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直起腰,往身旁看了看,那只焦黑的铝锅里还剩些米汤。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冷若凉水。来福懒得去热,就将米汤含着,把女婴抱在怀里,去喂她。这一顿耗时较长,因为米汤要在来福口中沾上点体温。这中间女婴还撒了泡尿在来福的腰腹间,热腾腾的液体让来福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女婴已尿完了。来福又看见了那根尾巴,他忍不住用手去拨了一下。他奇怪极了,他不能理解人为什么会长尾巴。然而他同时也觉得很有趣,因为他自己没有。他也有一个尾巴似的玩意儿,不过它长在前面,是一根软塌塌的东西,根本不能和女婴灵活的尾巴相比。他拨了一下女婴的尾巴,它就像蚯蚓一样扭动起来,他的那个东西怎么能比得了。
而女婴腿间的那个凹塘来福却不陌生,它虽然和来福的不一样,但和鼻涕虫的那个并没什么不同,鼻涕虫蹲下来撒尿的时候来福都要嘲笑她。当然他的撒尿姿势确实要漂亮一些,他用脏兮兮的手将他的小玩意吊高,挺起肚子,好尽可能地射远,有时候还故意甩那么两下,让淡黄|色的虚线挥洒自如地舞动,看得鼻涕虫目瞪口呆。
女婴好像始终喂不饱,米汤却没有了。来福把她放在毛皮袍子上,她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由于久未进食,来福自己也早已饥肠辘辘,他将锅底的米粒吃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到外面来了。
于是,他发现老太婆和鼻涕虫不见了。此刻,雨不大不小地飘在天空,来福爬到碉堡上,眺望着那只长着铁爪的庞然大物。他看了很久,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老太婆和鼻涕虫的尸体,但已经知道他们去了何处——那些横陈在泥泞之中的尸体,那个越来越宽的大坑,以及后来争执起来的警察和群众让来福明白了一切。
来福年少的心灵面对了如此庞大的死亡,他的忧伤被雨水洗刷着,除了无望的承受,他只有沉默。
但至少他也有了一份侥幸,因为那只死去的狗还在,他钻出碉堡首先是为了它,对他这样的小叫花子来说,食物永远是第一位的。他饿了,所以他想起了这只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然,他本来还想为鼻涕虫和老太婆各造一座坟,不过那要先填饱肚子,否则他怎么有力气去挖地上的泥。另外还要等雨停下来,那样干活的效率就可以高一些。
然而眼下,他的计划没有必要实施了,因为已经有一个巨大的坟可以把鼻涕虫和老太婆装进去了。对此,来福既有些庆幸又有些负疚。这也好理解,因为他可以不用费劲去挖泥了。但这样一来,他又觉得有点对不起死去的那一老一少。所以他宁愿让雨淋着,准备等到他们入土后才从碉堡上下来。那样他至少可以安慰一下自己,虽然没有亲手做坟,不过也算为鼻涕虫和老太婆送过行了。
但是集体埋葬显然进行得并不顺利,争执中庞然大物被人强迫停止了挖掘,自发形成的人墙又将警察隔离在大坑的外侧。对峙令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在这时刻,转机出现了。
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出现在来福的视野里,来福用手抹了抹蒙在眼睛上的雨水,使自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个僧人站在停滞不动的庞然大物上,人已老迈,胡子又白又长挂在胸前,手中拿着一只筒形喇叭,他清了一下喉咙,四周的骚动就平静下来。空旷的田野上,他嘶哑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具有某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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