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换上男装,到前厅和师父一起用早膳。师父看到我走进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神中充满笑意。
“想不到我们小离穿起男装活脱脱一个英俊小生,呵呵,这还是那个我从明珠巷捡回来,满脸泥污的乡下小丫头吗?”师父打趣我。
我羞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做答,索性闭上嘴一言不发,走到师父身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就喝。
“我一早就说过,赵姑娘生得如花似玉,虽然那天穿着粗陋,可是那气质可不是乡下姑娘有的。”李妈一边张罗早饭一边说:“这些天相处下来更觉姑娘知书识理,举手投足都有股贵气,想是姑娘家中非富即贵……”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一阵难受。非富即贵,我的家并非“非富即贵”,而是“既富且贵”,可是富贵和权势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相反的,让我从小就偿尽人情冷暖,我多想象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一样,坐在父亲的膝头上撒娇,可是,父皇给我的永远只有冷漠。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或是母妃做错了什么让父皇对我们冷若冰霜。而如今,母妃被俘,父皇和众皇兄杳无音讯,家早已不成家。想到这里,只觉无边的落寞从心底蔓延开来,我盯着手里的茶杯,不觉怔怔。
“李妈,别又惹姑娘伤心,快去给姑娘盛碗百合小米粥来。”师父发觉我神色不对,打断了李妈的唠叨。
李妈依言下去给我盛粥去了,我和师父都不再说话,一顿早饭在沉默中匆匆结束。
吃过早饭,我和师父来到了孟家的医馆仁安堂,医馆早已开门,候诊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待看病的人。医馆里的掌柜、伙计看见师父进来,均点头问候:“先生早!”
师父一一给我介绍:“这是掌柜易叔,这是药房负责采购的陆大哥,这是你大师兄张淮恩,二师兄杨平易。”
“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赵离。”师父把我介绍给大家后,就让我跟着两位师兄先熟悉熟悉环境,他则坐到诊室里开始给病人看病。
两位师兄刚开始还规规矩矩的叫我“赵师弟”,但很快的我们就混熟了,他们也像师父一样叫我“小离”。大师兄性格沉稳内敛,二师兄则刚好相反,活泼好动。正当我跟着两位师兄看药房的陆大哥将新晒好的药分装到药屉里,门外传来一声疾呼:“大夫,救命啊,快救救我爹”。
我们赶快跑出来,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哥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进来,老伯已经不省人事。
“大夫,快救救我爹,我爹被蛇咬了。”
“快把老伯放到里间床上,淮恩,把东西准备好,”师父说着把小哥领到里间。
大师兄立即去准备治蛇伤的用具和药物,我和二师兄跟着到了里间。师父把老伯的裤脚卷了起来,只见他的整个小腿肿得厉害,红红的,上有一排蛇的牙印,其中两个比较大,而且很深,创口的皮肤已经溃烂发黑。
“有没有看清,咬你爹的蛇长得什么样?”师父问。
“没看清,我和爹从边城回来,路上爹要去方便,我就在马车上等着,听到爹惊叫,等我跑过来,蛇已经跑了。刚开始爹还能说话,很快就昏过去了。”
“被蛇咬了多久了?”
“有两个时辰了。我当时就撕了衣服给扎上了,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没办法,离得太远了。”
“你做的对,如果不是你先给你爹扎上,时隔那么久,就是神仙可能也无回天之力了。”
这时,大师兄把一个布包递给师父,师父接过布包转过头对大师兄说:“白掬花五钱,金银花五钱,甘草两钱,水煎。”
“是,师父”大师兄答应着煎药去了。
师父说完,用棉花蘸了一些烧酒浸在老伯的伤口上,接着把那些烧酒点燃,一股怪味传来,我赶紧捂住鼻子躲到二师兄身后。师父从布包里面拿出一把锋利的柳叶薄刀,喷上些烧酒在火上烧了烧,就在老伯的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的切口,然后用手顺着小腿往下用力挤,顿时有黑色的血流出来。
我没见过这阵仗,看着老伯触目惊心的伤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看师父,只见他眉头微皱,动作干净利落,神情专注而严肃,大冷的天,他的额头竟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样的师父是我不熟悉的,平时的他,是个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谦谦君子,而行医时的他,严肃认真,有条不紊,浑身充满自信和魄力,俨然一个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的将军。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黑色的血终于慢慢转红,师父轻轻呼了口气,用刀剜掉了伤口周围已经溃烂的肉,然后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子,倒了些药粉在老伯的伤口上,再帮他包扎好。
“这药粉是我们孟家祖传下来的蛇伤药,对金、银环蛇、蝰蛇、烙铁头咬伤均有比较好的疗效,记住一定要把伤口上的黑血挤干净才能用,”师父对着我和二师兄说道。
我们答应着默默的记在心上。这时,大师兄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师父让小哥服侍老伯喝了药,不一会儿,老伯悠悠醒转。小哥感激不尽,对着师父躬身就拜:“大夫,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爹!”
师父脸上不见刚才严肃的神情,又是淡如轻风的微笑,他把小哥扶了起来,说道:“小哥不必行此大礼,治病救人乃是我的本份。”
“公子医术高明,为人谦逊有礼,真是深得藜仁先生遗风啊!”老伯感叹的对师父说。
“老伯认识家父?”师父略为诧异。
“提起神医孟公,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当年老朽来往京城和西於之间贩运皮货,有一次路经南崖山,被一伙贼人打劫,钱货尽散,还被打得奄奄一息,多亏神医相救老朽才有命活到今日。神医妙手回春,急公好义,真是个大好人啊,唉!为什么好人偏偏没有好报,怎么就……都怪那个糊涂皇帝!”老伯无限惋惜的感叹道。
我听得心里一惊,糊涂皇帝,难道说的是我父皇?师父父亲的死跟父皇有关?
师父脸上神情黯然,说:“家父过世已经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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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伤人肌表,毛窍闭塞,肺气不宣,卫气不得外达,营气涩而不畅,故外见恶寒发热、头痛、身疼、无汗、脉浮,内见喘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