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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惊讶,回身想去开门许柔霜却已经上前一步,伸手抵住了门扉,朝外面的安儿冷淡道:“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我们要歇下了”
“三少爷,真的有很重要的急事!我们……我们少夫人如今性命攸关,裴府上下,除了三少爷,没有人能帮少夫人了啊三少爷!”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许柔霜声音带了些严厉
“好了,霜儿”裴尧远皱了皱眉,“事情好像挺紧急的,先听听再说罢,也不耽误”
许柔霜面色不悦地瞪了裴尧远一眼:“又是那个女人的事!你上回还给她送东西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追究娘不喜欢她,别人的事,你管它作甚?”
“她也是个可怜人,本是我裴府亏待于她如今四弟走了,我顾看着些是应该的”
“别犯傻了!大哥二姐为什么不理会?就你为她出头,你不怕被传些什么闲言碎语吗?毕竟她可也是个年轻女子!如今我两又托你的福在下人的传言里有了罅隙,再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外头,安儿听到了房间里隐约的争执声,担忧无法同少夫人交代,咬着牙又敲了敲门,声音愈发急迫:“三少爷!求求你帮我们少夫人一次罢否则,否则怕是事情一糟……无法挽回了啊”
“你给我闭嘴!”许柔霜有些不耐烦,提高声音朝外面喝道
见状,裴尧远终于耐不赚一把握住了许柔霜抵着房门的手腕移了开,原本温润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莫要胡闹流言蜚语难道比性命还重要吗?”
言罢,态度强硬地将门打了开来
神色急切的安儿见房门被打开,目光一喜,虽见身旁三少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一时也顾不得,连忙道:“三少爷!快帮帮我家少夫人罢!”
裴尧远安抚道:“安儿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安儿怯怯地瞥了一眼怒视着自己的许柔霜,方迟疑道:“这里多有不便,三少爷能否跟安儿去一趟裴家祠堂?”
“祠堂?”裴尧远重复了一遍,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她又被娘匪吗?”
“嗯”安儿点了点头,“少夫人的情况很不好……消三少爷能亲自见一见”
“裴家祠堂不得乱闯的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吗?”一旁的许柔霜突然Сhā了话,冷冷道
“我知道……”安儿心知这位裴家三少夫人的厉害,给自己鼓了鼓气,方继续道,“可是如今情况特殊,才不得不来请三少爷”
许柔霜自然不愿裴尧远前去,呵斥道:“放肆!我看你们分明是看三少爷好说话罢?有事就去找老爷夫人,再不济也该去找大少爷,哪里轮得到三少爷来多管闲事?”
“可是少夫人她……”
“少夫人的事,与我们何干?”许柔霜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想要开口赶人
“都别说了,轻重缓急,哪里这么多话?”裴尧远的眉头皱起来,深深望了许柔霜一眼,将对方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方头也不回地踏出门,丢下话来,“我等会就回来,你不用等了,先歇下罢”
安儿瞥见三少夫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吓得略一哆嗦,也不敢多加汪,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只觉身后目光似带着刺,纷纷落在背上,疹人得紧
26一场算计
( 将安儿遣去找裴尧远之后祠堂里一时陷入寂静叶结蔓似浑身失了气力般瘫坐在地,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房间冷清加上有纪西舞在,温度要低得多纪西舞垂眸望了一眼抱着自己神色有些怔怔的叶结蔓,忽然抬脚往外走去
叶结蔓眼角余光瞥见纪西舞的白色衣袂一晃反应过来时已经看到纪西舞整个人都似水波般泛起涟漪随即融入了门扉之中见状叶结蔓心里微微一惊,有些无法习惯,根本来不及唤住对方已经一折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纪西舞走后只剩下叶结蔓一人空荡荡的祠堂顿时安静得可怕,只有一个个灵牌在昏暗里储上面鲜红色的字宛如来自阴间的符文,渗透着丝丝寒气叶结蔓往后缩了缩,背抵上了坚硬的木案,眼底浮现出不安的恐慌来白日里的一幕,随着此刻的安静清晰浮现在脑海,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黏腻作呕的口水叶结蔓忍不住伸手使劲擦了擦,将一小片肌肤擦得发了红,小脸上的神色却愈发惨白她开始后悔刚才怎么没早点叫住纪西舞,也不知对方此刻突然离去,要何时才回来念及此,叶结蔓的一颗心在胸腔内跳动得厉害,慌慌张张的没个着落,只能更加抱紧自己,安慰自己不要再去想白日的事
这样呆坐着也不知煎熬了多久,思绪复杂间,忽然一件衣衫自头顶飘落,正盖在自己身上,遮盖了些许寒意叶结蔓惊讶地抬头望去,便见不知何时回来的纪西舞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俯□子探出手来,指间松垮垮勾着一个涅精致的煲盅
“你还没吃过晚膳罢?我在厨房看到这个,正好你先拿去填一下肚子,可别饿晕过去了”
叶结蔓神色惊讶地抬头直视着纪西舞,一时没有动作,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做这些事叶结蔓心微微一暖,抿了抿唇,顿了顿后才缓缓伸手接过纪西舞手里的煲盅,沉默了会,方轻声道:“你出门去就是为了拿这些吗?”
纪西舞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角,卦直起身子催促道:“快趁热吃罢,免得再迟些等会裴尧远就过来了我还有任务交给你,你可得表现得好些,争取早点出这鬼地方才行”
叶结蔓踟蹰地点点头,伸手掀开了煲盅的盖子,顿时一股鲜香飘散在房间里,隐隐带着些许中药香气叶结蔓定睛一瞧,见煲盅里的是碧色粳米粥,里面炖了几味珍稀药材,勾得原本并没什么食欲的她也稍稍有了胃口她低头轻轻抿了口,果然唇齿之间芳香四溢,味道清淡却不失鲜美思及等会裴尧远要来,叶结蔓也不再耽搁,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纪西舞的身子倚在木案边,抱着双手垂眸望着叶结蔓喝粥,没有说话叶结蔓自然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想到之前纪西舞从裴尧远手里救下自己,眼底的抗拒也不知何时消融了去她性子本就温和,不怎么记仇,如今发生了此事,心里对纪西舞也有了些许好感
直到一盅粥都见了底,纪西舞方自叶结蔓手里去过煲盅,走到门口,随手将精致的煲盅往漆黑的灌木丛里一丢,这才拍拍手回了来,走到叶结蔓身前,缓缓道:“等会裴尧远来了,你便屏退安儿,将裴之平想要轻薄于你的事同他说”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身子一震,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她半晌,才嗫嚅道:“你不是说……此事和谁都别提吗?”
“没错,但如果是裴尧远的话,没有关系”纪西舞眼底有思忖光芒一闪而过,“我之所以不让你同别人说,是因敌我难分,裴府心机深沉的人多得是,也许表面对你笑脸相迎,转身就落井下石此事给有心人知道,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对你的清白而言也极为不利裴永川四个儿女里,只有裴尧远与其他几个不同他生性平和,本就不太喜欢裴之平之流,且熟知对方脾性将此事告知,对我们有益无害裴尧远那里也不必的他会透露出去,反而他会觉得裴家亏待于你,平日能帮衬着由于裴夫人的缘故,你在裴家可谓孤立无援,若是有了裴尧远的保护,能轻松许多”
“可是……”叶结蔓虽觉纪西舞的话有道理,但还是很踟蹰轻薄之事本就无法启齿,思及便觉难堪之前纪西舞让她不要外泄时反而松了口气,叶结蔓只想将那一幕永远埋在心底腐烂,再不复想起才好然而现在就让她亲口告诉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子这种羞耻之事,如何……说得出口?
纪西舞瞥见叶结蔓的脸上神色,自然知道对方心思,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话语带着嘲讽:“你若连这点顾虑都丢不开,那活该被裴家吃到渣都不剩,我也帮不了你”
闻言,叶结蔓的脸白了白,半晌后,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我知道了”
话音方落,叶结蔓只觉眼前白影一晃,便见纪西舞突然蹲□来,随即下颔一凉,已经被对方抬起头逼着直视她那诡魅的幽红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略显慌乱的神情,纪西舞精致的眉眼也跟着迫近,看得叶结蔓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想要偏开头去避开对方认真的凝视怎料下颔一紧,并没能顺利逃开叶结蔓忍不住话语有些磕绊道:“怎……怎么了?”
“看清楚眼前处境,莫要再犹犹豫豫”纪西舞定定地望着叶结蔓,视线在对方脸上扫了一圈,才开了口,“你也不想在裴府出什么事罢?一次不成,裴之平根本不会放弃若是不想出事让他们的,就按我说的去做否则没有人能在裴之平手下薄你”
听纪西舞这么说,叶结蔓神色一时浮起惧色,片刻后,终于皱着眉重重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纪西舞这才松开手指,瞥见叶结蔓不适地移开视线,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光芒,唇角弧度又大了些
这般又等了盏茶时间,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纪西舞示意地望了叶结蔓一眼,俯身抽走了她身上取暖的衣衫,随手往木案下一塞叶结蔓恍若不觉,卦深吸口气,似是在平定不安的心情
折间,祠堂大门便被推开,裴尧远和安儿踏门而入纪西舞退至一旁,冷冷地望着眼前场景
裴尧远方进门便感到一股寒气袭来,冷得他打了个颤下一刻,便看到面色苍白的叶结蔓衣衫单薄地坐在地上,忍不住一惊,连忙快走几步道:“你没事罢?脸色怎的这般差?”
话落,这边叶结蔓已经目光沉凝地抬起头来,并未回答裴尧远的话,而是望向对方身后跟着进门的安儿,轻声道:“安儿,你先出去罢,我有话想和三哥说”
安儿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顺从地退出了房间,小心将门阖了上
直到安儿的身影离开,叶结蔓才将视线落在裴尧远身上,忽然双膝跪地,直起了上半身,咬了咬牙,话语晦涩地开了口:“这么晚将三少爷叫来,真的很抱歉,只是结蔓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只能孤注一掷,求三少爷帮忙”
见叶结蔓这般,裴尧远面色有些不忍,连忙伸手来扶,温和道:“ ... [,]
(你如今既是旭儿名义上的妻子,叫我三哥就好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你但说便是”
当裴尧远的手触到自己时,叶结蔓低垂的眸底剧烈一晃,身子也跟着颤了颤,下意识避了开裴尧远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收回落空的手,已经见眼前女子紧紧闭起了眼,自唇齿之间艰难地吐出话来:“傍晚,裴之平来过了”
听到叶结蔓的话,裴尧远目光一震望着叶结蔓微颤的唇,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失声道:“他来过了?”顿了顿,低声怒道,“裴家败类!”说完,裴尧远望着缓缓睁开眼苦笑的叶结蔓,神色变幻道,“对不起……你……”
知道裴尧远的意思,叶结蔓轻轻摇了摇头:“算我命好,他最后没能如愿这件事我连安儿也不敢说,怕传出去吃亏的还是自己可是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放过我肯定不会的”说着,叶结蔓忆起了之前的画面,眸中有了水光,话语也带了颤音,“帮帮我……”
言罢,叶结蔓跪着深深地朝裴尧远弯下腰去,手指几乎要扣进地缝里去羞耻感席卷过她的身子,叶结蔓只觉这场大婚如同噩梦的开端,沉重得无法摆脱
“我知道了……”裴尧远面有不忍,“别的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罢,娘那里我会帮你说情的”
言罢,裴尧远转头大声唤道:“安儿!”
“在”听到声音的安儿推门而入,见三少爷脸色反常地有些难看,朝自己沉声道,“你快点扶少夫人回去好好休息,我去夫人那里一趟”
听到少夫人能离开祠堂,安儿脸色一喜,连忙点头应了,跑进门伸手来扶叶结蔓眼尖的她忽然瞥见少夫人睫毛上沾着的水露,微微一怔,踟蹰了下,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轻声道:“少夫人,我们先回去罢”
叶结蔓被搀扶着走出几步,忽然转过头,望了一眼裴尧远后者安抚地朝她点了点头,神色坚定叶结蔓轻轻动了动唇,方轻声吐出两个字来:“谢谢”
说完这些,叶结蔓才由安儿扶着缓步朝外走去
一旁始终冷眼看着事态变化的纪西舞并未很快随着叶结蔓离开,而是站在祠堂望着裴尧远随着叶结蔓的离开,裴尧远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垂在身侧的手也跟着攥了紧,眉间有难得的怒意,压低声音道:“裴之平……仗着娘疼你,这等丧心病狂的事你都干得出来,真是有辱裴家门风!等着瞧”
门外
安儿望着沉默的叶结蔓知道不便问两人在房间里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向来温和的三少爷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她只能扶着似脱了力的少夫人缓步走着,注意望着地上不时嘱咐道:“小心脚下”
走到祠堂院门口,安儿的脚步突然一顿,口中“咦”了一声,吸引了叶结蔓的注意安儿见少夫人望向自己,连忙朝树角一指,嘟囔道:“这是什么?”
夜色里,安静地躺着被揉成一团的锦帕由于天色昏暗,并不甚显眼叶结蔓不知为何心中一跳,似有预感,忽道:“安儿,拿来给我瞧瞧”
安儿点点头,松开了扶着叶结蔓的手,弯腰捡起了树下的锦帕,有淡淡的脂粉香气香气飘散开来安儿一边嘀咕了句“这里怎么会有锦帕”,一边展了开来
绣着精美花纹的素白锦帕上,写着一行字煎秀的小楷当触及上面的墨字时,叶结蔓的瞳孔猛地一缩
“四少夫人孤身在祠堂思过千载难逢,莫要错过”
“这是……”安儿疑惑地打量了几眼,不太懂这块锦帕是什么正欲问少夫人,对方却已经探手,将锦帕收入了怀里,轻声道,“安儿,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知道吗?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
安儿虽觉奇怪,但既然叶结蔓这么吩咐了,还是点了点头:“安儿知道了”
“嗯,回去罢”叶结蔓抬头望了一眼夜空,那里星辰明亮,月光如洗她的眸光晃动着,像是落进了漫天星河,喃喃道,“不管是什么,即便再黑暗里,也总会显出影来的”
27溺水元凶
( “到了少夫人”
安儿望着近在眼前的院落松了口气,扶着叶结蔓往里走去没多久便看到一个蓝色素裙的身影站在昏暗的院中似是听到脚步声,转头往这里看来
“舒姐姐!”安儿目光一喜,连忙道“我将少夫人带回来了”
提前回来处理院中事宜的舒儿在见到两人的时候已经快步走来听到安儿的话朝她笑了笑柔声道:“嗯,安儿做得很好热水我已经准备好放在房间里了,快扶少夫人去沐浴罢祠堂冷莫要着了凉我这就去替少夫人弄些吃的来”
安儿点点头扶叶结蔓往房间里走去
甫一推开门,温暖便扑面而来,房间里有淡淡热雾水汽飘散沐浴的木桶果然已经置放了好,桌上也有刚沏好的热茶,连换洗衣物都贴心地放了好安儿松开叶结蔓的手,想了想,还是询问道:“少夫人也该累了,可要奴婢伺候沐钥”
叶结蔓还未习惯这般,迟疑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婉拒了:“没关系,我自己来便好”
安儿并不意外,疙应了:“那奴婢在外候着,少夫人有事再唤安儿”
“好”
待安儿重新关好门,叶结蔓才开始伸手解了衣衫方要脱去外衣,指尖忽然触到一抹柔滑叶结蔓缓缓抽出,正是之前在祠堂院口发现的锦帕她的目光细细扫过上面的清秀字迹,虽勾提之间带着隐隐的凛冽,但还是不难看出是女子的笔触锦帕角落还绣着一双蝴蝶,精致灵巧,似随时会在锦帕上翩翩起舞叶结蔓定定望了半晌,方缓步走到衣橱前,将锦帕小心地置放在了角落,用不起眼的衣衫盖了住做完这些,叶结蔓才回到木桶旁,宽衣踏入木桶之中
随着热水温柔地漫过身子,舒适感顿时从四肢百骸处传来,叶结蔓紧绷许久的神经也终于松了些她缓缓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桶沿,眉间有些倦意
那锦帕,无疑是别人得到消息故意传递给裴之平的罢也不知与自己有多大的仇恨,竟然做下这种事来……着实可恶想到傍晚的场景,叶结蔓忍不住心里打了冷颤,有些后怕差一些……差一些怕是就无法挽回了这裴府暗中的力量,果然是自己一个普通人无法反抗的么?连想要安安稳稳度过都变成了一种奢求还是说,自己真的不得不去试着依靠纪西舞?否则要是那种事真的再发生……
念及此,叶结蔓咬紧了唇角,眉间浮起努力忍耐的涅
正陷入沉思间,肩头突然一凉,惊得叶结蔓猛地睁开了眼一双幽红眼眸顿时映入视线,耳边一声轻笑,便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纪西舞正趴在桶边直直地望着自己,对她脸上闪过的惊慌视若无睹,一只手轻撩水面花瓣,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
“你……你怎么老是不声不响地出现”叶结蔓低声抱怨了句,身子往水里缩了缩,神色有些懊恼
“鬼又不是人,走路自然没有动静”纪西舞撇了撇嘴,指尖轻轻一弹水面,几滴水花顿时溅在叶结蔓身上叶结蔓只觉敏感的身子跟着颤了颤,脸上有些羞怒,一抬手就拍掉了纪西舞的手:“喂,别闹了!”
纪西舞无谓地耸耸肩,见叶结蔓脸颊有些泛红,有些别扭涅,故意戏谑道:“都是女子,你脸红什么?这般容易害羞,难道你没什么闺中密友吗?”
闻言,叶结蔓忍不住面露疑惑:“与闺中密友有何关系?”
纪西舞挑了挑眉:“女子之间有些亲密也是陈罢?挽手拥抱,沐浴共寝,逛街闲谈,不俱是女子喜爱的么?”
“是……是么?”叶结蔓脸微微一红,见纪西舞望着自己,顿了顿,才低声解释了,“我爹是私塾先生,平时严厉得紧,吃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空余时分便读书写字,倒不曾与人……与人这般”
听到叶结蔓的话,纪西舞口中啧了声叶结蔓愈发窘迫,正要开口,却见纪西舞忽然前倾,精致面容贴上来,迫得她只得往后仰去只见纪西舞唇角缓缓勾了勾,衬得红眸白面,涅竟带了一丝邪魅叶结蔓微微一愣,便听纪西舞悠然开了口:“反正你我既然共寝而眠,方才在祠堂也抱过了,你若愿意,不嫌弃我是个鬼,不如便将我当做闺中密友,怎样?”
叶结蔓没料到纪西舞会突然这么说,话语一堵,脸上神色愕然,又带了似慌乱的霞色后者目光在叶结蔓脸上扫了一圈,忽然噗嗤笑出声来,跟着弯下腰去,清脆笑声落在房间里
“你……”叶结蔓终于看出纪西舞是故意在捉弄自己,脸上闪过一丝薄怒,眼底却带着羞赧她强压下方才一瞬间跳的极快的心脏,啐了一口,“乱来!你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吗?”
笑了一会,纪西舞才抬起头来望向叶结蔓,脸上卦有着笑意,眼底却已经冰冷下来,半真半假道:“真话说多了,可是会被人吃干抹净的噢你若要在裴府生活下去,便听我一句,除了自己,谁都不要信”顿了顿,纪西舞望进叶结蔓的眼里,一字一句补充道,“包括我”
叶结蔓神色一震,不待反应,纪西舞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探出手将她脸上溅到的水珠轻轻抹了去,随即笑了笑,催促道:“你快起来罢,水可要凉了,真要生了铂可耽误去纪府的事了”
言罢,纪西舞转身走到桌旁,卦伸手拎了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那冷淡的侧脸洁白澄透,在烛光下难得微微晕染上了一抹暖黄
舒儿端着迟来的晚膳进门时,叶结蔓已经拾缀好了自己,坐在桌旁饮着热茶虽不懂茶叶,但那茶水入口香气清隽不散,至舌尖微甜,倒是味道着实不错
“少夫人受苦了”舒儿将几碟小菜布在桌上,询问道,“若觉得身子不舒服,定要与奴婢说”
“谢谢舒儿”叶结蔓只是笑笑, “我会的”
舒儿略一颔首,神色忽然有些踟蹰叶结蔓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出声道:“怎么了?舒儿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闻言,舒儿望了一眼叶结蔓,犹豫了下,还是开了口:“我方才听下人说,纪家少爷应该明日就提前启程回纪府了”
“这么快?”叶结蔓没料到事情这么突然,忍不住朝纪西舞的方向望去,见对方面色沉吟,忽然明白过来提前启程的事,应该与裴夫人多少有关罢?明显是想趁她身体虚弱阻止自己前去不过之前不赞同自己前去纪府的舒儿竟然愿意将此事告知自己,倒也有些让人惊讶
果然,舒儿沉默了会,便道:“想来是夫人不想少夫人跟去,将少夫人去祠堂关了禁闭后就想办法让纪少爷改了主意听安儿说,是三少爷过来祠堂答应帮少夫人去夫人那里说情才提前回来了?”
“嗯”
舒儿皱了皱眉:“少夫人从祠堂出来夫人应该也不太会追究,关键是去纪府的事,怕是难办少夫人……非去不可吗?”
叶结蔓视线余光掠过神色坚定的纪西舞,想 ... [,]
(起之前在祠堂里对方从裴之平手中救下自己,略一踟蹰,已经点了点头,轻声道:“非去不可”
舒儿眼底神色晃了晃,叹了口气,并未再劝说,只道:“少夫人先用膳罢,菜要凉了,此事稍后再想想办法舒儿先退下了”
叶结蔓正要应,一旁的纪西舞突然道:“等等,让她把安儿唤来”
闻言,叶结蔓微微一怔,便顺着纪西舞的话同舒儿吩咐了舒儿虽有些诧异,但依旧温顺应了下来
待舒儿离开,叶结蔓望向坐在对面的纪西舞,询问道:“你找安儿可是为了那槐木鬼符?”
纪西舞点点头:“嗯,时间紧迫,得快些完成才好”
“那裴夫人阻挠我去纪府的事,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叶结蔓问道不知怎的,她心底并不的自己去不了纪家,总觉得纪西舞一定会有办法,好像一切事情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果然,听到叶结蔓的话,纪西舞抬起头,沉吟道:“事到如今,看来要利用那件事了”
见叶结蔓面露疑惑,纪西舞望过来,向她解释道:“你不是对之前自己落水之事很疑惑吗?其实你猜的没错,的确是有人故意加害于你那日晚上我正去纪川那里探听事宜,回来时碰巧撞见了你本不打算与你招呼,没想到看到了那东西”顿了顿,纪西舞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轻声道,“当时你可是感觉后腰一阵猛力?”
叶结蔓点点头
纪西舞正了神色,继续道:“是只大狗把你撞进池水里去的不远处黑暗里还依稀站着个人,想来应该是指使那条狗攻击你的元凶只是后来为了救你,我很快就下了池,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是谁直到确保你被人救起没生命危险后,我才返身去打听了这条狗的去处”顿了顿,“你那丫鬟之所以隐瞒你,正是因为这条大狗不是别人的,而是裴家老爷所养”
“裴老爷?”叶结蔓面色吃惊
纪西舞点了点头:“听说这条狗曾救过裴老爷的命,因此备受疼爱因此狗将你撞下水的事,即便告知你,出了受挫外也没有丝毫办法怎么样难听地讲,在那些人眼里你的价值还比不上一条狗”纪西舞的话语带了些嘲讽,见叶结蔓脸色白了白,片刻后才稍稍缓和了些,“不过此事与裴老爷自然没有什么关系,他犯不着因为你就指使狗攻击,幕后另有他人,毕竟平日能接触到这狗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过此事如今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成为手里的筹码”
言罢,纪西舞俯至叶结蔓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28同心断金(上)
( 这几日整个苏州城上空都笼罩着莫名的紧张气氛,暗地却是汹涌潮水茶肆酒瓦街巷坊间到处能听到各种热闹的闲谈,无外乎是两件事:大婚前夕裴家四少爷的突然亡故,与纪家千金离奇溺死在裴家不远处的绿河里在不断的扼腕叹息声里埋藏其中更多的却是无关于己的高谈阔论点缀着那些平淡似水的生活每个人都极尽想象地杜撰着这背后的事件只因神秘反而更增了兴致,各种各样的谜团浮在苏州城里裴家暗葬四少爷,秘而不宣娶进出身平民的四夫人是为何故?众人都听闻这个四夫人来自城北裴家四少爷近几年身体有恙很少出门更别说远在城北,两人怎会相识?其中可有什么情由?而裴家怎么会同意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至于纪家千金之事更是令人费解本应在城南呆在闺房中的她,怎么会无端溺死在城西?且听说身上还有酒气,身旁也没见丫鬟身影,难道当真是因为一个情字自尽身亡?而传闻中的神秘未婚夫更是无人知晓,众人纷纷猜测对方会不会出现在葬礼上
谣言如平地风起,众口难拦,更何况为纪西舞之死忙成一团的官府也无暇顾及裴家与纪家虽有心阻止,效果却平平,只得暂时作罢两家都是商家大户,自不能与苏州城百姓为敌不过两家生意倒是有增无减,许多人都消能从中打探出一些口风,尤其是其中一些小商家,隐隐敏感地嗅到了其中的风向变化,试图观望出哪怕一丝的端倪来
这日清晨落了雨,细密雨丝飘散在苏州城里,气候倒还算是温凉适宜,只是天色比往常都亮得慢些离裴家四少爷大婚,纪家千金逝世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几天
裴府
一大早,就有一抹青色身影被人扶着,执着一把白色绸骨涩穿过如丝烟雨,低着头匆匆往一个方向行去这个时辰,大部分人还未起来,只有一些下人开始了工作偶尔有人在路上瞧见,眼底都闪过一抹惊讶,对来人并不陌生,却没来得及招呼,青衣女子已经熟若无睹地路过,消失在了j□j雨幕里
裴家老爷起来时,还未到辰时,枕边空着,裴夫人早已不知去向裴老爷似已经习惯了,卦起了身,望了一眼天外,喃喃了句“下雨了”,便出声唤门外的丫鬟
听到声响,有两个侍女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洗漱用品推门而入,其中一个蹲□子将脸盆置于床榻前,另一人帮忙拧了毛巾,低头递上裴老爷取过对方手里的毛巾仰头盖在脸上,顿时一股热气散开,舒服得他低低吐了口气
“老爷,”视线遮盖里,耳边忽然落了贴身侍女的柔婉声音,“四少夫人来了”
裴老爷的动作明显微微一怔,并未立即应话,待片刻后方取下脸上的毛巾,随意道:“她来这里作甚?”
“说是找老爷有事卯时便过来等候了只是当时老爷在睡觉,四少夫人说不便打扰,因此一直等在偏厅”
闻言,裴老爷垂着眸,将毛巾丢进盆里直起身来,之前说话的那个侍女熟练地取了一身墨绿色蟒蛇绣纹锦袍服侍对方穿了上,低头整理起衣襟裴老爷久久未再开口,直到衣衫都整齐了,才淡淡开了口:“为何带去了偏厅?”
侍女似是早知道裴老爷会问起,也不惊讶,轻声解释了:“回老爷的话,四少夫人说知道夫人不喜欢她,怕被看到平白又惹夫人生气”
裴老爷目光深邃:“就说我有事要忙,下回再说”
言罢,背着手走到窗前,微微眯起眼眺望着窗外的朦胧春雨,若有所思
身后侍女望了裴老爷的背影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踟蹰,顿了顿忽道:“老爷有阵子没去看黑虎了”
听到侍女的话,裴老爷略带诧异地回过头来见状,侍女往前踏出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老爷有所不知”
裴老爷眼底神色晃了晃,沉声道:“说”
侍女点了点头,这才将黑虎将叶结蔓撞落池水的事说了罢,又低下头去,道:“既然四少夫人亲自过来了,老爷不如便见一下罢”
这一次,裴老爷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朝侍女挥了挥手
偏厅
叶结蔓有些坐立不安地等在房间,第四次抬手按了按胸前,同时脸微不可察地红了些许衣衫遮掩之下,锁骨那里紧贴着一枚木符,带来丝丝凉意半个时辰前的画面重新浮现在脑海里,令叶结蔓不禁感到面热耳酣
“将槐木鬼符带上”
叶结蔓方穿好衣衫,一旁的纪西舞已经将制作完成的槐木鬼符递过来
叶结蔓顺手接过,本欲悬于腰间,当瞥见上面不知何时穿引着的红线时微微一怔,抬起眼对上了纪西舞幽深的红眸,突然明白过来果然,对方缓缓道:“得挂颈上,尽量莫要让人瞧见”
闻言,叶结蔓低头抚过指间的槐木鬼符,只见其上色泽暗沉,隐隐透着一股诡谲,的确不太合适露在外面可是挂在颈上的话,若是纪西舞在附身在木符上……
纪西舞却不理会叶结蔓的犹豫,已经上前一步,夺过她手里的槐木鬼符,转到叶结蔓的身后,自顾自地伸手绕过对方脖颈系了好见状,叶结蔓一时也赧于开口说起自己的顾虑,何况见纪西舞一副毫无所觉的涅,只能沉默地摸了摸胸前的槐木鬼符,掩下眼底的羞涩
“待会我随你一同去裴老爷那里,按昨晚我与你说的行事便好若有状况,我自会现身帮你解难”纪西舞沉吟了会,又道,“这次叫上舒儿,她在裴府呆得久,能确保此行更加顺利”
事实正如纪西舞所料,叶结蔓让舒儿陪她一同前往裴老爷住处时对方并未拒绝,而当听到她与侍女故意提及被裴老爷的狗撞下池时,一时眼底神色复杂,最后在侍女犹豫下还是开口帮她说了话那侍女似也颇尊重舒儿,松了口答应帮她们传达,等裴老爷醒来尽量引其一见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叶结蔓手心有了些汗,自胸口的槐木鬼符上移了开,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有一个女鬼附在那里毕竟这种情况要持续一段时间,得快些习惯才是,否则反而平白让纪西舞看了笑话对方要是知道她的心思,非又要好好嘲笑她一番念及此,叶结蔓默默安慰自己,伸手抚过已经凉了的茶水,平复着不安的心情
“少夫人莫要的,”站在一旁的舒儿似是看出了叶结蔓的坐立不安,只以为是要见裴老爷的缘故,出声安抚道,“裴老爷人很好,不会如何为难你的”
叶结蔓僵硬地点了点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舒儿望了叶结蔓紧绷的神色一眼,忽道:“少夫人,对不起关于你落水那件事,其实……我当时便认出了是裴老爷的黑虎,但却私自瞒下了”
听到舒儿的道歉,叶结蔓只是抬头笑了笑,知道舒儿并无恶意,因此不以为意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一场意外罢了”
舒儿低垂 ... [,]
(的目光却是微微一暗,并没有接话是不是意外,谁又知道呢?毕竟这是在裴府而落水的对方是身份特殊的少夫人只是少夫人不戳破,自己又不清楚整件事的缘由,舒儿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待间,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叶结蔓连忙自椅子上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裴老爷背着手踏进门来,目不斜视地走了几步,视线方扫过来,落在颇有几分局促的叶结蔓身上,随即抬了抬手
其余人见状,识趣地纷纷退出了房门舒儿目光犹豫,担忧地望了一眼叶结蔓方向,也服从命令退了下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裴老爷和叶结蔓两人以及,一只藏在槐木鬼符里的女鬼
“爹”叶结蔓的声音很轻,似是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称呼她朝裴老爷行了个礼,并未马上开口说话,观望着裴老爷的反应
随着她话语落下,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裴老爷走到堂前正座上坐了下来,过了片刻,方望向依旧站着的叶结蔓,缓缓开了口:“你今日过来寻我是何事?”
见对方打破了沉默,叶结蔓低下头去,并未立即提及自己的请求,只是依着纪西舞的要求,温言道:“我方才见到爹养了条十分威猛的狗,听下人说名叫黑虎,一直受宠爱得很”
裴老爷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略一颔首,算是应了
“这狗似乎不怎么喜欢我”叶结蔓笑了笑,“看见我一直叫,差点以为要扑上来呢”
“黑虎脾气急,但没有恶意,消不会惊到你”裴老爷的视线扫过来,不动神色地落在叶结蔓身上,似有疑惑
叶结蔓摇了摇头:“不会,爹多虑了,看得出黑虎单纯得很,没有那么多人的复杂心思”
听到对方若有所指的话,裴老爷心里自然也明白几分只是他虽觉此事疑虑,却不愿将心爱的狗牵扯进来,大概明白叶结蔓这么说并非想要追究,而是有求于自己,因此转了话题道:“你还没说为什么这么早过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如今既已是我裴家儿媳,但说无妨”
见裴老爷再次问起自己此行目的,,叶结蔓这才乖巧地行了个礼,道:“听闻等会纪少爷与几位哥哥都要启程出发去纪府,结蔓一心想要最后拜祭纪小姐,还望爹能允许”
裴老爷对叶结蔓的要求并不意外,或者说早已料到只是顾虑到一些问题,沉默了会,还是劝道:“你身体虚弱,需好好调理才是你也知道此事夫人断然不会答应,这份心意让你那几位哥哥带去就是了”
“我知晓娘不会答应,因此才来恳求爹”说着,叶结蔓腿一弯,跪在了地上,话语分外坚定,“爹若应了,相信娘那里就能松口一些我知晓自己身份特殊,定然不会乱说话给裴府丢脸何况有几位哥哥在,也不会有事请爹……应允”
裴老爷望着叶结蔓倔强身影,一时没有接话黑虎的事他事先并不知情,但也明白此事应是不假,显然是叶结蔓在裴府不被待见而招来的祸端念及此,裴老爷心底还是有几分愧疚,有些犹豫该不该应下
叶结蔓余光打量过坐在椅子上眼底神色有些动摇的裴老爷,心里稍稍有了底她正欲舒口气,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冷哼,惊得她整个人跟着一震,猛地回头望去,在看到来人身影时脸色瞬间白了白
只见裴夫人身姿端庄地跨进门来,身后依旧跟着面无表情的珠姨她漠然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叶结蔓,缓缓开了口道:“你好好的不在房间休息,怎么竟瞒着我跑来了这里作甚?”
29同心断金(下)
( “娘”叶结蔓自唇间颇有些晦涩地吐出字来
裴老爷望了叶结蔓一眼接了话道:“她是来向我请安的”
“是么?”裴夫人淡淡重复了遍,垂眸望向叶结蔓道“这么早就过来请安,真是孝心不过蔓儿,你身体不佳务必多在房间休息才行别累到自己请安这种事这段时间就免了”
裴夫人说完也不再管还跪在地上的叶结蔓,抬头望向座上的裴老爷,语气如常:“听说你起了我让人备好了早膳过来吃罢”
见状,叶结蔓一时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垂下头去,神色有些紧张,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藏在胸前的槐木鬼符
手指方触到木符,叶结蔓只觉胸口忽然一凉,随即一缕烟雾缓缓在身前凝聚成型一双熟悉的赤色眼眸带着淡淡笑意映入自己的视线,薄唇微微一勾,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朝她伸出手来
这边,听到裴夫人的话,裴老爷望了叶结蔓一眼,缓缓站了起来,眼底似有叹息他作势迈开脚步,裴夫人则直接转过身,欲走出房门
两人身形方动,身后忽然传来叶结蔓平静的话语:“请等一等”
听到声音,裴老爷和裴夫人都转过了头,见原本跪在地上的叶结蔓已不知何时站直了身,正望着他们见两人回头,方朝裴夫人开了口道:“昨晚,三哥可去找娘了?”
裴夫人眼底神色一动,绷着脸没有回答叶结蔓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了攥,往身旁虚空处望了一眼,目光渐渐有了些把握,继续缓缓道:“不知三哥可有与娘说起祠堂里发生的事?”在瞥见裴夫人一瞬间暗下去的目光时,她勉强压下心底的紧张,又道,“如果没有说的话,既然爹也在,正好,结蔓还请爹娘做个主,还结蔓一个公道无论怎么说,名义上我毕竟是四少爷的夫人,裴家明媒正娶的儿媳,不是么?”
言罢,叶结蔓偏过头去,脸色有些忍耐
在众人不可见里,一只手苍白如透明的手探出去,轻轻握了握叶结蔓的手腕,有低声话语在她耳边落下:“别的,不会有事的按我说的做,这种事涉及裴家脸面,裴夫人必定不会任由它张扬出去”
身边女子贴着自己,有些许寒气爬上叶结蔓的手臂,令人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那声音坚定有力,不容置喙叶结蔓深吸了口气,抬头直视向沉思的裴夫人
“怎么回事?”这边话音方落,叶结蔓便见裴老爷皱了皱眉,率先开了口询问
裴夫人闻言,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目光深沉难辨,带着探究意味,退片刻才转头望向裴老爷举重若轻道:“没什么,是我疏忽昨晚我忘了吩咐珠姨给蔓儿送饭,不怪她有些不平”说着,也不理会裴老爷信不信,卦朝叶结蔓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是我没注意你爱吃什么,便同舒儿说,我让人送些过去有些事既然没什么真正的损失,过去就让它过去罢”顿了顿,裴夫人正了神色,颇有些威严道,“只是你别忘记自己始终已经是裴家的人,凡事顾全大局为重,出门在外也是一样的道理,懂么?”
听到裴夫人的话,叶结蔓也听出了对方言语里的松口,乖巧地应了:“娘教训得是”
“好了,回去罢”
“是”叶结蔓朝裴老爷和裴夫人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
等在外面的舒儿见叶结蔓出来,连忙上前一步帮她撑涩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嗯,夫人应该算是答应了”叶结蔓在心底舒了口气,低头朝自己的衣襟望了一眼,随即转头朝舒儿道,“走罢,回去收拾下行李,这趟可能要去好几天”
说话间,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细雨朦朦中
待叶结蔓回到自己的院落,舒儿便开始准备去收拾出行要准备的行李,安儿听闻叶结蔓要去纪府,连忙黏着她带上自己,也想跟着去拜祭纪西舞叶结蔓拗不过,只得应了下来,留舒儿在裴府帮忙处理事务安儿见状高兴地跑回房间也去整理准备一起带去的行李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叶结蔓才坐了下来,自胸口扯出木符,轻声唤道:“纪西舞?”
话语方落,便见木符上闪过一道光芒,淡淡烟雾自叶结蔓指尖飘开来,惊得她手一松,下一瞬房间里已经落下一声轻笑
叶结蔓连忙转头望去,见纪西舞依在桌旁,见自己望过去,微微俯□子,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道:“辛苦了”
叶结蔓见状脸色微微一红,摇了摇头,低语道:“没什么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该谢的还是要谢”纪西舞带着笑意的目光扫过叶结蔓有些赧然的面容,“何况之后去纪府,可能还少不了帮忙”
叶结蔓抿了抿唇,抬头望向纪西舞,有些踟蹰地问道:“你……此次回去,除了找出凶手,可有什么打算?”
闻言,纪西舞眼底的笑意一点点褪去,望着叶结蔓神色淡然道:“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自有办法解决只是等这件事解决掉以后呢?”叶结蔓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犹疑
“我不会想这么多而且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纪西舞并未回答叶结蔓的问题,将目光投向窗外,眼角带了一丝狠绝,“但若牵扯到这件事的,我自会让他们一个个都后悔”
叶结蔓微微一惊,突然明白了纪西舞的意思
是了像纪西舞这般厉害的人,想害死她哪里这么容易,也许还牵扯到好些人对方要的是将所有的线都一点点扯出来,一个都不放过念及此,叶结蔓忽然打了个寒颤,望着纪西舞冰冷精致的侧面,说不出劝说的话来
纪西舞目光了然地望了叶结蔓一眼,直起身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随手倒了一杯清茶,姿态悠然她抬起水杯,朝叶结蔓递了过去叶结蔓似乎有些不习惯纪西舞这般,道了谢,双手接过茶杯,低头抿了一口,便听纪西舞接着道:“你那件事,一开始我就知道不可能瞒过裴夫人虽不知裴尧旭到底与裴夫人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出一二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不妨就将这个当做我们手上的一个筹码,这样也能让裴夫人放心你若是沉默忍受,她反而会起疑心对于商人而言,这才是最合适的方法你今日用这个筹码换取去纪府的机会,虽会造成麻烦,但裴夫人自会想办法处理到时候你尽管放心就是了,何况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嗯”叶结蔓捂着温热的茶杯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她知道纪西舞的方法有她的道理,不管对谁而言都有好处自己虽觉得此事羞耻不想被任何人知晓,但裴夫人得知的确对自己没什么坏处,也多少能制约太放肆的裴之平,因此并没如何怪罪纪西舞的利用
正想着事情,门外突然传来骚动,叶结蔓惊讶地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房门就被突然推了开,发出 ... [,]
(一声巨响叶结蔓微微一怔,便见一个年轻女子面色冷凝地站在门口,目光如刀瞥过来,沉着声音道:“你就是叶结蔓?”
来人正是许柔霜
身后跟着追过来一时没拦住许柔霜的安儿听到对方这般说话,气得忍不住开口道:“三少夫人,请你对我们少夫人礼貌些”
许柔霜不屑地瞥了安儿一眼,根本不理会她,卦转向叶结蔓,冷笑道:“就是你昨晚将尧远叫走的罢?”
听到安儿的话,叶结蔓已经反应过来对方竟是裴尧远的夫人,此时又听到许柔霜这般说话,知道怕是有了什么误会,连忙站了起来解释道:“原来是三少夫人昨晚我只是……”
不等叶结蔓说完,许柔霜已经迈步进来,霸道地打断了叶结蔓的话:“只是什么?遇到了困难,想要求我夫君帮忙?笑话”说话间,许柔霜已经走到了叶结蔓身前,紧紧盯着她道,“别人的夫君是你可以随意使唤的吗?脸皮两个字怎么写,可需要我教你?”
叶结蔓被许柔霜刁难的话语堵了赚颇为难堪地咬了咬唇一旁的安儿听不下去,气冲冲道:“三少夫人!你别太过分……”
“闭嘴,你个贱丫鬟,你什么身份,也配和我说话?”许柔霜转头朝安儿呵斥了一句,气得安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叶结蔓见状连忙朝安儿摇了摇头道:“安儿,我没事你先下去罢”
“可是少夫人……”安儿的叶结蔓被欺负,不太愿离开
“你最好还是听你们少夫人的话滚出去,否则别怪我”说着,许柔霜剜了安儿一眼
叶结蔓看出了对方不好惹,不想将安儿无辜牵扯进来,又催促了一遍,安儿才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见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叶结蔓悄悄望了一眼桌旁端着茶杯没有做声的纪西舞一眼,这才正了神色,朝眼前女子行了个礼,温和道:“实在抱歉,三少夫人之前的事,我也是没有办法才麻烦了下三哥,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许柔霜自然没有这么好相与昨晚她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裴尧远归来本欲质问几句,方说了几句损叶结蔓的话,没想到平日一时让着她的裴尧远竟破天荒与她争起来,随即冷着脸摔门出了卧室今日一早许柔霜就打听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知道裴尧远后来是帮叶结蔓去向裴夫人求了情,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从来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的裴尧远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待她,让许柔霜怎么能不气因此一大早许柔霜就赶了过来兴师问罪如今得见叶结蔓也算是年轻貌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话语里带了讽刺道:“没有其他意思?你还想有什么意思?”
“我不是……”叶结蔓不善与人争辩,见许柔霜句句逼迫,忍不住就急得额头沁了薄汗,的对方误会,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说整个裴府只有裴尧远一个人可以求救?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纪西舞的主意?无论是哪个似乎都没办法安抚许柔霜的怒气
许柔霜见叶结蔓一脸柔弱涅,想起昨晚裴尧远对自己的冷言冷语,面色一寒,突然抬手,就狠狠朝叶结蔓扇下去
30妒妇算哪根葱
( “啪——”
不过电石雷火之间许柔霜的手掌已经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叶结蔓脸上,打得她一个猝不及防脚步也猛地趔趄了下“砰”地撞上身后的桌子一头整齐的发髻被这用力的巴掌扇得有些垂下来,显得颇为凌乱叶结蔓低垂着头伸手捂着脸颊,一手撑着桌沿看不清脸上表情
许柔霜唇角笑意冷峭还不罢休又是抬起手作势要打下来
叶结蔓心底突然有细密的悲哀一层一层涌上来,在裴府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罚抄溺水禁闭侵犯……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等着看她的笑话一切都如此令人绝望叶结蔓只觉前景灰暗脸色反常地平静着,似乎也放弃了抵抗,站在原地没有躲闪,反而缓缓闭上了眼,打算硬生生挨下这记耳光
一切发生得极快,叶结蔓忽觉手腕一凉,整个身子被一阵力道攥得往旁边倒去耳边一阵风掠过,许柔霜的手堪堪贴着叶结蔓的脸颊晃过下一刻,自己撞入一个冰冷柔软的怀抱,耳边则落了纪西舞听起来不带感情的话语:“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想挨上一巴掌,等去纪府好彰显一下吗?”
叶结蔓低落的心在纪西舞的话语里微微惊了惊,抬起头,正瞥见对方正垂眸望着自己,眼底神色淡爆又似带了惯常的嘲讽不过这么一眼,她已经偏头望向因叶结蔓躲闪落空而有些气急败坏的许柔霜,缓缓道:“不过是许家一个被宠坏的小姐罢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闻言,叶结蔓的一颗心突然跳了跳,望着纪西舞精致的下颔,心里竟有些异样不待她多想,不明情况的许柔霜已经恶狠狠地瞪过来:“躲得倒快”
纪西舞轻轻勾了勾唇角,将叶结蔓顺势扶到了就近的凳子上,也不管叶结蔓的反应,直接道:“什么都别管,坐在那里按我说的话重复一遍”
许柔霜看不到纪西舞,落在视线里却是叶结蔓也不理会自己竟然径直坐了下去,当下怒火更甚,咬牙切齿道:“你个贱人坐得倒挺快!”
与此同时,纪西舞站在旁边,手按在叶结蔓的肩上,淡淡道:“论贱,谁比得过你许小姐”
叶结蔓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就要抬头去看纪西舞,却被她抬手抵住了下颔,不让她转头,冷静道:“想要在裴府不被欺负,就按我说的做不过几句话罢了,你若不愿意,我大可不管就是了”
这边,许柔霜已经上前一步,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见状,叶结蔓眉间闪过一丝犹豫,在心里微微一挣扎,望着许柔霜妒意狰狞的脸,还是僵硬着语气开了口:“论贱……谁比得过你许小姐”
似是没料到叶结蔓会说这样的话,原本还气势十足的许柔霜脸上神色顿时一僵,倒显得有几分可笑不过折间,许柔霜反应过来,跟着脸色一寒,再次抬手朝叶结蔓打来,口中斥道:“大胆!你也有资格说我?”
叶结蔓只觉眼前手影一闪,以为又要挨上身子却又被极快地扯了扯,堪堪避开了许柔霜的手后者正好不小心拍在桌沿,顿时震得桌子都一声响许柔霜毕竟只是一介女子,脸上很快闪过一丝痛楚
“难道不是吗?许小姐莫不是连自己做过什么都忘了?恋慕三载,想方设法将自己送上一个男人的床,只为求得一纸婚约这种事想来一般女子也做不出,倒是让妹妹我好生佩服”纪西舞极快地扫一眼叶结蔓,沉声道,“说”
叶结蔓第一次听闻个中j□j,神色一时惊得很,却很快看见许柔霜捂着疼痛的手,目光如粹了毒一般剜向自己叶结蔓咽了咽口水,还是依着纪西舞的话说了她虽不想惹是生非,却也不是迂腐的人,甘愿被人欺负之后难免还要与裴尧远有些接触,会惹到对方若是……若是能让眼前女子忌讳,倒也不是坏事何况如今裴府境况早已让她灰了心,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依赖了纪西舞几分
听到叶结蔓吐露的话语,虽无纪西舞口中说出那般有杀伤力,但还是令许柔霜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原本还欲骂几句的嘴卦开阖着也顿时没了声音
半晌,许柔霜才勉强拾了镇定,色厉内茬道:“你在胡说什么!”
“说什么,许小姐心里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纪西舞幽红的眸子盯着许柔霜,“此事怕是三哥还不知晓罢?”
叶结蔓略一踟蹰,跟着道:“我说什么,许小姐心里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此事……怕是三哥那里还不知晓罢?”
许柔霜的身子跟着一颤,脸上紧绷的神色便有些崩塌她咬着牙怒视着叶结蔓,一字一句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耳边纪西舞的话语平静落下,叶结蔓原本不安的心也随之缓了缓,跟着道:“三少夫人尽管放心,你若不招惹我,这件事我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裴府的四少夫人,自不会与你的夫君有什么染指”顿了顿,叶结蔓神色微微一动,继续道,“虽然……我未过门夫君就去世了,又是一介平民,比不上三少夫人背后的许家大户,但也由不得你们来欺负你我大可井水不犯河水,如何?三哥心善,想必也不愿听闻姐姐与我起了争执”
听到叶结蔓的话,许柔霜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应话她心中虽有怒意,却也踟蹰着不敢再轻举妄动那件事一直是她心底的秘密,连许家知道的人也不多虽疑惑怎会给眼前的叶结蔓握到把柄,但她当然不会认为对方会告诉自己以裴尧远的性子,当初同意这门亲事,有很大一部分的确是为了对自己负责若是知道自己欺骗了他,怕是……念及此,许柔霜的目光剧烈一晃,整个人也从怒火中清醒过来她抬头望了看起来神色依旧柔弱的叶结蔓一眼,紧紧皱着眉,眼底有探究意味下一刻,她已经收回了脚步,态度强硬地丢下话来道:“消你记得今天的话”
叶结蔓轻轻点点头,便见许柔霜已经看也不看自己,转头往门外走去对方显然心情很糟糕,拉开房门的时候十分用力,倒把守在外面的安儿吓了跳见许柔霜离开,安儿才连忙跑进屋子,追问道:“少夫人,你还好吧?”
话音一出口,安儿就瞥见了叶结蔓脸上还有些鲜红的掌蝇下意识伸手就欲抚上去,口中惊呼道:“三少夫人打你了?”
叶结蔓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一点小伤罢了,不要同别人提起”
安儿虽心里不舒服,但也知道三少夫人不好惹,少夫人是想息事宁人,还是勉强应了下来:“我还是先帮少夫人去取些冰块和药罢”
叶结蔓似想起什么,忽然唤住了安儿的脚步:“不用了,别惊动了别人,免得影响等会去纪府的事我这里还有汪姑娘留下的药膏,擦一擦就可以了你先去忙,准备等会启程要用的东西”
见叶结蔓这般说,安儿只得依言退了下去
待房门被关上,叶结蔓才舒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望向身旁的纪西舞,柔声道: ... [,]
(“谢谢”
纪西舞不置可否地望了叶结蔓一眼,随即出声道:“药膏在哪里?”
闻言,叶结蔓微微一愣,便见纪西舞不耐烦地勾了勾唇角:“等会就要去纪府了,你难道想顶着这张脸出门丢裴家的脸让裴夫人再多讨厌你一些?快告诉我药膏在哪里?”
叶结蔓犹豫了会,还是伸手指了之前汪思倩送来的药膏方向
见纪西舞转身去取药膏,身后的叶结蔓抿了抿唇,开了口问道:“你……认识三少夫人?方才说她是许家小姐,可是城东那个许家?”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纪西舞翻出了瓷瓶,返身往回走,望着叶结蔓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裴家在苏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商户,亲事自然讲求门当户对,像你这种情况的也算个特例了那位三少夫人名叫许柔霜,并不是许家嫡系一脉里的,算是表亲那脉,不过自幼也颇为受宠裴家和许家多有生意上的来往,她喜欢裴尧远三年的事,在苏州城里知道的人多得去了只是裴尧远不喜欢她那类骄纵的女子,碍于情面与礼数才没给她难堪这许柔霜也算胆大豁得出去,后来索性就想出了一个主意”说着,纪西舞蹲□来,抬头望向叶结蔓,目光似有深意,“纪家裴家许家都是生意上的伙伴,那天正巧是许家家主六十寿辰,大家自然都去了,我也在超没想到不小心撞见许柔霜给裴尧远敬酒时弄了些东西进去”
言罢,纪西舞状似轻松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叶结蔓却已经懂了
这种事以纪西舞的性子,自然不会理会和阻止,反而多少抱着冷眼看热闹的心态罢?之后裴尧远忽然改口答应这桩婚事,想必也多少在眼前女子的意料之中,这秘密也就成为手上的一个筹码,等到关键时候再抛出来
太像是纪西舞的作风
正低头沉思着,脸上忽然一凉,惊得叶结蔓下意识偏了偏头,便听到纪西舞轻声的低喝:“别动还要不要这张脸了”
回过神来的叶结蔓正望见蹲在身前的纪西舞探出手来,手指落在自己的脸颊上,指尖有温凉药膏眼前那面容无双,白皙胜雪,在光亮里澄清通透,显得红眸格外魅惑而此刻,那双眼睛紧紧落在自己脸上,望得叶结蔓忽觉心漏跳了一拍,有火热的灼意很快攀上脸颊,身体也僵硬着不敢动弹,任由纪西舞动作温柔地抚过
“好了”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难耐煎熬里,纪西舞终于落下话来,同时收回了手,盖好了瓷瓶见状,叶结蔓的一颗心也跟着落下去,攥了攥不知不觉沁出汗水的手心,有些不知所措眼前女子似有百面,哪一面却又都像不是她之前的冷漠毒辣,与此刻的温柔细腻如此水火不容,愈发令人捉摸不透,却好像有种特别的魅力,一点点把人拽进未知的深渊里
“在想什么?”纪西舞放下瓷瓶,瞥见叶结蔓怔怔地坐在那里没有反应,出声唤道
“翱”叶结蔓听到声音,思绪顿时被打断,脸颊烧意更甚,连忙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噢?”纪西舞狐疑地打量了叶结蔓一圈,忽然伸手点了点她的脸颊,惊得后者身子一震,“没想什么你怎么脸红成这样?”
“我……”叶结蔓有些赧颜,咬了咬唇,尴尬道,“可能因为被打的缘故罢”说着,她似逃避般猛地站起身来,往梳妆台走去,随口丢下话,“我先用些胭脂盖上指痕,等会不能让裴夫人她们发现……”
身后,纪西舞幽深的目光落在叶结蔓背后,眼底带了些许沉思
31纪府之行
( “夫人少爷他们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房间里,丫鬟低着头恭恭敬敬道
“嗯”裴夫人点点头自椅子上站起来,抬脚往外走,还没几步忽然又退下来突然开口问道“珠儿呢?”
“珠姨还在忙那件事”丫鬟在裴夫人身后回道“她让夫人不必等了先去与少爷他们告别,那里交给她就好现下四少夫人也正要出发去纪府,应该不会发现她爹娘过来裴府的事”
“嗯”闻言裴夫人神色有些沉吟低声应了句,“珠儿做事我放心既然那叶结蔓想要这时候跟着去纪府,避开他们相见也好,免得多生事端你等会吩咐厨房去做些菜肴点心,务必好好款待那两亲家,莫要让人嚼了口舌,说裴家亏待四少夫人”提到亲家两字时,裴夫人的语气略微加了重,出口语气明显有些轻视
“是,夫人”
吩咐完这些,裴夫人方抬起头,望着前方,目光深邃,嘲弄地丢下话来:“能高攀上我裴家,也不知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即便是望门寡又如何?竟然因此过来裴府,实在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怕影响裴家声誉,想进我裴家大门都困难”
言罢,一声冷笑落在空气里,随即便见裴夫人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房门
裴府门外,四辆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早已准备好的车夫站在旁边桥马,等着裴家的人出来
大约等了盏茶时间,才见几道身影出现在裴府门口来往路过的行人偶有驻足,好奇地打量而过,不由窃窃私语几句
“这几日来多有打扰了”纪川身穿一件墨色云锦衣袍,身姿笔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朝身旁的裴家人拱了拱手
“纪兄客气了”说话的是裴家大少爷裴尧允他摆摆手,出声应道,“难得纪兄能来府上一趟,自然要好好招待如今纪老爷和纪夫人心情郁结,倒要纪少爷多费心了”
“为人子女,应该的”纪川谦和地点点头
叶结蔓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人寒暄的场景
裴尧远率先看到她,眼底目光极快地晃了晃,温和地朝她示意道:“这里”
“结蔓见过纪少爷,见过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叶结蔓走到几人身前,疙行了个礼,视线瞥过裴尧远身旁脸色冰冷的许柔霜,顿了顿,出声唤道,“让你们久等了”
“无事,我们也刚出来没多久”裴尧远温和地开了口,视线在叶结蔓脸上扫过因许柔霜那一巴掌的缘故,叶结蔓方才特意施了淡妆,借以遮掩指痕裴尧远不知情,只觉乍一眼望去,对方容貌比往日清丽柔美许多,宛如夏日池中一点粉荷,欲语还休且之前见面时的不安与惊慌也已经褪去,换上了此刻平静神色,愈发显得气质清隽,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旁许柔霜的脸色顿时沉下来,恨恨地剜了叶结蔓几眼,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四少夫人”这边纪川见到叶结蔓,想起之前偶遇的事,也跟着打了招呼,客气道,“四少夫人愿意不辞辛劳前往纪府拜祭小妹,实在是荣幸”
“纪少爷客气了”
倒是之前虽听到叶结蔓提出也要前往纪府的裴尧允,本不觉得裴夫人会答应同意如今处于苏州城风口浪尖的叶结蔓前往纪府,颇为疑惑地望了对方一眼,似有些想不通,想了想还是出口问道:“娘她那里应了吗?”
“嗯”叶结蔓在对方惊讶的目光里点点头
裴尧允蹙了蹙眉,虽觉不妥,但听到裴夫人都答应了,也没多说什么
说话间,裴老爷和裴夫人也很快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
“爹,娘”几人望见,齐齐唤道
“此去路途虽不远,但还需一路小心”开口的是裴老爷,他的视线扫过几人,在叶结蔓身上稍稍停顿了会,方最后落在纪川身上,“等这边事忙完,我和夫人便去府上拜祭,帮我们同你爹问声好”
“当然,裴伯父我会传达的”纪川温文有礼地应了下来
叶结蔓的目光却惊讶地落在跟着裴老爷和裴夫人身后出来的舒儿身上对方也看到了她,对上了叶结蔓的视线身旁安儿显然也没料到,在一旁低喃了句“舒姐姐”,目光里也带着不解
不过很快,裴夫人的话就解答了她们的疑惑
“蔓儿”裴夫人望过来,神色难得的柔和,落在叶结蔓眼里,自然明白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虚礼只听她道,“你身子虚弱,我怕一个丫鬟照顾不来,让舒儿也一同随你去纪府罢”
叶结蔓自看到舒儿之时就明白过来裴夫人的意思舒儿在裴府时间长,自然不是口无遮掩的安儿可比,何况以前是裴夫人的丫鬟,此次去纪府无疑能看着她一些,若是有事也能担待念及此,叶结蔓望了沉默的舒儿一眼,应了下来:“谢谢娘”
又是几句嘱咐过后,一行人终于道了别,上了马车
“舒姐姐,太好了,夫人让你也跟来了”一上马车,安儿便连忙笑嘻嘻地握住了舒儿的手摇了椰嘟囔道,“我刚还在想要和舒姐姐分开好几天有点舍不得呢”
“又不是小孩了,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放心不下你照顾少夫人倒是真的”舒儿笑着拍了拍安儿的头,转过来望向有些走神的叶结蔓,低声唤道:“少夫人”
“嗯?”叶结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抚上了胸口衣襟下的槐木鬼符,连忙放下手,眼底闪过一丝局促,很快被掩盖了去
“少夫人既已知晓我曾在夫人手下做事,舒儿也没必要隐瞒什么这次夫人派我跟来,一方面也是为了裴府名声着想,消少夫人不要介怀”舒儿怕叶结蔓多想,解释起来,“少夫人毕竟不曾去过纪府,又身份特殊,夫人的会出些状况,安儿资历浅,难免处理不好,我才过了来到时候少夫人若有什么需要,也可告知于我”
叶结蔓对此倒并不在意,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夫人这般做的道理”
闻言,舒儿才点点头,稍稍松了神色
两人话落,车厢内一时陷入安静叶结蔓沉默了会,双手紧张地攥了攥自己的衣袖,感受到贴着胸前肌肤的槐木鬼符传来的触觉,动了动身子,有些不适应不知怎的,一想到此刻胸前的木符里呆着纪西舞的魂魄,叶结蔓总觉不自在她下意识低下头去,还未多想,忽觉胸前一凉,紧跟着身旁已经有熟悉的寒意袭来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叶结蔓脸上微微一热,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去,果然瞧见一脸气定神闲的纪西舞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同时跟着望过来,唇角一勾,半个身子挨过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嘴唇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怎么?想我了?老是往胸前瞄”
微凉气息拂过耳朵,却反常地带了一阵热意叶结蔓攥着衣袖的手指紧了紧,却碍于舒儿和安儿在场不便说话,偏 ... [,]
(过头去,不去看纪西舞有些魅惑的神色好像自从上次祠堂之事以来,自己的注意力多少会被纪西舞吸引过去那样的女子,也难怪会让苏州城里众多男子互相追捧罢
纪西舞依旧紧贴着叶结蔓的身子,并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只是望了身前舒儿和安儿一眼,卦道:“裴夫人果然不放心,派了舒儿过来啊也难怪,舒儿算是裴夫人的得力丫鬟了,身份不低,裴家下人多多少少都会卖她几分薄面若非裴尧旭几年前闹得事,怕是还留在裴夫人身边伺候呢”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疑惑地转头望去,以目光示意
纪西舞见状笑了笑,解释起来:“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多,毕竟不怎么光彩你想来也多少听过裴家四少爷大病一场的事罢?听说是为了一个情人当时裴夫人极力反对,为此还软禁了裴尧旭,裴尧旭一度绝食后来找到机会逃了出去,却还是被抓了回来正是冬日,裴尧旭回来时好像就染了重伤寒,卧床不起后来却到底还是没那情人消息,也不知如何了”顿了顿,纪西舞的话有些意味深长起来,“这件事裴夫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也只知晓个中一二下面的人仅晓得四少爷大病一超知道内情的不多舒儿应该就是那时被裴夫人派去照顾裴尧旭的按这情况看来,其实裴尧旭应该对那情人用情很深,只是不知为何如今会突然扬言娶你为妻,倒令人好奇,总觉得不太寻常若是有机会,我帮你查探一番”言罢,纪西舞的视线扫过来,神色似有深意
叶结蔓抿着唇没有说话事实上这桩亲事自开始便打破了她平和的生活,从此踏入不得预见的深宅命运,终日令人惶惶若非有纪西舞在,怕是自己早就……
当发现自己在想什么时,叶结蔓猛地一惊,连忙扯回了思绪,脸上却不由飞起了浅霞
车夫技术很好,驾的马车十分平稳大约前行了一个时辰,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车前几匹马上的护卫抬头望一眼太阳,互相低语几句,其中一人扯了缰绳,回走到最前面裴尧允的马车旁,出声询问道:“大少爷,午时了,可要用膳?”
车厢内稍稍沉默了下,裴尧允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停车”
话落,马车都66续续退下来
叶结蔓本正襟硒在车厢里,听到车外有人来唤下车用膳,微微一惊,望了一眼身旁的纪西舞后者已经自觉地化作一缕烟,消失在了她胸前看到这场景,叶结蔓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抬手想要抚上去,手到半空却又退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赧然她虽不清楚附身在槐木鬼符上的纪西舞是什么情况,但总觉得眼前一切都无声无息落在对方眼里
不及她多想,安儿和舒儿已经率先下了车,掀开车帘朝她伸出手来叶结蔓望了一眼繁荣的街道,暗暗深吸了口气,提着裙摆跨下了车
32夜半鬼出没(上)
( 城南与城西相距并不算远即便车马缓行,也不过三日的行程因此一行人并不急像纪家这般大户商家纪西舞的尸首烷时间也长,何况如今案件尚未水出石落,更不适太快下葬可以说现下整个苏州城百姓的目光很多都落在纪家上对此纪家家主也早已放下话来逼迫官府尽快寻出真相
裴家准备的马车虽不算奢华张扬但仍能看得出精致不菲,待一行人停下马车时,便有不少人驻足待瞥见裴家两位公子时都心领神会地明白过来在城西很少有不认识裴家几位公子和小姐的,纪家大少爷来裴府的事也早已传开此刻看到几人进了酒楼,酒楼里的一些人也纷纷侧目,不乏一些低声交谈的
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最后焦点都纷纷落在了叶结蔓身上
“那个裴家三少爷身旁的青衣女子很眼生艾怎么和几位少爷在一起?莫不是……那位新进门的少奶奶?”
“真的假的?就是那个来自城北的四少奶奶吗?啧啧,长得倒是温婉秀气,可惜年纪轻轻就守了望门寡”
“可不是嘛城北这么远,哪里能知道裴家四少爷突如其来的死讯,想想也真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裴家那么有钱,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能嫁到城西裴家还不是她几辈子烧来的高香”
“你懂什么,裴家这种大户人家岂是这般好相与的,没点背景或者手段,怕是连下人都看不起她”
……
叶结蔓听着耳边的私语,心里有些不舒服,紧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少奶奶,让他们说去,莫要搭理他们”一旁的安儿狠狠地瞪了说闲话的人几眼,同时连忙低声安慰了叶结蔓一句
叶结蔓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这边,裴尧允已经于掌柜吩咐好,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闲言碎语,皱着眉扫了一圈大堂,方回头道:“好了,我们去楼上雅间”顿了顿,朝纪川道,“纪兄先请”
待一行人入了雅间,方得了清净,纷纷围着圆桌坐了下来
“别太介意”
叶结蔓正低着头,耳边忽然落了一声温润嗓音她略带惊讶地抬头,便看见裴尧远朝她笑了笑,朝她示意坐下来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许柔霜脸色十分难看,几乎恨不得用眼刀将叶结蔓杀死裴尧远却看也没有看她,旁若无人地挨着裴尧允坐了下来
叶结蔓沉默地听着饭桌上几人的寒暄,没有应话,没来由得有些烦躁许柔霜的敌意,她自然也感觉到了裴尧远似乎与他夫人生活并不和谐,虽对自己不过的惯常关怀,但对方怕不是这么觉得光是想想之后与人树敌的日子,就令人头疼得很
这顿饭吃得叶结蔓索然无味
等到傍晚,忽然落了雨原本明亮的天色也紧跟着暗沉下来雨滴拍打在车厢之上,听起来颇为紧密的涅,与踏踏马蹄声混在一起大约过了盏茶时间,马车被车夫勒了停不等舒儿和安儿问及,已经有人在外面喊道:“找到有空房间的客栈了天气不好,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便先找个地方歇下罢”
安儿闻言,率先去掀车窗的帘子一角,很快有雨丝顺势飘进来,打湿了她额前的发她眯着眼往外面扫了一眼,嘀咕道:“还下得挺大的”
话落,已经有人敲了敲车厢门示意,安儿喊一声“来了”,便与舒儿一道伸手取了座位下准备着的纸涩舒儿不忘回头嘱咐道:“少夫人先等等,我们下去撑伞”
待叶结蔓下了马车,抬头望去,发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三层高的客栈,挂着的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福缘客栈”四个大字
福缘客栈看起来倒是很新,好像刚开张没多久的样子,连门前的招牌上面的漆字都崭新得很由于天色昏暗的原因,两旁的红灯笼已经早早被点了亮,此刻被风吹得晃动着,在静寂雨幕里显得有些凄凉因为雨已经下了一阵子,此刻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只有他们一行人抖着身上雨滴走到了屋檐下
“大家都快进去罢,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一个看起来是护卫头领的男子朝几人道
“怎么还有一股子漆味”身后传来许柔霜抱怨的声音,叶结蔓偏过头去,便见对方已经出了马车,由丫鬟撑着涩抬手扇了扇鼻子一脸嫌恶,朝护卫头领道,“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只有这家客栈有多的空房了”护卫头领低头解释道,“还请三少奶奶多担待些,委屈了”
“好了,不过住一晚而已,又不破,有什么要紧”裴尧远皱了皱眉,淡淡瞥了一眼许柔霜,言罢也不理会她,直接往里面走去
许柔霜显然很不满裴尧远的样子,在后面恨恨跺了跺脚,才跟着他进门
一旁的叶结蔓直到和两人都拉开了距离,才与两个丫鬟一道往前走只是她人方跨进门槛,忽觉胸前的槐木鬼符晃了晃叶结蔓有些惊讶地顿住了脚步
“少夫人,怎么了?”舒儿见状,柔声询问道
“没什么”叶结蔓摇了摇头,疑惑地抬手按了按衣衫下的槐木鬼符,继续跨进了客栈
不知是不是由于下雨的原因,此时客栈大堂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小二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地打着盹,听到众人进门的响动才揉着眼睛站起来烛光在风中摇晃,使得看过去光线有些昏暗,令叶结蔓觉得有说不出来的阴郁味道
“客官快里面请”没走几步,便见一个略胖身材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旁笑着朝几人点点头,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过他们,显然也看出了眼前几个客人出身不低,热情道,“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让小二带你们上去”
“你这客栈刚装修过?”护卫头领环顾了一圈,发现好多地方都是新上漆的样子,门窗都半开着,似是为了散屋子里残余的漆味
“是艾”略胖的掌柜笑着点点头,“刚开张没多久,所以空房间有的是,几位客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由于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众人由客栈老板领着上了二楼,同时吩咐准备沐浴的热水暖暖身子,等用膳了再下来
叶结蔓一踏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有冷风拂来,随即眼角余光白影一晃而过,便见纪西舞已经Сhā着双手姿态慵懒地靠在床边见状,叶结蔓抿了抿唇,转头朝身后的安儿和舒儿道:“你们先去自己房间收拾罢,我先休息下,稍后再叫你们”
闻言,舒儿和安儿倒没多想,点点头应了
待重新关好房门,叶结蔓方望向纪西舞的方向,出声道:“怎么出来了?”
纪西舞并未立即回答叶结蔓的话,而是四下扫了一眼房间许是刚建好的缘故,桌椅床榻都是新的,连桌上的茶壶水杯也是窗户同大堂一样,稍微开了条缝通风,屋子里的漆味倒没有重叶结蔓见状有些疑惑,正 ... [,]
(欲开口询问,见纪西舞已经回过头,幽红的眸子望向自己,唇角一抹弧度竟带着些幸灾乐祸:“天黑之后记得别乱跑,这客栈有古怪”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什么意思?这客栈怎么了?”
只见纪西舞又往上扬了扬唇角,缓步走到叶结蔓身前,微微俯□来,凑到叶结蔓耳边,轻声道:“这客栈,闹鬼”
叶结蔓下楼用膳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一直在回想纪西舞说的话
“这客栈里的东西全部翻新过,木架也大多重新上了漆,只是为了掩饰得好一些之前怕是这里死过人,怕是传出了些事情,客栈老板才索性决定花费时间处理方才进门时,我就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这屋子阴气太重,事情肯定过去没多久”
“若当真有鬼……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样,鬼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可怕,不是么?”纪西舞笑得风淡云轻,“顶多半夜压一下床,运气不好的生场铂染些晦气而已,没什么生命危险”
虽然如今与纪西舞这个鬼可谓朝夕相处,但是一想到有鬼……叶结蔓总觉背后凉飕飕的何况好好的客栈,怎么会死人?
不远处的裴尧远瞥见叶结蔓低着头走来,似乎在沉思什么,眼见对方要撞上一旁的桌角,连忙快走几步,伸手就拉住了对方的手臂
直到此时,叶结蔓才缓过神来,抬头见竟然是裴尧远,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裴尧远放下手,低声道:“想什么呢,小心些”顿了顿,“来,坐下用膳罢”
叶结蔓点点头,环顾了周围一圈,没见到许柔霜的身影,方才舒了口气,庆幸没被对方看到,否则怕是又添上一笔仇恨
“舒儿和安儿呢?”裴尧远见叶结蔓身边没有跟着两个丫鬟,出声问道
叶结蔓摇了摇头方才去隔壁房间找两人,并未看到她们身影,猜想许是有事离开了会,就先下来了她现在看这客栈只觉疹人得很,却也不便对人提起
说话间,两人都落了座不一会其他人也66续续到了与此同时,叶结蔓看到了舒儿和安儿的身影,放下心来,出声询问道:“你两去哪里了?”
舒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安儿在屋子里不小心摔碎了杯子,捡起来的时候割破了手,我就带她去找小二止血包扎了让少夫人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明明是杯子自己碎的,我还被吓了一跳呢”一旁的安儿不高兴地嘀咕了句
其余人都不以为意,倒是叶结蔓听到这话,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33夜半鬼出没(下)
( “今日大家就暂时委屈下在此处睡罢外头雨势太大,尽量别出门等明日一早我们再出发”待大家用完晚膳,裴尧允身为裴家长子站起身来礼貌性地安抚了几句主要也是说给纪川听后者自然表示不介意
等一桌人散得差不多了,叶结蔓留到最后才站起身神色有些踟蹰,还在意着之前叶结蔓的话她望了一眼开始收拾桌上残羹的小二,想了想,还是拉住了对方,压低声音道:“小哥”
小二看起来年纪不大惊讶地偏过头来望向叶结蔓:“夫人有事吗?”
叶结蔓环顾了四周一眼,见大多数人已经准备回房压低声音问道:“我有件事想问一问……不知这客栈,近日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话落,叶结蔓便见小二的神色变了变,随即很快掩了去,尴尬地冲她笑了笑:“夫人玩笑了能有什么事?”
见状,叶结蔓心里愈发起了疑惑,还欲开口询问些什么,那小二已经抢先道:“艾差点忘了,房间里的茶水还没端上去呢不好意思夫人,小的先去忙了,否则客人怪罪下来可担当不起”
言罢,急匆匆地转身走掉了
看来果然是真的叶结蔓见小二这般躲躲闪闪,暗忖纪西舞的话应该不是骗自己,这客栈怕是出过什么事只是碍于生意影响才隐瞒了下来这般看来这客栈里果然……有鬼?
念及此,叶结蔓只觉背后一阵寒气,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试图压下心底慌乱
这种事还不如不知道呢这纪西舞,没事和她说这些作甚!
“少夫人,怎么了?”一旁的舒儿见叶结蔓脸色有些不对,不明白为何她要问小二这个问题,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这客栈有什么不对劲?”
“没……没什么”叶结蔓不便说这些情况,只得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上楼罢”
夜色渐渐暗了,窗外雨声依旧,在寂静里响彻着室内烛火轻晃,在墙上投下微弱影光
“少夫人,床铺好了”舒儿自床榻边直起身来,柔声道,“早点休息,若有事便来隔壁唤我们”
叶结蔓朝舒儿点点头
另一边,安儿关上了窗边支起的缝隙,转头笑道:“那,我和舒姐姐先回去了”
很快,房间里就剩下了叶结蔓一人
叶结蔓环顾了房间一圈,下意识望着紧闭的房门,皱了皱眉也不知纪西舞跑去了哪里,方才用完晚膳后回房就没有看到对方,此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却依旧不见踪影这般想着,叶结蔓缓步走到床前,方一抬脚欲上得床去,忽然视线里烛光猛地暗了暗,惊得她连忙回过头
背后依旧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异常
脑海里下意识回想起纪西舞的话,叶结蔓的手攥进了被褥一角,眼底神色有些不安她忍不住安慰自己,虽然客栈死了人,但不过是些鬼魂而已,纪西舞不也是一只女鬼吗?自己应该习惯才是,有什么好怕的
顿了片刻,叶结蔓还是咬了咬牙,起身去包袱里取了一本诗集反正时间尚早,等纪西舞来了再睡罢这般想着,叶结蔓翻阅起手中诗集来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不知不觉间,睡意渐渐席卷而来,叶结蔓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抬眼望了下窗外外头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加上还下着雨,愈发没有什么光亮见时辰不早了,叶结蔓心里滑过一丝犹豫
要不要去找纪西舞?
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叶结蔓否定了还是自己先歇下罢,该回来时,纪西舞自然会回来想到这,叶结蔓将诗集随手放在枕旁,躺了下来,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至半夜
叶结蔓忽觉胸口有些沉,透不过气来梦境一片混沌,似醒非醒中,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然而神识却渐渐有些清醒黑暗中,叶结蔓脑海里模糊地闪现过纪西舞的话语:“鬼也没什么可怕……顶多半夜被压一下床……”
醒醒醒醒醒醒
在心底不断挣扎的叶结蔓动了动身子,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正难受间,忽然一声熟悉的轻笑清晰地落在耳旁
不过一晃神,原本重如千钧的眼皮顿时一松,叶结蔓猛地睁开了眼
惊叫尚卡在喉咙,眼前已经映出纪西舞含笑神色那双幽红眼眸在微弱的烛光里摇动,衬着白若通透的精致面容只见对方俯□来,贴近自己,鲜红的唇近在咫尺,仿佛轻轻一抬头就能撷取有青丝自纪西舞肩头滑落,披散了半榻,冰凉滑腻,带着淡淡水汽而自己胸前柔软被压得有些不畅,导致呼吸滞涩正是之前觉得憋闷的来源
原来不知何时,纪西舞竟然趴在她的身上
“你……”自唇间勉强挤出一个音节,叶结蔓的脸已经在昏暗中憋得通红,她眼底有些羞耻,断断续续道,“你胡闹什么还不……下来”
纪西舞笑得愈发欢畅,轻轻噢了声,却没什么动作,只斜睨了她一眼,启唇道:“我不是同你提了醒嘛,半夜小心鬼压床”顿了顿,“你倒也不的,睡得这般香甜”
“我……”叶结蔓咬了咬唇,恨不得将纪西舞推开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压得久了,手脚竟然无力得紧,尤其是胸口,在压迫的疼痛中竟然有异样的酥麻涌过四肢百含整个身子都麻软得没了气力她试图怒瞪纪西舞一眼,却早已失了气势,倒是添了几分女子的娇羞半晌,似是知道强硬不过对方,叶结蔓不由软了口气,求道,“纪西舞,你先下来”
话落,房间里又响起轻笑声,如幽兰般绽开,似有隐约香气环绕叶结蔓的脸又红了红,尴尬地别过头去,不敢再与纪西舞对视,胸口却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所幸纪西舞并没有再为难她,叶结蔓只觉身上突然一轻,整个人顿时瘫在床上她暗暗捏了捏手心的汗,掩饰般地深吸了口气,这才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下回莫要再开玩笑了”叶结蔓咬着唇丢下话来,似有些不满
“谁让你占了床,落得我没地方睡”
闻言,叶结蔓抬头望了纪西舞一眼,见她倚在床边笑睨着自己,话语里听不出真假,一时辨不清是不是玩笑话,只得放弃这个话题,正色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言罢,叶结蔓便见纪西舞忽然勾了勾唇角,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几乎要晃花眼她下意识低下头去,身侧的手在被下悄无声息地攥了攥床单,竟有些慌乱于心底一刹那的悸动
“我我那个好哥哥心里有没有也藏着鬼”耳边落了纪西舞的声音,随即对方话语一低,带着说不明的意味,缓缓道,“顺便……帮你出了口气”
“嗯?”叶结蔓有些不明白纪西舞的意思,疑惑地望向她,“出气?”
几乎是叶结蔓话音方落,一声凄厉尖叫忽然从门 ... [,]
(外传来,惊得她往门外望去
随着尖叫声的出现,原本安静的客栈顿时有骚动声响起叶结蔓连忙自床榻上下了来,伸手取过一旁的衣衫往身上披去,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问纪西舞:“到底怎么了?”
纪西舞的眉一挑,淡淡道:“你出去就知道了”
闻言,叶结蔓略一踟蹰,还是走到了门口,伸手拉开了房门
门一开,叶结蔓正好望见舒儿和安儿也从隔壁走出来两人身上都只匆匆套了件外衣,舒儿手里拿着烛台照明待瞥见叶结蔓,安儿一脸惊吓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可吓死我了,少奶奶也被吵醒了?”
见叶结蔓点点头,安儿边往前走,边继续抱怨道:“也不知谁大半夜地鬼吼鬼叫,扰人清净”
三人走出没多久,便看到走廊上围着些零散的人此时客栈暗得很,只有几人手里的烛光照了亮
“那不是……三少爷的房间?”舒儿低声说了一句
叶结蔓显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到裴尧远的身影而他怀里则拥着个女子,正低声安慰着什么,抬眼见到叶结蔓几人,投来不好意思的目光:“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没什么”叶结蔓摇了摇头,见裴尧远怀里的正是许柔霜而对方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如今凑近了,才隐约听到她口里念叨着“鬼,有鬼……”之类的话语
“哪里来的鬼,霜儿你都这般大的人了,怎么还信这些?”一旁的裴尧允无奈地摇了摇头劝道
“没什么事,大哥和大嫂先回房去罢,我这里会好好安抚霜儿的”裴尧远有些愧疚道,“惊了大家真是抱歉”
“无碍,没出什么事就好”裴尧允对此并不当一回事,说着拍了拍裴尧远的肩头,告辞道,“那我和你大嫂先回去了”
说着,裴尧允转身望了一眼叶结蔓:“你也早点休息罢”
言罢,带着自己的夫人往房间走去
这边,裴尧远的目光紧接着落在叶结蔓身上,苦笑了下,解释道:“霜儿好像做了噩梦,非说什么有鬼,受了些惊吓罢了,别在意”
“不……真的,真的有鬼”许柔霜听到了裴尧远的话,在怀里颤着道,“相信我,是真的”
裴尧远垂下眼去,眼底目光淡漠,并没有应和许柔霜的话
无疑瞥见对方神色,叶结蔓心里微微一惊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大概也猜到怕是纪西舞搞的鬼而裴尧远显然不会信,怕是以为许柔霜只是借机酥段想要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虽表面安抚着对方,心底想必不以为然想到这,叶结蔓低下头去,心里泛上些同情但随即想到是纪西舞故意吓的对方,又觉得好笑这人变了鬼,怎么倒成天吓唬人来了
叶结蔓忆起白日许柔霜那骄纵的一巴掌,又见对方此刻被纪西舞吓得这般落魄,心底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暖罢,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就当……一点教训好了
“好了,快回去罢”裴尧远见叶结蔓没说话,又催了一遍,似是不想再呆下去,低头朝许柔霜道,“没事了,我们进屋”
“我不要!”尖利的抗拒声猛地响起,许柔霜一把攥紧了裴尧远,“屋子里有鬼,我不要……我不要进去!”
“别闹”裴尧远的声音有些低沉,带了责怪,“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何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的什么?你看你都把别人吵醒了”
闻言,许柔霜忽然猛地抬起头,脸色尚惨白着,狠狠地瞪了一眼裴尧远,咬牙切齿道:“你不信我?我明明看到了……鬼”
裴尧远望着有些失态的皱了皱眉,随即朝叶结蔓柔声道:“对不起,让你们笑话了我这便带她回屋”说着便来扯许柔霜的手
“你同她道歉作甚?在你眼里我难道就是个笑话?”许柔霜躲过裴尧远的手,随即转头紧紧盯着叶结蔓,似是将怨恨都怪罪在了对方身上,“看什么戏?你个贱人,还不给我滚!”
“你住嘴!”裴尧远的语气愈发凝重
“少夫人,我们还是回去罢”安儿在身后低声道她本就许柔霜印象很差,现在看到这涅早在心底称快了这疯婆子,她还不乐意呆呢
叶结蔓现下弄清楚了事情,见自己不太适合再看,想了想还是朝裴尧远,告辞道:“三嫂似乎有些不高兴,我还是先告辞了”
言罢,也不顾许柔霜在身后大骂,转身朝来路走去
“贱人……”
话音未落,裴尧远已经彻底沉了脸,再也看不下去,猛地扯了许柔霜的手臂,强硬地往房间里拉去:“少给我再丢人,给我进来!”
身后的吵闹声传来,叶结蔓没有回头理会,卦低下头去,眼底有些叹息
34暧昧的气氛
( 叶结蔓回到房间时发现纪西舞已经到了床上,见她推门进来方偏过头视线扫过来叶结蔓刚要招呼,一眼就瞥见了对方手里正拿着自己睡前随手放在枕边的诗集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红连忙快走几步走到床榻边探手就去取眼看指尖就要触及诗集,对方已经迅速移开了手话语揶揄道:“你抢什么?”
“你……你怎么能随便翻我的东西?”叶结蔓咬了咬唇,神色有些不满手一转又想去夺被纪西舞捧在胸前的书怎料纪西舞的眉梢突然往上扬了扬,望得叶结蔓心里没来由得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下一瞬,指尖已经传来柔软触觉,如同坠入了棉絮之中
当意识在自己的手不小心按在纪西舞胸上时,叶结蔓的心狠狠跳了跳,随即整个人都跟被触电一般颤了颤,猛地缩回了手脸上的红晕随之弥漫开来,如娇花一朵,风过便起涟漪叶结蔓尴尬地偏开头去,一时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好
纪西舞却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面色平静地打量过叶结蔓,眼底浮现沉吟之色不过片刻,又掩了去,换上了一副玩笑涅:“我还没怎么样,你怎么就脸红了?”
“我……”叶结蔓羞恼地吐出一个字,便不知该怎么说了心口的跳动声在安静里愈发清晰,带着不安响彻叶结蔓的会被纪西舞听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想要抑制,心脏却丝毫不受控制没有减弱的现象
纪西舞收回了停在叶结蔓身上的视线,垂眸落在书籍上,轻巧地翻到了扉页,意味深长念出了上面的一行小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乐也”顿了顿,“这么紧张,莫非这本诗集……是哪位心上人所赠?”
“不是”叶结蔓极快地打断了纪西舞的话,脸上神色有些急切不安她见自己话音一落,纪西舞已经重新抬眼望向自己,心中一紧,只觉羞涩难当对方的目光通透深邃,似能看穿人心一般见状,叶结蔓抿紧了唇角,半晌才低声解释道,“不过年幼之事罢了……哪里算得上什么心上人”
若要说是喜欢,也许更确切的不过是年幼的仰慕与崇拜,如今回首也就一笑了之只是对方所赠诗集,翻阅得多了,倒依旧还是喜欢得紧
“噢?已经不喜欢了么?”
“那时候还鞋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叶结蔓摇了摇头
“那么……”纪西舞的语调忽然往上提了提,一字一句道,“现在懂什么是喜欢了吗?”
闻言,叶结蔓微微一愣,下意识望向纪西舞只见眼前女子目光如雾,在昏暗里迷离得荡出波澜,落在自己身上,令人错觉丝丝缕缕般缠绕而来,简直要将人紧紧缠得透不过气
“嗯?懂么?”纪西舞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话语似带着蛊惑,让人不知不觉就能沉溺其中
叶结蔓突然不敢再看,慌乱地垂下头去,手心里细细密密地布满了汗水,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对方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落在耳里竟如千钧般
所幸纪西舞并没有再追问,随手将诗集放在一旁,语气也恢复了如常:“时候不早了,上床来罢”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的思绪顿时被拉回了现实,望着眼前并不大的床榻心里一咯噔不知为什么,叶结蔓现在打从心底有些害怕躺上去并非因为纪西舞是鬼,而是潜意识里不安起来,感觉像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什么未知的东西拉下深渊不过想到之前两人一直共处一榻,若是此刻推脱反而显得反常,叶结蔓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似乎感觉到了叶结蔓的不对劲,纪西舞再次望过来,不动神色道:“怎么?”
“没什么……”叶结蔓压下不安,想了想还是脱去了外衣,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半边床榻,拘束着手脚直挺挺平躺下来她虽没有看纪西舞,但分明能感觉到对方柔软的身子很快也挨着自己跟着躺下来床榻不大,难免贴着彼此平日里总觉得冰凉的床榻,此刻却有莫名的热意自身上涌起叶结蔓想起方才触碰到纪西舞胸的手,顿时觉得如同蚂蚁在爬一般难忍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叶结蔓一个人的呼吸声飘荡
“你很热么?”本就紧张着,耳边忽然传来纪西舞低声的话语,惊得叶结蔓心尖一颤,原本褪下的红晕又泛上来,只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试图敷衍过去
怎料话音方落,一抹凉意已经在昏暗里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叶结蔓的脸颊
叶结蔓的手猛地攥了紧,不明白纪西舞作甚,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对方的手指贴着自己,一点一点摩挲过她的眉眼,带起一阵又一阵酥麻片刻后,又落在了她的唇上
叶结蔓身子一颤,随即猛地偏开头去,任由对方的手滑落在颈边,出口的声音带了些沙哑:“你作甚?”
“果然很热”轻笑声落下,也不知是不是叶结蔓的错觉,在这半明半暗里竟愈发显得惑色无边随即又听纪西舞道,“这阵子结蔓可真有些奇怪呢”
闻言,叶结蔓的瞳孔一紧,似乎被人看穿了心事般,慌乱得难以招架
而纪西舞原本搁在叶结蔓颈边的手在此时也缓缓顺着对方的下颔抽回去,每个停顿都似煎熬般倾轧过叶结蔓的心终于,对方的指尖彻底离了开,叶结蔓心里顿时落下一块巨石
昏暗的房间只有微弱烛光轻轻摇晃,外头雨势未停,有滴答声被无限放大叶结蔓仰头盯着床顶帷帐,身旁女子没有再开口,难言的气氛晕染在这个雨夜里,显得断续而黏连
翌日
纪西舞缓缓睁开了眼,望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色,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偏头去看叶结蔓
身旁女子微阖着眼,眉间神色有些疲惫,清减的身子柔弱如蒲苇,似乎轻轻一折就会被折弯虽算不上如何惊艳,但却也带着独特味道那黛眉秀唇,都透着一股子女子的温婉似水
纪西舞的唇角往上扬了扬,眼底神色幽深
“少夫人,少夫人醒了吗?”
门外响起安儿的叫唤声片刻后,叶结蔓的睫毛颤了颤,当视线里映入纪西舞的面容时目光一晃,随即坐起来朝门外的安儿喊道:“你等等”
言罢,随手扯了件外衫披着,起身去开门
门方打开,安儿见叶结蔓气色不太好的样子,担忧道:“少夫人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什么,只是睡得有些不安稳罢了”叶结蔓摇了摇头
“不安稳?少夫人可有觉得什么不对劲?”安儿闻言突然大了声音,反常地一脸惊恐道见叶结蔓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己,安儿连忙踏进了屋,环顾了四周一圈,方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有所不知,这家客栈艾死过人”
叶结蔓微微一惊:“怎么回事?”
“昨晚三少夫人不是闹着说见鬼了吗?她一夜都没睡着,后来实在忍耐不赚不顾最三少爷劝告,天还没亮就跑去 ... [,]
(质问客栈掌柜,说他们的客栈闹鬼”安儿的语气愈发诡异,“客栈掌柜和店小二都被三少夫人的话吓了一跳,后来那小二竟然说漏了嘴原来半个月前有客人喝醉酒,半夜不小心打翻了火烛,烧掉了半个客栈除了烧死的,还有因争相逃命被踩死的,一共死了二十几个客人,可惨了”
闻言,叶结蔓脸色一变
“不过三少夫人也真是自作孽她本只是去发泄怒气,结果知道这件事后,反倒被吓得不行,现在已经在被送回裴府的路上了”说到这,安儿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这下终于不用的三少夫人在路上为难少夫人了昨晚看三少夫人那样,显然对少夫人敌意很深呢”
听到安儿的话,叶结蔓忽然似想通了什么,转头就看向身后
纪西舞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床榻,一身白衣如雪,衬得愈发唇红齿白只见她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对上了叶结蔓的视线
果然……其实这才是纪西舞要的罢此趟纪府之行,她俩势必有许多事要处理,若是许柔霜在,怕是难免给自己寻些磕绊添些麻烦,坏了纪西舞的事既如此……那么昨晚纪西舞说为自己出气,怕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行动不受影响罢?
念及此,叶结蔓的心头刹那间微妙地酸了酸,胸口也跟着有些闷
等到了大堂时,叶结蔓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在桌旁用早膳的裴尧远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许柔霜的离开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待叶结蔓在一旁坐了下来,他才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招呼道:“早”
“早”叶结蔓多少也知道裴尧远与许柔霜没什么感情,因此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捡了寻常话语道,“等会就出发吗?”
“嗯,快了”裴尧远点点头,视线在叶结蔓脸上打量过,关切道,“身体不舒服?”
“只是有些乏,等会车上歇会就好了”
“不好意思,昨晚吵醒你了”裴尧远以为是半夜那件事才让叶结蔓没有睡好,歉意道
“不用这么客气,不关你们的事”叶结蔓说得倒是实话要不是纪西舞那番话语和举动,自己怎会至凌晨才睡过去不过这些对方自然不知道,叶结蔓也不再多解释,沉默了会,轻声道,“之前还未谢过三哥挺身而出,结蔓虽位卑力弱,但此恩一直谨记在心”
“是裴家对不住你”裴尧远的眼底有些怜惜,叹了口气低低道,“这场婚事我试图阻止过,但娘却听不进去那晚你一个人在新房必定的受怕得很哎”
听裴尧远提及,叶结蔓回想起那一日来,也觉感慨万千半晌,她脑海里又浮现起之前那个疑问来,试探道:“对了,三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不知该不该问那晚拜堂之时,我明明记得身前是有人的被领回新房时也是如此……”
听到叶结蔓的话,裴尧远脸上神色突然尴尬起来,轻咳一声,偏开头去:“那个……其实那天穿着喜袍的是我”顿了顿,又连忙摇了摇手,解释道,“别误会,当时我手里还拿着四弟的灵牌,只是替他拜堂……也不是拜堂,反正我只是按照灵媒说得意思来……”
“我明白三哥的意思”叶结蔓闻言也有些尴尬,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改问道,“方才三哥说灵媒?什么灵媒?”
35情动一瞬
( 裴尧远见叶结蔓问起并不设防,大致将对方大婚那晚的事叙述了一遍随即叹了口气温和道:“大体就是如此了没有提前告知四弟的情况,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知晓你不是个贪图裴家荣华富贵之人如今这般状况,也不是你所愿今后有什么能够帮忙的但提无妨”
一旁的叶结蔓却在裴尧远的话中有些陷入沉吟依着对方的叙述虽不清楚什么具体的阴婚仪式,但显然那生辰八字与一缕头发都该是仪式里的要紧东西既然纪西舞因这阴婚出现在新房,印证了世上的确有鬼魂之说,那么其中的出入愈发令人疑惑想到这,叶结蔓忽然朝裴尧远问道:“不知你那四弟……”顿了顿“我那夫君的生辰八字是为何?”
裴尧远闻言愣了愣,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不疑有他,还是说出了裴尧旭的生辰八字
“也合不上啊……”叶结蔓低声喃喃了句,不解地皱起眉头,伸手摸了摸掩藏在衣衫下的槐木鬼符,那里背面也刻着一个与裴尧旭截然不同的生辰八字
“你说什么?”裴尧远没有听清叶结蔓在说什么,疑惑问道
“没什么,”叶结蔓摇了摇头,回过神来,随即又有些踟蹰道,“那……你说的头发,也是当场就烧掉了吗?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裴尧远回忆了那晚的事,沉默半晌,方皱眉道:“那时的气氛的确有些诡异,许是灵媒故意搞的鬼也不一定,或者是当时情景下的心理作用罢毕竟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鬼怪,更别说真的人鬼成亲了,”裴尧远并不信这些,说到这抬头望向叶结蔓,不以为然道,“若当真有用,难不成四弟的鬼还真的会同叶姑娘成婚么?人鬼殊途,阴婚不过是裴家为了求个门面而已”
听到裴尧远的话,叶结蔓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同时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寒颤,暗道你别说,这鬼还真有……且就在你此处,我脖颈上的木符里就住着一只女鬼想起不久前的大婚之夜纪西舞突然出现,差点没把自己吓死,叶结蔓叹出一口气来只是为什么会是纪西舞,她也还是想不明白
待一伙人用完早膳已经是半柱香后了,大家继续上了路,只是少了许柔霜和她带来的丫鬟两人
等上得马车,叶结蔓还没来得及坐稳,车厢里的温度就悄无声息地低了下来,随即便见纪西舞在一旁现出身形
“奇怪,怎么这么冷”对面的安儿嘀咕了句,不由往身旁的舒儿旁边紧挨过去取暖,口中道,“今天天气不错,外面明明也还好啊”
“谁让你不多穿一些”舒儿虽也觉得有些阴森,但自然不会多想,瞥了一眼安儿身上单薄的衣裙轻声数落道,“臭美”
安儿闻言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
对面的叶结蔓无暇理会两人,瞥见纪西舞出现,心跳不禁漏了一拍她佯装镇定地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见纪西舞直接挨着自己坐下来,半个身子都下意识僵硬了住叶结蔓颇为懊恼自己没来由的紧张,又暗自庆幸车厢里有人在也不用她说话,只需等纪西舞开口便好
果然,纪西舞的目光很快扫过来,启唇道:“方才你与裴尧远的话,我都听到了”说话间,只见她唇角微勾,露出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有点意思,我倒有点好奇那灵媒是何方神圣了那晚我明明是被什么牵引进了你的房间,还发现不知何时穿了那身喜袍,说明灵媒的阴婚仪式应是有效才对其他不敢说,至少这人鬼之间的阴婚仪式,并非完全没有道理”顿了顿,朝叶结蔓倾身过来,伏在她耳边道,“你觉得呢?”
感觉到身旁纪西舞的动作,叶结蔓的头微微偏过去,视线方触及对方面容,忽然就又收了回来,摆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攥了攥衣裙,耳廓极快地染了浅霞一抹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却听到纪西舞的轻笑声落在耳边,随即意味深长道:“真有趣”也不知在说阴婚那件事,还是指叶结蔓这个人
话落,叶结蔓脸上表情一僵,沉默地抿着唇角,偏开了头去
对面颇不安生的安儿没过多久就有些耐不住性子,环顾了车厢一圈,见舒儿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对面的叶结蔓也一幅神游涅,感觉无聊,伸手去撩车帘,想看眼外头风景刹那间,有日光随着车帘一角的掀起撒进来叶结蔓方巧回过神来,余光瞥见安儿的动作,转瞬就猜出了对方的意图,当下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思考,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失声道:“别掀!”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扑到对面,强硬地推开了安儿的手后者一时不察,手背不巧“砰”地撞在车窗边缘,安儿当即吃痛地惊呼一声
见状,叶结蔓咬了咬唇,眼底涌上愧疚,连忙去看安儿的手,口中关切道:“对不起,你没事罢?”
叶结蔓那一下没有止住气力,安儿手背显然撞得不轻,微微肿起来,已经带了些青色不过安儿也只是抚了抚自己的手背,不好怪罪叶结蔓,强撑着摇了摇头露出笑容:“没什么,只是撞了一下而已,不打紧”顿了顿,又疑惑地皱起了眉,“少夫人你怎么了?突然冲过来……”
“我……”叶结蔓尴尬地张了张嘴,片刻后才勉强寻了借口道,“我只是眼睛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想车厢太亮,还是别掀了”
闻言,安儿目光奇怪地望了叶结蔓一眼,却还是噢了一声,应下来:“那我不掀车帘了”
一旁的舒儿沉默了会,也跟着道:“少夫人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和我们说”
“谢谢”叶结蔓颇为慌乱地应了声,有些手足无措地转过身子往回走去,低着头不敢去看纪西舞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若有所思地黏在自己身上,似探究什么一般打量着一想到方才自己根本没有思考的动作全部被纪西舞看在眼里,叶结蔓脸上不禁有些燥热起来,暗啐自己怎么会这般丢脸
当如坐针毡地入了座,身旁的纪西舞果不其然贴了上来叶结蔓被逼的又往旁边移了移,对面不明事理的安儿已经好心提醒道:“少夫人,别坐过去了,小心些”
安儿言罢,纪西舞的笑声又响起来,故意应和道:“是艾别坐过去了,否则可要摔了”
这样一来,叶结蔓的脸彻底被闹了红,却也不敢再往旁边挪,只得绷直着身子愣是由纪西舞贴上来,也不好嗔怪一句身边女子却似不知她的煎熬,卦紧挨着,令叶结蔓几乎能感觉到手臂上的柔软触觉与身体的妙曼曲线这般不过几个呼吸,叶结蔓已经忍耐不赚下意识转了头,想要用目光示意纪西舞别闹
然而头方一偏,就觉耳廓和脸颊擦过一抹微凉,惊人得柔软像是春日花瓣飘落,又似雨丝细密沾湿了颊,恍恍惚不可名状叶结蔓的神色有片刻的怔忪,然而脑海里又突然劈进一道闪电当意识到是什么后,叶结蔓忽然保持着呆望着纪西舞的姿势就不动了而视线里,纪西舞却只是缓缓直起了身子,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叶结蔓身上那目光 ... [,]
(如雾飘渺,又魅惑无边随即见纪西舞抬起右手,指尖缓缓擦过自己那鲜艳红唇,轻描淡写道:“怎么都不提醒一句就转身了”
闻言,叶结蔓眼底一时风起云涌,慌乱漫过眉间,搁在腿上的手猛地攥了紧她从未历经这些,下意识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靠着车厢沉默着然而不知为何,一颗心却在这瞬间缓缓往下沉,好像阴影里有只不可抗拒的有力大手将她朝不可预知的深渊拉扯而去
那是她无法抗拒的力量,带着罂粟般的诱惑,一坠入,就会被吞噬干净
一路无话
到得城南,比预料中的还要快些隔日午间就踏入了城南,离纪家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在叶结蔓他们入了酒楼用午膳时,纪家已经特意派了人过来迎接
又是一番寒暄
叶结蔓第一次来到城南,此处繁华更甚城西,更遑论她家所在的城北了高楼酒肆,举目皆是春日踏青之人也极多,来来往往的商贾车马更是络绎不绝叶结蔓的注意力,却很快被那些街头巷尾的讨论所吸引了过去
纪家长子纪川,城南的人自然熟悉得很,更有甚者还认出了旁边裴家几位少爷小姐大家窃窃私语的也无非是关于纪家一些事只是碍于纪家人在超也不敢如何高谈阔论
纪家前来接待的人似也习以为常,毫不理会,领着一行人上了楼上包厢,在门口站定,朝纪川弯腰恭敬道:“大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只等大少爷用完午膳回去”
纪川点点头,并不意外爹娘知道他们的行程毕竟作为纪家这样的商人,莫说一个小小的苏州城,纵是京城里的事也要掌握几分他礼貌地让裴尧允等人先行进了去,自己才缀在最后,转头朝纪家下人压低声音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四少爷身体怎么样了?”
“回大少爷,四少爷的风寒还未好透,尚在床休养这几日府上忙乱,因此老爷和夫人嘱咐四少爷少出院,免得累着自己”
“还未好么……”纪川皱了皱眉他与纪越一母同胞,都是三夫人之子若非他是长子的缘故,怕是两人在纪家地位都不高他没有再多问,进了包厢房门,脸上已经换上了笑容,朝裴尧允等人招呼道,“想要吃什么尽管点,莫要客气……”
已经落了座的叶结蔓下意识抬眼望向窗外,那里风和日丽,景色优美,过往行人俱是乐融融的涅然而她的眼底,却缓缓染上了一丝担忧与不安
纪家……终于要到了吗?
36纪家水深三千丈
( 半个时辰后
“哇原来这就是纪府……”
身后安儿的感慨低声传来,叶结蔓虽也看到了眼前气势恢弘的纪府心思却有些游离在外对那些精致布局只匆匆扫了一眼就重新低下头去,只觉视线被那些悬挂在檐角屋下的白色所刺自进门伊始那两盏高悬的白灯笼便在叶结蔓脑海里晃动,上面笔锋锐利地刻写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一路行来漆红的长廊上也不时缀着一个白灯笼,以及缠绕在来往下人腰际与额头的白布
望着这一切叶结蔓心里宛如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混杂在一处暗暗激起浪潮
这是纪西舞的丧礼,一想到这个难免令叶结蔓觉得古怪毕竟此时纪西舞的魂正是在自己脖下挂着的槐木鬼符里,且日日与她相见,倒让叶结蔓一时难以从两者之间彻底区分开来明明在这气氛让人觉得悲戚压抑,但她却又无法认真地沉静其中去惋惜哀叹许是所谓的阴阳相隔,于现在的她而言并未有什么切实体会何况……等会去了灵堂,想必就能纪西舞的遗体了罢?不知怎的,一念及此,叶结蔓反而更觉得紧张,掩盖了所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情绪她虽见纪西舞魂魄涅多日,又夜夜同榻,早已熟稔只是生前涅,却到底还是陌生但即便如此,照理也不过是好奇罢了,叶结蔓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何会紧张,以至于迈出的脚步因为纷乱思绪也有些心不在焉
“娘”
纪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叶结蔓还未来得及反应,身旁忽然有只手攥住了她的衣袖,将她前进的步伐扯了停随即便听舒儿压低声音提醒道:“少夫人,纪夫人来了”
叶结蔓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对面走来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女子,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兵得十分得体,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只有眼角有淡淡皱纹显露出一些岁月痕迹只见妇人面上带着温和笑意点了点头与此同时,耳边跟着响起裴尧允与裴尧远等人礼貌的唤声:“纪夫人”
闻言,叶结蔓连忙跟着众人一同低下头去行礼
“大家别客气”纪夫人的声音柔婉,客气道,“久候多时了,说起来也有一阵子没见,不知裴家一切可好?”
“托夫人的福,一切都好”裴尧允上前一步,上前应了顿了顿,又道,“听闻纪家小姐的事,纪夫人还请节哀顺便”
“可怜西舞年纪轻轻就……哎”叶结蔓余光瞥见纪夫人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沉默了会,再开口时,话语依旧十分得体,“老爷说他身体不适,暂时就不过来招待几位了,等晚膳再宴请诸位你们先随川儿一道去房间休息片刻”说着,转向纪川,“川儿,务必好好招待几位”
“是,夫人”纪川看起来颇为恭敬地应了
告别纪夫人后,纪川就将几人带到了安排好的房间,嘱咐了几句才离开,让他们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下人提由于裴老爷和裴夫人要过几日再到,因此纪川倒也并不急着安排几人拜祭一事等处理完这些琐事,纪川才离去了
“纪府可真漂亮”待叶结蔓踏进自己的院子,身旁的安儿已经按捺不住地感叹道,“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清池林木,一点都不像是裴家那样的商人府宅,倒像是一座园林呢”
“这才刚离开裴家,就艳羡起纪家来了?”一旁的舒儿闻言,笑着敲了敲安儿的头,玩笑道,“让大少爷知道了,看不赶你出去或者把你直接留在纪家算了”
“我才不,”安儿撒娇地抱住舒儿的手臂,调皮地弯了唇角,“我才舍不得舒姐姐纪府再漂亮我也不要留下来”
“油嘴滑舌”舒儿取笑了安儿一句,转头瞥见叶结蔓一脸若有所思的涅,想到自进门起对方就有点心不在焉,沉吟了片刻,方出声询问道,“少夫人可是有心事?”
叶结蔓自思绪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罢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被纪府的丫鬟领到了房间,舒儿应道:“那少夫人早点进房休息罢,有什么事再找我和安儿”
“嗯”叶结蔓眼底闪过一丝踟蹰,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待房门被掩上,叶结蔓极快地打量了下自己的房间,见窗扉支起,铺了一地碎影,便走过去细细地关了上,确定房间里没什么日光了,方深吸了口气,抬手去拉挂在脖颈的红线那块乌色的槐木鬼符便从衣衫里被扯了出来
自从上回车厢里尴尬的场景后,叶结蔓一直不敢直面纪西舞,偶尔说话也只是单纯地应和几句每每独处,总觉心慌意乱得很,对方的红色眼眸似有魔力般,要将人整个都吸进去叶结蔓也不敢深想这些缘由,只盼早早到纪府如今终于到达,她又开始盼早早帮纪西舞将事情处理完
然而当掌心的槐木鬼符一凉,纪西舞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时,叶结蔓只觉心跳漏了半拍,捏着木符的手心沁出汗来,一时竟又涌起了逃避的心思,不想这么快去面对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到底已经迟了她也只能强装镇定,望着一身白裙翩跹的纪西舞很快出现在视线里
自槐木鬼符里出来的纪西舞面色如常,望向叶结蔓,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眉间极快地闪过慌乱,却也不戳破,只悠哉地环顾了房间一圈:“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到了这里”说着,视线重新落在叶结蔓脸上,“你觉得纪府如何?”
“很好”叶结蔓简短地应了话,紧张地抿了抿唇角,“看得出下了大手笔”
“有钱自然好办事,想要什么样子的没有”纪西舞话语里倒没有什么自豪,反而隐隐带着嘲讽顿了顿,她略提了声音道,“我娘你方才也见到了”
“嗯……纪夫人也很美”叶结蔓想起路上碰见的纪夫人,踟蹰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许是对方显得太过平静得体,并不像是失去一个刚刚女儿的人
“也?”纪西舞却忽然微微倾身过来,调侃道,“结蔓的意思是可是我很美?”
叶结蔓没料到纪西舞会揪住自己随口的话,一时猝不及防,微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后才僵着语气道:“苏州城……谁人不知纪家千金容貌倾城,追求者无数”
话落,叶结蔓便感觉到纪西舞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了圈,心底的紧张更甚,连忙岔开话题道:“你这次回来,想让我帮什么忙?”
“不急”纪西舞却直起身子淡淡道,“等我先见过了几个哥哥再说”
“嗯”叶结蔓见对方这么说,也不催,点点头应了
“等会晚宴的时候他们应该都会来,到时候你也能见到了”纪西舞目光深邃,继续说了下去,“我需要先打探下,我出事那天我那几个好哥哥都在哪里,又在干什么”
叶结蔓听纪西舞说完,沉默了会,方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之前我 ... [,]
(在路上听说,由于纪家的压力,官府那边这几日都在努力再查你的事,估计很快就会有些头绪你需不需要问……”
话未罢,叶结蔓便见纪西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自觉地退口不再建议
“要不要和我赌一把,”纪西舞危险半眯起眼,胸有成竹道,“到时候官府的结论,必定是我自溺身亡?”
“为什么?你爹娘……应该知晓你的性格,怎会信这些?”
“傻姑娘,”纪西舞无声地笑了笑,“那些什么压力,主要不过是给别人看看罢了,你以为纪家真的会因为这件事给官府难堪?面子而已,做不得真甚至如今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不适,也不过同样道理我爹既能将纪家生意做到这么大,没点心机怎么成,暗地里肯定还是靠自己的眼线去查探此事否则万一一不小心查出是家丑可如何是好?商人最怕影响声誉,纪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不例外,毕竟这根基依旧在苏州如果查出是别人所为还好,自然可以拿由官府正法,既给我报了仇,又博了苏州百姓的同情如果祸起萧墙……”顿了顿,纪西舞望着叶结蔓笑得愈发灿烂,“你以为如今外头流传甚广的关于我情伤投河版本,是谁暗中允许的?”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只觉心底微微一寒
眼前女子笑靥依旧,话语间神色更是云淡风轻,即便在说这些的时候,眼底也没有起丝毫波澜,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些规则,也从不对此抱有希冀,因此并不觉失望或者难过倒是叶结蔓自己,鼻间颇有些酸涩,像是什么被堵住了般,竟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她虽觉这般关系着实荒唐,但是脑海里浮现纪夫人的涅,又隐隐信了几分叶结蔓也知道,纪西舞这般骄傲的人,定是不需要自己同情的何况自己这种在对方眼里简直是不足为道的弱者,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
只是……不,也许她并非是同情纪西舞,而是下意识觉得有些……心疼
瞥见叶结蔓的沉默,纪西舞并不在意,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生于普通人家,父严母慈,很难体会这些家族之间的尔虞我诈,机关算尽其实也没什么,有利就有弊,毕竟连帝王皇家都有自己的烦恼你若当真觉得不忍,便助我找到仇人之后怎么样,我自己解决就好”
“……我知道了”
半晌,叶结蔓方轻声应道
这边,纪西舞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忽然道:“你想去我的灵堂看看吗?”
耳边听到纪西舞突如其来的的话,叶结蔓身子随即一震
37灵堂里的女尸
( 行走穿梭在纪府里叶结蔓只觉得这条路特别漫长她低着头,视线里能看到自己的浅黄与乳白相间的裙袂,脚底细碎的石板打扫得十分干净偶有几片花瓣落在路边连空气里都散发着春天特有的芬芳气息叶结蔓捏着手指也不知是热还是怎的鬓角沁出了些微薄汗,黏着几缕碎发晕晕乎乎的脑海里依旧在回荡着纪西舞那句悠悠问出的话语:你想去我的灵堂看看吗?
叶结蔓颇为懊恼地咬着唇,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拒绝
或许是那一刻太过慌乱,以至于掩饰般地点下了头当回过神来时已经看到纪西舞似笑非笑的神情,笼罩在一片迷雾里之前那般的危险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扯得叶结蔓的心绪微微晃了神
身前的丫鬟并不知叶结蔓纠结的心思,安静地带着路,只偶尔回头好奇地瞥一眼叶结蔓她多少也晓得一些裴府的事,尤其是日前那件传得风风雨雨的阴婚之事,在叶结蔓住进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对方身份不过碍于礼数丫鬟自然什么都不会问见对方容貌清丽温婉,谈话间也丝毫没有平时惯常接触大户人家的颐指气使,心里不免起了些好感只是对方既然来自城北,应与五小姐没什么机会接触,倒让她好奇怎么在府上休息没多久就要去小姐的灵堂拜祭不过客人既然提出这个要求,丫鬟自然不会拒绝
“裴少夫人,灵堂到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前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惊得叶结蔓回过神来,连忙顿住了脚步,下意识抬头望向前方
触目又是如进府前悬挂着的两盏白灯笼,上面的奠字醒目鲜明大堂房门敞开着,一眼望去皆是刺目白色,空气里似流动着沉凝的哀伤气息里面的人不多,只有几个穿着白色丧服的丫鬟和下人站立着,没有声音传来从门口望去,可以看得到正对着门口的白墙上挂着一个硕大的墨黑“奠”字,桌台上供放着几盘水果,边缘则摆放着一对已经燃烧了大半的白色蜡烛,几滴烛油落在桌上结成了白色的块桌前不远处,灵堂的中央则摆放着一具颜色漆黑的棺木而棺木前则跪着一个背影纤瘦的女子,正往身前火盆里丢着纸币火光映红了女子侧脸,眉目间匿着悲意,白色纸币有些顺着火光上升,飘落在她的肩头,她也不去拂叶结蔓的视线扫过女子,随即再次落在那具棺木上
一瞬间,叶结蔓只觉心头涌上百般情绪,竟有些挪不动脚步她知道那棺木里躺着的应该就是“纪西舞”了,她却还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对方的尸体,尤其还要当着对方的鬼魂
“裴少夫人?”一旁的丫鬟望着脸色古怪的叶结蔓又提醒了一遍,“灵堂到了,要现在进去吗?”
叶结蔓的视线直直地盯着棺木,闻言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情,随即抬脚跨过了门槛
甫一进门,就有香火缭绕的沉熏味道飘入鼻间,灵堂里的人纷纷将目光投过来,除了跪在地上沉默烧纸钱的女子外,其余几人视线都落在了叶结蔓身上,似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过来,还是个没见过的不熟悉女子
叶结蔓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无暇理会那些探究视线,挪着步子往灵堂中央的棺木一步步走去随着越来越接近,她能清晰感觉到胸口的心跳都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灵堂里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一个看上去有些严肃的中年男子率先迎上,走到叶结蔓身前暂时挡住了她的视线,出声道:“不知姑娘是?”
叶结蔓微微弯了弯身子行礼,柔声解释道:“你好,我是今日刚到纪府的裴家少夫人”
闻言,中年男子神色一怔,暗道若是裴家那几位,自己也该认得才对念及此,他皱着眉打量了叶结蔓几眼,客气道:“不好意思,我是纪府管家,见姑娘有些面生,不知是裴家哪位少夫人?”
叶结蔓停顿了会,方轻声道:“我是裴家新进门的四少夫人”
中年男子顿时面色恍然,毕竟这几日亡故的裴家四少爷迎娶新娘的事整个苏州城都传遍了,想不知道都难,连带着灵堂内的其他人都往这边留意了下,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地没有说什么弄清楚叶结蔓身份的纪府管家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特别的裴家四少夫人会独自过来灵堂,开了口道:“裴少夫人过来可是拜祭五小姐?”
“嗯”叶结蔓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见状,管家也不好多询问对方用意,让开了身子站到了一边,朝叶结蔓示意性地颔了颔首示意
叶结蔓也回了礼,随即视线再次望向漆黑棺木,犹豫地往前跨出一步随着棺木里景象的渐露,叶结蔓身侧的手无意识攥了紧,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窗外,夕阳西沉,光影拖成一片长长的暗黄,与灵堂内的冷意肃然截然不同,像是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一阴一阳无法跨越
灵堂里,洁白在漆黑棺木里撞入叶结蔓的视线,一点一点,露出里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来叶结蔓忍不住就屏住了呼吸,任由心跳猛烈地开始撞击胸腔,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了其他声音
被簇拥在洁白花朵里的“纪西舞”,紧闭的眼眸显得沉静而安详,睫毛纤长,唇色不似寻稠边所见的鲜红,而是没有生气的白,看起来添了几分柔弱她的双手交叠在小腹上,一头柔滑青丝搭落在白花上,衬得脸色愈发白净,那肌肤吹弹可破,加上一身白衣,似要融入周围的洁白花朵
叶结蔓神色怔忪,鼻间有些没来由得酸涩,那视线粘在棺木中的女子身上,再也无法挪开只觉里面白衣女子,洁净不染尘埃,连死都死得那般倾城绝色
专注间,身后突然贴上一抹凉意叶结蔓的心猛地一沉,此时才反应过来纪西舞不知何时已经自槐木鬼符里跑了出来,俯在耳边低语缓缓道:“我好看吗?”
闻言,叶结蔓抿了抿唇角,僵硬着身子没有动弹背后纪西舞的身体柔软,几乎半个人攀在她身上,那气息冰凉,却有热意自指尖泛上来,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嗯?”纪西舞略往上扬的鼻音回荡在耳边,似是不依不饶地要得到一个答案,直到叶结蔓胡乱点了点头,她才轻笑一声
叶结蔓只觉那笑声似带着黏意,缠在自己身上,往心底迅速钻去,痒得让人难受视线里依旧是躺在棺木里纪西舞沉寂的尸体,好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恍惚间,叶结蔓仿佛看到了在别人眼里的那个纪家千金,举止得体,温柔亲善,掩下所有的毒牙,换上笑容缱绻,低诉轻语间如所有男子的梦中情人,洁白似身旁那些芬芳花朵
而此刻,身前纪西舞的尸体在视线里显得无害,身后纪西舞的魂魄却透露着令人迷惑的危险气息诡异的一幕令叶结蔓觉得心绪复杂沉默中,身后的纪西舞已经缓步走到了棺木前面,垂眸去望躺在那里的自己
灵堂里的一切如常,无人知晓纪西舞魂魄的归来
有那么一瞬间,叶结蔓觉 ... [,]
(得纪西舞在望着自己尸体的时候眼底滑过一丝悲伤与嘲弄,然而转瞬即逝,对方回头望向自己时,依旧是如常的淡然神色,让叶结蔓无法分辨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站立间,身旁管家已经上前几步,递来三炷细香叶结蔓伸手接了过来,依礼朝纪西舞的尸体拜了三拜,抬头余光瞥过去,果然见对方笑着依在棺木旁,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叶结蔓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害羞,匆匆拜完后就将三炷香Сhā在了桌上的香炉中
“多谢裴少夫人”管家严肃的脸上带了淡淡笑意
“应该的”叶结蔓轻声说着,心中感觉却还是别扭得很,毕竟此刻只有她知晓纪西舞正在自己尸体旁站着,将灵堂里的一切收入眼底她敬完香,往后退了几步,见纪西舞那双赤色红眸正落在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唇角笑容也跟着隐了去,带着沉吟之色
叶结蔓顺着纪西舞的视线跟着望向女子,这才发现自始至终那女子都不曾抬头看自己一眼,似是毫不关心谁来了灵堂,只一门心思盯着眼前火盆,专注地往里面一张张烧着白色纸钱
似是看出了叶结蔓的疑惑,纪西舞在旁边缓缓开了口:“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顿了顿,“也是我的护卫,唤作宁心”
闻言,叶结蔓目光有些惊讶,转头望了纪西舞一眼,见对方目光深邃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一时辨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叶结蔓有些不忍地望着身上透露悲伤的女子,想了想,还是在她身旁缓缓蹲下来,伸手拾起了火盆旁散落的白色纸钱,抬手放在了火苗上,看着纸钱很快燃起来叶结蔓的眼中映着火光,低低开了口,话语带着安抚:“节哀顺便”
话落,叶结蔓便见女子手上动作顿了顿,下一刻,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第一次望向自己
只见眼前女子面色苍白憔悴,连头发都有些散乱,眉毛很浓,凌厉地撇入鬓角,衬着整张脸有些英气,能看得出坚毅只见她捏紧了手上的白色纸钱,瞥了叶结蔓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片刻后又管自己低下头去,重复起之前的动作
“哎”一声叹息响起,叶结蔓看到之前与自己说话的那个管家望着女子方向叹了口气,道,“宁心,你已经在灵堂跪了好几天了,这样身体怎么吃的消?五小姐她……已经去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莫要再自责”
话落的刹那,叶结蔓眼尖地瞥见宁心猛地攥紧了捏着纸钱的手,贴近火盆的纸钱下端却已经燃了起来,对方恍若不觉,并未立即松开,以至于火苗很快蹿到了指尖叶结蔓见状一惊,连忙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也顾不得烫,“唰”地从宁心手里拍掉了燃起来的纸钱
灰烬缓缓飘落,只余下一点残白躺在宁心手心而叶结蔓的指尖却被熏了黑,有火辣辣的烫意传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望了宁心一眼,心里却大约明白了管家的话这女子……应该是在为了没有保护好纪西舞的事内疚才会这样罢?
38吻
( 直到叶结蔓回到房间时脑海里还回想着纪西舞那具容貌倾城尸体以及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她本欲详细询问纪西舞唤作宁心的女子情况只是方踏进院子,就被四处寻她的舒儿和安儿叫了住原来纪老爷和纪夫人已经布好了宴席刚派人过来请她去大堂用膳
见状叶结蔓只好暂且缓一缓询问之事随大家一道过了去
迈入大堂时,触目皆是灯火辉煌骤然撞入视线倒让叶结蔓吃了一惊不过环顾一圈,便可见错落有致的格局里,摆放着许多布置精致的家具装饰,更有不少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瓷器与名贵花草空气里淡淡香气飘散,十分怡人墙壁上则挂着几幅字画,叶结蔓视线扫到,心底一震,落笔不凡,竟都是些名家墨宝头顶悬着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光芒,壁灯也雕刻得栩栩如生,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明敞甚至那些桌椅都被擦拭得十分光亮,一切显得井井有条叶结蔓平日自不曾见过这般场面,在裴府已觉奢华,如今见到这一幕,才觉出纪家在苏州城里的地位并非其余商家可比而偌大的堂里站立着许多丫鬟和小厮,恭恭敬敬地立在墙角等待着吩咐
看到叶结蔓在丫鬟的陪同中进门,已经到宴席上的裴尧远率先招呼了句,叶结蔓点点头回应,在他示意中在身旁落了座,下意识望了一眼宴席上的其余人
纪夫人之前已经碰过一面,因此叶结蔓很快就认出了对方只见她身旁端坐着一个鬓角微白的男子,下颔留了浓密胡须,身上则着了黑袍,衬得神色愈发肃然庄重,叶结蔓暗忖应该就是纪老爷了而纪老爷的左手边,则依次坐着纪川和另外两个陌生男子一人身着白色锦袍,眉目如星,很是翩翩如玉另一人面色则有些虚白,身形也极瘦,在一身青袍中显得有些空荡,令叶结蔓下意识就回想起有点相似的裴尧旭来,显然这男子身体状况也不佳想起之前纪西舞曾介绍过关于纪府的情况,叶结蔓大概猜出白衣的这位应该就是纪夫人之子纪希安了,另一个青衣男子则是体弱多病的纪川胞弟,纪越
待收回视线落下座,纪夫人望向叶结蔓,开了口道:“这位便是四少夫人罢?没想到四少夫人也能前来纪府拜祭舞儿,实在令人欣慰”说话间,她的视线落在叶结蔓身上,话语淡淡,叶结蔓却觉得对方目光有些耐人寻味不过也难怪,自己的身份特殊,第一次抛头露面想必也出人意料毕竟本来以裴夫人的性子,定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出裴府
这边,叶结蔓朝对方轻轻颔首,怕多说多错,只简单应道:“纪老爷,纪夫人好”
纪夫人笑了笑:“听川儿说,四少夫人认识舞儿?”
闻言,叶结蔓心里咯噔一下,顿了顿,方轻声道:“的确有过几面之缘”
“那倒也算投缘不过……听说四少夫人刚一到纪府不及休息就去灵堂拜祭,倒让我惊讶没想到四少夫人情谊深重,能如此待舞儿,相信她在天之灵知道也会觉得开心”
听到纪夫人的话,裴尧允等人下意识目光也望过来,有些惊讶
“应该的”叶结蔓没想到纪夫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心里有些没底,只佯装镇定地淡淡应了句
寒暄告一段落,席上的纪老爷见人齐了,端起酒杯开了话头道:“纪家与裴家世交已久,这几年来一直互相协作如今小女出了这档子意外,我深感悲痛,多谢几位能抽空前来拜祭,在此先干为敬”言罢,纪老爷抬了抬手,随即仰头就喝尽了杯中酒
一旁的叶结蔓见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暗暗舒了口气,忽感到不远处的纪夫人深深望了自己一眼,才收回了视线,也和纪老爷一道端起了酒杯
其余人见状,连忙跟着端酒
叶结蔓哪里会饮酒?宴桌之上除了她之外都是习惯应酬的商人,岂是她可比拟?只是碍于场面,叶结蔓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喝下了身前的酒顿时一股火辣之气顺着喉咙往身体里蹿去,辣得她强忍着咳嗽,眼眶都泛起泪水,脸上则很快飘起淡淡红晕
随着一杯酒下肚,席上话头逐渐打开
身旁的裴尧远很快注意到叶结蔓的不适,偏过头压低声音询问道:“还好吗?”
叶结蔓拭去眼角忍咳嗽忍出的泪珠,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裴尧远眼底带了些担忧,想了想道:“你与我们不同,喝不了多少酒但等会少不了还要敬几杯,你先吃些东西填肚子,等再敬酒时就以身体不适趁机退下罢”
叶结蔓知道裴尧远是为自己着想,本对这种宴席没什么兴趣,闻言点头应了:“谢谢”
果然如裴尧远所言,谈话不过盏茶时间,裴尧允等人已经开始依次回敬纪老爷和纪夫人,待轮过裴尧远时,对方的眼神扫过来示意,叶结蔓跟着站起来,又喝了一杯
酒下肚,之前的热意更甚,叶结蔓生平第一次饮酒,只觉身体都有些飘忽起来裴尧远见状,抬头帮忙朝纪老爷道:“不好意思,纪伯伯也知道四弟妹不是商家出身,不惯应酬饮酒,我看她有些醉了,不如就让丫鬟带她回房休息,如何?”
纪老爷往叶结蔓方向望了一眼,点头应许了
舒儿和安儿见状,连忙上前扶过叶结蔓,向众人告了退
待回到纪家安排给叶结蔓的院落,将人扶进了房间,安儿连忙跑出去准备热水,舒儿则扶着叶结蔓上了床榻,让她靠坐着,自己则走出房间打算去吩咐纪府丫鬟准备醒酒茶
叶结蔓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整个人像踩在云端上,没什么气力热意漫至脸庞,喉咙依旧辣得很她半阖着眼,也顾不得忙活的舒儿和安儿,只想安安静静休息一下正迷糊间,脸上忽然贴近一抹凉意,舒服得她低低吐了口气,下意识靠近了些视线里模糊地晃过一道白影,随即脑海里浮现出一双赤色双眸,在烛光的闪烁中显得妖冶迷人
“纪西舞……”
低喃声自唇边吐露,有什么未知的东西自胸口一路上涌,像是要撑破躯体爆裂开来叶结蔓突然抬起了手,在半空中挥了挥,随即指尖触到一截玉色滑腻的手腕,收缕心握了住
“纪西舞,你真……难懂”叶结蔓语气含糊地说着,秀气的眉紧皱起来,呼吸也愈发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心中的手腕冰凉,而贴在脸上的手指却已经动了动,滑过叶结蔓的眉眼叶结蔓只觉胸口堵得难受,微微睁开了眼,视线里顿时撞入纪西舞深邃难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见她睁眼,眼前女子弯腰倾过身来,唇角缓缓勾上一抹笑容
“你很好奇?”低语散落在房间里,空气中爆出朵烛花,烛光跟着一曳
说话间,纪西舞并未停□子随着对方一点点的靠近,心跳声鼓噪耳膜,叶结蔓哪里还晓得怎么回答,只卦眼睁睁望着纪西舞那张魅惑容颜竟这般毫不停顿地落下来
落下来冰凉的唇
... [,]
( 那唇色鲜红似血,贴上时却柔软得像是随时会在口中融化纪西舞的红眸半阖,映入叶结蔓陡然睁大的眼底,浑身僵硬着无法动弹纪西舞纤长睫毛浅浅扫过她,痒得叶结蔓忍不住账折,还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一抹湿滑往口中灵巧地钻来,扫过毫无抵抗力的贝齿,卷上她口中不知所措的舌
脑海里轰然一声,有根绷紧的弦终于彻底断裂
纠缠在一起的双唇溢出低吟,叶结蔓只觉自己呼吸急促几乎要觉得窒息而身前的纪西舞已经缓缓倾过身子,将靠坐在床榻上的她压得往后紧紧贴上了墙壁叶结蔓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任由纪西舞吻着自己对方的牙齿噬咬拉扯过她的唇,有细密的疼意带着酥麻窜过四肢百含叶结蔓的身体愈发软,几乎要瘫成泥化作水,若不是被纪西舞压着,怕是就要软倒在床上她脸上的潮红漫上来,已经分不清是酒意还是羞意
那滋味蚀骨,触电般掠过叶结蔓的心湖,激起一片惊涛骇浪,彻底席卷而来,将她淹没
意识迷离间,唇上的触觉忽然离去,叶结蔓依旧闭着眼,低低喘息着,尚未从之前的亲吻里回过神来,直到有手探过来扶稳自己,耳边随之响起丫鬟的声音
“少夫人,喝口醒酒茶罢”
说话间,不知何时端着醒酒茶进门的舒儿已经将杯子已经递到了叶结蔓的唇边叶结蔓本就觉得口中干渴,连忙低头喝了热茶一路熨帖地往胃滑去,将原本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扯了回来她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唇,那里烫得如火烧一般,好像还依旧带着惊人的柔软触觉
恍惚间,一切好似一个梦境
“少夫人脸怎么这么红?舒姐姐,你说要不要紧啊”安儿端着热水放在一旁,抬头瞥见望着床上的叶结蔓,低声询问舒儿
舒儿皱了皱眉,心里也有些担忧,等叶结蔓将醒酒茶喝了完,回头朝安儿道:“将毛巾拿来”说着,接过安儿递过来的毛巾,俯身替叶结蔓将额头沁出的汗珠擦拭了去,见对方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出声道,“少夫人觉得怎么样?可是不舒服?”
叶结蔓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视线扫去,瞥见纪西舞正倚在床边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顿时心下慌乱,连忙偏开了视线,目光躲闪地不敢去看对方
“真的没事吗?”舒儿还是不放心,抬手探了探叶结蔓的额,见依旧滚烫,叹了口气,柔声道,“难为少夫人了”
一旁的安儿也不平地抱怨道:“商人之间就是这些破规矩不好,动不动就喝酒跟喝水似的,也难怪少夫人不习惯”
两人又说了几句,见床榻上的叶结蔓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以为她累了,也不再打扰她休息,嘱咐几句就退出了房间
39撩人春夜(上)
( 门扉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叶结蔓与纪西舞两人
叶结蔓紧靠在墙上低头扶着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蜡烛幽光晃荡春夜里外头偶有虫鸣传来愈发衬得夜色静谧她一个人的低声喘息便在这份静谧里被放大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床榻微震叶结蔓的身子一僵却也不敢抬头去看只下意识手指攥紧了床下被褥心头纷乱思绪在本就不甚清醒的脑海里冲荡得厉害让她无法理清唇上温度一会儿冰凉一会儿灼热令人无措身前有熟悉的气息传来,一缕青丝滑过她按在被褥上的手低着头的叶结蔓能看到一抹白色衣袂出现在视线里青丝如瀑布垂落,乌黑柔滑叶结蔓只觉呼吸一滞,眼底神色愈发紧张,知道是纪西舞上了床榻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气氛里莫名黏着暧昧叶结蔓再如何青涩,毕竟饱读诗书,也依稀分辨出这一切的异常来
混乱间,纪西舞的身子已经再次贴上来,她的头凑到叶结蔓的耳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唇轻轻触到那一抹柔软耳垂叶结蔓当即耳朵一热,已经极快染上了霞色她的身子还想退,无奈身后已是坚硬墙壁
“记得,无论如何都不要摘下木符”
轻柔声音落在耳边,纪西舞的手指抚上她的胸口,轻轻拈起那块槐木鬼符叶结蔓的手指愈发攥紧了些,胡乱地点了点头,随即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半晌,方开了口道:“不早了……我有些累,睡罢”
那声音微哑,尾音轻轻颤着
“累了么?”纪西舞的红眸在烛光里愈发深邃,望着躲闪着视线的叶结蔓,唇边笑意若有若无,“那便歇下罢”
话落,身前纪西舞果然退了开去,叶结蔓心口落下一块巨石,却又觉得隐隐失落她摇了摇头,似要挥散那些胡思乱想,也不敢再多说,极快地抬眼瞥过纪西舞,见她背对着自己,步履轻盈地下床走向蜡烛那身姿颀长,白色衣衫微微滑落半肩,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来待在桌前站定,俯□去吹灭蜡烛
光影如梦似幻,腰肢轻软,一头青丝被她的手指微微往后拨了拨刹那间,烛光熄灭
叶结蔓连忙躺□去,背对着纪西舞阖上了眼
片刻,床榻又是轻轻一震,背后有凉意触到肌肤,引得叶结蔓肌肤绷紧,又往墙壁贴近了些,几乎将大半张床都让给了纪西舞
身后有轻笑传来,随即手臂上攀上一只手,有力道将她往后掰去,同时纪西舞的声音响起:“我很可怕吗?你都快贴墙上了,还怎么休息?”
叶结蔓被掰过了身子,从侧卧变成了平躺,视线正好对上支着手撑头俯视着她的纪西舞朦胧夜色里,对方白皙面容依旧可见,不过几指之距叶结蔓只觉自己的思绪在这样的注视里又开始恍惚起来,下意识就回想起那具躺在昂贵棺木里的尸体,美得惊心,如同细细雕刻而成的倾城之作,不染烟火,也不知倾倒多少世间男子
再回过神来时,不过晃眼间,那张面容已经在心跳里眼前再次倾过来叶结蔓觉得自己像是被定了身,竟动弹不得,躲不开去
咫尺之距,一低头就能采撷叶结蔓又一次尝到了那柔软红唇的芳香,一时之间心头竟隐隐泛起令人羞涩的满足黑暗中对方的舌尖轻轻舔舐过她的贝齿,寻到她无处躲藏的舌尖,缓缓缠了赚似要缠住她整个人叶结蔓只觉身体里的血液都似要在今晚耗干,脑袋轰鸣得厉害,震得模糊的思绪再也无法思考
齿唇交融,喘息声在黑暗里渐渐蔓延开来
半晌,红唇离开,还未待叶结蔓回过神,那唇已缓缓往下滑去似有细密的痒意随着对方的唇舌在身体里被点燃,一缕缕往上窜着叶结蔓身体瘫软得厉害,半阖着眼,浑身提不起半丝气力,只能感受纪西舞的唇滑过自己的脖颈,轻轻吸吮着,最后落在她的胸口
衣衫被轻轻拨开,在黑暗中露出一大片撩人的白皙春色纪西舞低垂的目光幽幽,落在随着叶结蔓胸口起伏的槐木鬼符上
不过一个停顿间,她已经俯□去,将唇映在叶结蔓的胸前,她的手则贴着拨开的衣衫灵巧地滑进去,缓缓覆上那一抹圆润
“唔”
叶结蔓身子一颤,低吟自她唇边溢出,半阖的眼底泄出一丝迷离神色身子在纪西舞的手中,难言的酥痒愈发剧烈,整个身子都似脱离掌控般她强撑着睁开眼,挣扎着想说些什么,随着纪西舞的唇落在胸口那一点茱萸时,唇一颤,原本的话语顿时变成了暧昧的低喘
“不……不要”
虽不曾历经情事,但到了如今这关节,叶结蔓也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之前为什么觉得气氛诡异了只是思及两人都是女子,万万也没有往男女之事上想然而此刻纪西舞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令人觉得羞耻的陌生情潮,又无法以其他可能来解释
听到叶结蔓的话语,纪西舞的唇忽然退赚随即重新俯上了她的身,手依旧游离着,只话语暧昧道:“你说什么?”
“不要这样……”叶结蔓深吸一口气,咬着唇望着面前那张魅惑的脸,眼底流露出一丝恳求,“不要……”
“不要么?”纪西舞低低重复了一句,同时揉过掌心那一团柔软,指尖划拨而过,引得身下的叶结蔓又是一阵颤栗后者强忍着唇角泄露的呻吟,目光有些无助地望向纪西舞
纪西舞唇角笑容依旧,低下头去,额头几乎要抵上叶结蔓的额头,缓缓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要呢?”
闻言,叶结蔓目光一晃,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否认,但话语堵在喉咙,在对方凝视里竟说不出来片刻,她才抬起手来,有气无力地握上了纪西舞的手腕,艰难地摇了摇头:“不行的我……”
“你在怕什么?”纪西舞另一只手将垂落的青丝拨至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她身上的衣衫也脱落了一半,从散落的胸口可以看到灼眼春光无限,勾得人心驰荡漾只见她的红眸散发着幽光,低语间宛如妖精,“因为我不是人么?”
“不是,我们……”叶结蔓脑袋乱得厉害,根本没办法理清这一切的对错,只下意识道,“可我们都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
“女子怎能……怎能这般……”叶结蔓喃喃道
“女子为何不能这般?”
叶结蔓在对方逼人的目光里几乎要溃败,身体里陌生情潮依旧缓缓涌动,脸也燥热着,想必落在对方视线里该是一片红霞念及此,叶结蔓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哪里还能答得出这些一个个问题她隐隐觉得自己站在深渊边缘,只需对方轻轻一推,就是万劫不复
而这些对眼前女子来说,再轻易不过
纪西舞将叶结蔓的神色变化都尽自收入眼底,黑暗中唇角笑容如盛开的罂粟花,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 [,]
(,轻声道:“别怕,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切,你也不必为裴家守身如玉将自己交给我,好好享受这快活……”
话语渐渐消弭在彼此唇齿之间,叶结蔓来不及多想,对方的唇已经再次压上来,碾转而来,比之前的吻来得愈发粘人湿滑的舌探进来,掠过她的,夺去她仅存的理智
火热在小腹燃起,空虚感充斥身体纪西舞微凉的身子舒适得令叶结蔓忍不住想要贴上去,破散的思绪随着身体的颤栗飘荡起来
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间,纪西舞的腿轻轻蹭过叶结蔓的双腿之间,引得后者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手指下意识去攥纪西舞的手臂衣衫
窗外月光皎洁,透进窗扉,洒向一片明辉野猫不知从哪个墙头蹿过,发出一声撩人叫声
被彻底解开的衣衫散落在床榻,露出微光里晃动的另一片皎洁天地纪西舞的眼睛半眯起来,似欣赏般的细细打量而过叶结蔓的身子在对方的目光里动了动,呼吸急促间,胸口起伏得愈发厉害还未等她开口,纪西舞的身子已经压上来
散落的衣衫摩挲过叶结蔓光祼的肌肤,引得那白皙肌肤上细细密密地起了敏感的疙瘩纪西舞无声地笑了笑,右手一路滑下,缓缓覆盖在了那一片芳草之地
叶结蔓的心尖狠狠一颤,猛地睁开了眼一切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若说男女的鱼水之欢虽不曾细究,叶结蔓到底还是隐隐清楚几分,然而女子之间的欢爱却那般陌生,如同未曾触及的角落,蒙着灰尘,终在此刻露出一角
映入视线的是纪西舞熟悉的面容,神色却难得温柔,像是要把人彻底吸进去只是那眼底的深邃直至此刻也依旧看不清
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得来不及让叶结蔓拒绝,不等身体的颤栗平复,纪西舞的手指已经滑过那一片灼烫,探了进去,轻轻勾了勾
“嗯……”
叶结蔓宛如被砸中般,只觉头脑嗡嗡地响,有痛意伴随着快意电石火花地在身子里冲撞
折间,纪西舞的唇吻上来叶结蔓能感觉到身下对方的手指又往身体里钻进去
紧致包裹着纪西舞的手指,她并不急,暂时退下来,拇指按上缝隙里微露的一点敏感,灵巧地轻轻揉过,再次带起一阵颤抖
之前的酒意好像再次泛上来,令人熏熏然
40撩人春夜(下)
( 身前是水柔软地覆盖着,纪西舞的身体如同一尾蛇将她紧紧缠绕叶结蔓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肌肤绯红成一片体内是火灼灼火舌舔舐,烫得脚尖都忍不住蜷缩细微的敏感自对方的指尖开始绽放一点点攀过叶结蔓的每一寸肌肤她心底起了慌乱羞耻于身体的变化,下意识想合拢双/腿纪西舞的手却并未退出任由叶结蔓夹住了自己黑暗中,纪西舞无声地笑起来笑靥迷人而危险在这样的笑容里,叶结蔓的头又开始晕乎起来下一刻便见纪西舞俯□来轻柔地吻过叶结蔓的额头眉间鼻尖唇角一点点,唇的凉意印在叶结蔓烧成红霞的脸上,如清晨沾饱露水的鲜嫩花瓣,无法令人抗拒那小巧舌尖细细探出来,舔了舔叶结蔓的唇,如同品尝一颗甜蜜糖果触碰,离开,触碰,离开,不断落下的亲吻令叶结蔓的心跟着融化,目光再次迷离,绷紧的双/腿缓缓松懈下来
“乖”
一声带着笑的低声话语呢喃地落在暧昧中,纪西舞的手指往叶结蔓的身体/里探去,很快就触碰到一层阻碍她的目光幽幽落在叶结蔓脸上,红眸通透,似能明了一切身下那张清丽容颜已不知不觉布着情潮,眉间眼角都带着一抹春色,神色却是显而易见的紧张,流露出迷茫的无助来,别有一番诱人青涩平日里的故作镇定在此刻也褪了干净,那抿紧的唇角微微颤着,泄露出心思纪西舞唇角弧度往上扬了扬,指尖毫不犹豫地探入
“啊——”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痛意瞬间漫上来,惊得叶结蔓身子一震,下意识叫出了声,额头顿时沁出冷汗她睁开眼,手指攥紧了纪西舞的衣衫,动了动唇
“痛”
片刻,叶结蔓方自唇间吐露出一个字她皱紧了眉,眼底在痛意中挣扎得清醒了些许,同时闪过一丝慌乱与不安
随着话语落下,叶结蔓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纪西舞的手指缓缓退了半截,拇指再次按上了那一点微露的敏感酥/麻感再次席卷而来,缓缓将之前瞬间的痛意淹没叶结蔓眼神猛地一晃,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细碎呻/吟,抬手想要去寻纪西舞动作的右手只是还没触到纪西舞的手臂,已经被对方看出了意图,手心贴上凉意,很快被纪西舞的另一只手压在了枕边
“纪……西舞”叶结蔓账折,眼眶里盈着水光,宛如随时都会落下她似不堪忍受羞耻,唇颤得愈发厉害,“不要……不能这样……”
话至一半,纪西舞的唇已经轻轻落在叶结蔓的眼睛上叶结蔓下意识闭起了眼,一滴泪珠染上纤长睫毛,很快被纪西舞吻去
“别怕,放轻松”轻语声落在叶结蔓耳边,与此同时,纪西舞的手指旋转地勾过紧致内/壁,拇指又往下按了按,引来叶结蔓身体一阵悸动,“你看,很舒服不是吗?”纪西舞的红眸深深望着叶结蔓,出口的话语似带着蛊惑般继续着,“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可以?”
说话间,纪西舞的手再次滑入,此时那里已经潮/湿得像是夏日雨天里的草丛,连泥土都吸饱了水,顺畅得没有阻碍,泛着光泽的雨露盈满她的掌心她的手指穿过紧致的甬/道,感受到那如心跳般的颤动,再次微笑起来
“你会快活的”
温柔话语融入黑夜,如一把淬了毒的刀,令人沉醉得不知疼痛
下一刻,叶结蔓感觉到深深埋入/体/内的手指开始缓缓动作起来,速度一点点加快,旋转起来的快/感让她呼吸一滞,随即带起身体的阵阵痉/挛很快,饥/渴的身体像是被彻底唤醒,思绪一下子断裂,所有心跳被纪西舞的手轻易掌控,除了细碎呻/吟,再也拼不完整一句话语模糊视线里,纪西舞的白皙面容在昏暗中晃动,那一头青丝垂在自己肩头铺散,似乎随时会往她的肌肤血液里钻去,然后汲干所有奔腾着的鲜血
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破裂开来,往外流淌着黑暗中散开隐秘的芬芳汗水自祼/露的粉色肌肤上滑落,悄悄融入被褥之中急促的喘/息声在指尖跃动,伴随着令人耳酣面热的水声缠叠在一起的光洁躯体,冷与热交织,断了一切的理智,只剩下燃烧的本/欲肆虐
窗外的月光渐渐黯淡下去,夜更加深了
翌日
“少夫人?”
门外,安儿再次抬手敲响了门,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端着脸盆的舒儿:“没动静诶,少夫人会不会还没睡醒?”
舒儿望了一眼紧闭的门,见里面没有动静,略一沉吟,还是道:“时间还早,我们再等等过来罢可能昨晚少夫人累了,让她多休息会”
“嗯”安儿点点头,回头望了房间一眼,和舒儿再次离开了
而随着之前的叫唤声,床榻上,叶结蔓的眼皮动了动,悠悠醒转过来
映入视线的是静静垂落的头顶白色帷帐,叶结蔓的思绪有片刻的恍惚,脑海也出现了空白然而下一刻,在身体泛起的酸疼中,所有记忆顿时漫过来黑暗中的纠缠翻滚,从未体会过的愉悦潮水,身体的颤栗与难耐的呻吟,这些都在无力的酸疼中提醒着她昨晚发生过的一切叶结蔓下意识攥了攥被褥边缘,盖严实不着寸缕的身子,脸上很快飘起两朵红霞顿了顿,她僵硬着脖颈,缓缓往身旁望去
触目是微微凌乱的床榻,视线里并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叶结蔓本以为自己会感到轻松,不料心底却泛起一阵失落她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脑袋乱得厉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正烦乱间,一个淡然声音在安静中响起:“找我?”
闻言,叶结蔓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依旧一身白衣的纪西舞缓步朝床榻方向走来对方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走到床边俯□来,视线打量过她的脸,随即戏谑道:“怎么一脸失望的样子?”
叶结蔓心里一惊,身子往后退了些许,拉开了与那张惑人面容的距离她抿着唇角,半晌,方道:“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不久”纪西舞望了一眼窗外天色,目光重新回到叶结蔓身上,递出手上的水杯,“累么?我看你那两个丫鬟暂时回去了,你可以多休息下”
叶结蔓望着眼前的水杯,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唇,想要接过来只是念及身上依旧□,她不好意思动作,只得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我不渴……”
纪西舞闻言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望着叶结蔓,忽然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按在她的唇上,拇指缓缓抚过去,惊得叶结蔓身子一颤纪西舞已经意味深长地开了口道:“这么干,不渴?何况昨晚折腾这么久你也没过喝水不会是……”顿了顿,纪西舞的目光移下去,落在叶结蔓微露的圆润肩头上,“没穿衣衫不好意思起来罢?”
叶结蔓听对方提及昨晚的事,脸颊顿时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你若不想起身泄了春光,我倒有个好办法 ... [,]
(”
叶结蔓瞥见纪西舞的红眸一转,透出几分狡黠,顿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未等她应声,纪西舞已经在她睁大的眼睛里饮了一口水,毫不停顿地低下头来,覆上她的唇
两唇相接,叶结蔓感到对方微微启唇,温热的水顿时滋润了干渴的唇瓣,然后顺着唇缝淌进来眼看着温水自唇角滑下去,叶结蔓不得不红着脸张开了嘴,将对方渡过来的水咽了下去只是水方入喉,已经有舌尖跟着滑进来,扫过她的齿背,随即紧紧吻住了她
惊讶又羞涩的视线里,挨得极近的纪西舞朝她账折,睫毛如扇,落了一地风华
不同昨夜,此刻的清醒认知,让叶结蔓的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却无力去躲开对方似乎无处不在的唇舌那香甜诱惑着她去品尝,对方柔软的唇瓣似乎随时都会融化在自己的唇齿之间恍惚里,叶结蔓感到自己往深渊里一点点坠落下去
半晌,纪西舞方抬起了头,不忘轻轻舔过叶结蔓唇角的水渍,结束了这个吻她直起身,抱着手望着避开视线的叶结蔓:“还渴吗?”
叶结蔓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不知该怎么回答本就乱成一团的头绪愈发纠结,片刻,才勉强收了满腔的疑惑,低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叶结蔓抬头望向神色平静的纪西舞,咬了咬唇:“昨晚……为什么这样?”
“我想这么做,就做了”纪西舞倚在床边,垂眸对上叶结蔓的视线,眼底神色不起波澜,“还是说你不喜欢?”
“你……”叶结蔓呼吸一滞,声音低下去,“我还是不懂你……”
你真的喜欢我吗?
最后那句话硬生生堵在胸口,压得叶结蔓隐隐作痛
似乎知晓叶结蔓的心思,纪西舞伸出手,轻柔地抚上她的头,笑了笑:“想这么多作甚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不就够了?”
叶结蔓沉默着,没有应话头顶的手如春风般抚过,温柔得像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梦片刻后,她缓缓闭上了眼,胸口溢出一声叹息
41决心
( “少夫人不再多吃些吗?”舒儿望着碗里还剩下一半的粥,视线落在叶结蔓脸上,望着对方自起床后就有些恍惚的精神担忧道“是不是觉得身体不舒服?”
“是艾少夫人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一旁的安儿也跟着应和了她望了一眼窗外明媚的天气,出主意道“今日天气好,不如出去走走?看一看景色,心情也会好点”
闻言,舒儿目光带笑望向安儿:“是你自己想出去玩罢,这才来纪府第一天就闲不住了?”
“哪有,我也是为了少夫人着想”安儿辩解道,“好天气就不该浪费,何况纪府景色不错,说不定多晒晒太阳,气色就会好多了”
舒儿虽知安儿心底自己想出去玩,但偶尔出门走走的确对身体有好处,想了想也同叶结蔓建议:“安儿说得也有道理,少夫人可以考虑下我以前陪同夫人来过纪府几次,虽谈不上十分熟稔,但大致还有个印象”
话落,舒儿见叶结蔓依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以为她没什么兴致,刚还想说什么,却见对方突然抬起了头,淡淡道:“也好,出去走走罢”
一踏出门,明媚的日光就盈满了整个视线,身上也跟着暖起来叶结蔓深吸口气,忍着身体的酸疼不适随舒儿缓缓走着,尽量掩饰着自己的难受不知怎的,叶结蔓有些害怕与纪西舞在房间里单独相处,这才应了两人的建议出门来纷乱的心绪无法理清,昨晚的一切尚清晰地映在脑海,那样的自己,是叶结蔓不愿回想的那些事情的发生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自己过于荒唐的情感,她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鬼,多么可笑然而心底的悸动却又不容叶结蔓忽视晨时的吻甜蜜得让人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那张美丽面容无时无刻不再迷惑着自己那些温柔恍如一个梦,好像随时都会从梦境中惊醒,徒留下怅然若失的自己甚至……纪西舞真的喜欢她吗?
念及此,叶结蔓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可是自己还能自泥潭里挣扎脱身吗?或者说,自己真的能从那个名叫纪西舞的女子手心里逃脱吗?即便就算明白是对方刻意营造的甜蜜幻境,自己不还是没有办法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沉下去如同昨晚那般,在黑暗中沉沦在对方给予的快活里,迷失自己
叶结蔓的心底缓缓涌上一丝无力感
如果那人想要的只是报仇的话,也就……随了她罢
“纪府布置得可真精致,”粗心的安儿并未注意到身旁叶结蔓细腻心思,卦欢脱地蹦跶着,不时抚过开得正盛的繁花,闭上眼细细闻过,“真香”
舒儿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宠溺,随后转头望向叶结蔓,也看出了对方心思恍惚,沉吟了会,方柔声道:“少夫人,既然出来了,便多看看你瞧,那是纪府有名的镜池”
闻言,叶结蔓自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顺着舒儿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圆池,池水平静不起涟漪
“这里由于地势与周围建筑原因,过来的风都被很弱,池水几乎一年四季都如镜面般平静,因此唤作镜池”舒儿领着两人走到池边栏杆旁,细心地解释道
安儿急不可耐地率先自栏杆出探出头去,一眼就瞥见池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故意做了个鬼脸,抬头朝舒儿道:“舒姐姐什么时候来的纪府翱”
“小心些,别摔下去了,”舒儿拉起安儿探出去的身子,想了想,应道,“纪老爷和纪夫人做寿的时候都来过,纪小姐行及笄礼的时候也过来了”顿了顿,声音里带了叹息,“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已经物是人非了……”
安儿闻言有些惊讶,追问道:“舒姐姐还来参加纪小姐及笄礼了艾感觉怎么样怎么样?”
听到两人对话,叶结蔓的注意力也不禁集中在了舒儿身上
“怎么样么……”舒儿的目光微微晃了晃,似陷入了回忆,“当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世上怎会有如此美的女子罢”
说话间,舒儿脑海里浮现起那难忘一幕纪西舞身着一袭繁复绯裙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裙袂绣着怒放花朵,层层叠叠,宛如画中仙般,衬得人比花娇那年轻容貌更是令在场的人惊为天人,明明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一颦一笑间却已经宛如会将人的心吸引过去怕是光是那一日,便不知俘虏了席间多少男子的心罢只是没想到红颜薄命,许是这些注定被上天嫉妒,收回得天独厚的一切,以至于终究不能长久年纪轻轻就……糟了难
安儿听到舒儿的话,心里有些痒,踟蹰地望了一眼叶结蔓,忽道:“少夫人……昨晚纪夫人在宴席上说你去灵堂了,可是真的?”
叶结蔓见安儿突然问起,想起昨日灵堂的事,点点头
“那少夫人可见到了纪小姐的棺木?”
“见了”
听到叶结蔓的话,安儿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嘀咕道:“少夫人怎么一个人偷偷跑去灵堂了呢……”
“你呀你,好奇心这么重作甚?”舒儿瞥见安儿失望的神色,明白对方的心思,忍不住低斥道,“和少夫人说什么胡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儿抬眼极快地瞄一眼叶结蔓,见对方脸上并无生气的神色,软了语气,撒娇道,“少夫人,你等会想不想去灵堂再拜祭下纪小姐?”
叶结蔓闻言微微一怔,抿着唇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倒是舒儿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安儿的额头,好笑道:“还闹,你急什么去灵堂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到时候等老爷夫人来了你不去都得去少夫人身体本就不适,说出来外面逛逛的是你,现在说去灵堂的也是你,事情也忒多了些”
“哎哟”安儿伸手捂住额头揉了揉,委屈道,“舒姐姐莫怪了我这不只是随口征求下少夫人意见嘛,她不去的话我也不会强迫……”
“去罢”叶结蔓敛眸望着平静池水,忽道
“诶?”安儿猛地收住了话头,望向叶结蔓,似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边,叶结蔓已经收回了望着镜池的视线转过身来,目光投向前方,脑海里一闪而过躺在棺木里永远沉寂的女子身影,随即迈开了脚步,低声丢下话来,也不知在说与谁听:“此趟纪府之行……本是为了这一事而来”
见状,安儿目光一喜,连忙快步跟了上去身后舒儿微微皱起眉头,望着叶结蔓纤弱背影眼底一时陷入沉思
“舒姐姐?”安儿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着没有动作的舒儿招呼道,“在想什么呢?快跟上呀”
“嗯”舒儿这才恢复如绸色,朝安儿微微笑起来,抬脚跟上了两人的步伐,一路往灵堂方向行去
大约走了半柱香时间,一行三人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灵堂安儿紧张地自叶结蔓身后探出半个头,往灵堂里扫了一眼,目光很快就定在那个没有盖棺的精致棺木上移不开去
叶结蔓一迈进门槛,第一眼就注意 ... [,]
(到了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宁心对方似自昨日就没动过一般,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干得微微起了皮,她却似浑然不觉,往身前的火盆里丢着纸钱她身前蹲着一个男子身影,在低声劝说着什么
见到叶结蔓进门,有昨日见过她的丫鬟认出来,上前几步,俯身朝背对着叶结蔓的男子低声说了几句男子闻言,跟着转过头,望向门口
“裴少夫人?”
叶结蔓略一回想,便记起对方正是昨日晚宴在席的纪家二少爷纪希安,连忙客气地行了个礼:“纪二少爷好”
纪希安直起身朝叶结蔓走来,脸上带上了爽朗笑容:“我以为你记不住呢,宴席上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昨晚回去休息得还好吗?”
闻言,叶结蔓身子微微一僵,想起酒醉之后的事,忍不住有些面热,低下头去含糊地应道:“还好,多谢纪二少爷关心”
纪希安颔首:“昨晚听娘说你也来了灵堂,没想到今日这么早又过来,有心了”
“应该的”叶结蔓点了点头,望向宁心,神色有些担忧,“她……”
纪希安明白叶结蔓的意思,无奈地摇了摇头:“昨日裴少夫人过来的时候也看到宁心了罢”
“嗯她……还好吗?”
“我正在劝她回去休息下,可惜没什么成效不瞒裴少夫人,宁心是五妹的贴身侍女与护卫,这次五妹突然走了……她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的错,想要赎罪罢自五妹的尸体回到纪府后,宁心就没离开过灵堂了”说着,纪希安叹了口气,“就算是习武之人,这样下去也吃不消啊”
叶结蔓抿了抿唇角,望着从头至尾都没有抬头往两人方向望一眼的宁心,没有说话,心思却开始转起来对方既是纪西舞的贴身侍女,应该是比较能信任的人了罢?关于纪西舞的死……不晓得能不能从她口中探出什么?突然,叶结蔓似想起了什么,问道:“不知官府那里纪小姐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纪希安的眉头皱起来,眼底神色一时有些晦暗,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古怪:“没有什么线索,初步猜测是五妹酒醉不小心落了河”
“那……”叶结蔓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纪二少爷可知纪小姐怎会身着男装出现在城西绿河?”
话音未落,一阵青烟随着叶结蔓尾音的落下散在空气里,望得她心头微微一紧,便见一袭白衣的纪西舞出现在视线里红眸扫过来,定定地落在纪希安的身上
42沦陷的心
( 听到叶结蔓的问话,纪希安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古怪,看起来神色有几分难处,随即颇有些踟蹰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爹他偶尔会派西舞去处理一些事情,因此她不在纪府也是常有的事。那几日不见西舞,只以为她惯例又是有自己的事,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后来才听说西舞她……”说着,纪希安叹了口气,视线扫向跪在地上的宁心,“裴少夫人既认识西舞,想来也知晓她向来思虑缜密,我实在不愿相信她会粗心到溺水身亡。而西舞为何会着了男装去城西之事,也许宁心知晓罢,只是这几日不管谁劝,她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叶结蔓闻言,视线跟着落在那一身白色丧服的女子身上。宁心也听到了两人谈话,执着纸钱的动作一僵,虽低着头看不到神情,却分明能看到对方指节瞬间绷紧,那白色纸钱在指尖无声无息地破碎开来。叶结蔓轻轻蹙眉,随即抬头望了一眼纪西舞的方向。似乎感觉到了叶结蔓的视线,纪西舞自宁心身上收回了目光,抬头对上她的,脸上神色淡漠,令人摸不透。
气氛正僵持间,叶结蔓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她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却瞥见身前的纪希安在望见对方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沉。
“二弟到得可真早。”身后有轻松话语落下,叶结蔓转头,视线里映入纪川熟悉的面容。对方也注意到了她,脸上闪过一些惊讶,随即笑着点点头招呼,“裴少夫人也在啊。”
“纪大少爷好。”叶结蔓回了个礼,便见纪川环顾了灵堂一圈,接过身旁丫鬟递过来的三炷香,姿态颇为随意地弯了弯腰,很快就将香Сhā在了香炉里,目光在纪西舞的棺木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身走到两人身旁,望向脸色有些不好的纪希安,笑了笑:“二弟见到大哥,怎的这般表情?”
纪希安看起来有些忍耐,身侧的手也跟着攥了攥,片刻,才压着声音道:“你来作甚?”
“自然来拜祭西舞。” 纪川对上纪希安的视线,“怎么?难道只准你进灵堂,给爹秀你的爱心么?”
“你……”纪希安眼底闪过怒气,“你胡说什么?西舞她都这样了,你难道就不能……就不能放下往日恩怨吗?”
纪川微笑着,淡淡道:“兄妹哪有隔日仇,二弟说笑了,大哥实在听不懂,我与西舞能有何恩怨?”
“你自己明白。ww”纪希安紧紧皱起眉。
闻言,纪川只是神色淡然地抚过自己的衣袖,抬眸瞥过一旁的叶结蔓,随即又望向纪希安,意味深长道:“我怎么了?二弟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就是。”
纪希安眼底的忍耐神色愈重,只是显然也顾及到叶结蔓在场,最后却是恨恨地瞪了纪川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纪川似乎早就料到纪希安的反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望向沉默观望着这些的叶结蔓,好像一切对话都没有发生般,朝她彬彬有礼道:“望裴少夫人莫要在意,二弟显然对我有什么误会。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行一步。裴少夫人初来纪府,定要多游玩一番尽兴。”
言罢,纪川甩了甩衣袖,走出了灵堂。然而当即将跨出门槛的瞬间,纪川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我没猜错的话,那件事你知道得比我还要早罢?呵……真是兄妹情深……”
纪川冷笑一声,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身影毫不停留地消失在了门口。叶结蔓闻言疑惑地望向纪希安,见他瞬间微微变了脸色。不过眨眼就又恢复了如常,好像之前只是叶结蔓的错觉般。只见纪希安脸上带着歉意,朝她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与大哥有些意见上的不和,方才的争执裴少夫人别介意。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忙了,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纪府的下人就好,不要客气。”
说完,纪希安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棺木,也在纪川之后跟着离开了灵堂。
望着不过短暂片刻里发生的一切,叶结蔓心里愈发觉得迷惑不解。她望向一直沉默的纪西舞,见她的视线落在灵堂门口,唇角不知何时噙着一抹冷笑,带着嘲弄目送着两人离去。叶结蔓触及纪西舞那样的神色,心里忽然涌上淡淡的悲哀。偌大一个纪府,纪西舞的死竟显得如此风轻云淡,如同一粒石子落在冰冷的深海里,激起的涟漪转眼即消弭。这纪府里所谓的亲情,竟如此脆弱到不堪一击么?
待纪西舞收回目光,正巧瞥见叶结蔓已经走到了宁心身旁,蹲□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对方往火盆里投放纸钱的手腕。
“够了。”温柔又坚定的声音落下,叶结蔓止住了宁心的动作,眼底带着叹息,“你这样子折腾自己的身子,若是你家小姐在天之灵有知,也不会开心的。死者不可复生,莫要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被握住手腕的宁心身子微微一僵,缓缓抬头望向叶结蔓。因几日没有阖眼,宁心的眼里布着疲惫的血丝,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陌生女子身上,蹙了蹙眉,动手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叶结蔓的手连忙跟着紧了紧,努力不让自己被甩开,暗自庆幸还好对方体力透支,否则别说是习武之人了,就算是普通女子自己也不一定有力气拦得住。她的神色柔和下来,温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家小姐想要的并不是你的赎罪,而是仇人的赎罪。”
听到叶结蔓的话,宁心挣扎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望向她。
叶结蔓舒了口气,见对方终于将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伸手将宁心手里的纸钱取了下来,丢进了火盆之中,望着白色纸钱在火舌里渐渐卷曲成炭灰,深吸口气朝宁心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相信你家小姐……”顿了顿,叶结蔓改了口,“纪西舞的死不会那么简单。你既然是她的护卫,难道打算这么无用地自责下去,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不是现在跪在这里。”
宁心深深望着叶结蔓,听她说了完,半晌,方动了动唇,沙哑着声音,说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叶结蔓沉默了会,方轻声道:“我是纪西舞的朋友。”
闻言,宁心皱起了眉,打量着叶结蔓,一时没有说话,眼底依旧带着戒备。
“你先起来罢,我送你回去休息。”叶结蔓说着起身去搀扶跪在地上的宁心,后者僵着身子没有动弹。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叶结蔓神色一动,俯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清的话语,轻声道,“此处有人在不方便交谈,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话落,叶结蔓明显感到对方的身子终于动了动,随即顺着她的拉力缓缓自地上撑起来。只是碍于许久未动,血脉堵得厉害,宁心整个身子都摇晃起来,根本站不稳。
“安儿,舒儿,你们过来帮一下忙。”叶结蔓一个人扶不动,连忙唤自己的丫鬟。
“噢噢,少夫人我们来罢。”安儿尚未从纪川和纪希安的争执里缓过神来,此刻听到吩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叶结蔓跑去拉宁心,连忙上前帮忙 ...
(。身旁舒儿自方才起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此刻见叶结蔓这般,眼底闪过微微的诧异。
叶结蔓环顾了四周一圈,见守在灵堂的下人都惊奇地望着自己,目光也带着些古怪。她也顾不得别人在想什么,将宁心交给两个丫鬟,随即下意识去寻纪西舞的身影,很快对上了对方目光,示意她跟上。
只见纪西舞目光深邃地望着叶结蔓,随即启唇,缓缓开了口:“决定了?”
闻言,叶结蔓目光晃动,知晓纪西舞是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决定踏入这件事中。她心里清楚,自己一旦迈出这一步,势必会卷入其中再不得脱身。此刻在灵堂里与宁心的接触,也必然会传到有心人的耳里,几乎相当于站在了暗处纪西舞仇人的对立面。之后会如何,她也无法把握。只是……叶结蔓的视线滑过停放在灵堂中心的棺木,里面躺着宛如熟睡一般的纪西舞,却永远不会再醒来。叶结蔓心里不由泛起些许苦涩。自己早就走不出来了,不是吗?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一切的变化与决定,都在纪西舞的预料之中,如今这一句问话,也不过是逼迫她认清眼前事实罢了。
认清今日站在这里的她,又怎么可能再像以往那般置身事外,将纪西舞的想要报仇心愿弃之不顾,任由喜欢的人蒙受他人杀害?她……从知道自己沦陷的那一刻起,就做不到了。
念及此,叶结蔓在纪西舞的凝视里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过了身子,抬脚往外走去。余光处,纪西舞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随即悄然化作一缕青烟。叶结蔓只觉胸口木符一凉的同时,有轻柔话语散落在耳边:“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即便自己也不知纪西舞这话到底是出自什么心思,听到这句话,叶结蔓还是觉得一颗心有些酸涩地软下来。
能帮上一些忙……也是好的。
43笼络
( “哇,这院子可真好看。ww”安儿一边搀着宁心踏进院子,一边目不暇接地扫过院中景象,忍不住赞道。
院子极大,正是春日繁景,粉白桃花落满小径,周围簇拥着不少争奇斗艳的花种,一眼望去两旁犹如花海一般。几人顺着小径往里走去,空气里飘散开淡淡花香与青涩草木香气,令人心情愉悦。树荫之下露出廊亭一角,遮蔽在一片茂盛樟木之中,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舒适凉意。走了没一会,视线里竟有一汪碧潭映入眼底,池浅水清,呈月牙之形,里有五彩鱼儿嬉戏。碧潭上则架着一座月白石桥,不过几尺之长,小巧玲珑,雕刻十分精致。池旁边树枝处则垂下一个秋千,粗藤处以白色兽皮包裹,缠有几缕花枝点缀,尤其动人。一路走来,不仅是安儿,连叶结蔓和舒儿都在心底暗自惊讶,这院子里竟宛如另一番天地般,可见主人费心不少。
“这是……纪小姐的院子罢?”安儿出声感慨,“果然和纪小姐很配呢。”
听到安儿的话,叶结蔓忽然心中一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为何处。是了,宁心既然是纪西舞的贴身侍女,所住的房间自然应该在纪西舞的院子里。想到这,叶结蔓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再去看周围景象,又别有一番滋味涌上来,不禁开始暗暗好奇纪西舞生活的环境到底是怎样的。
寻思间,小径已至尽头,宁心的脚步停了下来,示意到了。众人抬头望去,便见几间错落有致的房间出现在眼前。宁心指了指右手边的那间,话语短促地开了口:“那里。”
安儿和舒儿会意,扶着宁心往房间走去。身后叶结蔓抬脚迈上石阶,脚步在中间的房间前停了下来,下意识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扉,眼底有复杂情感一晃而过,随后转身跟着几人踏入了旁边的房间。
安儿和舒儿在宁心的要求下将她扶坐在房间里的凳子上,安儿瞥见宁心干渴泛白的唇,贴心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喝杯水润润喉罢。”
看到眼前的茶杯,宁心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后才伸手缓缓接过,低头饮尽。
叶结蔓望了一眼宁心,随即朝两个丫鬟道:“安儿,舒儿,你们先出门帮我守着罢,我有话想要单独对宁心姑娘说。若有人过来就知会我一声。”
“是,少夫人。”两人虽觉奇怪,但既然叶结蔓都如此开口吩咐了,还是依言退出了房间。
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叶结蔓方缓步走到宁心桌旁,抬手又在空杯里满上了茶水。宁心望着叶结蔓不紧不慢地做着这一切,也不开口打破房间里的静谧,只是视线一直紧紧落在叶结蔓身上。
叶结蔓放下茶壶,将重新满了水的茶杯推过去,抬眼对上了宁心的目光,在一旁坐了下来,神色温和道:“你方才在灵堂问我是谁,想必之前你也听见我与其他人讲话了。我是昨日刚到贵府的裴家四少夫人叶结蔓,出身于城北普通人家。我相信关于裴家那桩婚事你也势必有几分耳闻,事实上你家小姐出事的日子,也正好是我过门嫁入裴家的日子。”说话间,叶结蔓回想起那晚的情景,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她沉默了会,方继续说了下去,“实不相瞒,我这次千方百计想办法过来纪府,正是为了你家小姐的事而来。”
闻言,一直倾听的宁心蹙了蹙眉,眼底带着戒备:“你既是城北之人,应与小姐素不相识,为何会在意小姐的事?”
“我……”叶结蔓本欲将之前的说辞拿出来,但突然想到对方既是纪西舞的贴身侍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纪西舞去城北的时候与谁接触过?想到这,叶结蔓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一时想不出理由,只好含糊道,“我机缘巧合之下曾与你家小姐相识,虽时日短暂,却……却也算投缘得紧。”
果然,宁心的疑虑并未消除,反而细究道:“我自小便跟随小姐,但凡与小姐相识之人都了如指掌,怎不记得她与你交好?”
见到对方这般质疑,叶结蔓只觉愈发头疼。她总不能说是在纪西舞死后才与她相识,这样非得把她当成疯子不可。这宁心看起来颇为谨慎,实在不好糊弄,自己如何才能赢得她的信任?
有那么一瞬间,叶结蔓忍不住低头扫了胸口衣衫下的木符一眼,心底产生想要将纪西舞叫出来的冲动。她有些奇怪为什么纪西舞没有自槐木鬼符里出来?不过纪西舞不出来应该有她的原因,何况自己……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谈何帮得上忙?
想到这,叶结蔓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叫唤纪西舞的冲动,逼迫自己直视向宁心的目光,缓缓道:“你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跟在你家小姐身旁,不是吗?”
听到叶结蔓的话,宁心脸色霎时一变,显然又想起了这次纪西舞遭难的情况时自己不在身边。叶结蔓还想说什么,忽听喀嚓一声,便见被宁心握在手心的茶杯顿时破裂。锋利碎片立刻割破了对方的手心,鲜红的血沿着白皙手腕淌下来。叶结蔓见状神色一急,连忙探手抓过宁心的手腕,轻斥道:“你疯了!”
说话间,叶结蔓去掰宁心的手指,后者神色有些恍惚,任由叶结蔓皱着眉将染了血的碎片丢在桌上,随即环顾了房间一周,出声问道:“药膏和纱布放在哪里?”
苍白着脸的宁心恍若不闻般没有说话,叶结蔓叹了口气,兀自直起身来去找,所幸很快就在橱柜里找到了摆放整齐的纱布和药膏。她返身走到宁心身旁,不由分说地替她开始上药膏,又细细包扎了好。再抬头时,见对方还是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忽然有些感慨:“偌大一个纪府,竟只有你一人为你家小姐的死悲伤。”顿了顿,叶结蔓正了神色,有些肃然道,“不过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纪西舞尸骨未寒,知府那里又没半点头绪。外界只道你家小姐不过如普通女子般弱柳扶风,却不知她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你与她相处这么久,应该再清楚不过,她怎么可能溺水身亡?这件事背后,必定还有我们不了解的内幕。”
“为什么?”沉默半晌,宁心终于自失神中抬起头望向叶结蔓,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着脸一字一句道,“是,我的确不信小姐会这样轻易死去,但是我也不信你。至于小姐的事,我自然会自己想办法查明,不劳费心。”
叶结蔓皱了皱眉:“你一个人对付不了整个纪家。”
宁心眉眼间却倔如寒石:“那又怎样?就算抛却我这条性命,我也会争取一个明白。倒是你,身为裴家的新少夫人,又怎么让人相信会站在小姐这边?”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宁心逼迫地盯着叶结蔓:“什么理由?”
叶结蔓抿了抿唇角:“答案就这么重要吗?”
“是。”宁心话语冷硬,“掺合到此事对你这个裴少夫人根本百害无一利,没有人会傻到无缘无故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你连答案都给不出,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叶结蔓垂在身侧的手攥了紧,手心里沁出细汗。窗外日光明媚,照得房间也亮堂得很。两人静默对峙着,叶结蔓望着宁心脸上显而易 ...
(见的质疑,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她的眼底极快地闪过踟蹰之色,微微挣扎了一下,片刻后却好似决定了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一片清明,有轻柔话语自她唇间吐出:“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喜欢纪西舞呢?”
话音不高,落在安静的房间里,惊起尘埃。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的宁心突然神色一震,猛地睁大了眼,似是不敢置信般望向给出这个答案的叶结蔓。视线里,眼前女子神色匿着一股怅然,似乎说出这短短一句话已经耗尽了心神。她的眉眼垂下去,落在虚空之中,随即又抬起来,直视向自己,微褐色的瞳孔清澈倒映出自己震惊的神色,有淡淡话语接着道:“这个真实的答案,你又可会愿意信?”
门外,百无聊赖的安儿忍不住好奇地走到中间的房间门口,贴近门扉试图张望出什么,口中道:“舒姐姐,这间应该就是纪小姐的闺房了罢?”
“别瞎看了。”依旧守在宁心房前的舒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催促道,“快回来。”
“等等嘛,反正看少夫人的样子一时半儿应该也与那个人说不完。”安儿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几乎将整张脸都贴上了门缝,由衷道,“没想到才来纪府第二天就能到纪小姐的院子,不知道纪小姐的闺房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一个女孩子,看闺房有什么好新奇的。”舒儿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关上有一阵时间的门,目光有些若有所思。之前少夫人在灵堂说的话就让她十分困扰,担心若是传到纪府有些人的耳里怕是要糟糕。纪小姐的事也许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身为自小就在裴府长大,明白商场人情淡薄的舒儿而言也隐约猜的出这件事里面水很深,更何况方才纪家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对话就很不寻常。只是纪老爷既然选择沉默,明眼人就是觉得有猫腻也不会傻到去Сhā手。没想到少夫人她竟然……难道真像少夫人之前说的那样,与纪西舞相交颇深?否则以少夫人与世无争的性子,不应该做出蹚浑水的事来才对。
正沉思间,耳边忽然传来“哎呀”的惊叫,随即便听到一声撞击的响动。舒儿连忙望去,正巧看到原本贴着门扉的安儿只露出一只鞋子在门槛外,而原本紧闭的门也敞开着。见状,舒儿明白肯定是安儿重心不稳将门撞了开,颇为懊恼地跺了跺脚,随即跑过去,伸手扶起了疼得脸都皱成一团的安儿,口中嗔怨道:“你可真会惹事!”
“吱呀。”
话落的同时,许是被响声惊动,耳边传来一阵开门声。舒儿转头望去,便见叶结蔓和宁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后者紧皱着眉,望着被推开的纪西舞闺房的门,语气里带着冰冷怒意喝道:“你们干什么!”
44闺房
(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ww”被舒儿从地上扶起来的安儿一脸歉疚地朝面含怒意的宁心点头道歉,瞥见对方并没有因此缓和的神色,安儿有些害怕地躲在舒儿的身后,支吾道,“我只是不小心摔……摔倒了,然后门就被撞开了。”
舒儿安抚地拍了拍安儿的手,抬头朝宁心道:“宁姑娘,是安儿莽撞了,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们并未踏进门去,还望宁姑娘海涵。”
宁心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随即沉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没事别乱动小姐的地方,否则就给我滚出去!”说话间,她抬脚朝两人走去。
安儿见状一惊,连忙拉着舒儿倒退几步,担心眼前凶神恶煞一般的女子过来打她们。所幸宁心只是走到了门前,目光缓缓扫过眼前房间内的情况,眼底怒意褪去,只余下一抹伤痛的惋惜。她的手拉住门环,欲关上房门。
“等等。”还未完全阖上,一只手已经从旁边探出来,抵住了房门。
宁心转过头顺着手望去,视线落在叶结蔓的脸上,蹙起眉来:“你作甚?”
叶结蔓直视向宁心,缓缓道:“我想进。”
听到叶结蔓的话,宁心眉头皱得更紧,斩钉截铁道:“不行。”
“我知道这是纪西舞的房间,说不定里面能找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叶结蔓并不放弃,劝说道,“就让我进去一趟,我不会乱动的。”
宁心却摇了摇头,冷漠道:“我为什么要同意你进小姐的闺房?”
“想要了解事情真相,关起门来怀念你以为会有什么帮助吗?不管刚才房间里我与你说的话你信还是不信,但是这件事我一定会Сhā手,就算你不帮忙,我也会自己想办法。”说着,叶结蔓的话语顿了顿,缓缓道,“而且我一定比你能先接触到事情真相。”
闻言,宁心目光扫过眼前女子,似乎为对方言之凿凿的话语感到诧异,沉默了片刻,她方应话道:“你甚至都不了解小姐,凭什么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
“那你觉得自己可了解你家小姐?”虽与纪西舞接触不多,但叶结蔓确信这段时日的纪西舞一定是最真实的模样,而不是在别人面前表现的那副大家闺秀假面。而以纪西舞的性格,就算是亲近如贴身侍女,怕是也不会彻底敞开心扉罢。想到此,叶结蔓心里稍稍有了底,继续道,“其实就算是陪伴这么多年的你,也不了解你家小姐在想什么,不是吗?”
果然,说完这句话,叶结蔓便见宁心的脸色微微一变,抿着唇没有说话。见状,叶结蔓继续道:“既然没有人真正了解纪西舞到底在想什么,如今她已然亡故,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去了解她。难道你不想知道纪西舞出事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宁心的神情在叶结蔓的话里有些动摇起来。叶结蔓知道对方松了戒心,暗中舒出一口气,转头朝安儿和舒儿道:“你们好好守在外面。”吩咐完,叶结蔓瞥了一眼宁心,见她沉默着,知道她不再抗拒,抬脚就跨进了门槛。
宁心望着叶结蔓的背影,略一踟蹰,还是跟了进去,顺手又阖上了门。
当纪西舞的闺房景象映入视线时,叶结蔓心底涌过莫名的复杂情感。她细细地扫过布置精致的房间,有些忐忑地缓步朝里走去。
纪西舞的闺房比之前叶结蔓住的新房还要大上些许,分成内外两出。方踏进门口,便能瞥见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一幅雪地白狐画,上头那白狐栩栩如生,貌美而灵动。房间中间则摆放着一张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细致地刻着淡雅纹路。靠近竹窗边有一方书案,上面笔墨纸砚齐全,正整齐地摆放着,案上还有几张书信。叶结蔓走到案前,低头打量而过。
“那些书信都是一些贵公子寄给小姐的。”身后宁心见叶结蔓的注意力放在了书案上,解释道,“多是与纪家世交的少爷,与老爷有不少商业上的来往。”
叶结蔓点点头,眼底神色有些复杂,犹豫着探出手去,抚过纸质光滑的信封,作势想要拿起来。
“想看?”正专注间,一声轻笑落在耳边,惊得叶结蔓猛地趔趄了一下,所幸有一只手很快扶稳了她,同时一具柔软冰凉的身体贴上后背,“小心些呀,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出来了都不知道。”
叶结蔓的脸腾地烧起来,手指一抖,几封信当即重新散落在书桌上。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绕过她的腰际,自身后探出来,随手拈了信封一角,淡淡道:“这些大抵都是邀我出去游玩的罢了,喏,这封是龚家二公子的,”说着又点了点下一封,“这是许家四公子的,然后知府家小公子的……说起来情话写得最好的嘛,还是这封了。”
叶结蔓的视线随着纪西舞的手指落在那封信上,脸色猛地一变。只见那淡黄色信封上字迹潇洒地写着一个叶结蔓并不陌生的名字:裴之平。
“早就同你说了,这人风流成性,仗着裴夫人的宠爱,也不知糟蹋了苏州城里多少女子,啧。”
自起伏的情绪里缓过来的叶结蔓稍稍回了神,只一细想也就不觉得惊讶了。以裴之平那人的好色性子,自然不可能放弃对纪西舞这般姿容女子的追求。若非因为对方是纪家千金,怕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弄上手的。即便如此,想来也用了不少法子。不过谁让纪西舞不是寻常女子,对付起那人应当还是游刃有余得很的。
“不过你竟然能说服宁心进来我的房间,倒也令我颇为惊讶,我本以为你会唤我出来帮忙。”这边,纪西舞已经收回了手,笑着撑在书案旁,歪着头睨着叶结蔓,“没想到最后竟然用了那样的理由……”
触及纪西舞揶揄的目光,叶结蔓想起之前说的话,脸色不由更红,又碍于宁心在无法开口辩解,只能尴尬地偏开头去。
所幸没等纪西舞再开口,身后宁心已经走到书案旁,打破了沉默,低声道:“小姐离开纪府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她与我说要去办些事情,三日后自会回来。没想到三日后,回来的却是……她的尸体。”宁心的话语低下去,几不可闻。半晌,她方苦笑了下,又继续道,“小姐心思慎密,并不会告诉别人她在做什么,我也从不过问。那次我本想同她一道前去,不曾想身体出了状况,到底还是没能跟去。”
“身体出了状况?”叶结蔓闻言一惊,“怎么回事?”
宁心脸上浮现出愧疚:“之前家族里的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烦,小姐让我去打探一个人,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一个年轻女子被地霸欺凌,我看不过去就帮了一帮,很快就将地霸赶了走。本是一件举手之事,我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回来那天晚上就头晕得厉害,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大夫说虽无性命之忧,却是有传染性。听到这话我哪里还敢与再与小姐接触。碍于小姐的事等不了我痊愈,最后她只能自己先走了。”
听到这,叶结蔓心里疑惑更甚,下意识转头望向纪西舞,见她眸光深沉,看起来早已猜到这一环的巧合 ...
(令人疑虑,只是不知为何竟也没与自己提。还是说她早就料到自己会与宁心接触?
纪西舞瞥见叶结蔓探究的目光,看出她的不解,平静道:“你也觉得事有蹊跷,对么?暗杀我这件事想必对方也是深思熟虑后布的局,宁心那一环出现在此刻肯定有所牵扯。之前很多事瞒着没有与你提,只是因为你并不愿真心帮我。”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抿了抿唇。她虽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知晓对方所做的确有道理。想了想,她望向宁心,试探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巧合了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宁心的声音有些沉下去,“得知从城南传来的小姐死讯后,我思来想去,也曾怀疑过此事,还去找了那个地霸。只是不管我如何责打,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也还是一脸茫然表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看起来不像撒谎的样子。”
“那……那个女子呢?”叶结蔓沉吟道。
“地霸说她也是路上闲逛时看到那女子生得貌美,一时起了歹意,见四下无人,才起了邪意,想占点便宜,并不认识她。”
“你可有找过那女子?”
宁心点了点头:“试过,但毫无头绪。地霸混迹那一带,说他以前也没见过那女子,否则这般容貌必定有所印象。只是我与女子也是萍水相逢,赶走地霸后就走了,实在也找不出什么线索。”
闻言,叶结蔓也感到有些茫然,难得找到一条线索,难道就这样断了不成?
“让宁心再去将地霸带回纪府。”身旁纪西舞忽然开了口,叶结蔓微微一怔,瞥见对方的眼睛危险地半眯起来,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不过叶结蔓还是依照纪西舞的话同宁心说了。
“再带来吗?”宁心听到叶结蔓的话也有些诧异,“你想怎么做?”
“你先别管,带来你就知道了,”叶结蔓依着纪西舞的嘱咐,又补充道,“记得,暗中进行,不要让纪府任何一个人知道。到时候再悄悄通知我。”
“好。”宁心目光一沉,坚定地点点头。
45不能说的秘密
( 待叶结蔓回到自己房间时,外边的日头已是高高升起,时近正午了。ww
“你们先退下罢。”叶结蔓有事想要问纪西舞,挥挥手意欲屏退两个丫鬟。安儿应了一声,正要离去,瞥见身旁的舒儿依旧沉默地站在原地,神色闪过一丝惊讶:“舒姐姐?”
“少夫人。”舒儿蹙了蹙眉,没有理会安儿的催促,而是恭敬地朝叶结蔓行了个礼,直视着对方开了口,“容舒儿逾矩问一句,你当真要趟纪家这趟浑水吗?”
叶结蔓见舒儿没动,心里也料到了她想说的话,沉默了会,方点下了头:“嗯。”
“少夫人,休怪舒儿多事,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你这般做,若是给裴老爷和裴夫人知道,怕在裴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舒儿眼底神色担忧,柔声劝道,“毕竟你如今在外是裴家四少夫人的身份,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代表着裴家。纪家不是好招惹的角色,莫说裴家了,连官府都要卖他们三分薄面。我知道你与纪小姐可能情谊深厚,但此事水太深,一不留神便会给你带来祸患,少夫人务必三思啊。”
“我懂舒儿你说的这些都是为我好,我也仔细想过,但此事我决心已定,莫要再劝。”叶结蔓目光柔和地望着舒儿,顿了顿,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算不来什么利益得失,对我而言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我无法做到看着朋友被人害死,凶手却还逍遥法外,纪西舞的在天之灵必定也不愿安息。”
是啊,纪西舞成天在自己身边打转,时刻想着念着的都是给自己报仇,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而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帮忙找出凶手报仇雪恨了。只是……若是报完仇之后呢?念及此,叶结蔓心里忽然微微一震,涌上不安。等报了仇,纪西舞是不是就会安心离去,对尘世再无留恋了?
舒儿闻言静默下来,半晌方叹出一口气:“少夫人,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既然已经嫁入了裴家,有些事已经由不得自己做主了。我真的不希望看到少夫人因此受到不该你承受的痛苦,毕竟这后果是你与我都不能预料的。就算我与安儿不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事情总会传到别人耳朵。到时候老爷和夫人知道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到时候再说罢,以后的事谁又知道?我顾及不了,也不想去顾及。我只知道若我不这么做,这一生都寝食难安。”叶结蔓说着抿了抿唇,随后朝两人温和地笑了笑,“我只希望你们两个暂且对此事保密,为我多争取一点时间,便当我求你们,可好?”
“少夫人……”安儿闻言有些动容,Сhā话道,“少夫人放心,我与舒姐姐肯定会站在少夫人这边的!”说着,安儿转头望向舒儿,连忙拉了拉对方的衣袖,“对吧,舒姐姐?”
见舒儿沉默着没有说话,安儿眼底闪过一丝焦虑:“舒姐姐?”
舒儿却依旧凝视着叶结蔓,缓缓道:“恕舒儿直言,少夫人身单力薄,又不通心机,舒儿不觉得你能为纪小姐做什么。ww恐怕到时候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找到真相,先搭了自己进去。”
闻言,叶结蔓敛了眼眸,半晌方定定地望着舒儿道:“你说的没有错。但若是从一开始就畏惧这些什么都不做,那么结果必定一无所获。就算失败,我也希望是努力过后,纵然搭了自己进去也会自己承担。因此,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我知道了。”闻言,舒儿似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应了下来,“少夫人既如此坚定,此事舒儿也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少夫人好好休息罢,我与安儿先行告退了。”
言罢,拉着安儿一同离开了房间。
等房间里只剩下了叶结蔓一人,她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低垂的眼底思绪万千。前路之事尚弥漫着大雾看不到结果,但就算报了仇于自己而言依旧没有未来可言……这样的想法令叶结蔓不禁有些绝望。
直到胸口一凉,叶结蔓才动了动,随即缓缓抬头望向出现在身旁的纪西舞,扯出一个安静笑容:“出来了?”
纪西舞凝视着叶结蔓脸上的笑,忽然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捏了捏叶结蔓的脸颊,嫌弃地撇了撇嘴:“别笑了,比哭还丑。”顿了顿,“方才的话不是说得挺好的么?”
叶结蔓脸上神色一僵,笑容渐渐褪了去,只是望着眼前女子没有说话。她心底关于纪西舞报完仇后是不是就要离开的不安越来越甚,有一瞬间想要开口询问,声音却堵在喉咙发不出来。或者说,叶结蔓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去问那个问题。
“有话就说。”纪西舞视线地扫过欲言又止的叶结蔓,微微挑了眉梢,“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叶结蔓动了动唇,再开口时,却是换了话题:“你让宁心去找恶霸,可是她不是说地霸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吗?为什么还要她将人再带来?还是说,你想自己再亲自重新查问一遍?”
“你想问的只是这个?”纪西舞斜睨了一眼叶结蔓,见对方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而是解释道,“我并没有怀疑宁心的判定,伤心之下,宁心对地霸的手段必定足够狠,除非是心智极其坚定的人,否则我相信当时从地霸口中逼出的话应该没有假。我找地霸是另一个原因,”纪西舞说着笑了笑,红眸闪着幽光,“既然不是地霸,那么肯定与那个陌生女子有关。与其我们自己费力去寻找对方,不如就交给更加熟悉苏州城的地霸。躲在暗处的敌人想来也是心思细腻的商人,了解大家共同的情报获取方式,定也猜到事发后宁心有恙的情况会被我们猜疑,做好了万全之备,以至于宁心有意去寻时扑了空。地霸却不同,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消息渠道,渗透在普通百姓之中,更为隐秘不易被人察觉。之前地霸吃过宁心的苦,威压之下再许些甜头,自然会竭尽全力帮我们找出那个女子。”说着,纪西舞直视向神色沉吟叶结蔓,俯身到她耳边,轻声道,“到时候你便按我说的做……”
听完纪西舞的方法,叶结蔓心里一惊,暗道不管是宁心还是自己,果然都还不够深思熟虑。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想了想,又有些踟蹰地开口问道:“如今我既已决定帮你,那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否说与我知晓?”
闻言,纪西舞只是笑了笑:“不急,等时候到了,你之后自然会清楚的。”
见叶结蔓眼底晃过一阵失落,纪西舞唇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叶结蔓还想说什么,忽觉脸上抚上了纪西舞微凉的手。她身子一僵,便见对方的指尖缓缓抚过自己的眉梢眼角,视线粘滞地打量过她,宛如情人般深深望着自己,几乎望得她心尖都要跟着颤起来。
暧昧的对视里,纪西舞开了口:“有些事我不与你说,是担心你掌控不住,因为现在的你还不足够去对抗整个纪家。若你出生在商贾之家,便会明白知道太多秘密,若能善加利用自然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却是一件足够引火自焚的坏事。因为在知道对方秘密的同时,于对方而言你就是个随时都会 ...
(爆发的威胁,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同伴。”
叶结蔓望着纪西舞目光深情地说完这些话,脸色微微一变。她有些分辨不出,纪西舞说这话的目的是想要告诉自己她当时去城西办事是因为某个暂时不能说出口的隐秘,还是在暗中警告自己最好不要知晓太多她的秘密?或者其实是……两者皆有?
“少夫人?”
伴随着敲门声,安儿的唤声在门外响起。叶结蔓猛地回过神来,见纪西舞已经放下了自己的手,笑得分外无害:“午膳时间到了。”
叶结蔓僵硬地点了点头,正想要转身应安儿,眼前的纪西舞已经令人猝不及防地探出手来搂上了她的腰。下一瞬,对方魅惑的容颜放大在视线里,而自己的唇上则极快地贴上一抹柔软。
“唔。”
交缠的红唇湿润饱满,洁白贝齿轻轻噬咬,对方的舌已经趁其不备钻入,勾住了她的吸吮起来。叶结蔓的脸颊飞上红霞,身子在纪西舞的怀里不受控制地软下来。她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起来,视线里纪西舞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肌肤通透间似有光晕流转。过于紧密的吻令叶结蔓有些透不过气,害怕门外的安儿听到忍耐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只有细密的喘息低低落下。
“少夫人,你在吗?”敲门声再次响起,叶结蔓心里微微一惊,担心对方推门而入,连忙抬手去推纪西舞的肩。
所幸纪西舞的唇配合地离了开,那唇色愈发鲜红诱惑,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她望着叶结蔓羞赧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我饱了。”
下一刻,叶结蔓就见纪西舞带着笑容消散成一缕青烟钻入自己胸口的槐木鬼符中。叶结蔓抬手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试图压下心头的激荡,重新整理思绪。这些无法看透背后情感的亲昵,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场令人沉溺的梦境,因太过美好反而令人心存不安,会害怕梦醒后的破碎,却又无法从中挣脱。
“少夫人?”敲门声愈发急促,“是我,安儿。纪家准备了丰盛的午膳,大少爷他们已经过去了。你在房间吗?”
“来了。”叶结蔓听到安儿的催促,勉强收回了心神,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去开门。她脑海里却回忆起方才纪西舞深意的话语,想到之前不管是对裴家人还是嫁过来的许柔霜都了如指掌的样子,叶结蔓忽然觉得有些疑惑。纪西舞她身上……就像如她所说的那样,怕是掌握了不少人的秘密罢?她被人害死,会不会与这些秘密有关?
房门移开,安儿一脸灿烂的模样很快出现在视线里:“少夫人你可算开门了。”
“不好意思,方才下床榻后梳理了一番。”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是在抱怨少夫人,”安儿连忙摆摆手,笑道,“舒姐姐已经在院门口等着我们了,我们快走罢。”
叶结蔓点点头应了,踏出门去。望着安儿单纯的笑靥,心底忽然涌上一丝感慨。纪西舞与自己和安儿,都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罢?自己甚至看不透她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不知她可曾像眼前的安儿一样,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就随时能够轻松地笑起来?
46信任之毒 桑鲤
( 宁心的效率比叶结蔓想象得还要快上许多。ww她一顿午膳用罢,回到住处时尚未发现什么异常,只嘱咐舒儿和安儿各自去休憩便可。待她一进门,便看到已然守在房间的宁心正抬起头来望向惊讶的她,冷静地丢下话:“人我已经带来了。”
“呜呜……”
一声闷闷的呜咽响起,叶结蔓顺着声响望去,瞥见宁心身旁不远处果然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大汉,应该就是那地霸了。
只见地霸一身粗布藏青短打,脸色黝黑,头发凌乱,眉梢处有道小指般长短的刀疤,下巴胡茬则胡乱长着,看起来颇为邋遢凶狠。只是此刻对方的嘴被一块白布堵得严严实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赫然肿着,正从眼睛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看起来倒有些好笑。
“先把布先取下罢。”叶结蔓望向宁心,柔声说道。
宁心沉默了片刻,方冷凝着脸转向地霸,压低声音道:“你若不听话,后果自负。反正杀一个人地霸对纪家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
地霸额头沁出冷汗,连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待嘴上的白布被取下,连忙带着哭腔朝宁心道:“女侠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闭嘴!”宁心不等地霸说完,直接不耐烦地喝断了他的话头,“你听不懂人话吗?小声点!若是将人引了来,你照样没命活。”
地霸话头猛地一顿,僵着神情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再开口时,粗犷的声音刻意放了轻,听起来有些滑稽道:“我……我知道了。”顿了顿,地霸脸上带着苦涩,“小姑奶奶,上回你已经打了我老命去了半条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要真认识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婆娘,老子非恨不得把她揪过来不可,哪里还会包庇她?”
宁心没有理会地霸的话,而是抬头望向叶结蔓,等待着她的动作。
地霸瞥见宁心的脸色,也聪明得明白过来,连忙又改为看向方进门的叶结蔓,苦着脸哀求道:“我说的句句肺腑之言,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行行好吧,别折腾我了。我也不过是在苏州城里混口饭吃,虽然一时色迷心窍,但真的就占占便宜而已。我这才刚接好骨,你看我脸上的伤还没好呢。”
叶结蔓不动神色地听地霸将话说了完,方轻声开了口:“你既然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那你可想要亲自报仇?”
地霸闻言神色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试探道:“想……当然想!只是小的不太明白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州城总共才这么大,你既是地霸,应当很了解罢?”叶结蔓直视着地霸,脑海里回想起纪西舞的嘱咐来。ww
“彼时你尽管放柔了话与地霸说,既然宁心已经扮了白脸恶人,你就扮那红脸善人,劝诱他即可。地霸乃是混于市井之徒,这种人其实是最好处理的,他们就像是墙头草,只要掌握了风向便能好好控制利用。这人啊,过刚则易折,但凡偏执之人往往棘手,而地霸这类却反而能自己权衡利弊,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正确选择。你按我的话说,软硬皆施,不出三日,必定有所收获。”
见地霸疑惑地点了点头,似有些不解。叶结蔓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既如此,你便自己去将人揪出来。我给你三日时间。”
地霸闻言一惊,想要说话,叶结蔓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摇了摇头,堵了他的话语:“就三日,不会更多。你也知晓纪小姐的事罢?抓你的这位就是纪小姐的贴身护卫,事实上那日接触了你和那个陌生女子后,她回来就中了毒,这才间接导致了后来纪小姐的死。因此问题就出在你们两人的其中一个上。那女人若找不出,那么只有你来抵罪了。谋杀纪家千金的后果,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明白罢?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女的其实是故意利用你,因为料定路过的纪小姐护卫会出手相助。你,也不想给人当替罪羔羊罢?”叶结蔓稳了稳心神,望着地霸一瞬间惨白的脸色,接着缓缓道,“当然,你若找到了那女人,我们也不会亏待你。从明天开始,三日为期。第一日,三千两;第二日,一千两;第三日,五百两。如何?”
原本还脸色惨白的地霸,听到叶结蔓话语的瞬间,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他的眼底渐渐涌起一抹光亮,颤着唇说:“当……当真?”
“绝无虚言。”叶结蔓神色温柔地点点头,缓步走到地霸身后,蹲□子亲自去解地霸的绳子,口中道,“常言道,富贵险中求。要怎么做不用我说想必你心里也明白,成败在此一举。我会准备好白银,希望你能尽早来拿。”
言罢,叶结蔓将跪在地上的地霸扶起来:“等你的好消息。”说完这些,方朝一旁的宁心点点头,“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将人送回去罢。”
宁心深深地望了叶结蔓一眼,目光里有复杂的神色,片刻才收回视线,带着地霸消失在了房间里。
做完这些的叶结蔓舒出一大口气,紧绷的心神也跟着松了些,在桌旁坐了下来,伸手去取茶壶,想给自己倒杯水缓缓。她的手方触到壶柄,便觉胸口微凉,下一瞬,一只手跟着按在了自己握着壶柄的手上。
叶结蔓的手不由微微一颤,抬头望去,视线里映入纪西舞浅笑盈盈的模样。
“说得很好。”纪西舞开了口,抬手轻轻拂去叶结蔓的手,而是自己满了一杯清茶递过去。
叶结蔓略一踟蹰,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低头饮了一口,感受着茶香在舌尖缭绕,片刻后,方轻声道:“我不过是按你说得做罢了。”
纪西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己也倒了一杯,却并没有急着喝,而是把玩过白色骨瓷杯沿,话语随意道:“接下来,我们要去找个人。”
叶结蔓手上动作一顿,放下茶杯,惊讶地望着纪西舞:“还有谁?”
纪西舞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抬眼对上叶结蔓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大夫。”
“大夫?”
纪西舞点点头,明白叶结蔓心头的疑虑,解释道:“宁心得了红疹之后怕传染,我便也没有再见她,翌日直接离开了纪府。既然如今猜疑此事并非是偶然,自然要全部了解清楚,不能干坐着等地霸的消息。城南有三位名声较好的大夫,平日基本上都是他们负责给纪家人看病,从近到远分别是长春堂的杨大夫,济善堂的顾大夫和仁心堂的姜大夫。其中杨大夫年事较高,行医已有四五十年,经验丰富。由于时常救济穷人,这长春堂在城南一直有口皆碑,深受爱戴。济善堂是前年才开张的,这顾大夫十分年轻。虽立足不久,但由于容貌生得俊俏,颇受苏州城里的女子仰慕,生意倒也十分火热。而那仁心堂的姜大夫并非苏州人士,听说以前曾是军医,因犯了事才除去军籍,来了苏州城开起药堂,至今也有近十年了。”说着,纪西舞的眼底闪过一阵光芒,“等会你便说自己身体不适,让府中的丫鬟帮你去找个大夫来。”
闻言,叶结蔓神色有些疑惑:“可是你不 ...
(是说有三个大夫?那我们怎么知道给宁心姑娘看病的是哪个大夫?不需要先问一问她吗?”
纪西舞直视着叶结蔓摇了摇头:“此事莫要让宁心知晓。”
“为何?”叶结蔓不解地蹙了蹙眉,望着目光幽邃的纪西舞,心里忽然起了个念头,试探道,“你……难道是不信任宁心姑娘吗?”
见纪西舞静默不语,叶结蔓放在桌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半晌,方压下心头的难受,低声道:“宁心姑娘跟了你这么多年,又负责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你若连她也不信,又能信谁?”
纪西舞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叶结蔓的身上,将她的神色变化都收入眼底。听到她的问话,纪西舞只是抿了口茶,随即目光坦然地望向叶结蔓:“你知道吗?我从纪家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就是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信任。即便是最亲近之人。”纪西舞的话一顿,忽然无声地笑了笑,“不……应该是说,尤其是最亲近之人,更不能给予无条件的信任,因为情感令人盲目,而致使他们往往是最容易伤害你的人,也伤你最深。”
叶结蔓的眉头蹙得更紧,沉默地望着纪西舞,显然并不认同。
“我本不想与你解释太多,毕竟你的生长环境与我不同,不会牵扯太多的利益,自然也看不到很多阴暗。但是如今的你,若是再这般天真地保留原来的想法,怕是终有一日会害到我。”纪西舞说着正了神色,迫近叶结蔓,血色红眸如妖魔般摄人心魄,“我便换个你容易接受的说法。你是不是认为以宁心的性子断然不会背叛我?但是,倘若她无心之中被人利用了呢?”
在纪西舞的反问里,叶结蔓目光剧烈的晃了晃,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纪西舞见状,又继续道:“如若宁心被人利用,那么对于信任她的我而言,她就变成了一把带毒的刀刃,随时可以刺中我。而她就算不是有意背叛又怎样呢?伤害已经注定,也没什么追究的意义了。你说呢?”
闻言,叶结蔓脸色一白,手心猛地攥紧,试图平缓骤然有些急促的呼吸。她的胸口沉闷滞涩,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叶结蔓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纪西舞的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在那红眸的凝视里缓缓瓦解。
纪西舞……是不会信任任何人的罢?这明明是不对的。叶结蔓的话在喉咙里打转,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这样的纪西舞,简直活得每一步都像是如履薄冰。可是她的环境里处处算计,这好像又是唯一的对策。但是即便试图这般想,叶结蔓还是感到心口隐隐作痛。
那么就算她再怎么样喜欢纪西舞,尽全力愿意帮助她,其实也终究是不会被对方信任的罢……
47线索(上) 桑鲤
( 方过午时,天气暖得很,小鸢嘴里哼着曲儿,心情颇为不错的扫着地。这院子久未迎客,这几日才因小姐的丧事住进裴家的贵客。青石铺就的路上,散落着几许被风吹下的娇嫩花瓣,清风徐徐中,到处可闻春天的气息。扫了半晌,小鸢停下手上动作,环顾了四周一圈,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里涌上些许感慨。虽然小姐已经去世了,尸体还停留在纪府灵堂里,但是小鸢总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有点不真实感,自己也依旧还能感觉到小姐的存在,好像在纪府下一个转角处就能瞥见那抹倩影娉婷而来。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小鸢摇了摇头,叹道了一句红颜薄命。
正出神着,耳边忽然传来唤声。小鸢连忙抬头顺着声响望去,便见一间房门半敞着,露出一个女子的清丽面容,小鸢一眼就认出对方正是这段时间院子里传言颇火那个裴家贵客——四少夫人。之前对方刚入住时,下人里头就已经偷偷传开了,那位与死去的裴家四少爷结了阴婚的女子也跟着来了纪府。她曾好奇与姐妹一起瞧过,因此印象还算深刻。由于相距了一段距离,小鸢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在叫她,便伸手指了指自己,喊道:“是在叫我吗?”
见裴家四少夫人点了点头,小鸢虽觉疑惑,但还是放下手中的扫帚,小跑着过了去。待近了门,瞥见女子脸色隐隐透着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济的模样,柔声道:“不知裴少夫人有何吩咐?”
叶结蔓扶着门框,抬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去帮我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小鸢闻言微惊,并未怀疑,连忙应了下来:“没问题,我这便去。裴少夫人请稍微忍耐片刻。”
言罢,小鸢正要离去,又被叶结蔓再次唤了住:“等等。”
“嗯?”
叶结蔓抿了抿唇角,低声道:“我不想让大家担心,此事能稍微替我保密吗?”
小鸢听到对方的要求觉得有些奇怪。叶结蔓瞥见丫鬟脸上神色,似明白她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吗?”见眼前丫鬟点头,她面露为难之色,继续说了下去,“我……在裴家身份较为特殊,这次与两位少爷一同出来,并不想惹太多的麻烦。”
闻言,小鸢眼底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望向叶结蔓的目光带了些善意的同情。她点点头,了然道:“我知道了,裴少夫人放心,我不会惊动别人的。”
“谢谢。”叶结蔓朝小鸢微笑了下,面色温柔,“麻烦姑娘了。”
小鸢见状心里对这位裴家少夫人起了些好感,也回了个笑容,转身小跑着离开了院子,心里暗道:这裴家少夫人看起来倒是一个温婉亲切的女子,又这么年轻,命运这般作弄,也实在是可惜了。
待目送纪府的丫鬟离开,叶结蔓有气无力地倚在门框上,耳边传来纪西舞熟悉的声音:“你这脸色,倒也确实很难让人怀疑了。”
叶结蔓沉默着没有说话,片刻方返身合上房门,将一室日光都关在了外面,抬眼望向坐在桌旁的纪西舞,并未回应她的问题,兀自道:“已经按你说得做了。”
纪西舞笑了笑,瞥见叶结蔓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淡然开了口:“还在想我方才的话?是不是觉得不太爱听?”
“没有,”叶结蔓低低应了,也不知是指没有想还是没有不爱听,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有些累。”言罢,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脸色看起来十分平静,“等会大夫就过来了,我会帮你尽力演好这出戏的。”
纪西舞的视线扫过叶结蔓,沉默片刻,忽道:“其实小的时候,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在纪家很不受宠,是由奶妈一手拉扯大的。她也是唯一一个在纪府与我亲近的人。我白天努力读书习礼,甚至很小的时候晚上就开始偷偷涉猎商事,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为的都是能让自己不被人欺负。长大后,在别人还在玩耍的年纪,我已经渐渐熟悉纪家各大经营渠道和商事活动。在学习的同时我开始记录自己一些对商业上面的独特想法,想要作为爹的五十大寿献上,希望以此一鸣惊人得到爹的注意。然而即便如此,我不得不承当时不过是自以为成熟了,其实幼稚的可笑,”说着,纪西舞自嘲地笑了笑,“将笔记完成的后几天,我按捺不住愚蠢的骄傲,将此事说与了奶妈听,希望能得到夸奖。然而之后等待我的,是房间失窃,笔记丢了。”
说到这,纪西舞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床榻边上转过头来神色微震的叶结蔓。
“是……奶妈做的?”
纪西舞的红眸微微眯了眯,目光中闪过回忆的神色,眼底却冷漠如冰:“事实上,奶妈一早就是别人派来监视我的,是对方故意在我孤立无援中假意伸出来的手。当然,最后那些笔记自然是被我其中一个哥哥借花献佛了。”
叶结蔓目光晃了晃,有些疑惑道:“可是……你不是纪家千金吗?你娘又是大夫人,怎会任由你被人欺负?”
纪西舞却只是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淡淡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其他,也不需要你觉得同情,只是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并非不是不信你。相反,我如今几乎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是我当下唯一能去信的人了。”
话音方落,叶结蔓身子微不可察地震了震。她下意识抬头去看纪西舞,便见说完这句对方已经敛了眸,神色如常地低头抿着茶水,一时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紧跟着陷入了静默。
叶结蔓上了床榻,抬手按了按胸口,手心下的心跳声竟有些快,脸也跟着微微热起来。
大约等了一炷香时间,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随之传来小鸢清脆的声音:“裴少夫人在吗?大夫我带来了。”
闻言,叶结蔓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纪西舞,口中应道:“门没锁,进来罢。”
“吱呀”一声,在叶结蔓的话语里房门被推开,小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见她恭敬地往旁边让了让,轻言细语道:“顾大夫请。”
听到丫鬟的话,叶结蔓已经明白此次过来的大夫是谁了。果然,在小鸢的声音中,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披着一身琉璃碎光映入叶结蔓的视线。只见男子眉目朗朗,鼻梁挺拔,唇角噙着一抹微笑,对上叶结蔓的目光,颔首行礼:“让夫人久等了。”
言罢,迈步朝床榻走来。
“果然第一个请的是他。”叶结蔓听到耳边落了话,微微一惊,余光瞥见纪西舞不知何时已起了身,了然地望着进门的顾大夫。叶结蔓略一沉吟,当看到顾大夫身后跟着的小鸢眼底显而易见的倾慕神色时,也跟着有些恍然。
那顾大夫并未坐在床榻上,而是在床边站定,一旁跟着进门的药童已经自桌旁搬了凳子放在他的身后。顾大夫这才坐下,视线在叶结蔓脸上转了一圈,温和道:“夫人可是不舒服?”
“嗯,”叶结蔓点点头,随口 ...
(编道,“这几日睡不太安稳,方才发觉胸口有些闷,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如此……烦请夫人递给我下手。”
叶结蔓依言伸出手去放在床边,见顾大夫动作娴熟地探出两指按在了自己腕间,似是在感受脉象。她的视线暗暗往已经走到床边的纪西舞那里望了一眼,顺着对方的嘱咐开了口试探道:“没想到顾大夫这般年轻,不知行医有几载了?”
顾大夫闻言,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在下经历浅薄,行医只有三载。”
“顾大夫虽然行医不久,但医术可好了。”身后的小鸢闻言连忙道,“待人又亲善,在苏州城里名声很不错呢。”
“不敢,这位姑娘谬赞。”顾大夫说着收回了按在脉上的手,和气道,“夫人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气血有些虚,多加调养一阵子便好。我待会开个药方,让丫鬟去随我抓药即可。”
“麻烦了。我也听说顾大夫年轻有为,”叶结蔓应和了句,紧接着道:“不知可否询问一则病情?”
正欲起身的顾大夫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坦然道:“自然。”
“前些日子我一朋友从外面回来,也不知接触了什么,到了夜间,不知为何身上就发起了红疹。顾大夫可知这是为何?”
听到叶结蔓的描述,顾大夫脸上神色并无变化,认真地沉吟了片刻,追问道:“不知那起红疹的地方可会觉得痒?”
见到对方反应并无异常,叶结蔓抬头望了纪西舞一眼,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也明白宁心的病应该不是这顾大夫看的。
闻言,叶结蔓略一踟蹰,见纪西舞没有示意停止,只好继续道:“不知这痒如何,不痒又如何?”
“夫人有所不知,”顾大夫解释道,“如今时值春日,本是红疹多发之期。有些人稍微碰触花粉都会如此,不过一般不打紧,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只是具体情况没有询问过当事人病情我也不敢妄作推断。”
“那会不会是中毒呢?”叶结蔓追问。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内服,而是接触中被人下的毒。听说会传染。”
“中毒?”顾大夫重复了一遍,目光有些异样,但碍于礼数并未说什么,沉吟片刻,还是应道,“一般若是接触什么毒粉中毒且会传染的话,皮肤上除了红疹应伴有些许皮肤溃烂迹象出现,且痒意剧烈。”
“原来如此。”叶结蔓拿捏不准纪西舞想要作甚,视线又往旁边移去。所幸这次对方开了口:“你问下顾大夫,三月十二那日在作甚?”
叶结蔓虽觉疑惑,但还是依言问了。
顾大夫听到问题显然有些惊讶,不过倒依旧十分礼貌地回忆了下,方道:“那日我除了晚上出了一次诊外,白天依旧如往常那般呆在药堂替人看病。不知夫人问这作甚?”
“没什么,随便问问。”叶结蔓含糊地应了,“希望顾大夫不要介意。”
“无事。”顾大夫摇了摇头,道,“不知夫人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没有的话,在下就先去给夫人开药方了。”
叶结蔓点了点,朝小鸢道:“麻烦姑娘帮忙走一趟了。”
48线索(下) 桑鲤
( 将人遣走后,叶结蔓方重新将视线落在纪西舞身上。ww后者顺势在床榻边缘坐了下来,气息微凉中似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一路飘过来。
“应该不是顾大夫。”叶结蔓沉吟了片刻,开口打破了沉默。
纪西舞的目光对上叶结蔓的,淡淡道:“嗯,我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
叶结蔓闻言微惊,追问道:“谁?”
“现在还不能确定,”纪西舞目光幽邃地丢下话来,“需要先从宁心那里打探下她的病情是否如顾大夫所言那般。”
叶结蔓皱了皱眉,试探道:“你……是怀疑给宁心探病的那个大夫也有问题吗?”
“没错。”纪西舞略一颔首,“我之前就觉得奇怪。宁心的本事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她乃习武之人,虽心思不够细腻,但防备心颇重,怎么会单单与人接触了片刻就轻易中了人家的毒?何况对方应该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其中必定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事。”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细细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正思忖着,纪西舞的身子已经往前倾过来,惊得叶结蔓下意识贴上了身后的墙,脸也跟着微微一热。
然而纪西舞的动作一顿,并未怎样,而是将视线落在房门上,轻声道:“有人来了。”
果然,随着纪西舞的话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叶结蔓松了口气,口中连忙应道:“进来罢。”
房门推开,只见小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神色有些踟蹰地迈进房间,朝床榻上的叶结蔓弯了弯腰:“回少夫人,药我已经吩咐下去煎了。”
“谢谢。”叶结蔓柔声道谢。
“不用客气,”小鸢应完却并未立即离开,眼底有些好奇,“那个……少夫人方才问顾大夫的那些朋友的症状,是不是指的是宁护卫啊?”
闻言,叶结蔓脸上笑容一顿,惊讶地暗中与纪西舞对视了一眼,后者朝她点点头,叶结蔓视线转向小鸢,颔首应道:“实不相瞒,的确是宁护卫。ww只是你怎么知道?”
“因为前几日有不小心碰到过宁护卫一次,当时她形色有些匆匆,我也粗心没注意看路,不小心被宁护卫撞倒了。她扶我起来的时候,瞥见脖颈上还残留着一点红疹斑点,以为是普通的过敏,还关切地问了几句,因此有些印象。”说着,小鸢皱了皱眉,有些后不解,“宁护卫只与我说没什么关系,倒是没提到红疹会传染一事。”
叶结蔓心里惊讶更甚,想起刚才顾大夫说的话,不等纪西舞提醒,已经出口问道:“你可记得她红疹的伤口可有伴随着溃烂?”
小鸢摇了摇头:“并未。我记得当时看那红疹已经淡下去不少,只有点点痕迹,也可能是已经快好了罢。”
听到小鸢的话,纪西舞目光忽然一晃,沉着声音朝叶结蔓道:“你问下她,是何时碰到的宁心。”
叶结蔓依言问道:“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碰到的宁护卫吗?”
小鸢歪着头回忆了下,片刻后才肯定道:“没记错的话那天是三月十三日。”顿了顿,又补充道,“方才听裴少夫人问起顾大夫红疹的情况,我才想起那件事来,忍不住琢磨是不是指的宁护卫。”
听到丫鬟的回答,叶结蔓神色微微一惊,想到方才纪西舞让她问顾大夫的话。三月十三应该就是纪西舞离开纪府那天罢……难道宁心三月十二日生的红疹,十三日就已经快好了?叶结蔓忍不住抬头去看纪西舞,见对方敛着眉沉默不语,眼底眸光幽幽,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莫说纪西舞了,连她心底也忍不住生了丝丝疑虑,却又不太愿相信宁心会背叛纪西舞。可是宁心既然红疹消退得这么快,为什么当时没有去追上纪西舞?想到这,叶结蔓忽然转头,又问小鸢:“你方才说看到宁护卫神色匆匆,对吗?”
“嗯。”
“那你可知晓当时宁护卫是去哪里?”
见叶结蔓这般问起,小鸢神色有些踟蹰,待沉吟了片刻,方应道:“我也不确定。只是我当时方从大少爷院子里出来,看宁护卫前去的方向,可能也是那里罢。”
叶结蔓闻言,尽量掩下了心里的震惊。大少爷纪川?此事难道与他有关?
小鸢不知叶结蔓所想,见对方不说话,只神色好奇地又追问道:“不知裴少夫人打听宁护卫的事作甚?”
“没什么,”叶结蔓勉强扬了扬笑,解释道,“我与你家小姐还算投缘,之前去灵堂拜祭时两次都碰见了宁护卫,得知她自纪小姐死后就一直跪了好久,心下好奇,才打听一些她的事。”
小丫鬟显然心机不深,对叶结蔓的话并未怀疑什么,反而应和道:“是啊。裴少夫人有所不知,小姐的尸体从城西被送回灵堂后,宁护卫看到时还当场吐了血,对着棺木就跪了下去,谁劝都不肯起来。谁也没想到这一别即是永远了。”说着似想起了什么,接着道,“不过得知小姐死讯我和其他姐姐都惊讶得很,在此之前我们连小姐是何时离开纪府的事都不知晓,还以为她一直呆在房间呢。”
叶结蔓对此已有预料,点点头,陷入了沉思。小鸢见状,还想说什么,门外已经响起了安儿的唤声:“少夫人在吗?”
见状,小鸢转头望了房门一眼,朝叶结蔓福身告了退。
安儿本还欲敲门,手方抬起,便见房门已经被打开。当看到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丫鬟时,安儿神色微微一怔。小鸢朝礼貌地朝安儿和舒儿点了点头,并未多做逗留。安儿没有多想,只瞥了对方一眼抬脚已经跨进了门。倒是舒儿,转头望了小鸢离去的背影一眼,眼底有些惊讶,跟着才进了门。不等安儿开口,舒儿已经率先问道:“少夫人,那位是……?”
“噢,是一个纪府的小丫鬟。”叶结蔓微笑道,“方才身体觉得有些不适,本想出门唤你们,正巧碰见她在院中打扫,因此让她帮忙找了个大夫。”
安儿闻言一惊,连忙道:“身体不适?少夫人怎么不同我们说呢!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叶结蔓安抚了句,转了话题道,“你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安儿走到床边,打量过叶结蔓,见她气色恢复不少,才放下了心道:“方才我和舒姐姐在外头闲聊,无意听到了一些情况,我觉得应该同少夫人说一声。”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官府那里,关于纪小姐之死的消息出来了。”
听到安儿的话,叶结蔓目光剧烈一晃,又去看正坐在床榻边的纪西舞。对方神色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沉默着没有说话。叶结蔓却觉得自己手心微微沁出汗来,竟比纪西舞还要紧张不少,按捺着问道:“怎么说?”
“据说是纪小姐那日情绪低落喝了酒,结果天色太暗,导致一时不察落水而亡。而情绪低落的原因官府虽然没详说,但外头都在盛传是因为情之一事,纪府和官府对此都没有出面否认。”
听到安儿的话,叶结蔓放在被褥上的手指猛地攥了 ...
(攥,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眼底神色一时有些复杂。这个答案,果然和纪西舞之前预料中的差不多。纪府这样做,难道当真只是为了给民众明面上一个交代而已吗?这中间究竟牵扯到什么利益,让纪老爷和纪夫人不惜隐瞒下自己女儿的死亡真相?
正这般想着,耳边忽然响起笑声,听得叶结蔓的身子一颤,抬头望向发出笑声的纪西舞。只见对方红眸幽深暗沉,一眼望去简直像是有黏稠的血在里面流动,森然如地狱,唇角笑容更是弧度讥诮。纪西舞并未看叶结蔓,也没看任何人,而是垂着眸,声音冷漠决绝:“纪世南,可真有你的。”
宁心将地霸送走之后,回到纪府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头顶太阳明晃晃地投下一地碎光,敞亮得盈满整个视线。宁心的神色有些恍惚地往回走着,当走到院中那间熟悉的房门前时,脚步下意识顿了顿。
紧闭的门扉在一片明媚中显得分外幽静安详,熟悉的台阶被踩在乌靴之下,由于时常打扫干净而整洁。宁心忽然对着门怔怔地探出手,脸上原先的冰冷肃然神色渐渐化成一片哀伤。然而当指尖触碰到门框时,她似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在身侧攥紧,指节都发出喀嚓的声响,整个身子都颤栗起来,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下一刻,只见宁心的身子剧烈一晃,随即腿一软,身子在门前滑落,最后跪在了门前,弓着挺直的背垂下头去。她的指甲无声地划过灰色地面,脆弱的皮很快被磨破,在地上沁出一道淡淡血渍。压抑在空气里蔓延开来,伴随着身后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
“小姐……对不起……”
破碎的声音落在安静中,似混着血泪滴下,很快又被风吹散,寻不到痕迹。
49红疹的秘密(上) 桑鲤
( “姜大夫,我这伤不会留疤吧?”
“姑娘放心,伤口不深,定会愈合如初,看不到一点痕迹的。记得,一日两次涂抹药膏,期间莫要碰水。”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姜大夫。”女子摸了摸脖颈上的纱布,放下心来,朝眼前的大夫弯腰行了个礼,离开了医堂。
“下一个。”姜耿低着头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记录,眼角余光里滑过一抹青色身影,随即身前有轻微响动。见对方已经在对面入座,姜耿这才抬头,望向眼前的病人。
映入视线的是一名年轻女子,面容温婉清秀,身上是淡青色缀花薄裙,看得出质地精良。姜耿往女子身后望了一眼,见站着两个丫鬟模样的人,心头上挽着妇人的发髻,里猜到对方身份应是颇为尊贵,不免有些奇怪。要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子很少直接抛头露面过来医堂,都是唤大夫出诊。姜耿虽觉疑惑,但还是客气道:“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夫君姓裴。”只见女子微笑着点点头,声音轻柔,如春风般拂过。
姜耿却微微一愣,忍不住多打量了眼前女子几眼,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城西那个裴家。只是裴家的夫人怎么会亲自过来医堂?不过姜耿也不便多问,只踟蹰道:“不知裴夫人有什么不适?”
话落,却见女子摇了摇头,随即面色淡淡道:“不是我,是一个朋友。”
“怎么说?”
“几日前,姜大夫曾为我朋友诊断过,她发了红疹,据说还会传染,”女子开了口,言语温柔,“不知姜大夫可还记得?”
闻言,姜耿神色微微一变,眼底极快地晃过一丝犹疑。果然,对方直视着自己,很快补充道:“是纪家派人来请姜大夫出的诊。”
姜耿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自然记得。只是事情过去已有几天,那姑娘应也好得差不多了,裴夫人此趟过来是为何事?”
“自然是来感谢姜大夫的妙手回春。”
来人正是叶结蔓。她朝姜耿颔首示意,唇边挂着淡淡笑容,将男子的神色变化都收入眼底,脑海里回想起在房间中与纪西舞的对话来。
“宁心三月十二日中毒,大夫诊断为传染性红疹,十三日我离开后被撞见已出了房间,行色匆匆地赶去纪川那里。这之间肯定有蹊跷。”
叶结蔓闻言蹙了蹙眉,心底也萦绕着许多疑问,半晌方道:“那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做?”
纪西舞垂下眸:“宁心为什么去纪川那里稍后再说,我们先去一趟仁心堂。”
“仁心堂?”叶结蔓惊讶地反问道,“姜大夫吗?”
纪西舞点点头,眼底神光内敛:“没错。依照小丫鬟的说法,第二日撞见宁心时她的红疹就已经褪下不少,且宁心自己也只字不提传染一事,这很奇怪,不是吗?既如此,与其问宁心,不如直接去问看诊的大夫。”
叶结蔓也觉有道理,点点头,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你怎么确定是仁心堂的姜大夫?”
纪西舞微微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叶结蔓身上,口中解释道:“本来依着情况,一般就近请有空的大夫过来就是了。但假如红疹并不是之前我们得知的那么回事,这之间自然就牵扯到大夫有没有说谎了。而这三个有名的大夫中,你觉得谁最容易受人指使谎报病情?”
叶结蔓闻言沉吟道:“既然长春堂的杨大夫在苏州城里资质最老,又名声在外,你说他时常救济穷人,那应该医德也不错,的确很难让他做这些事。加上刚才顾大夫说他不知情,那么……”叶结蔓眼睛微微一亮,“只剩下仁心堂的姜大夫了。他犯了事被除去军籍,可见人品有所缺陷。加上在苏州城行医时日短暂,根基不稳,必定对纪府有所忌讳。若是有人施以威压,很可能就附和了。”
“没错,”纪西舞的唇角往上扬了扬,“等会你带着你的两个丫鬟亲自去一趟仁心堂,探探他的口风,顺便把到底是谁与他串通的问出来。”
“可是……万一他不肯说呢?”叶结蔓有些没信心。
“别担心,他可比纪府的人好对付多了,心虚的人自然会露出马脚,”说着,纪西舞的手抚上叶结蔓的手背,压低了声音,眼底是盘算的神色,“等知道他的底细,你就好应付多了。”
“底细?”
“嗯。”纪西舞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姜耿的事我打听过一些。他是个战中孤儿,被当时军中一个军医救活后,因举目无亲留在了身边,算是收了半个徒弟。因此他从小跟着随军生活,长大后便开始与老军医一道行医救人。姜耿当时年少气盛,性格执拗,加上自幼见惯了死人白骨,以致于戾气颇重,许多人看不惯他。之所以会被除去军籍,是因为他后来与一个新调来的长官起了冲突。枪打出头鸟,最后因为被扣上医死人的罪名后逐出了军队。至于真相如何,到底是人陷害还是他的确出了差错,除了当事人以外没人知晓。只是毕竟是不光彩的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看他样子也有意低调做人,瞒着那段过去。要知道医死人这种事故对一个大夫来说是致命的,他若想继续行医,就不能暴露这些。只是有这样的把柄露着,就难免被人掌控。”
叶结蔓神色有些踟蹰:“你的意思是……到时候要威胁他吗?”
闻言,纪西舞反而轻笑起来,朝叶结蔓摇了摇头:“不,这个不适合你做。姜耿他在军队长大,尽管离开后受了许多苦磨平了棱角,但骨子里的戾气还是潜藏着。纪府的人逼他配合,以姜耿的性子必定有所怨气。对付这样的人,柔比刚来得好。你不用威胁他,按你的方式即可……”
姜耿听到叶结蔓夸赞的话,尴尬地摇了摇头:“不敢当,行医救人本是大夫的本分。”
“姜大夫太谦虚了,”叶结蔓笑了笑,和善道,“我朋友用了姜大夫的药后,第二日红疹就褪得差不多了,还出了门。我本担心会传染到别人,但是遇到府里的人都好像没出什么事,可见姜大夫的医术实在令人敬佩。”
听到叶结蔓的话,姜耿一时有些判别不了对方来意,目光闪烁,额头也跟着沁出了些薄汗,只是支支吾吾地应了:“许是你那朋友体质好,痊愈得快罢。”
叶结蔓瞧见对方反应,心里稍稍有了底,继续道:“我想问下姜大夫,不知我那朋友到底为何会生红疹?下回可会复发?”
姜耿连忙摇了摇头,神色僵硬:“裴夫人放心,那姑娘不过是沾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既然痊愈就不会复发了。”
“姜大夫可知道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我也不知道了。”
叶结蔓并不着急,依旧神色平静道:“我听说一般传染性红疹都会伴随皮肤溃烂,是吗?”
姜耿搁在腿上的手暗自攥了紧,依稀猜到了对方来意,并未回答,而是忍不住道:“对方既然痊愈了,不知裴夫人问这些作甚?”
“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叶结蔓笑得温 ...
(和,“我那朋友的红疹怎么看都不太像会传染的,不明白为什么姜大夫会下那样诊断。”
“是么?”姜耿深吸了口气,“我也是判断不了,担心万一会传染就糟了,才选择那样嘱咐来得保险。不管如何,裴夫人的朋友没事就好了。”
“原来如此,”叶结蔓略一颔首,缓缓道,“不过……姜大夫真的不知道我朋友怎么会生红疹吗?”
“裴夫人说笑了,在下若是知道,自然不会隐瞒。”说话的时候,姜耿脸上没有表情,随后望了一眼门外等候的病人,“时候不早了,裴夫人,病人还在等着……”
不等姜耿说完,叶结蔓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低声开了口,似是自言自语道:“听说姜大夫以前在军中行医,应当救死扶伤不少。身为大夫,心中自有一杆秤,若是知晓真实情况,想来也不会瞒着。”说话间,叶结蔓抬起头来,露出笑容,“是吗,姜大夫?”
姜耿脸色一僵,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状,叶结蔓凝视姜耿半晌,柔声道:“我知道很多事姜大夫也是身不由己,受迫于人。只是有些事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纪家那一套尔虞我诈,并不适合姜大夫这样出身军旅的人。我来此也只是单纯为了得知一些事情真相,希望能从姜大夫口中得到答案。”顿了顿,叶结蔓再次一字一句问道,“我还想问一次,姜大夫当真不知那红疹缘由吗?”
四周杂乱的说话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衬得两人的沉默愈发明显。半晌,姜耿方叹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裴夫人猜的没错,那红疹其实是由一种花粉引起的,不过是寻常过敏罢了,的确也没什么传染性,一般稍微涂点药隔夜就能消退下去不少。我之所以那样诊断,想必原因裴夫人也已经知道一些了。虽不乐意,但本想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应了对方。”
叶结蔓朝姜耿笑了笑,追问道:“那姜大夫可否告诉我,当时是纪府的谁请你过去医治我朋友的?”
闻言,姜耿脸上带了歉意:“不好意思,请我去纪府的是个普通丫鬟,这我倒真的不认识。”
叶结蔓点点头,沉吟了会,道:“那姜大夫可记得那人容貌?画于我可好?”
姜耿抿着唇没有说话,神色有些挣扎,最后还是低下头执起笔画了起来。不过片刻,白纸上已经显露出简单的轮廓。画罢,姜耿将纸张折叠了起来,递予叶结蔓:“大概就是这样罢。”
叶结蔓接过纸张,亲自收了好,随即直起身朝姜耿弯腰行了一礼:“多谢姜大夫。”
姜耿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倒显得比之前还要无措:“这……裴夫人这可羞愧死姜某了。切莫这般。”
叶结蔓却只是友善地笑道:“姜大夫愿意冒着风险告知,我真的很高兴。今日麻烦姜大夫了,我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言罢,方揣着纸离开了仁心堂。
50红疹的秘密(下) 桑鲤
( 从医馆回去的路上,许是多少也猜到此事与纪家有关,舒儿和安儿都识趣地没有多过问什么。一路无话,待回到院子里,叶结蔓在房前止住步子,朝两人点点头,柔声道:“谢谢你们陪我走一趟,你们先去忙罢。”
两人点点头,舒儿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望向叶结蔓,低声道:“不管怎么说,舒儿都希望少夫人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言罢,舒儿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方拉着安儿离开了。
叶结蔓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方转身推开身后的门,迈了进去。
待走到桌前,叶结蔓自怀里掏出那张纸,缓缓铺展开来,口中轻声唤道:“纪西舞。”
话音方落,一抹白色晃过视线,叶结蔓偏过头去,正瞥见一身白衣翩跹的纪西舞已经撑在桌旁斜睨过来,脸上笑容盈盈,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视线,随即倾身过来,肩头靠上她的。那身体微凉而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出手去搂上轻软腰肢。叶结蔓心头微微一跳,压下那分涌上来的悸动,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对方的身子却软软地黏着,像是要融进自己的肌肤一般。叶结蔓抿了抿唇,放弃了避让。只见纪西舞目光似笑非笑,朱唇轻启,开了口,声音清冽如泉水:“做得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嘛。”
闻言,叶结蔓目光晃动着偏开了视线,低下头去,一瞬间竟觉得脸热。她连忙点了点桌上的纸,轻声道:“你看看,认识不认识这人?”
视线里,纪西舞白皙手指探出来,缓缓抚过白纸上画着的墨迹。叶结蔓余光暗暗打量过纪西舞,见她已经收了笑,面容专注地望着白纸上的人,眼底神色深邃,似有所悟。叶结蔓等了片刻,才见纪西舞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平静,话语里听不出感情:“这丫鬟是我院子里的人。”言罢,唇角忽然缓缓往上勾了勾,“正好,等会再过去我那里一趟罢,顺便也找宁心问清楚那些疑问。”
话落,叶结蔓惊讶地望着纪西舞,后者回望过来,挑了挑眉:“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宁心她……”叶结蔓踟蹰地抿了抿唇,还是将心头的疑虑问出了口,“你觉得这件事真的和宁心有关吗?”
听到叶结蔓的文化,纪西舞垂下眸去,沉吟片刻方重新抬起头直视向叶结蔓,态度不明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一次,叶结蔓并未带上舒儿和安儿,而是独自出了房间,脚步匆匆地往纪西舞的院落行去。
踏进院子没过多久,当视线突然扫到眼前场景时,叶结蔓的脚步忍不住一顿,惊讶地望着不远处。
只见宁心熟悉的身影正出神地坐在纪西舞门前的台阶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对方一头青丝垂下,遮住了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真切。然而身上却有浓郁的悲伤气氛笼罩着,沉默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见状,叶结蔓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叹息,方重新迈开脚步,走到宁心身前。
视线里,青色裙袂撞入,随即一双脚停在眼前。宁心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与此同时,头顶响起女子轻柔的声音:“还好吗?”
宁心身子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看到叶结蔓温柔的面容。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女子。半晌,宁心方沙哑地出了声:“你怎么来了?”
叶结蔓轻轻蹙了蹙眉,眼底神色有些不忍。她并未立即开口,而是跟着坐在了宁心身旁的石阶上,静坐了片刻,方轻声问道:“在想你家小姐吗?”
宁心抿着唇没有应话。
叶结蔓凝视着对方坚韧的眉目,沉默了会,又道:“你和你家小姐,感情想必很好罢?虽然来纪府的日子不长,但我其实很少从别人身上看到像你一样的悲伤气息,我相信这些事骗不了人的。你……真的很难过罢?”
说话的时候,宁心始终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当听到叶结蔓提到难过时,她的神色方动了动,眼底闪过回忆的神色。半晌,才沉声道:“小姐她……是我的恩人。”顿了顿,宁心低下头去,几乎快要看不到脸,只有声音飘出来,“十二岁那年,小姐将我从街头捡了回来,让人教我习武。没有小姐,就没有我。甚至连宁心这个名字,都是小姐给的。没想到我却……”顿了顿,宁心的声音愈发沙哑,几不可闻,“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小姐。”
宁心猛地攥紧了双手,将脸深深地埋入了膝盖中。有血沿着手指滴落,刺目地落在灰尘中。叶结蔓这才注意到,宁心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磨破了,指头上都是斑斑血渍。
叶结蔓蹙了蹙眉:“你真的想找到杀害纪西舞的凶手吗?”
“当然想。”宁心的声音突然提了高,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吃了对方的肉。”
“既然想找到,那就别隐瞒什么。光靠你一个人,是找不出凶手的。”
话落,叶结蔓便见身旁的宁心倏地转过头来,皱紧了眉,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我去找了姜大夫,他都和我说了。”叶结蔓平静地望着宁心,“你那个红疹根本不会传染,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对罢?纪西舞离开那天,就有人撞见你出了房间,红疹已经褪了大半。可是虽然如此但你并没有去追纪西舞,为什么?”
听到叶结蔓的话,宁心脸色一白。
叶结蔓心下有些了然,继续道:“我本以为是纪家的人串通姜大夫欺瞒你与纪西舞,但事实上你等你家小姐离去之后不久就出了门,那么可见瞒着的只有纪西舞一人,我猜的对吗?”顿了顿,叶结蔓望着宁心眼底弥漫开来的痛苦,忽然叹了口气,又说了下去,“我不相信你会害纪西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宁心的视线移开去,不敢与叶结蔓对视,痛苦地闭上了眼,“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小姐才会被害死。”她深吸了口气,片刻才睁开眼,喃喃道,“那天夜里,我突然生了红疹,大夫说让我好好呆在房里休息,我当时的确没有怀疑,也这样和小姐说了缘由。小姐事情紧急,自然不可能等我,翌日一早就独自上了路,待我醒后小姐已经离开了纪府,那时我发现身上红疹也消退了大半。我本打算穿好了衣衫追上去,然而一推开门,就看到澄儿候在外面,与我说了一件事。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没有去追小姐。”
叶结蔓微微一怔:“什么事?”
宁心扶了额,无力地解释道:“那日救下陌生女子之前,我其实是去完成小姐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本以为解决了,结果澄儿告诉我,事情又出了状况。我担心影响小姐的安排,便临时又赶去了,这一耽搁,结果就没能去追。”
叶结蔓疑惑地望着宁心:“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重要?”
闻言,宁心终于抬起头来,眼底神色晃了晃。叶结蔓只觉那一瞬对方望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古怪,心里不禁涌上些许异样。不过眨眼间宁心已经将视线投向了远方,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让我 ...
(杀一个人。”
叶结蔓只觉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怔在那里,接不上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宁心之前要隐瞒自己这件事了。虽知商场如战场,但亲自听到这种话,还是令叶结蔓觉得不敢置信。有那么一刹那,她想问是什么人,但是又隐隐觉得此事已经涉及纪家隐秘,宁心定然不会与自己说。若非想找出杀害纪西舞的凶手,怕是宁心连什么任务都不会告诉自己。
两人之间静默许久。片刻后,叶结蔓忽然想到了什么,自怀里取出那张纸来递予宁心:“这是我去仁心堂时姜大夫画给我的,说是这个丫鬟与他串通,故意欺瞒你的病情。你看看可认识?”
宁心疑惑地接过纸摊开来,望向上面的肖像,只一眼,便神色一震:“怎么是澄儿?”顿了顿,望向神色惊讶的叶结蔓,紧皱着眉道,“这就是我刚才与你说的,那日告诉我要杀的人没死消息的澄儿。难道她……”
话至一半,宁心突然站起了身,变了脸色道:“我要去问个明白!”
“等等。”叶结蔓来不及起身,见对方跨步欲走,连忙拉住了宁心的衣袖,急忙道,“你先别急,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话说这个澄儿到底是谁?”
宁心咬了咬牙,同叶结蔓解释道:“澄儿也是服侍小姐的丫鬟之一,她三年前进的纪府,一般都会帮着小姐处理一些事。虽进府时间不长,但因头脑聪明,还算受到重用。”说着,眼底流露出恨意,“倘若真的与她有关,我定饶不了她!”
“她现在在哪?”
“小姐死后,一直在灵堂帮忙。”宁心的手在身侧攥了紧,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她与我说要杀人的人没死时我本觉得奇怪,小姐怎会与她提这么隐秘的事。现在想来,肯定是受人指使拦着我……我真蠢!怎么就没想到!”
“别责怪自己了。”叶结蔓安慰了一句,心头却也是一团乱麻,伸手抚上了胸口,同时望了一眼犹自挂在天空的太阳,想了想转头朝宁心道,“这里不便,我们进房再好好商议。”
言罢,拉着宁心就朝身后纪西舞的房间走去。
51迷雾重重 桑鲤
( `p`jjwxc`p``p`jjwxc`p`待将宁心拉进房间,叶结蔓将门细细掩了好,才面向宁心,皱起眉来出了声道:“我还有一事不明。ww”顿了顿,“你方才说为了完成任务才没去追纪西舞,可是我听说那日纪西舞走后,你离开自己的房间往纪川院子的方向去了。你去那里作甚?”
听到叶结蔓的问题,宁心显然有些意外,视线扫过来,沉默了片刻,还是应了:“澄儿得到一些消息,怀疑是大少爷暗中派手下救下了那个人,我直视前去查探消息,试图找出那个人的行踪。”
“后来呢?”
宁心的视线离开了叶结蔓,话语里听不出情绪:“在那里没发现什么线索,后来就让澄儿帮忙留意纪府里的事,我则去了之前暗杀那个人的地方,才追踪到些许蛛丝马迹。”
叶结蔓抿了抿唇角,声音有些沙哑:“杀了?”
见宁心目光晃了晃,沉默着没有说话,叶结蔓脸色微微一变,明白那个人应该是已经死在了宁心手上。她身侧的手攥了紧,心绪有点烦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下意识就想将纪西舞叫出来。
手方抚到胸前,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惊得叶结蔓身子一震,下意识抬头望向同样神色紧绷的宁心。
“宁护卫,你在吗?”
门外响起女子的声音,随即传来敲门声。只见宁心飞快地使了个眼色,叶结蔓知晓自己不适合让纪家的人看到和宁心呆在纪西舞的闺房,见状了然地点点头,连忙轻声轻脚地往房间里迈去,踏进里屋,隐在了床边的帷帐旁。等叶结蔓避了好,门外的丫鬟已经又唤了一声,宁心这才朗声应了句去开门。
“宁护卫,你果然在小姐房间。”
“找我有事?”
“老爷传来消息,让你过去一趟,有事要说,还顺便让我过来小姐房里取一样东西。”
……
不远处传来丫鬟与宁心的对话,叶结蔓听到对方要进门,心里一惊,下意识又往后避了避,身后贴上了坚硬的墙壁。隔着床帏,两人模糊的身影映入视线,耳边听到宁心应了话:“要拿什么?还是我来罢。ww莫要将小姐的闺房弄了乱。”
“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老爷只说是几封信,让我找一找。听说是……”
“我知道了。”话至一半,宁心突然出口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随即压低了声音,传到叶结蔓这边时已经听不清楚了。叶结蔓疑惑地蹙起眉,感觉到宁心是在防着自己。不过显然事情牵扯到纪家隐秘,叶结蔓也不好多问。
等了没一会,叶结蔓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响起,看来已经进了门。只听宁心朝对方道:“你找下外面有没有,我去里间看看。”
“好。”
听那丫鬟应了下来,叶结蔓方松了口气,随即便见宁心的身影映入视线,往自己藏身的地方瞥了一眼,开始翻起纪西舞的梳妆台来。
叶结蔓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宁心的动作,见她翻完梳妆台,看起来没什么收获,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又转身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叶结蔓跟着转过头,视线停留在宁心身上,见她走到衣橱前站定,并没有再看她,而是拉开了衣橱再次翻找起来。
“我这里没有,宁护卫,你那里怎么样?”片刻后,房间里再次响起那个丫鬟的询问声,与此同时脚步声也渐渐近了。
叶结蔓心头一紧,见宁心听到话语也立马停止了手上动作,猛地转身跨步朝丫鬟方向走去。由于动作太急,她的肩膀撞到衣橱,带得整个衣橱都跟着晃了晃,发出一声曳地的摩擦声。伴随着衣橱的移动,忽闻轻微一声响,几封信从衣橱背后沿着墙面滑落下来,散落在地。
听到动静的宁心下意识往地上扫去,当看到露出边角的信封时,眼底神色一晃,已经动作极快地踏前一步,挡住了叶结蔓的视线,俯身飞快地捡了起来,将信往怀里一塞。直身时,她的余光飞快地往叶结蔓方向扫了一眼,随即朝踏进里屋的丫鬟走去,口中道:“找到了。”
一切发生得极快,然而几步开外的叶结蔓还是不经意间瞥见了掉落在地的信封上署名前的一个裴字。她身子一僵,几乎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将信塞给丫鬟的宁心背影,眼底一时风云翻涌。
这信……竟是裴家寄来的?
“你先回去交给老爷,我收拾完小姐的房间再过去。”
待听到丫鬟的脚步声离去,宁心才重新阖上门回过身来,视线正对上正从里屋走出来的叶结蔓。
两人静默地对立不久,叶结蔓率先忍耐不住,开了口道:“这些信怎么回事?”
“你不用知道。”宁心并未回答叶结蔓的问题,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我有事要先去老爷那里一趟,等回来再去找澄儿问清楚。你可以回自己房间等我,到时候我把澄儿一同带过来。当务之急,是找出杀害小姐的凶手。”
说着,宁心拉开了门,站在门旁望向叶结蔓。
见状,叶结蔓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离开了纪西舞的闺房。路过宁心时,叶结蔓的脚步稍稍一顿,转向宁心:“希望此事与纪西舞的死没什么关系。”
视线里,宁心的神色一动,沉默地与叶结蔓对视着。片刻,她才摇了摇头,低声道:“事关纪家隐秘,我不能背叛纪家。”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老爷交代下来给小姐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但应该与小姐的死没有牵扯。老爷……定不会害小姐。”
“我知道了。”叶结蔓收回了视线,没有再说什么,跨出了门槛。
当叶结蔓回到了自己房间时,甫一进门她便关了上,随即紧皱着眉拉出了脖颈上的槐木鬼符:“纪西舞,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一落,视线里就缓缓飘出一缕青烟。
纪西舞方站定,便见叶结蔓紧抿着唇直视着自己,神色有些复杂地开口问道:“你藏在衣橱背后的信是怎么回事?”
闻言,纪西舞神色不变,一副淡然模样,反问道:“不过几封信而已,怎么了?”
叶结蔓勉强压下心底的焦虑,眉头皱得愈发紧。回来路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纪西舞既然藏在衣橱背后,那么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而纪老爷专门派人来找,想来此信必然不简单。叶结蔓想起之前宁心落在自己身上的古怪目光,以及信掉落望向自己时神色闪过的莫名不安。不知怎的,叶结蔓总觉得心里没底,沉默了会,追问道:“信是裴家的人寄过来的?”
听到叶结蔓的问话,纪西舞神色莫测地望了她一眼,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缓缓扫过叶结蔓,“你看到是谁寄来的了?”
叶结蔓想点头,但觉对方目如火炬,竟无端生了些许压迫,那谎言梗在喉咙说不出。打量过叶结蔓的神色变化,纪西舞唇角弧度忽然往上扬了扬:“怎么不说话?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沉默半晌,叶结蔓还是低声 ...
(实话说了:“只来得及看到上面一个裴字,就被宁心收走了。”
“是么。”闻言,纪西舞似并不意外,随口应了声。叶结蔓咬了咬唇,有点不满纪西舞这般态度,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寄过来的?”
纪西舞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能说。叶结蔓胸口一窒,那些秘密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只觉身在云里雾里,完全看不清楚。她颓丧地垂下头去,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什么都要瞒着我?宁心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纪西舞的目光落在叶结蔓身上,想了想,方道:“商人背后的很多事,其实是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做得越大,就越是这样。而这些事很多都只能埋在地里不能见光。你如今身份是裴家的四少夫人,宁心自然会顾及一些。”
“可是你清楚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叶结蔓抬起头直视着纪西舞,黑色的瞳孔浸润在水光之中,亮得惊人。
凝视半晌,纪西舞忽然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叶结蔓揽入了怀里,轻声应道:“我知道。”
叶结蔓身体微微一僵,片刻后在对方怀里松下来,任由纪西舞抱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觉心底犹如被什么碾过一般,鼻间有些酸涩。
“时候未到,再忍耐片刻罢。”纪西舞的声音响起,轻声落在叶结蔓的耳边。
叶结蔓沉默着,眉间染上些淡淡哀伤。她其实在问出口的那一刻也隐约料到纪西舞怕是如往常那般不会与她说明。如今她的眼前是一片迷雾,将她紧紧笼罩,跨不出也挥不散。不安攥着她的心脏,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不知何时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她并不怕死,她怕的是到头来都不知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她的眼睛被黑布所蒙,即便纪西舞一步步指引着她的路,但她自己却不明白自己走得是什么路。身旁是火海还是刀山,有什么危险又有什么阴谋,一概不知。
说到底,纪西舞需要的,不过是自己这具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躯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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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信上的笔迹 桑鲤
(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听到声音,出神的叶结蔓回过神来,转头望向身旁出声关切的裴尧远,勉强提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身体有些不适,没什么食欲。ww”说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朝饭桌上其余人歉疚地颔首,“不好意思,大家慢用,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
说着,叶结蔓直起了身,准备离开。
“先等等。”裴尧允忽然唤住了叶结蔓,随即朝不远处的裴尧允道,“大哥,我吃得差不多了,先送四弟妹回去罢。”
裴尧允闻言蹙了蹙眉,望了跟着站起来的裴尧远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知道了。”
夕阳坠下,昏黄的傍晚尚残余着几缕霞光,铺散在灰色的地上,将那抹冰冷颜色微微染了暖。走出房门没有多久,叶结蔓望向身旁的裴尧远,柔声道:“麻烦三哥了。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裴尧远略一颔首,方温言道:“我瞧你饭桌上一副藏着心事的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叶结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裴尧远识趣地没有再追问,而是随意捡了话题道:“此次出来裴府,你且当散散心罢。我瞧你脸色不太好,务必好好保重身体。”
“嗯,我会的。谢谢三哥关心。”叶结蔓胸口微暖,朝裴尧远颔首道谢。
裴尧远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又道:“听说爹和娘也已经出发离开城西了,再过几日应该就能到纪府。”
“是么?”叶结蔓心下微微一惊,面上却不露端倪,只暗中有些焦急。若是裴老爷和裴夫人过来,做起事来可要棘手多了。
裴尧远瞥见叶结蔓的神色,并未多想,只以为她怕裴夫人,安慰道:“别担心,如今是在外面,娘不会怎么为难你的。”
“嗯,”叶结蔓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望向裴尧远,“话说回来,你和纪小姐熟吗?”
“还好罢,小时候倒是常有碰到,后来长大后她就比较少出门了,只有逢年过节见到纪伯伯时才会碰一面。怎么了?”
“苏州城里纪小姐的传闻不少,忍不住有些好奇。”叶结蔓略一停顿,脑海里浮现起安静躺在灵堂棺木里的纪西舞,话语有些轻忽,“她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尧远沉默了会,似在思考措辞,片刻方道:“纪西舞的话,为人处世十分得体,每次见她都是从容大方的模样,从未见过她失态过。不过有时候想起来,会感觉这样的人有点深不可测。我记得有一次纪老爷寿辰,在路上无意撞见她被一个过来拜寿的公子哥醉酒骚扰,若是换成其他千金小姐,怕是难免会有些惊慌。然而直到那个公子哥强搂住她时纪西舞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情况看得我倒觉心惊,下意识想要站出来。不过后来纪西舞的护卫及时出现,将那公子哥扯了倒。那男的看起来的确是醉的很了,倒地后还说了些难听的淫词秽语。纪西舞却面色平静地拦下了想去揍人的护卫,一直等对方说了完,才垂眸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离了开。然后……”裴尧远的目光微微晃了晃,语气有些复杂,“大约半个月过去,那公子哥在青楼厮混时染上了不干净的病的传闻就在坊间传了开来。我总觉得那人出事和纪西舞脱不了干系……不过到底也是自己猜测罢了。”
听到裴尧远说的事,叶结蔓一开始心底还忍不住漫上些气愤,等听到最后,后背暗暗发寒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倒的确像是纪西舞的作风,若是得罪了势必没什么好果子吃。叶结蔓想了想,又问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纪家和裴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到叶结蔓的问话,裴尧远有些惊讶地望了她一眼,沉吟了会,方压低了声音应道:“怎么说呢……商人之间的关系很难单纯定义,多是利益在维系,何况如今纪家家业不是裴家能企及的,虽然明面上不会如何难堪,但大家心底都知道地位本就不太平等。不止是裴家,还有苏州城里的其他商家都要卖纪家面子。只是不管暗中如何争斗,大家看起来都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很少会撕破脸皮。只能说,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可是纪家经营茶叶,裴家经营胭脂水粉,两不影响,不是应该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才对吗?”
裴尧远却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苏州本就盛产茶叶,如今纪家一家独大,可以说是块诱人的肥肉,谁都想尝一口。无奈纪世南是个精明的主,大家都占不到什么便宜。但他年事已高,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觊觎的人自然多了。何况既然都在苏州城做生意,难免有些利益冲突。”说着,裴尧远叹了口气,“你也算是裴家人,告知你也无妨。不瞒你说,不管是裴家还是许家,其实都一直被纪家压着。比如前几年,纪世南就开始着手扩展纪家的生意,曾凭借手中雄厚财力抢了裴家原本意欲买下的好地段,建起了酒楼,生意十分火热。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几次,一般大家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也奈何不了纪家。”
“原来如此,”叶结蔓抿了抿唇,对商场上的明争暗斗有了新的认识。她神色浮现些许沉思,“那你知道裴家有谁关系和纪小姐比较亲近吗?”
“和纪西舞吗?”裴尧远重复了一遍,想了会,随即朝叶结蔓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听说过,基本上不过是商场上的客套交情。一般来说,商人之间女眷私下关系会稍微好些,不过纪西舞总给我一种……唔,看似亲和有礼,但又带着莫名疏离的感觉。我也没听说她与哪家小姐特别亲近,二姐还曾说过觉得纪西舞这人看不透。许是因为太过完美罢,反而令人觉得不真实罢。”
叶结蔓点点头算是应了,心里愈发疑惑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宁心说是纪老爷交代给纪西舞的事,难道与两家的商事有关?
正沉吟间,叶结蔓的院落已经近在眼前。裴尧远停住了脚步,告辞道:“你进去罢,好好休息。若有事就过来找我。”
言罢,正欲转身,却被叶结蔓止了住。
“三哥可有时间进来小坐片刻?”叶结蔓抬头直视裴尧远,眼底滑过一抹决意,开了口道,“结蔓还有些事想问一问。”
裴尧远闻言有些惊讶,略一沉吟,并没有拒绝,随着叶结蔓迈进了院子。
“舒儿,能否帮我去弄些笔墨来?我有用。”
吩咐完舒儿,叶结蔓带着裴尧远进了房间,示意他坐下,倒了杯茶递过去:“三哥稍等片刻,先喝口水罢。”
裴尧远虽觉奇怪,但还是耐心地坐下来,低头抿了一口茶,抬头环顾了叶结蔓的房间一眼,正欲说话,忽觉脖颈后一阵阴风,冻得他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缩了缩头。
正望着裴尧远的叶结蔓瞳孔一紧,便见一抹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裴尧远的身后。叶结蔓深吸口气,一眼不眨地望着纪西舞,后者红眸幽深,视线扫过来,带着探究之意。
“怎么了?” ...
(裴尧远抬头瞥见叶结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疑惑地回头张望,视线却穿透纪西舞的社团你,入目皆是一片虚空。没发现异常的他又回过头,见叶结蔓已经重新望向自己,状如无事地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裴尧远心底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未发现异常,也没放在心上,只开了口道:“不过你叫我进来,是想问我什么?”
“等纸笔来了,我再问罢。”叶结蔓说着,余光瞥过纪西舞,见对方一脸深思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知道纪西舞可能已经猜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心思,也没有说话,更没阻止的意图。叶结蔓摸不准纪西舞在想什么,索性不再去想,只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没等多久,舒儿和安儿两人就拿着纸笔回了来。叶结蔓移开了视线,接过纸笔放在了桌上,摊开了手里的纸,在裴尧远疑惑的神色里磨了墨,片刻后提笔停顿了会,眼底有回忆的神色,随即落下笔去。
洁白的白纸,很快出现一个“裴”字。那笔划勾横瘦长,气势略带凌厉。
待写完,叶结蔓见差不多与之前信封上瞥见的有个七分形似,才抬头望向裴尧远道:“三哥,你可认得这类似的字迹?”
不等裴尧远说话,一旁的安儿端详了几眼,忽然惊讶道:“咦?这怎么有点像是少爷的字?”
听到安儿话语的刹那,叶结蔓执笔的手顿时一颤,猛地抬头望向安儿,手中笔尖浓墨顿时洒下来,在白纸上泅出大片的墨花,她也顾不上,只失声道:“少爷?你是说裴尧旭?”
“唔……对啊,真的有点像。”说着,安儿转头望向舒儿,“舒姐姐,是不是啊?”
舒儿低垂着目光一直打量着纸上的字,听安儿问起,才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视线落在座位上的裴尧远身上。叶结蔓见到舒儿没有反驳,心中异样更甚,也下意识去望已经抬起头来的裴尧远。只见对方眉间神色惊讶,在她震惊的神色里点了点头:“的确与四弟的有些像,不过……你为什么问起这个?”
见裴尧远附和了安儿的话,叶结蔓脸色一白,忽觉得呼吸有些滞涩。她并未回答裴尧远的话,而是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了裴尧远身后纪西舞的深邃目光,眼底神色一时翻涌如涛。
为什么……会是裴尧旭寄来的信?
身后,纪西舞红眸似晃动着光,直直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叶结蔓,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唇角忽然微微往上扬了扬。
53打破砂锅追到底 桑鲤
( “你怎么了?”裴尧远注意到叶结蔓泛白的脸色微微一惊,站起身来,脸色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结蔓勉强将视线自纪西舞身上收回来,朝裴尧远摇了摇头,手在身边暗自攥了紧,压下心头情绪的激荡,声音却还是有些略颤道:“不知三哥可知晓,相公他……与纪小姐交情如何?”
“四弟吗?”裴尧远想了想,方摇头应道,“应该就是普通交情,我也不曾见两人有什么过深的交集,怎么了?”顿了顿,裴尧远的眉头跟着一皱,“话说回来,你怎么会问起四弟的笔迹?”
叶结蔓问之前就想好了解释,见裴尧远果然问起,半真半假地敷衍道:“只是之前扶宁心姑娘回房时有幸跟着去了趟纪小姐房间,无意看到了有裴家落款的信,忍不住有些好奇。”
裴尧远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点了点头道:“许是一些礼节往来上的信罢,与纪小姐通过信也没什么奇怪。”
叶结蔓此时早已无心与裴尧远闲话,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纪西舞身上,见对方仍是一副看不清心思的神情,心里犹如被千万只蚂蚁爬过般难耐。她忍耐不住,转身朝裴尧远委婉地下了辞客令:“三哥,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上床歇息会,你……”
裴尧远闻言,心领神会地点头告辞:“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再找我。”说着,又朝舒儿和安儿嘱咐道,“你们好好照看少夫人。”
“是。”两个丫鬟低头应了。
“舒儿,安儿,你们出去送送三哥。我这里暂时也没什么事,先上榻休息了,没事的话就先别让人过来叨扰。”
听叶结蔓这般吩咐,舒儿和安儿告了声别,一道与裴尧远离开了房间。
等确定脚步声离得远了,叶结蔓走到门口,将Сhā栓挂了上,久久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背对着纪西舞没有动弹。
沉默的气氛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叶结蔓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栓,纤细的手指绷得很紧,似在压抑胸口情绪。正平复间,后背忽然贴上一抹微凉,随即纪西舞熟悉的声音平静地落在耳边:“真是不听话啊。”
叶结蔓的身子猛地一颤,并未回过身,任由纪西舞柔软的身子贴着自己,没有开口说话。
“非要这么打破砂锅追问到底,对你可没什么好处。”纪西舞的话语听不出有没有生气,反倒因为放轻了声音贴在耳边有几分暧昧。叶结蔓忍耐着抿紧了唇,半晌,方低声道:“我只是不想什么都被蒙在鼓里,被当成傻瓜。”顿了顿,叶结蔓垂下眸去,视线里露出身后纪西舞的一角衣裙,纤尘不染地垂在自己的青色裙袂旁,她听到自己压抑的声音响起,“你既不说,我便只有自己查了。”
言罢,身后有短暂的沉默,随即叶结蔓余光里瞥见纪西舞的手探过来,下一刻手臂被对方握了住,一个使力便被拉扯得转过了身,纪西舞倾身压过来,叶结蔓的后背被逼着抵上门扉,发出一声闷响。
眼前纪西舞幽红的目光紧紧锁着自己,叶结蔓倔强地直视着对方,毫不避让。片刻,只见纪西舞红唇轻启,淡淡道:“你以为自己能查到什么?”
叶结蔓蹙了蹙眉:“至少不会一无所知。”
纪西舞的目光在叶结蔓脸上转了一圈,随即唇角微勾,又露出之前的那抹笑容:“现在你知道那封信是裴尧旭送来的,又能如何?”纪西舞又往前靠近了些许,冰凉气息缭绕在叶结蔓眉眼之间,那红唇却如火,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的诡魅。
听到纪西舞的话,叶结蔓的眉头蹙得更紧,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起伏剧烈。她当然知道这些信不会像裴尧远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礼节往来,否则纪西舞不会将信藏在衣橱后,纪老爷更不会专门派人来找。不知怎的,叶结蔓自从见到那些信的时候心里就隐隐不安起来,总觉得这些事牵扯颇深,直觉与纪西舞的死逃不了干系。好像前方的迷雾已经迫至身前,看不清道路,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一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傻姑娘。”纪西舞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抚过叶结蔓的眉梢。凉意一路顺着对方的手指漫过脸颊,叶结蔓愈发看不懂纪西舞深藏的心思,只能沉默地听着对方继续道,“你以为靠自己真的能查清吗?别天真了,乖乖听我话去做不好吗?非要费这番工夫,也不过是白费气力,做些无用之功罢了。”
叶结蔓的手攥得更紧,纪西舞言语里毫不在意的冷嘲如细密的针深深刺入自己胸口,有隐秘的痛意随着呼吸一点点铺散开来。她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又很快被对方温柔地抚去,无力感攥紧她的心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结蔓才重新拾回自己的声音,对上纪西舞的目光,沙哑道:“即便你这么说,我也还是会继续查下去。”
纪西舞唇角噙着笑,饶有兴趣地打量过眼前女子。那纤弱神色里有显而易见的决然,矛盾地混杂在一处,好似带着被推到悬崖边上依旧在苦苦坚持的努力,脆弱却坚定,而眼底光泽明灭,黑眸却尤其清澈。
“有意思。”纪西舞的眉微微一扬,话语低低滑落,眨眼间已经倾身俯下去,覆上了叶结蔓的唇。
叶结蔓没料到纪西舞会吻下来,微微一怔,唇上忽然一痛,感觉到对方的牙齿扯过自己的下唇,她正欲推开纪西舞,对方的齿已经松了开,有湿滑的舌舔过来,带起一阵酥麻,将原先的痛意也遮盖了去。叶结蔓跟着身子一颤,随即便觉纪西舞已经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话语带着笑意:“既如此,你若想知道真相,那就自己查罢。我倒很期待你能查到什么份上。”
话方落,不待叶结蔓应话,那红唇又跟着落下来,撬开她的牙关,如一尾蛇飞快地探进来,卷过她口中的津液,紧紧地缠住她。叶结蔓还想深思纪西舞方才的话中深意,思绪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深吻打了乱,唇齿之间的芬芳令人沉迷,呼吸也跟着急促了些。有热意攀上脸颊,染红了她的眼角。
良久,唇分。
叶结蔓垂着头,低低喘息着,原本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片刻,她抬起头,不解地望向纪西舞。对方没有说话,往后退了一步,视线滑过叶结蔓,落在门扉之上,忽道:“宁心来了。”
叶结蔓微微一惊,下意识望向门外,果然听到了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敲了响,宁心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裴少夫人?”
叶结蔓应了一声,转头见纪西舞走远了,半倚在墙边望着她,这才将门开了。宁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见她开了门,连忙迈进里屋,以免被人瞧见。叶结蔓将门重新关了好,朝宁心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心点了点头,在桌旁径直坐了下来,含糊应道:“没什么事,只是几句嘱咐。”顿了顿,抬头望向叶结蔓,“我过来是想起了一件事,方才还未来得及与你提起,特意来告知。”
闻言,叶结蔓有些惊讶:“什么事?”
...
( 宁心皱了皱眉,沉吟道:“小姐这次的出行,为了方便行事,其实不仅易了装,连容貌都特意化成了男子妆容遮掩了住,外人根本瞧不透。同时瞒着纪府上下。因为是老爷交代下来的事,涉及一些隐秘,知道的人应当不多。这也是我之前虽然没跟小姐出府,但并没有多少担心。只是小姐落水时那妆容应是被河水冲了去,才露出了本身的面目,那男装打扮却依旧是在的。因此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看起来只是身着男装,并没被发现之前有易容。”
“你的意思是?”叶结蔓心里一惊。
“怕是哪里泄露了风声,小姐才引来祸端。”宁心目光晃了晃,“我那段时间在忙,根本没怎么和纪府的人接触,绝对不可能泄露消息。因此我方才问了老爷,还有谁知晓小姐出门的事。”
“纪老爷怎么说?”
宁心垂下眸去,沉默了片刻,方语气沉重道:“老爷却与我说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晓小姐出府的具体事宜。”顿了顿,宁心眼底滑过怀疑神色。叶结蔓明白对方显然有些不信,毕竟若是当真没漏了风声,纪西舞如何会出事?念及此,叶结蔓的视线滑到对面不远处的纪西舞身上,瞥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感受到了叶结蔓的视线,纪西舞抬了抬眼,目光扫过来,一时深不可测。
“虽然老爷这么说,”宁心抿了抿唇,不甘心地继续道,“但我还是会继续查下去,看到底是纪府里的谁包藏祸心,置小姐于死地。”
叶结蔓点点头,想了想道:“此事既然事关纪府的隐秘,应当只有那几位要紧的人有机会得知。我不便Сhā足,只能靠你了。”
“嗯。”宁心应了,同时站起了身,“话已说完,我先回去了,你与我之间碰面的事还是少让人看到才好。”
言罢,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叶结蔓望着宁心的背影,忽然出声唤住了对方。见那一身劲装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踟蹰了会,还是咬牙问道,“那些信……为什么裴尧旭的信,会在你家小姐的闺房衣橱后面?”
听到叶结蔓的问话,宁心眼底神色微微一变,盯着叶结蔓半晌,方压低声音,似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说着,又转过了身,背对着叶结蔓丢下话来,“纪府的谁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深,这种事,你还是少知道得好。”
眼看宁心的手已经抚上了门栓,叶结蔓目光一沉,开了口道:“你真的认为这两者之间没关联吗?”话落,叶结蔓瞥见宁心的动作一顿,随即道,“纪西舞这次去城西出了事,才过世没有多久,纪老爷就派人找回了那些裴家寄来的信。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而且那信封虽有灰尘,但积得不深,显然放至衣橱后没有多久,推算下很有可能是纪西舞离开纪府的时候特意放置在那里的。结果她这一去就出了事,一切都太巧合,不是吗?”
只见宁心在门口静立半晌,随即才话语低沉地应了话:“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信里是什么内容。而且我到老爷那里的时候,正看到桌上的蜡烛旁有残留的灰烬,应当已经被烧完了。”
“是么……”叶结蔓有些失望,不过心底却愈发觉得奇怪,“可是这样更加不对劲,你不觉得吗?”
似是被叶结蔓的话触动,宁心并未否认,片刻才道:“给我一点时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言罢,宁心拉开了房门,眨眼就消失在了叶结蔓的视线之中。
见状,叶结蔓这才转头对上纪西舞似有深意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纪西舞,我猜的对吗?”
54死亡的真相 桑鲤
( 纪西舞听到叶结蔓的问题,抱着双手朝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话语暧昧道:“你对我的事真的很好奇啊。”
叶结蔓见纪西舞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脸上表情微妙地僵了僵。不等她开口,对方已经轻笑了声,接着话语轻声道,“看来你很喜欢我?”
虽是问句,话语里却皆是揶揄之意,听得叶结蔓脸色一红,尴尬地偏开了视线,压下一瞬间慌乱跳动的心。片刻,方佯装镇定道:“人人都有好奇心,我只是不想一无所知地帮你而已,以免做错了事来不及后悔。”
闻言,纪西舞并未拆穿,只是兀自靠在墙上笑得耐人寻味。叶结蔓脸上又有些燥热起来,颇带几分恼意,忍不住低斥道:“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瞧你有趣,你若不快,那我不笑就是了。”言罢,笑声渐渐在房间里消弭,纪西舞眼底的笑意却还残留着。叶结蔓暗自攥了攥自己的衣袖,转了话题打破这层尴尬,问道:“听宁心的意思,你当时易容掩了容貌,又瞒着所有人出府。那你想必出事后就有猜到其中的异常了罢?”
纪西舞恢复了平常语气,略一颔首,轻描淡写道:“消息定是从纪府走漏的,这点毋庸置疑。只是究竟是谁我尚不能确定,还需要一些线索才行。不过……总归逃不出那几个人。”
叶结蔓知晓纪西舞指的正是与她有着血脉之系的家人,在心底叹出口气,随即耳边又响起纪西舞的声音:“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如何溺的水?”
闻言,叶结蔓一惊,抬头去看纪西舞,见她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自己,幽红双眸在半明半暗中晃荡着难以捉摸的光彩。两人沉默对峙片刻,纪西舞才偏开视线,落在紧闭的窗扉处。那里日光投下半扇光影,将灰色地面照亮,如同铺了彩锦琉璃。
“那时,我帮我爹去城西打听一件事情,在城西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打算办完事情明日就启程回府。用完晚膳,我见时日尚早,正好没什么睡意,就出门闲逛。那天晚上城西热闹得紧,正好是你嫁入裴家的时候。”说到这,纪西舞话语微顿,视线扫过来,在叶结蔓身上停顿片刻,又继续望向那缕日,“虽然裴尧旭突然去世的消息被裴家人有心瞒了下来,但裴府人多口杂,还是不乏一些流言蜚语传入民间。何况这婚礼时辰又定在晚上,本就诡异得紧。大家心中惊奇,很多人都跑去围观,我闲来无事,也跟着去了。”
“原来你那时就在街旁的人群里……”叶结蔓一时说不清心头涌上的复杂情绪,低声喃喃了句。两人生前不得相逢,原来也曾近到只隔了几步之距。只是一人轿内,一人轿外,终归是两个天地了。
纪西舞点点头,似是猜到了叶结蔓的心思,忽然无声笑了笑:“缘分这东西,当真妙得很。ww你我生前无缘,没想到死后竟还有这一段。”
叶结蔓望着纪西舞唇边一闪而逝的笑意,胸口泛起些许暖意,抿了抿唇角,低嗔道:“你一定早听说裴尧旭的死讯了,指不定当时在旁边当是看场笑话罢。”
“这倒也不假。”纪西舞诚实地应了句,见叶结蔓露出不满的神色,笑道,“一场受人瞩目的阴婚,新娘被骗去守活寡还浑然不知等待自己的悲惨命运,我当时还曾想,若是轿中女子知晓,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好笑表情。只是没想到,最后真让我看到了。”纪西舞唇边笑容忽然多了些自嘲,“自己甚至穿着新郎喜袍替裴尧旭入了洞房,最离谱的还是以鬼魂的身份,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
叶结蔓的脑海里浮现起那一晚的记忆,鲜活得好像就发生在昨日一般。还记得自己当时可活生生被眼前女子吓走了半条魂,没想到如今她们两人已经能平静对话了,而自己竟……还对一个女鬼动了心。多么荒唐离奇。
念及此,叶结蔓不自觉摇了摇头,低头笑自己。
这边,纪西舞已经收了笑,继续说了下去:“那晚围观的人不少,当时天色已暗,我不愿在人群里呆太久,便欲随处闲逛一会,不知不觉就到了绿河。许是大家都赶去看你了,绿河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河岸边蹲着个身着粉衣的小女娃正在放灯。黑暗中,那盏湖灯十分惹人注目。我只道女娃贪玩,没有理会,兀自站在原地。女娃也没逗留太久,望了眼湖灯就离开了。没想到湖灯飘到我脚下不远处竟突然破裂开来,一蓬粉末洒开来。我惊觉事情不妙,连忙挡了脸往后退去,身上却还是沾上些许。不曾想与此同时,后背在接着被人狠狠一推,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就落入了河中。晃眼间,只来得及瞥见粉色衣袂一闪而逝,料想应是那女娃暗中折返到了我身后。我突然落入河中,不免呛了几口水,那些粉末沾水即融,连带着水味也有些涩。不过眨眼间,我已经觉得头昏无力,纵是会水也使不上气力,更遑论喊人了。本挣扎着咬破舌尖,试图保持短暂的清醒,没想到水中脚腕却突然被人拽了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直接往水底拖去。”
说到这,纪西舞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止住了话头,抬头直视着叶结蔓。之后的事情,不用她说两人也心知肚明。
叶结蔓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紧,似乎能想象刹那间生死一线的画面来。她只觉胸口有些沉闷,如同被拖入河中的不是纪西舞,而是自己一般。她沉默了片刻,方重新开口应道:“你……为何愿意与我说这事了?”
纪西舞的红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叶结蔓,半晌,方直起了靠在墙上的身子,缓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淡淡道:“你不是说不想一无所知地帮我做事吗?既如此,告诉你这些也无妨,免得你觉得我事事都瞒着你,伤了你的心。”顿了顿,纪西舞朝叶结蔓露出一个笑来,“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总得尽量顾及些你的感受。”
闻言,叶结蔓眼底目光一晃,见纪西舞坦然地望着自己,这才走近,也在桌旁坐了下来,轻声道:“我之前听官府的人说你尸体上沾了许多酒气,那又是怎么回事?”
纪西舞听到问题,唇角笑容带了些讽刺:“应该是我死后被他们故意撒在衣衫上掩人耳目的罢。出门在外除了必要情况外,我向来滴酒不沾,以免误事。”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那晚遇到的一切,显然早先就被安排好了。放灯的女娃,湖灯里的迷粉,水底潜伏的人,倒是个周全的计谋,呵。”
叶结蔓皱了皱眉:“可是……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你会去绿河那里提前埋伏好?”
纪西舞瞥了一眼叶结蔓,目光沉静:“以往过来城西时时常去绿河那里闲逛看景,这次也特意找了家离得近的客栈住下。加害我的人想必早就熟知我的喜好,才设计了这一出。”
听纪西舞这么说,叶结蔓心底泛起几丝悲凉,一时没有再说话。她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见纪西舞神色深沉,似在盘算什么,令人猜不透心思。如今得知这些的叶结蔓情绪愈发复杂,一方面心惊于暗中敌人的心狠手辣,一方面又心疼纪西舞。虽然对方什么都没有说,但溺死在河中那一刻 ...
(的痛苦不言而喻。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叶结蔓方开了口道:“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听到话语,纪西舞抬眸,不过片刻,便听她恢复了平常语气:“既然与你都说清楚了,那现在我们先去找一个人。”
“谁?”
见叶结蔓抬头望过来,纪西舞眉毛往上挑了挑,眼底深邃:“澄儿。”
叶结蔓没想到才来纪府这么短时间,自己竟然已经第三次来到灵堂了。甫一踏进门,她就看到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自己身上。许是露面得多了,灵堂里的下人见这个裴少夫人又来了,神色也有些许惊讶与好奇,不过并未多言。
这次,叶结蔓一眼就看到灵堂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宽厚背影,一身藏青色绣蟒衬得气势威严。 她心里微微一惊,便见对方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了头。
男子面容苍老,眼角有了皱纹,鬓角头发花白,只是面色庄严肃然,正是纪家家主,纪世南。
自从上回宴席之后,叶结蔓就没有再见过纪世南,没料到此刻竟在灵堂里撞了见。她见状连忙弯腰行了礼,恭敬道:“纪老爷好。”
纪世南回过身,神色不变,朝叶结蔓颔了颔首:“原来是裴少夫人,也来拜祭小女吗?”
“嗯。”叶结蔓眉间闪过一丝踟蹰,还是柔声应了。
“没想到裴少夫人这么关心小女,几次三番前来灵堂拜祭。”纪世南的话语低沉,听得叶结蔓有些不安,总觉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她知晓言多必失,因此只点了点头,简单道:“应该的。”
纪世南端详叶结蔓半晌,方移开了视线,望向躺在棺木里的纪西舞尸首,缓缓道:“裴少夫人是城北人士罢?这般贤良温淑,裴家能娶到你,倒是福气。”
“结蔓不敢当。”
“少夫人谦虚了。”纪世南背着双手,背对着叶结蔓,开了口道,“听下人说,是你劝宁心回的房?”
叶结蔓早就知晓这件事瞒不了纪世南,低下头去:“的确如此。”
闻言,纪世南这才转过身来,目光重新落回叶结蔓身上,眼底似有深意,半晌方道:“你劝宁心的话,我也听说了。不知裴少夫人怎么看待小女之死的?”
叶结蔓暗暗捏紧了指节,感觉纪世南是故意在试探自己,佯装镇定道:“我只是觉得,纪小姐聪慧过人,不相信她会轻易溺水身亡。”
“聪慧过人啊……”纪世南的神色微微动了动,感慨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啊,我纪某这么多儿女之中,的确没有一个及得上舞儿的资质。只是……天妒英才,舞儿终归还是离我去了。”
“纪老爷节哀,”叶结蔓心中一动,想起之前纪西舞与自己说过,那些流传在坊间的传言是纪世南默许的事,忍不住道,“不过结蔓近日听下人提到官府下了结论,纪老爷不觉得那些不太合情理吗?”
“不合情理吗?”纪世南重复了一句,忽然往叶结蔓的方向走来,随即在她身前站定,沉语道,“那不知裴少夫人觉得,如何才合情理?”
“这……”叶结蔓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直言说这凶手怕是纪家自己人罢。这一点她都想得到,难道纪世南会想不到?
纪世南不苟言笑地望着叶结蔓,眼角泛上些疲意:“既不知道说什么,裴少夫人还是别说了。有些话一旦出口,指不定就成了祸言,引火上身。”说着,纪世南深深望了叶结蔓一眼,随即抬脚往外走去,消失在了灵堂。
55逼问中的古怪 桑鲤
( 望着纪世南远去,叶结蔓这才回过头来,瞥见纪西舞不知何时已经从木符出了来,目光落在门口。此刻才转过眼来望向她,神色一如往常,似对纪世南的话并不以为然。叶结蔓略一踟蹰,不便开口,只得用目光示意。纪西舞却只是朝她稍稍摇了摇头:“不用理会。这老狐狸打的算盘可精着呢,如今你身在纪府,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也不奇怪。只是纪世南暂时不明白你到底想干嘛,才选择先隔岸观望着,由着他去。”
听纪西舞这么说,叶结蔓心底有些了然。随即瞥见纪西舞收回了目光,视线环顾了一圈灵堂,最后落在站在角落的一个女子身上。叶结蔓跟着望过去,见那女子正看着自己,一身丧服掩下了玲珑身段,那面容却清秀得很,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灵动,神色淡淡。两人视线方一对上,女子探究的目光很快就移开去,兀自低下头,身上散发着冷漠的气息。
叶结蔓转头望了一眼纪西舞,后者朝她点了点头:“再等一等。”言罢,已经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
叶结蔓心底有些疑惑,略一沉吟,就明白了纪西舞的意思。她应该是在等宁心过来罢?毕竟澄儿的事,由宁心出面比自己方便多了,不易令人起疑。若是自己平白无故说要找澄儿,难免显得突兀。想到这,叶结蔓也不再着急,想了想还是去旁边取了香,假意拜祭,以免引人怀疑。
没一会,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叶结蔓回头去望,过来的果然是宁心。
望见在灵堂的叶结蔓,宁心显然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的目的,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扫了一圈,随即目光一凝,径直往澄儿走去。
“宁护卫。”澄儿面色如常地行了礼,若非之前得知,叶结蔓还真是丝毫寻不出对方有甚异常。
只见宁心脸色紧凝,干净利落地丢下话来:“我有事找你。”
“不知宁护卫找我有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你随我走一趟。”宁心说着,也不管澄儿反应,伸手就拉了对方的手腕,往门外走去。
身后澄儿任由宁心拽着她离开,似也不在意,面上依旧不动神色,在路过叶结蔓的刹那间,她的视线忽然瞥过来,似有深意地滑过。不过眨眼已经被拽着踏出了门槛。
叶结蔓弯腰朝纪西舞的牌位鞠了个躬,心里挥不去的别扭,只是碍于旁人的目光还是将拜祭的那套都做了完,才紧随着宁心的脚步离开了灵堂。
等叶结蔓踏进宁心的房间时,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空气里流动着压抑气氛。而地上则有个杯子被打了碎,散在门前不远处。听到进门声,那位唤作澄儿的姑娘转头望来,见是叶结蔓眼底神色微微一动,随即又转向宁心,忽道:“你什么时候和裴府的少夫人混一起了?”
宁心眉头极快地蹙了蹙,沉默片刻,方沉声道:“不用你管。你只需回答我,为什么要伙同姜大夫谎称我的病情,阻止我随小姐去城西?”
澄儿并未立即回答,而是面无表情道:“无意阻止你去城西保护小姐,把你留在纪府自然有我的理由。”
“口口声声说有理由,那你便明明白白和我说是什么理由?”
“对不起,我不能说。”澄儿摇了摇头,又正色道,“不过,宁护卫,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裴家的四少夫人为何会在这里?”
宁心身侧的手攥了紧,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意:“她是小姐的朋友。”
“朋友?”
叶结蔓抿着唇,望见澄儿转过来凝视自己,眉间有显而易见的防备神色。见状,叶结蔓尽量让自己绽开一个看起来友善的笑容,柔声解释:“澄儿姑娘,我有心想要找出纪小姐背后的真相,还望你配合。”
澄儿却只是瞥了叶结蔓一眼,没有理会,而是朝宁心一字一顿道:“宁护卫,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始终是纪家的人。”
叶结蔓的笑落空,不免有些尴尬,忍住想扶额的冲动,求助般地望向已经站在一旁观望的纪西舞。后者瞥见她的神色,忍不住带了笑意,缓缓道:“不急,先听听宁心怎么说。”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自言自语道,“不过以我对她俩的了解,估计宁心很难从澄儿口中套出话来……”
“我更加记得自己是小姐救下的人。”宁心话语坚定地应了,目光紧紧锁着澄儿,“小姐的死绝对不是那样简单,肯定是有人暗中设计谋害小姐。若不是当初你串通姜大夫拦下我,怎么会弄成现在这般?小姐她……小姐她怎么会出事!”
话落,宁心的眼眶微微红了,呼吸也有些急促。
澄儿看起来却十分平静:“小姐的事如今已经告了一段落,连老爷都没有说,你一个人在瞎怀疑什么?说实话,我也不愿意看到如今这样的结果,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和裴家的人这般亲近。宁护卫,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有本事将那件事与她说,到时候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坦然地和我说她是小姐的朋友想帮忙找出真相?”
叶结蔓闻言心里微微一惊,随即便见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叶结蔓再一次从宁心脸上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古怪神情,眼底波光明灭,一时没有应话。她的手心在这样的注视里忽然沁出汗来,顿了顿,方微颤着声音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澄儿望见叶结蔓的神色变化,冷然道:“你当然不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总之,纪家的事,澄儿劝裴夫人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叶结蔓意识到两人暗指的事情应该与裴家有关,脑海里下意识浮现起那几封信来,直觉与这些牵扯,只是究竟是什么,却自始至终都蒙着层雾看不透。她忽然觉得口中有些干渴,正不安间,垂在身侧的手握上一抹凉意,随即听到纪西舞熟悉的平静声音:“别傻。现在澄儿在转移你们两个的注意力焦点,离间你和宁心。”
叶结蔓抬头望了一眼纪西舞,见她面色沉静目视着前方的两人,勉强压下疑惑,朝澄儿道:“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事,但你串通姜大夫的事是事实。你不用试图转移话题,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叶结蔓的追问,澄儿眼底目光一晃。而宁心也似回过神来,伸手按住了澄儿的肩,重新逼问道:“为什么?”
澄儿抬头望着宁心,沉默半晌,方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真的不能说。”
叶结蔓瞥见对面的宁心神色闪过怒意,知道她动了怒,心里叹了口气,耳边听纪西舞开了口:“你试探下她,是不是有人给她下了命令。”
叶结蔓虽觉惊讶,但见纪西舞神色深邃似有所思,还是按她的吩咐道:“澄儿姑娘,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澄儿转头望来,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掩了好,只淡淡道:“裴少夫人还是莫要乱猜测的好。”
宁心却似被叶结蔓的问话点醒,紧皱起眉:“所以真的是有人让你留我在纪府,你才让姜大夫故意说红疹有传染性,对不对 ...
(?澄儿,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澄儿不耐烦地伸手去推宁心的手:“没有的事,你别多想了。”
宁心还欲说话,一旁的叶结蔓已经又顺着纪西舞的话,缓缓道:“你既不愿承认,想来那人位高权重,是你不想得罪的罢?让我想想……在纪府,比纪小姐还要尊贵的,也只有那两位了……”
“裴少夫人,请你自重。”叶结蔓话音方落,澄儿已经猛地转头斥道,“纪家的事,你非要Сhā一脚对你没什么好处,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乱七八糟的事罢!”然而回过头时,当瞥见宁心在听到对方话语的瞬间白了脸,澄儿眉间还是涌上些不安。
“所以……真的和老爷夫人有关?”宁心似想到了什么,喃喃地落了话语,眼底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是老爷……?”
“宁护卫,你别听外人胡言乱语!”澄儿神色冰冷地剜了叶结蔓一眼,随即语气放柔了些,朝宁心道,“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就告诉我究竟是哪样?”宁心咬着牙。
澄儿神色闪过纠结,片刻才恢复了平静:“告诉你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着,头也不抬地指向叶结蔓,“纪家的这些事,我不希望有外人知晓。我知道你迫切想要查明白小姐的事,但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先让她出去,我再同你说。”
叶结蔓见澄儿唇角弧度讥讽地望向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便见宁心跟着转过头,眉间神色歉疚:“对不起……”
“我知道了。”叶结蔓暗暗咬了咬唇,视线扫过一旁静默不语的纪西舞,胸口溢出喟叹,抬脚朝外走去。
自己……终究是所有人里离真相最远的一个罢。
房间里的两人并没有呆上多久,大约盏茶时间,紧闭的房门就被打了开,澄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叶结蔓下意识往树后避了避,遮掩住自己的身形,直到目送澄儿消失在院口,这才重新进了屋。
甫一踏进房门,叶结蔓就看到低着头坐在桌旁的宁心以及一旁若有所思站在不远处的纪西舞。见她进来,宁心抬起头,并不惊讶她没有离开,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唤道:“裴少夫人。”
“怎么了?”叶结蔓柔声询问,心里却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宁心摇了摇头,神色为难:“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无意探知纪府隐秘,只是单纯想要找出杀害纪西舞的凶手。”叶结蔓没多说什么,只是丢下话来,视线落在纪西舞身上。
另一边,一身白裙的纪西舞缓步朝叶结蔓走来,待在她身前站定,俯□来露出一个笑容,低声细语道:“我们走罢。”
叶结蔓略一颔首,望了宁心一眼,转身朝外走去,口中道:“今日的事我不再多问,但是纪西舞的事,我一定还会再查下去。”
当房门阖上的刹那,身后忽然落下宁心的话语。
“谢谢。”
56招来一支桃花 桑鲤
( “纪西舞。ww”
房间里,叶结蔓阖上门即望着虚空唤了一声,随着话音落地,青烟一缕飘散,纪西舞的熟悉身姿一点点在空气里成形。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叶结蔓凝视着纪西舞血色红眸,缓声问道。
纪西舞知道叶结蔓指的是之前宁心与澄儿单独相处时交谈的话,唇角微微一笑,望着叶结蔓紧绷的神色探出手去。指尖尚未碰触到叶结蔓的脸颊,后者头一偏避了开。瞥见对方眉间一蹙,纪西舞好整以暇地放下了半空中的手,改为环了胸。
“别闹了,说正事。”叶结蔓知道自己显得太紧张,暗自整理了下心情,重新开了口,语气带着些许迟疑和不满,“刚才澄儿会说那种话,是不是和你们之前瞒着我的事情有关?”
纪西舞闻言没有应话,叶结蔓见对方一副默认的模样了,眉头又皱紧几分,还欲说什么,纪西舞已经软语道:“乖,别皱着眉头了,多不好看。”言罢,再次伸手去抚叶结蔓的眉。
叶结蔓微微一怔,这回来不及偏头,纪西舞的手指已经触到了自己的眉间。那指尖凉薄,抚过自己双眉时如春风轻拂,衬得面前女子唇角笑容温柔一如情人。被这么一打岔,叶结蔓心头的不满不受控制地消弭开去,到最后连瞪着纪西舞的目光都不免软下来。
“砰砰。”
没等叶结蔓再多问一些,门口传来敲门声。
“少夫人,三少爷来了。”
听到裴尧远过来,叶结蔓只得无奈地撇了撇嘴,低声丢下一句“待会再与你说”,便转身去开门。
房门打开,露出一身蓝银相间的锦袍的裴尧远,衬得整个人风神玉立。他朝叶结蔓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提了提手中拎着的一壶瓷盅,开了口道:“方才离开时见你气色不太好,特意去向希安要了些纪府的好东西过来送与你。否则等爹和娘来,指不定以为我们怎么亏待你呢。”
叶结蔓自然知道裴尧远后面那句话只是个礼貌的托辞,实则是关心自己身体,心里微微一暖,自门边让开了身子,柔声道:“谢谢三哥,进来坐会罢。”
“还是不进去打扰了,”裴尧远方推辞了一半,叶结蔓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三哥不必拘礼。你这般费心,结蔓已是过意不去,进来喝口水也好。”
“既然弟妹坚持,那我就厚脸讨口水喝罢。”裴尧远闻言不再推脱,撩了锦袍跨进门去,在桌旁坐了下来。
“茶水凉了,舒儿,你去重新换壶茶来罢。三哥爱喝什么,你清楚一点。”叶结蔓转头朝舒儿吩咐。舒儿点头应了下来,取了茶壶往外走去。
裴尧远的唇动了动,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见叶结蔓神色坚持,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手中的瓷盅放在了桌上,改口道:“弟妹也别站着,趁热将东西喝掉罢。ww”
言罢,盅盖被打开,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
“唤我蔓儿就好。”叶结蔓一见这东西就知道怕是价值不菲的补品,不愿辜负裴尧远的心意,柔声应了,抬手取过勺子,当着裴尧远的面喝起来。
裴尧远也不说话,在一旁含笑望着叶结蔓低头喝粥的模样。只见眼前女子模样温婉,随着低头泄下半肩青丝,将那清丽柔和的面容也半掩了住,只透出细细长长的一弯如月柳眉。
叶结蔓一抬头,正好触及裴尧远凝视自己发呆的目光,当反应过来时,瞥见对方很快又有些尴尬地偏开视线,心里暗暗一惊。方才那眨眼间,自己竟好像从裴尧远的眼睛里看到了过分的关切。叶结蔓放下手里的勺子,沉默了会,开口打破了空气里微妙的气氛:“三哥这几日在纪府都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见过两次纪老爷,谈些生意上的事。”裴尧远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恍若方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恢复了常态,落落大方道,“爹娘年纪大了,如今四弟又去得突然,身体愈发不好,因此有意培养大哥与我多接手家族里的生意。”说着,裴尧远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前段时日裴家与纪家起了些争执,彼此僵持不下,爹娘想趁着这次会面让我和大哥代表裴家探下纪家口风。”
听对方提及,叶结蔓疑惑道:“怎么了?”
裴尧远并不隐瞒,实言道:“我们裴家的胭脂生意一直与林家合作,将胭脂水运到各地。怎料上回出货,竟被意外告知林家船只吃紧,要等上一等。做生意本是有着合约,哪里熬得起时日。何况此次意外也令人十分不解,明明早些时日已经与林堂打过招呼,怎会突然船只不够?后来才知晓,林堂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此事时他独子林奇负责的,而Сhā足的正是纪家。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说服林奇将船只临时都调度过去。我们找过林奇,他却并不买裴家的账,看样子是榜上了纪家这棵大树。没有办法,裴家只得临时再找船队,但因时间太过匆忙,船队自然准备不足,这一趟下来还是损失颇重。”
“这……”叶结蔓踟蹰地张了张嘴,方道,“纪家为何要这么做?”
“如今正是春日,纪家的茶叶生意最繁忙的时刻,事业越来越大的他们,自然需要更多的船队。而苏州城里口碑好的,也就这么几家。怕是纪家早存了挖林家船队的心思,林堂一倒下,就暗中与林奇接头洽谈了罢。为了这事,别说爹和娘了,连大哥和我都两天没有合眼,为了这批货忙前忙后的,可算是累坏了。这纪家在苏州城内横行霸道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也怪我们太大意,听说为了笼络林家船队,那段时日纪小姐还专门去林府拜访过。怕是……”话至一半,裴尧远突然住了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不提也罢。死者为大,纪小姐如今逝了世,我不该再说什么。”
虽然裴尧远没有继续说下去,叶结蔓心底还是隐隐猜到了,余光瞥过纪西舞。怕是那林奇就是被眼前这个女子言语所惑,才轻易折了诺,甚至不惜与裴家闹翻罢。
一方话题结束,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叶结蔓略一沉吟,忽道:“我方才在灵堂见到了纪老爷。”
裴尧远闻言惊讶地望过来,叶结蔓想起之前听过的消息,出声问道:“听说纪老爷身体也日益虚弱,可是真的?”
“嗯,的确不假。虽然纪老爷表面没表现出什么,但其实气色也比以往实在差了许多。”裴尧远轻声给叶结蔓解释,“不瞒你说,这纪家如今明争暗斗得厉害。纪川虽是长子,却毕竟不是嫡系。纪希安身后有纪夫人撑腰,待纪老爷一走,纪家的家业会落在谁的手里也尚未可知。”
瞥见裴尧远神色紧凝,叶结蔓目露疑惑:“这些与裴家有影响吗?”
“自然。纪川这人心胸狭窄,手段也颇为狠辣,若是纪家家业落在他手里,怕是苏州城的其他商家都没什么好日子过。相较而言,纪希安为人友善得多了。”
裴尧远话音方落,一声冷哼在他身后响起。叶结蔓抬头,正瞥见纪西舞唇角一闪而逝的嘲弄笑容。
...
( 见叶结蔓望向自己,纪西舞启唇道:“若真是纪希安接了家业,怕是比纪川还要不如。他这么说还不就图个软柿子好捏么,到时候众人都能来纪家分一杯羹,可真是皆大欢喜了。”
叶结蔓也知纪西舞所言有理,并没有发表言论。毫不知情的裴尧远兀自继续说了下去:“这两回见到纪老爷,见他鬓发又白了些许。这次丧礼许多商人都想打探他的身体状况,只是纪老爷这人城府深得很,到底什么程度大家心里也都没个底。不过纪家如今暗中局势还是紧张得很,都分别各自站在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个队列。”
“原来如此……”叶结蔓喃喃应了,见裴尧远说了这么多也没有提到纪西舞,心中暗想其他人应当都不太清楚纪西舞在纪府的地位情况。也即是说,纪西舞帮她爹做事,应该也是暗中瞒着别人进行的。想到之前宁心提及过的杀人,叶结蔓心中微微一寒,下意识去看纪西舞。她帮忙做的事,既掩了外人耳目,是不是纪世南为的将商场上那些那些棘手的、见不得人的事交付于她?
纪西舞本在旁冷眼望着裴尧远与叶结蔓对谈,忽见后者抬头望向自己,那目光似带着水波般晃动,黑白相间的瞳孔中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怜惜,衬得那眉间的柔软神色愈发婉转,看得纪西舞怔了怔,心底不由微微一动。
夜色渐渐降临,叶结蔓与裴尧远不知不觉聊了许久。中途舒儿回房添了新茶,便与安儿一道站在旁边。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有丫鬟过来唤两人用晚膳才停下话头。
因碍于如今正是服丧期间,大家皆是在纪家府上用食,并不外出。不过这菜色丰富,倒也一点不比外头酒楼的差。只是叶结蔓心思重重,吃什么都差不多滋味,匆匆扒了几口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本欲早些回去,只是还未组织好言语开口告辞,便见上座的裴尧允视线忽然扫过来,落在她身上,随即开了口道:“爹和娘派人传来消息,说他们应该后日就能到达纪府。另外,娘让我同弟妹转达一声,在她到之前,务必克己奉礼,莫要在纪家闹出是非来。”
一旁的裴尧远闻言,眉头皱了皱,显然有些不满,压低声音道:“大哥,蔓儿不是这样的人。”
裴尧允瞥了眼裴尧远,淡淡道:“我只是按娘的原话传达罢了。”顿了顿,“何况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情况。”说着,望向叶结蔓,皮笑肉不笑道,“弟妹可能理解娘的苦心?”
“谨遵娘的教诲。”叶结蔓柔声应了,心底却有些急切。虽然白日方听裴尧远提及过此事,不过听到确切消息,还是暗暗觉得棘手。
离开饭桌后,叶结蔓带着一腔愁绪回了自己的院子。房间里光线已然有些昏暗,甫一进门,耳边已经响起纪西舞冷冷的声音:“今日聊得倒是畅快。”
叶结蔓转过头,眼前迫近一双红眸。她垂在身侧的手在昏暗里微微一颤,顿了顿,方低声道:“多了解些生意场上的事,总是不吃亏的。”
言罢,绕开纪西舞,打算往桌旁走去。
擦身而过的一刹那,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有寒意一路窜上来,冻得叶结蔓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皱着眉回头去看纪西舞,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目光犀利,眨眼间唇角弧度却又极快地往上勾了勾,缓缓道:“裴尧远对你有意思。”
叶结蔓一时看不明白纪西舞那笑是什么含义,只是对视了会,随即伸手去拂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同时道:“别乱说。”
“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其实清楚,不是么?”
见纪西舞的手纹丝不动,叶结蔓咬了咬唇,放弃了挣扎,抬头不满地望过去。她当然知道纪西舞说得没有错,之前自己惊鸿一瞥到的裴尧远眼底情意,想必早就被纪西舞收入眼底。只是叶结蔓不愿聊这话题,沉默了半晌,一字一句道:“所以呢?”
“没什么。”纪西舞却忽然松开了叶结蔓的手腕,昏暗里又朝她笑了笑。那面靥落在叶结蔓眼中,不知怎的竟有些觉得气闷,总觉得对方好像在试探自己一般。但偏偏又不挑明,徒将自己搅得一团乱。
“你到底想怎么样?”虽然松开了钳制,叶结蔓反而停下了脚步也不再走,紧皱着眉望着纪西舞,试图从她平静的眼底看出什么端倪。
“你觉得我想怎样?”纪西舞的眉微微一扬,之前僵持的气氛随之极快地消融了去,几乎让叶结蔓怀疑一开始对方眼底短暂的冷意。
见叶结蔓没有应话,纪西舞的半个身子又倾过来。尚未点蜡烛的房间,光线暗沉,只有天际一缕遗漏的日光自门缝里泄进来,不过咫尺就有气无力地散了。纪西舞的红眸在这片暗沉里格外显眼,令人挪不开视线。那白若通透的肌肤在幽暗里微微亮着,如同夜间昙花,洁雅而清香。
“记得,你是我的。”轻柔话语暧昧落在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管是谁,都无法真正帮助你,只有我,才能将你拉离这污浊不堪的地方。”
冰凉的手攀上叶结蔓的脸颊,冷得她睫毛一颤。眼前纪西舞的眼微微眯起来,似在打量所有物般打量过叶结蔓的眉眼,俯身凑到她耳边,宛如亲昵情人。
“他再好,终归不会是你的归宿。”
57地霸的线索 桑鲤
( 夜色渐渐笼罩纪府,辉煌灯火在昏暗中一点点亮起,若是俯眼望去,声势颇为浩大。纪府的长廊石路上,还是有不时穿梭的下人来往奔波。白色灯笼在微风里摇晃出凄凉气氛,沉沉地压在纪府上空,如同压下每个人身上般,令人不敢大声喧哗。
房间里,叶结蔓安坐在桌旁,手里执着本诗集,就着灯火翻阅,余光偶尔极快地扫过半个身子都倚在床头的纪西舞。之前的对话不欢而散,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叶结蔓的心思在诗行间总是忍不住游离开来,回想着那些缠绕心头的谜团,愈发感觉有丝丝缕缕的烦躁升起。
正思忖着,门口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引得叶结蔓下意识抬头去看。不过一瞥间,两个人影已经极快地窜至她的身前站定。
“说罢。”一身黑色劲装的宁心抓着身旁壮汉的手一松,丢下话来。
叶结蔓此时也认出了那壮汉正是之前被宁心带来的地霸,他脸上还有未消完的淤青与血痕。地霸一脱离宁心的钳制,整个身子就跟着晃了晃,想来也是被方才前进的速度所震,一脸畏惧地瞥了宁心一眼,咽了咽口水才转向叶结蔓,哈腰粗着声音道:“夫人好。”
“轻点!”宁心扭头低声呵斥了句,“想把人招来么?”
那地霸被吓了一跳,有苦难言地点了点头,才极不习惯地压着难听的粗哑声音别扭道:“夫人,小的已经打听到了那女子身份,特来禀告。”
叶结蔓闻言连忙自凳子上站起来,同时与宁心对视了一眼,开了口:“继续说。”
地霸低下头去应了:“是。小的为此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好多兄弟四下寻找,要知道这线索这么少,光是凭一个人的长相要找到对方真是辛苦……”
“长话短说。”话才刚起了头,宁心已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打断了地霸的话头。
“是,是。”地霸不敢得罪宁心,忙不迭地点了头,加快语速道:“那女子以前是一家叫醉春风的青楼姑娘,当时名唤香兰,但四年前被人赎了出去,之后就不知所踪,也不再与楼里姑娘联系。因为没有人知道女子去了哪里,我只好千方百计想办法打听是谁赎的人。醉春风的妈妈本来说不知情,只道当时是一个小厮过来帮忙赎香兰的,对方十分谨慎地没有露面。我自然不甘心听到这些话,只好趁人不注意直接套了她麻袋逼问想再试试。虽方式粗鲁,但却有效得很。嘿,你们猜怎么着?醉春风的妈妈果然瞒着我。其实她虽然当时的确没看到人是谁,但是妈妈说她有一次偶然撞见香兰在偷偷与人联络。只是她也是见惯了很多场面的,也曾猜想过香兰是不是故意被人安排到青楼里来查探来往一些情报。加上后来香兰又被人突然赎身,愈发印证了她的想法。当然,这些怀疑妈妈从头到尾也没表露过,毕竟在社会上混得多了,有些麻烦她也不想沾惹,也就假装不知情随他们去了,只要她自己有利可图就行。”说到这,顿了顿,地霸目光有些古怪地晃了晃,看得叶结蔓心里咯噔一下。不待两人反应,地霸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而妈妈说,与香兰联络的,应该正是纪家的人不假。”
待地霸言罢,宁心脸色已经十分沉凝:“对方可有说到底是纪家的谁?”
“我问了,妈妈说这个她真的不知道,不过来头应该不小,可能是纪家哪位少爷罢。”地霸见宁心脸色不好,不敢胡乱猜测,怕对方朝自己泄愤。
虽然之前便有猜到此事与纪家有关,但如今当真确认与纪家脱不了干系,叶结蔓还是觉得有些悲哀,尤其望见宁心攥紧在身侧的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目光瞥向床边的纪西舞,见她望着他们这边,一副冷漠神色,愈发觉得不是滋味。
地霸见两人都不说话,鼓了鼓勇气,搓着手踟蹰道:“这……夫人,你看小的已经尽力了,这之前说好的银子……”
“你虽然打听到了是纪家赎的人,但那香兰到底在哪里不是没有什么着落吗?”不等叶结蔓应话,宁心已经冷言道。
闻言,地霸脸色暗了暗,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又觍着脸道:“小的虽然还没打听出那女的在哪里,但有打听到当时她被赎身之后曾在东来客栈下榻过一晚,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我猜那时应该是那位小厮带去暂歇的。两位也知道东来客栈的后台是纪家,小的不好去闹事,况且如今过去四年,听说那东来客栈的掌柜已经换过,因此只能给出这些线索了。看在小的尽心竭力的份上,这银子小的也不求多拿,至少给个辛苦劳顿费也好。”
“东来客栈?”宁心目光一沉,对地霸后面的话恍若不闻般,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四年前东来客栈的掌柜是纪广源……”话落,她抬头望向叶结蔓,“我知道纪广源在哪,你等我消息。”
叶结蔓点点头,知道这事由纪家身份的宁心出面更好。
地霸见自己被忽视有些急了,再次开了口:“两位,你们看那银子的事……”见宁心冷眼扫过来,地霸头忍不住缩了缩。
“好了,还是给他一些罢,毕竟也不算全无收获。”叶结蔓说着,朝地霸道,“给你辛苦费可以,但这些事你得给我们烂肚子里才行。否则……”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地霸连忙应了,眼底有些喜色。
宁心明白叶结蔓的心思是想用钱堵住地霸的口,软硬皆施瞒下这些查出的事情。她算是默认了,也不再多说,只伸手抓了地霸的肩,丢下话来:“随我来。”
话落,不过眨眼间,已经消失在叶结蔓的房间。
见宁心带着地霸离开,叶结蔓面有豫色,转头去看纪西舞,却见对方已经自床榻上起了身,拖曳着一身白色裙袂缓步朝门外走去。
“我出去一会。”
淡淡话语自纪西舞口中落下,叶结蔓心中一动,下意识迈出一步想要跟上,脑袋突然涌上一阵晕眩,带着整个身子都趔趄了下。她连忙伸手去扶圆桌,脚却不小心撞到了凳子,虽稳住了自己,但膝盖还是传来痛意。而那声响也惊动了往外走去的纪西舞。
纪西舞顿住脚步,转头望向叶结蔓,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因痛意沁出虚汗。她略一踟蹰,还是回身走到叶结蔓身旁扶住了她的身子,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头晕。”叶结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茓,之前的眩晕感已经褪去,只感觉些许疲累。然而她不想纪西舞发现,表面若无其事道,“你要去哪里?”
纪西舞沉默了会,方开口应道:“纪世南那里。”
叶结蔓早已习惯纪西舞直呼她爹名字,闻言追问:“你去他那里作甚?”
“我去查下有没有什么线索。”纪西舞说完拍了拍叶结蔓的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幽红瞳孔在昏暗的烛光里晃动。片刻,纪西舞原本冷凝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你身体不适就在房间里先休息下,我去去就回。如果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叶结蔓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目送 ...
(着纪西舞的白色身影离开,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叶结蔓在房间里坐了半晌,耳边一时静谧得只有烛花偶尔爆裂的轻响。叶结蔓试图再次低头去看手边的诗集,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房间由于纪西舞的离开,温度稍稍回了暖,却反而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叶结蔓某人的不在。这般过了半个时辰,叶结蔓终于忍耐不住,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叹了口气,站起身打算去外面走走。
甫一出门没走多远,叶结蔓便瞥见了正坐在院子亭廊里聊天的舒儿和安儿。也不知讲了什么趣事,安儿正笑得前俯后仰,不小心碰落了绕着廊柱的枝蔓叶子,舒儿笑着去拍,视线对上了叶结蔓,微微一怔,连忙拉着后知后觉的安儿站起身来,恭敬道:“少夫人。”
“不用这般拘礼。”叶结蔓不知怎的心里有些艳羡,朝两人摇了摇头。
“不知少夫人这么晚出门是不是有什么事?”舒儿见天色已晚,出声问道。
叶结蔓微笑应了:“没什么,只是觉得房间里有些闷,出来走走。”
“许是晚上要落雨,所有这会天气有些闷。”不等舒儿说完,一旁的安儿已经声音欢快道,“少夫人的确在房间里呆得太久啦,这样对身体不好。你看你脸色这么白,有空要多出来才行。反正离入寝还有段时间,不然一起去逛逛?”
听到安儿热情的话,舒儿有些无奈地在一旁笑了笑。
叶结蔓也的确觉得一个人闷得慌,想着纪西舞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房,踟蹰了会还是应了下来:“也好。”
安儿闻言脸色一喜,连忙从亭廊里拉着舒儿跑出来,笑道:“少夫人想去哪里逛?”
“随便走走就好。”
安儿眼珠一转,提议道:“我之前路过纪府的花园,那里有一处琉璃亭,漂亮得很。这月亮眼瞧着也快出来了,在晚上不知又是怎样一般美景。少夫人可有兴趣?”
见叶结蔓颔首,安儿一拍掌脆生生定下了主意:“那就去琉璃亭了!”
58纪家秘闻 桑鲤
( 叶结蔓在纪府闲逛的机会并不多,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琉璃亭,心里还是稍稍带了好奇。ww安儿看起来很是轻车熟路的样子,在前面领着路,不时回头与叶结蔓闲话:“少夫人可有听过这琉璃亭?”
见叶结蔓摇了摇头,安儿也不意外,笑道:“这纪府的琉璃亭可好看了,还是舒姐姐同我说的呢。”
一旁的舒儿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话。安儿继续说了下去:“这亭也不是很远,就在纪府后花园那里,等再穿过那里……”话至一半,安儿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连脚步也是顿了住。
“怎么了?”舒儿方问出声,耳边便听到隐约的争执声传来。她微微一怔,抬头去看。
两人正行至一处假山,绕过假山则是一座精致的园林。然而此刻不远处有三个丫鬟站在园林的小径上,好像起了口角。飘来的破碎话句都夹杂着不快语调,不过眨眼间,便见其中一个高瘦丫鬟抬起了手。
“啪。”
颇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枝头几只画眉,叶结蔓三人一时也有些懵。安儿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怒意,正要贸然上前,已经被舒儿极快地拉扯了住:“别冲动,先看看情况。”
“可是……”
“先看看再说。纪家的事,不要胡乱掺合。”舒儿沉着声音朝安儿道,安儿有些不甘心地跺跺脚,重新往不远处望去。
只见被扇了巴掌的那个丫鬟脚步趔趄得摔倒在地,那高瘦的丫鬟这才放下了手,大声斥了句:“放肆!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以为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有人为你撑腰吗?醒醒罢,你主子已经见阎王去了。”
听到女子话语的刹那,叶结蔓的目光剧烈晃了晃。难道……那受欺负的女子竟是纪西舞的丫鬟?
昏暗中,看不清跌倒在地丫鬟的神情,只能看到对方低着头沉默着。半晌,才自唇中落下话来:“不准你这么说小姐。”
身前的高瘦丫鬟听到对方的话怒意更甚,声音也愈发尖利,连叶结蔓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你还不满?呵,可笑。你以为要不是她生得那副妖精样会勾搭人,她还有什么用处?不就是个私生女,靠着那点手段才爬上来……”
“你住嘴!”
……
假山这边,那些传来的话犹如霹雳般击中叶结蔓,将她震在原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私生女?是在说纪西舞吗?怎么会……
“舒,舒姐姐……”同样听到的安儿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拉舒儿,声音都带着颤音,“你,你听到刚才那人的话了吗?”
“嘘,别说话。”舒儿不放心地将安儿又往假山后拉了拉,脸色十分凝重,抬头瞥见叶结蔓震惊的神色,担忧地皱了皱眉。
所幸那边的争执没有持续太久,之前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丫鬟许是顾忌口角愈演愈烈,连忙拉了拉高瘦女子,劝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别和她一般见识,少爷该等久了。”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细语了几句。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那高瘦女子才看起来罢休,狠狠地踢了地上女子一脚,这才丢下话来:“下次给我注意点,否则有的你受的!”
言罢,两个丫鬟往另一边离了去。而地上的丫鬟则自己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有那么一瞬间,叶结蔓想要冲出去,却在触及舒儿的目光后勉强止住了脚步。后者朝她摇了摇头,神色绷得很紧。待人完全走开,才轻声道:“少夫人,此事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罢。”顿了顿,转向安儿,加重了声音,“知道吗?安儿。”
“我……我知道了。”安儿也似还未从这般劲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见到舒姐姐的脸色,踟蹰地没有说话。
倒是叶结蔓,看到舒儿的表情心里似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直言不讳地问出了口:“舒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可是真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舒儿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视线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回少夫人,算是知道一些。纪小姐是私生女的事在纪府虽不能说人尽皆知,但私下还是难免会有传言。只是纪小姐在世的时候这些事还算个忌讳,提不得,也没人敢提。”言下之意,也是感慨如今纪小姐死去,下人才口无遮拦地说出这些话。
叶结蔓闻言心中一紧,脑海里浮现出之前纪西舞曾与自己说她幼时不受重视的事,忽然就恍然了。作为一个私生女,在纪家要生存下去必定不是容易的事。至于初见面时自己看到纪夫人不见得如何悲伤,本还觉得奇怪,原来纪西舞不是纪夫人亲生的。
不等叶结蔓多想,舒儿已经又道:“少夫人,不管怎样,此事还是不要张扬,心里知道就行。毕竟是纪家的家事,我们裴家不好多加议论。”
“嗯。”叶结蔓知道舒儿的顾虑,点点头应了,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暗忖等回去之后问问纪西舞。她身上实在藏了太多秘密,令人捉摸不透。
这边,与叶结蔓说完,舒儿更加担心安儿,再三叮嘱:“安儿,此事事关重大,你可给我长点心,当做不知道,听到没?”
“我知道啦,舒姐姐也太放心不下我了。”安儿嘟着嘴撒娇了句,舒儿这才继续道,“记住就好。不说了,我们继续往琉璃亭走罢。”
一路无话,三人又走了盏茶时间,还与琉璃亭隔了段距离,安儿已经抛却了方才的事,兴奋地指着远处朝叶结蔓道:“少夫人,你看那里,就是琉璃亭!”顿了顿,又咦了一声,嘀咕道,“好像有人也在……”
叶结蔓抬头望去,见不远处隐约能看到一座亭子的影子。天际挂着银月,有月光落在亭顶,一路铺散倾泻,光泽流转之间似呈了一整个星河,在幽暗里闪着碎光。
“是谁?”有遥遥声音自亭边传来,有几盏灯笼轻晃,其中一盏朝她们这里靠近来。
叶结蔓略一踟蹰,没想到这琉璃亭此时还有人,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只是不待她细想,那执着灯笼的小厮已经近的身前打量过她,有礼道:“不知您是……”
“我们是裴家的人,这位是我家少夫人。”一旁的舒儿行了个礼率先应了。
闻言,那小厮了然地鞠了个躬,随即转头朝不远处的主子喊道:“少爷,是裴家少夫人。”
“少爷让你将人请过来。”不过一顿间,已经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回应。那小厮回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裴少夫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