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叔叔,我可不可以不去京城啊?”我问坐在床边的云叔叔。
“怎么了?”云叔叔不解地问我,“这次入宫是受皇上的封赏的,莫大的荣耀啊,别人求都求不来!”
“我伤还没好,不宜长途跋涉,舟车劳顿……”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们不骑马,乘马车去,这里往京城一路都是官道,很平坦的,不会累着你!”云叔叔说。
“我不是怕辛苦,而是觉得麻烦,我的伤口要每天换药,我自己又干不来,还得找个大夫跟着。”我说。
“这个你也不必担心,我昨天问过李大侠,他正好也要到京城去,可以和我们一起走,路上照顾你的伤。”
李云天,他也去吗?这么说如果我不去的话,就又要和他分开了,不,我不要!他这一走,又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相见。况且我也知道,皇帝既然下了旨叫你入宫,除非你是个死人,否则就是爬也要爬到京城去。如果不去,不说等到别人发现我的身份,一个抗旨不遵就可以要了我的脑袋。思来想去,我还是答应了和他们一道进京。
云叔叔走后,李云天来了,端着熬好的汤药,“小离,该吃药了!”
“嗯!先放一放,等凉一点我再吃!”我望着他,心里涩涩的。
“要记得吃,你身子本来就弱,这次又伤得那么重,不好好调养很难恢复!你自己是大夫,自己都知道的了。”他叮嘱我。
“谢谢你,我知道的。”
“那你歇着,我先走了!”他放下碗准备出去。
“等等!”我把他叫住,“你……也要去京城吗?”
“嗯!”他点点头,“我刚好也有事要办,顺路可以照顾你的伤。”
原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只是顺便照顾一下我,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是,只要能见着他,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在他心里怎么想。
见我不说话,他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端起桌上那碗深褐色的药汁,我想起小时候每当生病了,总是不愿意吃药,师父并不会跟我讲什么大道理,而是轻声细语,慢慢哄我。唉!又在想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已经习惯活在回忆里了,是不是我的心真的老了?
端着药碗的手慢慢倾斜,我看着那些药汁缓缓倒到地上,不一会儿就全部渗入地下。
次日,云叔叔交代好相关事宜,我们即动身往京城。一路同行的有云叔叔,豫王,我,朵达,李云天,还有云叔叔的一个手下周螓。照顾到我的身体状况,大家舍了快马而换乘马车,一路慢慢摇着,朝京城进发。
这日中午,我们到了一个叫柳林坡的地方,刚好路边有个小酒肆,大家于是停下来稍作休息,坐了一上午的马车,还挺累的。朵达把我扶到靠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豫王径直来到我身边坐下,而李云天则坐在另一桌和云叔叔聊着什么。他还是不愿意和我走得近,至少在众人面前,他刻意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黯然地想,从小到大,凡是认识我的人,没有谁这么排斥我,即使刚开始把我当情敌的朵达,后来也和我成了好朋友。从来没有人象他那样一直拒我于千里,每次我主动跟他讲话,他刻意保持的疏远总是让我心伤,连带的,还有我那脆弱的自尊。
我坐在桌旁,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心里百转千回。豫王也沉默着,但是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总是会时不时流连在我身上。我和他之间,一直是剑拔弩张的,每次说话到最后都不欢而散,对他,这个夺了我萧家江山的人的儿子,我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朵达看我们都不吭声,笑着问云叔叔:“崇礼,不知道这次你们的皇帝会赏给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君分忧本就是做臣子的本分,哪敢邀功讨赏?能得到皇上的认可,我已经很满足了!”云叔叔笑了笑说道,这几个月以来,只有这几天他是真正发自内心地笑。
“说到底,这次,还是多亏了小离,要不,这仗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呢?”云叔叔说着转过头对我笑笑。
“我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云叔叔就不要笑话我了!”我勉强对他笑笑,眼神从他脸上滑过,望向路口,不经意间,看到李云天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此刻他心里所想,与我有关吗?
“小离,你说说,皇帝会赏你们什么呢?”朵达看我闷闷不乐,故意逗我说话。
“我也说不好呢,大概会赏云叔叔美女无数吧,或者,干脆招了他做驸马去!”我不忍拂她好意,开玩笑说。
“这……这个,你们的皇帝都喜欢赏这个吗?就没有别的可赏了?”朵达紧张起来,逗得众人都笑起来。云叔叔笑望着她,摇摇头,她思想单纯,太好骗了。
“好姐姐,诓你的啦!”我笑道。
“讨厌!又拿我寻开心!”朵达佯装生气。
“好了,皇帝保证不招他当驸马好不好?皇帝的女儿都嫁光了。”我这话倒不是骗他,德宗皇帝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宜阳公主早在他父亲没当皇帝时就已经嫁人了,二女儿瑞阳公主前两年也已经下嫁中书令杜善德的二公子。
“对了,那你想要什么封赏?”朵达问我。
“我?”我想要什么封赏?这个问题让我茫然,皇帝的封赏哪里又轮得上我们想要什么?即使真的让我选,我要的他又能给吗?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淡淡地笑道,“就是想看看皇宫!”
“是哦,我也想看看你们大墉的皇宫是什么样子,大概比我们突厥的牙帐雄伟、堂皇得多了吧?”朵达一脸向往,在她看来,我也跟她一样,对皇宫充满好奇,殊不知,那座皇宫本就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我曾经的家。
在酒肆简单吃了点东西,我们又出发了。我和朵达乘一辆马车,云叔叔和豫王一辆,李云天不喜欢乘车,骑了马在旁边跟着。望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我不觉失神,而他,似乎感觉得到似的,突然转过头来,接触到我的目光,有片刻的挣扎,很快又转为平静,淡然地转过头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挣扎吗?他为什么挣扎、矛盾?是因为我吗?
“朵达,我想跟云叔叔说会儿话,你能帮我把他叫过来吗?”我说。
“好!”朵达说着掀了帘子出去。
不一会儿,云叔叔进了我的马车,“小离,你找我?”
“嗯,云叔叔……”我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李云天有点熟悉?我是说有股我们熟悉的感觉?”我问。
“你是说……”
“你不觉得他有点象我师父吗?”
“嗯,第一次见到他时,我也以为自己眼花了,”云叔叔掀开帘子望望骑马走在前面的李云天,“看背影,确实很像。”
“不单是背影,他的神态,举止都很像!”我急切地说,“我觉得他就是我师父,是我师父回来了,对不对?”
“小离,你想得太多了,他只是有点像,他不是照卿,如果他是照卿,又怎么会对你那么冷淡?想开点,不要钻牛角尖。”云叔叔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
“为什么?你们都说他不是,”我不觉流下泪来,“他自己也不承认,可是我觉得他就是,我觉得他就是……”
“但是他的脸不像,声音也不同,五官是最有说服力的,不是吗?”云叔叔努力说服我。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
心里好压抑,我快被自己折磨死了,为什么他要出现?他让我不断地渴望,又不断地绝望。和着眼泪,我用颤抖的声音吟唱道:
①莽莽苍节兮群山坞