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范怀远起来的时候发现段文希又坐在飘窗那里发呆,这几乎是她的习惯,每每段文希有什么事情,就会坐在那里看向远方。虽然受了十分的委屈,虽然心中承载着巨大的忧伤,她也只是一个人藏在心中千回百转,却从不与诉说。
大约是觉察到有人慢慢走过来,段文希转过头来看住他轻笑了一下。然后也站了起来从他身边向餐桌走过去,边走边道:“起来了,过来吃早饭吧,吃豆浆油条好不好?”语气平和,面色如常,已经不复刚刚的悲伤,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低着头给范怀远倒豆浆,一只手轻轻将从额头滑下的碎发挼在耳后。
范怀远只觉得难过,为这样一个女孩子,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太过于渺小,可以为她做得太少。心里轻叹着气,却只是走过去,一手握住段文希的手,看住她轻唤:“文希。”
段文希一怔,却立刻抬起头来看住范怀远轻笑着,然后道:“我没事,试试豆浆好喝吗?”眼神干净,可是分明看到了水波流转。范怀远一时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话来,只接过豆浆喝起来。
范怀远吃得好似很香甜,大口大口的吞咽,段文希便在一旁看。过了一会,才说道:“怀远,我姨妈。”段文希低着头,声音很小,十分的为难,几乎无法的启齿,未说话,脸已经红了大片。范怀远却好似早已明白了一般,轻握住段文希的手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要担心。”
段文希闻言抬起头看住范怀远,嘴动了动,本来要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
“不要想这么多,我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如果反让你不安,那我就真是帮倒忙了。”
段文希听着他的话,心中不晓得是感动还是难过,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范怀远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不声不响之间便已将她的事办得妥妥当当,不过为着讨她欢喜,静静的做,然后让她自己慢慢的发现。
“不管怎么样,姨妈到底没有把我扔下,那里我只有六岁,如果不是她,不知道我今天会浪迹在什么地方。虽然她不够好,可是为着旧时,我也不能看她死在街头。”
范怀远只是静静的听她说着,握了她的手放到脸侧,让她感受他传过的来温暖。末了才看着她道:“我明白。”
“以前一日一日捱日子的时候,每过一秒都像过一年,可真的这些时光过去了,再想想,才发现其实时间过得一直都不曾慢过。跟着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家里永远是横七竖八的空酒瓶还有一地的狼藉,厨房里也总是一片冰冷,没有食物。”
“陈旧的老房子,房顶和墙面的漆皮一直脱落,一点一点的往下掉,六只灯泡五只不亮,房子里永远是微弱的光,连人在里面也就越发显得暗沉,可能是离光亮太远,连带着生活都是一片暗淡。”
“饭桌上总是有紧急的催款单,电费、水费、房租还有我的学费,每每此时,我都只敢站到角落,看姨妈对着帐单起先是咒骂,然后抱怨,最后开始骂我。一年四季只穿校服,两套轮着换,短了便把边角拆开,这样又可以对付一个学期。”
范怀远安静的听着,看着段文希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这些还算好,最怕的就是回家突然出现一个男人,赤膊上身,只穿短裤,看着渐渐长大的我目光上下游移,然后露出轻浮的笑。那个时候,觉得屈辱极了,恨不得转身就逃,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屋子那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于是便拼命读书,希望快快可以住宿舍,快快毕业,离开那个屋子,走得越远越好。”
范怀远听她说得平常,可是却是真的为她揪心,原本猜到她和章兰芝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想到居然窘迫到如此。心中太多感触,却也只握紧了她的手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不会了,你就不要再想了阿。”
段文希笑着点了点头道:“嗯,的确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我现在很好,真的。”
范怀远亦看着她笑,可心中却生出一种惶恐,现在越好,对未来便越彷徨,不敢想象明日他们二人会在什么地方。
因为不放心段文希一个人在屋子里,晚上范怀远带了她一起出去。知道她不太习惯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便只让她在包间一个人开了灯看电视。
这样大的地方,却只开了亮度极低的灯,到处一片昏暗,处处透出暧昧。段文希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的弯弯绕绕找不到自己的房间,又没有记房间号,来来往往的徘徊在走廊里,两边的房间里不时传出荒腔走板的歌声,还不时有喝多了的人走过,用玩味的眼光打探她。渐渐的段文希生出了惧意,越急便越找不着,正左顾右看之际,不小心被一个人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下,那个人大概也着急要做什么,只是匆匆道了歉便走开了,段文希因为心里着急找自己的房间,也并不在意,一低头才发现那人不小心将钱包掉了出来。连忙拣起来对着那背影道:“哎,等一下。”
那人正准备转弯,听她这么一叫,又停住转过身来看着她问:“什么事?”态度冷淡,只是应付的问着。
“你的钱包掉了。”段文希边说边递过钱包。
那个人先是一怔,然后面色一缓,接过钱包笑道:“谢谢你啊!”
段文希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却被那个人叫住道:“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人皱着眉,脸上是十分犹疑的表情,这个人个子很高,脸上五官分明,透着坚毅的神色,其实长得很不错,不过好像跟范怀远并不一样,段文希在心里两相比较,还是觉得范怀远好。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段文希大约是觉得这个人问得十分有趣,不禁笑了反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