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牙看着赵和尚凶神恶煞的脸,把脖子一梗,大嗓门再次击破了黑夜的静谧——
有人要扒我的皮!
王老屁再想堵住刘大牙的嘴巴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正在忙着提自己的裤子。这时刘大牙已经朝门口跑过去了,骑在蔫耗子身上的赵和尚敏捷地跳了起来,出手抓住了刘大牙的后襟,但他拉不住刘大牙的暴发力,犹如脱缰的野马,刘大牙一下子把门撞开奔到外面去了。这个画面的产生基于刘大牙衣服被撕开了一大片后背,而被撞开的门上只有一把简易的铁皮Сhā销。
刘大牙扯着嗓子继续喊,有人要杀人啦,要扒我的皮!
他的声音在空旷中具有穿透力,就像锐利的猎刀把黑夜的心脏刺中了,刀刃上挑着血淋淋的脉搏。在广漠贫瘠的滩涂上,凄厉的尖叫让惊醒者胆战心寒,好奇心诱使他们出来看个究竟。陆陆续续,睡眼惺忪的人们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了。由于寒意的侵袭,他们都是畏头缩脑的模样,表情介于迷茫与怀疑之间,似乎期待着什么,又似乎担心着什么。可是无论是什么,他们均一无所获。既没有追杀的实况,也没有血腥的现场,甚至于连那声尖叫也不知源自何处——因为造桥工地刚刚开工,宿舍区的配套尚不完善,用来照明的路灯还没竖起来,只有巡逻的工人手里握着几束手电筒的光线。实际上,除了黑黝黝的隐约背景,四周并不能看清什么——大家盲目地聚拢过来,互相询问,但彼此间只有用摇头来回答对方。当然谁都无法否认听到了尖叫声,然而这只能使人怀疑自身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虽然霜气氤氲,光影斑驳,却可以看出人们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大家又站了一会儿,嘴里骂骂咧咧的,然后就不甘心地散开了。
肇事的王老屁和赵和尚一直在人群中站着,他们没有吱声。当巡逻的工人用手电筒来回乱照的时候,他们神态自若,装作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慢慢晃到边上去了。
而蔫耗子和刘大牙却已经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不见了踪影。
——刘大牙破门而出的同时,蔫耗子用力把身上的赵和尚推开了,他站起来说,这下我们的饭碗都砸了,刚住下来就打架,工地上肯定立马让我们滚蛋。
蔫耗子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刘大牙已经跑远了,而闻声而起的人们正在慢慢形成嘈杂。蔫耗子的话对两个彪悍的年轻人起了点作用,显然他们并不想被工地扫地出门。赵和尚说,只要我们谁都不说,就没人知道。
蔫耗子看着快没人影儿的刘大牙,说,我得去追他,你们稳着点,别让人家识破了,我可不想把活儿给丢了。
说完,他就朝刘大牙逃跑的方向一路赶过去了。
可是黑咕隆咚的大地上,哪儿还有刘大牙的踪迹。
寻觅了大半个时辰,蔫耗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宿舍区。在一排排平房前,他辨认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住的地方。他看见那两个年轻人正蹲在门口吸着烟,他没跟他们说话,直接进了房间,在地铺上躺下来。刘大牙的失踪使他心事重重,滩涂上时有神出鬼没的河流的分汊,他害怕刘大牙一脚踏空,成为溺水而亡的冤鬼。
门口的两个烟头像一对停在手指间的萤火虫,微红的亮光忽明忽暗。赵和尚吐了一口烟出来,问,你那个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