不管秋盼兮如何发表声明,否认自己是阙大少私人主厨一事,媒体就是不听― 媒体认为她这么做是为了掩饰她与大少之间的恋情 …
然后,英俊的富贵餐家VS美丽的顶尖厨师之恋,就这么被媒体拱起来了。
秋家趁势发展自己的版图,善加利用媒体炒作出来的知名度,将自己家族推上更高峰,功成名就财源滚滚,乐得秋芷琳每次出面发表:「阙先生和秋盼兮并无私人情谊,秋盼兮亦不是阙先生的私人厨师之类声名时,都笑得格外甜美。讲出来的话谁都不信。她不在乎别人爱信不信。反正秋家的知名度不断爆增。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每当媒体接着问:「既然你说秋盼兮不是阙先生的私人厨师,那总该提出证据,告诉我们阙先生的私人厨师是谁吧?」这类问题时,秋芷琳都会耸耸肩,一推四五六:「这个是个人隐私,你们该去问的人是阙先生,恕我无可奉告。」
切!如果找得到阙东辰,还需要天天来跟着秋家人团团转吗?
于是,事情就发展成这样,红了永康医院。红了阙东辰。红了秋盼兮以及她的家族。然后,奉姁仍然安安静静的当她的小厨师,两耳不闻八卦事,有时上网跟姐妹们磕牙起这件事时,都无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要知道,奉家人向来忌惮这种被媒体吹捧的扬名方式。更别说还牵扯着绯闻了,闹得这样大, 还不给奉家所有长老给骂死了,严重点驱逐出奉家门墙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说,有时候人长得平凡点也是有好处的。虽然现在阙东辰这三个字常常出现在媒体上,受瞩目的程度不下影视明星,不过这并不防碍他的日常生活。他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加班,不参加玩乐活动,如今又即将接任永康医院的理事长职务,天天往医院跑,忙碌的行程让记者连堵到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近来,这个一日吃三餐即可的男人,如今开始吃宵夜了。
阙东辰天天往医院跑,正在学习与交接,工作重心几乎都在永康医院了。但这并不表示他在天阙企业这边的工作可以撒手不管。也不知道阙家大老们是怎么想的,他们不仅没提到交接,阙东辰原本做的工作仍然一项没少的往他身上压― 意思很明白:阙东辰既然是明年一月一日才接新工作,那么他现在担任的这个职务自然是做到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结束。结果,这个苦命的大少爷只好把处理不完的工作带回家做,当然,老板一天工作十六小时,在他手下当差的人也只好跟着卖命。
阙东辰手下有两个助理、一个秘书、一个助理秘书,嗯,再加上一个煮饭的… …
还好,煮饭婆还身兼着女朋友的身分,要不然有哪一个女人受得了男朋友没日没夜的工作,连打电话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的冷落。所以有时候奉姁会偷偷想着:这阙大少能有她这个女朋友,还真是他的福气呢!不然依他日也操夜也操完全没有私人时间的情况,早被人甩掉八百遍了。
奉姁的存在无疑是这个如今身陷水深火热地狱里的团队成员们唯一的福音。因为这些人近日来的三餐加宵夜是由奉姁打理不说,奉奉姁如今的住处还成了两名女性工作人员的「暂时员工宿舍」,每天工作到三更半夜之后,男员工在老板那边昏睡,女员工踩着虚浮的脚步来她这边昏睡,总之,情状极其凄惨。
看到这些外表光鲜亮丽的职场高级精英们的可怜情状,每天煮完宵夜、整理好厨房,准时在十一点上床睡觉的奉姁都会记得感谢上天让她是
一名幸福的厨师。
阙东辰很忙,忙到连假日也没办法休息,但若是奉姁提出休假申请,他都会跟着放自己与其它人一天假。
这一日,星期天,她的休假日,阙东辰与其团队的跟休日。
「今天想做些什么?」
「打扫屋子、晒棉被、然后睡一下午。」她正在拆床单、枕套,脚边已经堆满沙发床的床套、坐垫的布套。
「没有外出安排?」
「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捧起满篮的待洗物走到后阳台,打开洗衣机,放水,放洗衣精。
他跟在她身后,帮她捡起不小心掉落地上的枕套。
「那好,晚上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做什么?」把满篮待洗的床被组丢进去洗衣机,盖上。
「我家。见我父母。」
脚下一滑,差点撞上晒了十几块抹布的竹竿。阙东辰双手一搂,及时将她揽进怀里。
然后,顺着他安排的行程,她被带到阙家作客。从阙家厨师转换身分为阙东辰的女朋友,每个人都需要作心态上的调适。
奉姁不知道别的女子去拜见男朋友家人时是怎么的忐忑心情,不过她倒是还好,顶多有点尴尬,却不心慌意乱。毕竟她还真没想过「将来也许有一天会跟阙东辰结婚」这样的事。问题并不在于阙家门第太高,她高攀不上,而是奉氏女厨师历来少有幸福婚姻,所以奉家女子对结婚向来没有多大兴趣,三代之前多的是生子离婚或未婚生子的前辈,后来奉家的香火问题不再那么严重之后,可以自由的男婚女嫁了,大家对婚姻仍然没太大的热情。
所以一顿饭吃完,奉姁表现得客气大方,心中暗自觉得阙家二老,刘管家,甚至是站在厨房门口呆呆看她的秋盼兮,这些人的脸色比较艰难一点,感觉有点可怜说……
她在回程时,偷偷跟阙东辰说了这个感想。阙东辰只是笑笑的看她,一点也无所谓的样子。
「你要不要找一天回去开导开导一下家人?」
「开导什么?」
「你不接的他们好象很需要你的解释或者保证吗?」
「不觉得。」他摇头,「比起那个,我觉得你这边更严重些。」
「我?什么严重?」不解。
「你没有自觉,这让我很忧心。」微叹。
奉姁比了比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抱怨吗?不会吧!全天下还有她这么好,这么全方位的女友吗?她会不会太不知足了?
阙东辰自然看到了她的愤愤不平,淡道:
「妳还搞不清楚状况吗,小姁?」
「请问你指的是什么?」她哼了哼,心中有点不爽,干嘛一副她很状况外的样子。
「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而妳竟然从来不曾发现我这个决心,或者没放在心上。我想,妳的麻烦大了。」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他心情好多了。虽然他万年难得一见的甜言蜜语听在她耳中形成恐赫的效果,但那可不是他的责任。
耸耸肩,车子转入公寓的车道,到家了。
「感觉怎样?」
「很像我做给赵老先生的口味。」
「嗯,有人在研究妳。」
「怎么研究?光从赵老先生那边取得我煮的菜,然后做出相同的味道,就叫研究吗?」
「他们应该是这样认为的吧。」
休息室的小餐桌上,摆了六小碟食物,都是清淡的家常菜,每碟份量极少。这是从赵老先生晚餐里分出来的食物,被阙东辰带了回来。
「随便他们去乱想吧。光是学会我的煮法,又能了解奉家多少?我是奉家最没特色的人了,学我有什么用?白费工夫。」不是她自贬,而是她对自己的特色已经有清楚的认知。见阙东辰定定看着桌上的菜,像在想些什么,她问:「你在担心吗?」
「不。」他抬头看她,说道:「本来我心中就有个隐隐的想法,但最近实在太忙,没有深化去架构完整。今天赵老先生让我带菜回来,倒是让我的想法可以落实了。」
「什么想法?」
「强化妳的特色,让妳有更大的优势取得奉主大位。」
「什么特色?我在奉家的优势就是― 总管是我姑妈。但就算我姑妈给了我十分满分,也左右不了我的总票数:- - :啊,你是说你要给我五十分吗?」她讶异的问。不过问完之后,心中突然有点酸涩… … 如果她当选奉主,有可能要离开他十年耶… … 他明明知道的… …
「那个… … 虽然我们奉家不太介意徇私拉票什么的,但你现在就直说要给我五十分,总是不太好… … 」
「… … 」阙东辰先是无言了半晌,本来要说正事的,但看她这样,什么正事都得搁一边。他将她手中的筷子取下,拉她起身,抱在怀中。「我还没吃饱… … 」
「我发现妳心情不好就会胡言乱语,因为妳满脑子负面的胡思乱想。」轻抚她的头发,「妳不是想当奉主吗?」
「既然参加考试了,谁不想考第一名?」她的理由非常 … 不伟大。
「但是你应该不希望我考第一名不是吗?至少在你还没打算跟我分手时,不会希望才是。」
「我希不希望是我的事。妳想要追求事业的高峰,无须在意我的私人期望。我是妳的男朋友、以后的丈夫,要相处一辈子的人,在这样的关系里,我希望妳心想事成。这是妳的事业,我不会当妳的绊脚石。」
「心想事成的结果是分开十年,那也没关系?」什么丈夫?什么相处一辈子?十年之后天晓得会怎样。奉姁坚持自己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感
动。
「不可能分开十年。而,就算真的十年里聚少离多,我也不怕妳变心。」相较于她的气堵忧心,他显得心情不错。
「反正你就是吃定了我没人追是吧?」
「当然不是。」
「不然是什么?你好像真的认为只要你不放手,我就跑不掉?」
恍然:「啊,原来你有这样的笃定,所以才会想帮助我当上奉主!可是,你这到底是哪来的信心啊?你真是太自大了!」太不可思议了!阙东辰一直以为奉姁是个少言的人,而且在工作之外,对人情世故有点迟钝,倒是从来没发现当她话多得止不住时,都是自己预设题目又自己
作答,自言自语到被质问的人没什么机会开口。
这是 … 宅女的特性吗?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别个宅女是否如此,不过眼下看她自问自答的,倒也有趣。
「阙东辰!你不要一直笑,回答我!」她有些气恼的低嚷。
他的回应是捧着她脸细细吻了一阵,直到她眼含杀气、双颊却又躁得通红,才低笑道:「小姁,如果妳当选了奉主、如果妳会离开我十年,甚至忙到没空回到我身边,我也会让妳不得不来。即使再忙、即使远在天边,却只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都会让妳不远千里的非要赶回来我身边不可。」
「你凭什么?我又没有那么爱你… … 」被瞪了,赶紧转一下:「即使有有有那么那么… … 爱你,我也不是那么勤快的人,我一年也不过回家两三次,就可以看出我很讨厌长途奔波,如果没有长假,我才不会千里迢迢… … 」
「妳会。」
「我为什么会?」不满。决定跟他抗辩到底。
「因为,我有人质。」
「啊?人质?」什么意思?奉姁眨眨眼,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阙东辰在她瞪视下,空出一只手轻轻抚向她小腹。她起先不明,暗自猜想着他是不是觉得她小腹长赘肉了?最近运动确实少了点,也没常常爬楼梯,有空得多爬一下-- … 啊!终于意会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你想要我生小孩?」她低叫。
「在妳去选奉主之前,我们先生个孩子吧。我带。」他满意她终于悟了。
「不要!」她她她,还没准备好啊!
「我想做的事,就会达到。」阙东辰说得云淡风轻,也算是先跟她打声招呼。
这男人怎么可以乱想这么色的事情!她用力推他一把,终于脱离他的怀抱,心慌意乱得什么也无法想,只想逃离这个男人的视线,更重要的是逃离这间有床的房间,太危险了!于是她冲向一扇门,打开,闪人,碰地甩上― 那是他的私人盥洗室。站在门外的阙东辰甚至可以听到隔着门板传出来的懊恼哀呜。
叩叩。他敲门。
里头不应。
「害羞完了就出来,我们也该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里头吼。
「规画妳的迈向奉主之路。」听声音,确定她应该正坐在门板另一边,曲膝抱头手足无措中。于是他也靠着门板坐下来,接着道:「刚才谈
到一半岔掉,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去包装妳的优势了,我们好好谈谈。」
「你怎么可以在说了那些不、不、不正经的话之后,又一副正经的样子谈我的事业!」你变色龙哦!恨恨的槌了门板一记。
「妳继续害羞没关系,我可以等。」他低笑。
那头槌一拳抗议。
「听我说。我们都有自己的事业,有事业,就会有追求。我但愿在我们老了退休之后,人生没有留下太多遗憾。这也是我虽然不希望妳选上奉主,却又愿意成全妳的原因。我们都有爬上高峰的渴望,这需要实力与努力,我想我们都不缺。小姁,喜欢妳不在我的预期内,但会喜欢上妳,我并不讶异,不是因为只有妳能煮出我愿意吃下的食物― 这是可以改变的。我喜欢妳,是因为妳敬重自己的职业,我喜欢妳的专注、妳的天份、妳的灵性、妳的努力。我也是这样对待自己选择的事业,所谓的野心,不过就是对成功的渴望。如同妳所说的,既然参加考试,谁不想考第一名?
所以我承认我不希望妳当奉主,但我会支持妳。」阙东辰吁了口气,轻道:「妳会不会成为下一届的奉主,就看妳自己的实力了,我不会是妳的绊脚石。」
两人一时间都静静的,没再说话。
一会儿后,门把轻轻旋开,他没起身,偏头看过去。门里的奉姁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
她不是个口舌伶俐的人,虽然开了门,走出来了,心中感触一大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坐下来,靠着他的背,后脑勺抵在他颈窝。
「这个画面可以维持到五十年后。」他轻道。她笑笑,不答。
她对爱情没有长远的打算。遇到了,也不轻易幻想天长地久。她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很杀风景,她知道。不过这并不表示在爱情的当下,她会拒绝享受所有的美好。就算愈来愈喜欢他,不意外总有一天这份喜欢会转化为浓浓的爱还是想象不到婚姻,想象不到三五年后,彼此的模样。眼下,就恋爱吧!就喜欢他吧!当她会为着想到他而微笑时,就爱吧 !
「东辰。」她顶了他头一下。「嗯?」他应。
「虽然坐在厕所门口说这个很奇怪,但是我还是决定趁勇气还没消失前跟你说——」
他静静听着。她知道他在期待。
「我喜欢你。」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在笑。他看不到她的脸,但他知道她的脸有多红。很浪漫的话语,在最不浪漫的地方说出口,两人都笑了。
爱情开始绽放了,而他们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11
工作月志
日期:2008 年12 月08 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姑妈,当妳收到这篇月志时,我人已经在飞往马尔地夫的飞机上。如果妳有回信给我,我暂时是收不到的,不好意思啦。
咳!因为工作的重要,我只好跟雇主一同度假去。妳知道的,他可以一天不见他的女朋友,却不可以一天没有他的厨师。所以姑妈大人,妳一定要相信,我不是为了玩而去马尔地夫度假二十天的,什么蓝天、白云、海滩、冲浪之类让人堕落又玩物丧志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想沾的。
我虽然带了四件泳装、二顶遮阳帽、二瓶防晒霜、两双凉鞋与海滩鞋,但是,我真的是去工作,不是去玩的!虽然阙大少说他会教我冲浪、
带我搭拖曳伞还有道艇什么的,不过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很有职业道德的我,自然三餐以雇主的胃袋为念,不作它想。虽然我们两人现在是热恋中的一对没有错,但我们还是公和分明哦。我每天帮他做菜,他还是得每个月付薪水给我,这就叫亲亲爱人,明算账!
阙大少说他已经忙完公司里的交接,这阵子以来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为的就是把所有事情提早做完,好赶在明年一月一日就任新职务之前,抽出一点时间给他的女朋友。身为他私人厨师的我,听了好感动,才会决定跟他一起出进,一定不让他苦心白费,一定教他玩得尽兴而归 …
总之我终于出国玩了,耶 !
明天要早起搭飞机,我看这个月的月志就写到这里吧… … 啊,忘了条列重点记事。好吧,我就大方点,晚点睡好了。反正飞马尔地夫至少要十个小时,阙大少说头等舱的座位满好睡的,今晚失眠也不怕。
好,那我要列了哦!
重点一:阙大少说我的优势是可以精准的抓出每个食客最适合的口味,所以从明年开始,他要帮我拟定一个「客制化」的路线,让我上门去
为各个知名的饕家量身订作美食标准。也不用等跟他的合约到期,到时他会让我挂名在即将成立的「永康医院养生美食调理部门」名下,开始经营这块客制化的招牌,他说这是我的优势,一定让我这点与众不同的特色发扬光大,争取奉主竞选时的高积分!
重点二:阙大少实在很有奸商本质,在帮我的同时,还能想到成就自己,真是太可怕了。在商场上跟这种人竞争一定是很不美好的经验吧?姑妈,以后我会不会给他卖了还帮他数钞票啊?
重点三:我跟阙大少说,等明年合约到期之后,因为要选奉主的关系,我不能再跟他续约,所以打算把他列为「客制化」贵宾名单上的第一位。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对不对?而且对他的医院也有提高知名度的作用!毕竟他现在那么受媒体喜欢,本身说是块闪闪发亮的活招牌了,不用白不用,不是吗?可是他居然拒绝耶!太没天理了。他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想曝光,而是他不要我帮他做。
姑妈,妳说他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不让我帮他训练出人煮饭给他吃,那我以后要是不在他身边,他准备活生生的饿死吗!?我这样质问他,
谁知道他、竟然回道:「妳可以每次在我还没饿死之前,赶回来将我养胖了再走。」
这种无赖的话,他怎么讲得出来啊!太过分了!这分明是要挟、嘛!我抗议时,他还有话说呢,说什么:「虽然养孩子是最好的手段,但如果妳老是为了孩子而跑回来,我也是会嫉妒的。所以,除了孩子之外,我要知道妳关心我、在意我,不管身在何处,都会为了怕我饿死而跑回来。」居然有人拿这样的事去威胁别人,任性成这样,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姑妈,这人是奸商啊,可是我居然就跟他恋爱了。如果哪天我被他卖了,妳一定要记得拿钱去把我赎回来哦。
好啦,报告完毕!
姑妈,我会给妳带礼物回来的!不用太想念我啦。
马尔地夫,我来了!!
《 全书完》
富贵饕家
后记
很明显,这是个可能发展成系列故事中的第一本。说明白点,就是厨师与食客的故事。不同的厨师遇到不同的食客,发展出不同的故事… … 听起来很废话对吧?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跟美食有关的故事,向来都是我的最爱,因为我本身就是个非常嘴馋的人。以前看着别人写的精彩小说,都非常神往,心中暗自决定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架构一部跟美食有关的故事,好好的发挥一下。
现在,清仓的时间到了,我决定把数年前就架构好大钢的故事拿出来写。当然,随着时间与心态的不同,会对大钢内容加以增增减减,不过终究还是不脱美食的范围。奉家、秋家、美食家仍然是接下来几本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主要人物,他们的轮廓会随着故事的发展逐渐丰满起来。
如果大家对美食类言情还算感兴趣的话,就敬请期待吧。
今年秋天随着几个台风的到来而有着秋凉的感觉,竟然从九月份就很凉爽,感觉好舒服,所以我下笔写这一本时,都很愉快,觉得人生非常美好。虽然手中写的是美食小说,成天上网找的是美食相关资料,但其实这一年来,我的食欲非常不好,简直可以跟故事里的男主角一争厌食症的顽劣患者之大位。
我向来是个超爱吃的人,听到哪边有美食一定会往那边跑,非要吃到不可。所以这几个月来的食欲不振,真是让我惊吓不已。我从来不知道即使肚子饿,也会吃不下东西!食物就这么卡在嘴里吞不下,好像喉咙口那边有一道锁,坚决抗拒任何食物进入胃袋。到最后只能每天打杯蔬果汁喝,让身体有点营养可以摄取,然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往嘴里塞口东西吃。
那感觉… … 真是太神奇了!肚子饿,却什么也不想吃!
这也让我对阙大少的情况深有体会。当厌食到一定程度,就算眼前摆的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也产生不了任何胃口啊… …
幸好,进入十月之后,食欲恢复了。虽然每餐还是只能吃半碗饭,也是三两口饭就觉得饱了,但食欲回来了,肥胖还会远吗?我很快就会胖回来的,我相信。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庆幸算了,不管它。接下来要写系列第二本,书名在此先公布一下,叫作《 挑剔女人家》 这是一个挑剔自负的女厨师VS一群挑剔高傲女食客的故事。哦,还有一个可怜又不可或缺的苦命小男人夹在其中当炮灰,共同创造出的火爆故事……
我希望系列的每个故事都有一种调性。如果说《富贵饕家》 的气氛是温和平淡如白开水的,那么下一本带给大家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体会,就当喝伏特加吧。
十月上旬终于看了闻名已久的电影「海角七号」。
看完的第一个感想只有四个字:惊喜,感动。
我从来没有想过国片能拍成这样!
我从来不知道所谓的本土电影,可以这样呈现!
我们终于走出了侯孝贤的悲情城市;我们终于脱离了吴念真的多桑。台湾电影终于不此从头到尾都是里节抹抹的沉郁颜色,看得人窒息― 电影院已经够暗了,大屏幕还跟着黑到底,这算什么啊!我觉得很棒,虽然我不能说它是一部完美的电影,但是绝对超出我们对国片的期待几十倍!希望大家都去看一下,DVD已经快上市了。「海角七号」的成功并不表示国片从此振兴,所以我不会大喊国片有救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是一部难得的台制电影,会让看过的台湾人很想向世界推销的一部电影,是台湾惨淡的电影界近十几年来的骄傲。
五千万的制作成本,如今据说即将达到三亿票房。如果你看过这一部电影,一定会明白这个成绩为什么会好成这样。
我不确定台湾以外的人能不能看得懂这部片里隐隐传达出的意涵,那是必须在台湾生活过的人才能了解其中的深刻。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但凡是土生土长的台湾人看了,一定会觉得很贴近、很有感受的一部台湾电影。
有空的话,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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