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躺在床上,我望着窗外,思绪早已飘向远方。已有十天了吧?我就这样关在房里,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这十天来,我没有再见过塔里,但是我知道每夜他都在我窗下徘徊,他矛盾、挣扎、痛苦的身影映在窗上,说不出的孤独与落寞。但是我知道我不可以心软,我不属于他,不属于这里。别说我无意于他,就是我对他真的有情,我也不能嫁她,我乃汉人女子,立我为阏氏,他就会进一步得罪包括瓦克多在内的大部分部族元老,因税赋问题他们已经对他诸多不满,如果再触怒他们,那他辛辛苦苦争来的汗位将岌岌可危。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可是,谁能帮我呢?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洛伊和朵达,洛伊是我的朋友,他也许可以帮我,朵达把我当情敌,恨不得我早点离开突厥,也许,她也会帮我。如今,塔里怕我有什么闪失,屋里屋外都有人守着,而我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思饮食,浑身无力,异常虚弱,无法出去找他们。为了我,还不知道塔里把他二哥怎么样了?看他那天像头狂怒的狮子,我毫不怀疑他会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情。
“若娜,给我拿纸笔来!”我吩咐若娜。
不一会儿,若娜递上了纸笔,我想了想,在纸上写下:若想得到项链,请入宫一叙。然后那信封封了交给若娜,“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朵达小姐。”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找朵达帮忙,因为不知道洛伊还在不在驿馆里,而且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惹怒塔里的好。
信送出去没多久,朵达就来了。她这次的神情和态度与上次来的时候大不相同,眼神里似乎带着点疑惑和探究。“你……找我来什么事?”她问道,还是那么骄横,冷傲、
我不以为意,淡淡地笑了笑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她狐疑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帮我这个忙对你有好处,”我说。
“好处?”她想了想说,“那你说吧?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要你帮我离开这,离开突厥。”
“离开?”她提高了声音,不能置信,“为什么?你不是一心想当我们突厥的阏氏吗?”
“那是你们认为,我从没有这么想过。”我淡淡地说。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帮你?”
“因为,我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人了!”我说。
“好,我帮!”一对所谓的“情敌”结成了利益同盟,“但是要如何帮呢?”
“这样,你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一些干粮和水,我这两天就要。还有,你能送我走出这片大漠吗?或者,你给我找个好的向导也成!”我说。
“你……这两天就走吗?”她迟疑地问道,“可是你的身子还没恢复。”
“我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虚弱罢了,我这两天调养一下,应该没问题。”
“只是,我不明白,可汗对你那么好,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对你用情之深,你为什么要离开?得到草原雄鹰般的可汗的宠爱,成为整个大草原的女主人,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为什么你竟弃如敝屣?”她问。
“感情的事是双方的,可汗对我的情义我知道,但是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我之所以要尽快离开,也是不想彼此再互相伤害下去。而所谓的荣华富贵,权力滔天,都是虚无的,女子的一生,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视她如珍宝,疼爱她,呵护她的男人……”
她沉默着,良久,她抬起头来,对我笑笑说,“我想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送你走出这片大漠。”
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想着她刚才了然的笑容,我觉得,她其实是个很漂亮很善良的女孩,为什么,塔里喜欢的不是她呢?
两天后,在朵达的帮助下,我离开了突厥的上都和林,由于我身子还未复原,不适合骑马,因此我让朵达准备了马车。如今,我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身边有朵达陪伴。
“朵达,其实你不用亲自送我的,让多勒送我就行。”多勒是朵达的家仆,现在正在赶车的大胡子。
“那么远的路,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再说了,你身子还没复原,需要人照顾。”朵达说。
“谢谢你,朵达!”对于她的热心帮助,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不,应该是我谢你,谢谢你把塔里的项链给我!”她说着,脸上忽而欣喜,忽而落寞。
“朵达,”我凝视她的双眼说,“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虽然我无意当什么阏氏,也不想成为塔里的女人,但是我想让你明白,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如果塔里对你无意,那么即使不是我,也还会有别人,要学会放手,有时候,放开别人也就是放开自己。”
“我也想过放手,也试过,可是我做不到。从小我就喜欢他,那么多年了,我在他身后苦苦地追随,而他从不曾回头过,我哪怕是他的背影,也从没抓住过……其实被一个人爱要比爱一个人幸福多了……”她望着车窗外,嘴里喃喃地说,腮边,有晶莹的泪水滑落。
是啊,被爱远比爱人幸福得多,在这世上,能与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厮守终老固然是最大的幸福,然而如果不能够,那就选一个深深疼爱自己的人吧。道理虽是如此,可是我们都做不到,塔里如此,朵达如此,而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知道塔里会疼我爱我,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离开。塔里、我、朵达,都固执地苦苦坚守那一份爱,我们三个人是如此的相似啊。
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草原、沙丘,远了,远了,离突厥越来越远了,塔里,他该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吧,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暴怒?受伤?绝望?想起他生气时满脸通红,青筋暴突的样子,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我不由得笑了,还是让他生气好了,我不想看到他受伤绝望的样子。心里早已不恨他了,他那天的行为固然深深地伤害了我,但是我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我不该逞口舌之快激怒他。我从小在宫中生活,早就学会了一套生存法则,其中一条就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威胁,要避其锋芒,暂时隐忍以保全自己,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跟他硬碰硬,可能前世跟他真的是对冤家吧。还有洛伊,他收到我让若娜带给他的信了吧?留书给他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朋友,走的时候应该跟他道别。
马车突然嘎然而停,让正在沉思中的我和朵达都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多勒!你怎么赶的车?”朵达对多勒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